齐甲子,黄也平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嫩江流域原始经济形态与白金宝陶纹的行纹成因
齐甲子,黄也平*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嫩江流域经过多年的考古研究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肇源白金宝》一书报道了白金宝遗址的考古发现,在该遗址第三期遗存中,发现了大量带有丰富纹样的陶器。通过统计可以发现,陶容器所饰纹样不存有色彩搭配,所见饰纹均为素面“压印”。也就是说,这种施纹工艺透露出的施纹行为可能出自白金宝先民对于质料“刻划”的直观反应,这使得白金宝文化具有了基于“实用性”的美学研究价值。而这一文化现象的发生,离不开当时固有经济形态的干预,这是白金宝文化发展所必要的社会条件。于是,我们尝试以经济形态为研究背景,讨论其与白金宝文化“行纹成因”。
白金宝文化;经济形态;行纹成因
《黑龙江肇源白金宝陶器绳纹图样的文化特征分析》一文中详细说明了白金宝文化相关绳线的材料、工艺以及绳线使用“延伸”(渔网),并由此推论了“绳纹本体”向“图案性”(篦点纹)表达的递进关系。也就是说,在白金宝文化中,篦点纹是作为“绳纹变体”而存在的。做为研究前提,笔者需要明确的是“绳纹”是陶器表面上留有以细绳类为本体的压痕总称,那么与施纹工艺相关“工具理性”的研究便可作为讨论的切入点,用以认识“饰纹”于当时经济形态下的“行纹成因”。
从审美的认知层面理解,我们可以肯定人类的审美行为通过视听感官来完成,但视听观感不可能单是为了人类进行审美而存在。对于原始文化纹样的探讨,纠结于其图案的繁缛程度,这似乎并不存有研究层面上的歧义。而针对于篦纹陶的纹样研究,这样的“纠结”就难免流于片面了。如果要强调视觉感官对饰纹的干预,就不得不首先尝试说明“篦点纹”的视觉组成部“篦点”——绳纹本体的印迹。篦点纹构型风格迥异,并不完全在于行纹的几何成分,毕竟同时期或更早也有几何类纹饰的出现。此间的不同在于所描绘的事物构型,这是自然环境与地理构成的相异所导致。但篦点纹行纹的特点在于“父子系成因”,毫无疑问篦点相对篦点线是父系。那么篦点的存在事实直接关乎于 “行纹成因”的问题。如果我们解构了篦点与审美的关系,再解读篦点存在的“必然性”,我们会发现篦纹陶施纹工艺的“可行性”与嫩江流域原始经济形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首先,朱永刚先生在《白金宝文化篦纹陶纹饰初论》中提出“经模拟验证(笔者曾用橡皮泥捺压于纹饰表面,再对橡皮泥上反衬的凸现纹饰进行仔细分析),确认这种篦纹系采用平行缠绕纤维或细绳的片状工具,以工具的锐边在陶器表面施压而就。”[1]38我们结合实地调研撰写了《黑龙江肇源白金宝陶器绳纹图样的文化特征分析》一文,虽然文中观点倾向于朱永刚先生对“以绳施纹”的探究,但依从“工具理性”角度进行分析,白金宝人从事上述施纹行为的理由难以推演。那么,对于篦点行纹繁杂的工艺追述,似乎变成了“行纹成因”的可寻线索。
如此,我们通过《肇源白金宝》一书的查阅,认识了当时陶器的制作工艺,基本的成型方法是泥片叠筑。[2]115但朱永刚先生在《白金宝文化篦纹陶纹饰初论》中还同时描述了“陶器,绝大部分为泥质薄胎,器表打磨光滑,口沿经慢轮修理,器形较周正。”[1]38这也就是表明了,陶器在具体的成型时具有反复修饰的过程。可是要经过大量压印施纹,则需要陶器保持在半阴干状态下进行,若依从当时的制陶材性与工艺技术无法保证两点。第一,任何不均匀受力,都可能导致泥胎在烧制过程中内壁或盘底开裂;第二,陶土的颗粒分布不像石膏那么均匀,即使经过拍打挑拣甚至筛选,在陶土阴干成型时进行压印施纹也会因为排干不均匀导致块面变形,何况是通体施纹。也就是说,如果继续保持压印工艺,慢轮修理无论在过程先后都失去了意义,这意味着器型优势与施纹意图不存在共有的条件,这是相关篦纹陶研究中必须直视的关键问题。
3.2.1.1(F3020:5拓片) 3.2.1.2(F3001:2拓片) 3.2.1.3(F3155:1拓片) 3.2.1.4(F3056:7拓片)
那么,根据前文所示,制成泥胎且大量施纹的条件要满足于压印施纹后器型不破坏或者可修复。于是笔者依从“工具理性”角度观察篦纹陶行纹时发现如下征貌:第一,父系“篦点”间距十分均匀紧密,明显与梳篦工具相左(图3.2.1.1);第二,长排线有周期复驶压痕,且间隔长度一致(图3.2.1.2);第三,排线重叠处特别是网状纹样,通常贯穿性排线纹理清晰、纹路面幅较宽,但切断性排线纹理模糊、纹路面幅较细(图3.2.1.3);第四,环绕器型颈部或底部的环线极少有篦点重叠或对接的明显迹象(图3.2.1.4)。根据以上特点具体分析,笔者提出大胆假说,本期文化发掘篦点纹也就是朱永刚先生所证实的“绳纹变体”。在此基础上笔者进行再推演,本期发掘篦纹或许是绳线由于束捻发生物理扭曲而演变至双股绳线,通过适当的裁切直接压敷于器表而成纹。而绳线直接压敷的施纹方式在工艺层面应该理解其为“既定行纹”——即可免遭于破坏的施纹。这种施纹工艺吸附于半阴干器表,即使器型收到压印作用力的破坏,也可以做到以不破坏施纹为前提而进行的器型修复。但是先民利用轮制束绳工具便于在泥胎上滚印的特点,直接滚印施纹,以便于整合繁缛的几何行纹,同样也是极具可能的推测。[2]177但无论怎样前文所示器型与施纹的无端矛盾已是不攻自破,而这也许无关乎审美问题。
这是一种解构式的研究方法,它的目的就在于将研究对象独立于“先验性”的结论,以便更加明晰的认识到事物的“发生本质”。于是,本文以“工艺假说”的形式,使篦点脱离了与子系行纹的审美关系,这是后续研究的必要前提。而反观当时嫩江流域的经济形态,结合篦纹施纹工艺的可行性分析,我们不难发现此中的必然性联系。明显“彩绘”的文明程度要优于“压印”,这不仅仅是美感的问题,同样也是“工具理性”(工艺的合理优化)的问题。即便压印施纹是可行的,但其工艺却是十分繁缛不便的。复杂工艺的延伸甚至传承,就当时的历史条件来讲,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而考虑到此一时期嫩江流域的农业文明虽有一定的发展,但是渔猎文明仍然处于当时经济形态的主导地位,可以说多种经济协作现象尚不明显。如果经济形态的发展取自人们对自然的观察,那么这种“关联”在一定程度上局限着人们对“彩绘工艺”认知的条件。如此,“压印”便理所当然的成为施纹的主要手段。
我们假定当时人类依然处在审美情感的朦胧期,即脱离原有自然力载体进行“创造”的巫术行为。此时的篦点纹的施纹便难以被理解为具有纯粹的审美目的,如果这类刻意生成的纹样,不考虑其审美问题,那么这种“刻意”的行为或许具有功利目的。正如《风格问题》中描述过这样一种结论“人类一旦有了模拟的本能,用湿润的粘土造出一个动物的形象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了,因为自然界已经有了范本的存在——活生生的动物。但当他们第一次试图在平面上描绘、刻画或者涂画出同一种动物时,他们就在进行一种真正的创造性活动。”[3]8毫无疑问现实中不存在的轮廓线是完成这一创造活动的根本,轮廓线的发明却是无可依凭的。这一创举地完成表明了创造物脱离了严格的自然掌控,使得创造再现于认知层面等同了自然本身。
尽管“轮廓”的出现本身就是对自然形态的抽象提炼,但是自然依然是“艺术”创作的范本。例如鹿纹、鸟纹、鱼纹、蛙纹及变体动物纹。从象生类纹饰描绘的抽象能力上分析,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在本期文化之前,更为写实的描绘行为既已存在,这包含了对生物造型从观察理解到抽象描绘的过程,也展示了其施纹方式与纹样附着的可传承性。既便是如此,我们在白金宝文化中所见的陶容器饰纹,仍旧摆脱不了自然的掣肘。仿佛白金宝人在精神上,也无法摆脱这些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自然形态,就算是源自于工具的鱼篓纹、网纹以及房屋纹等这一类饰纹的“描绘”,恐怕也并非是白金宝人实实在在的创造。如果追朔其初期时段的存在状态,工具的原型也可能只是偶然生成的自然造型,并且在某个瞬间起到了工具性的作用,无意间给了人们以某种创造性的启发。这种发展关系“和数的概念一样,形成的概念也完全是从外部世界得来的,而不是在头脑中由纯思维产生出来的。必须先存在具有一定形状的物体,把这些物体加以比较,然后才能构成概念。”[4]41当然,对于这些问题的分析,并不只是要说明白金宝人思维能力的抽象阶段。而是要说明这些自然形态一旦关联于人的“生活”,那么这些自然物便有了新的形态——经济形态。这样的定义可以侧面反映出白金宝文化经济形态的构成,并以此为背景反衬出白金宝文化陶器饰纹的后续发展形态。
当儿童在纸张上画出第一个自然形态的时候,这一形态的另几种样貌也将活跃于纸面上,孩童的理由很简单,这是一种“实质”意义上的强化。同理白金宝文化所见繁复的几何纹样,也可能是强化了的更为抽象的“经济形态”。比如三角纹,其中包括典型、内叠加、折线交错、交错叠压、外叠加等多种形式的三角纹。其次为梯格纹、折线纹、回形纹、己字纹、十字纹。而上述分类篦点纹样只出现在所发掘的器类罐中,且皆为通体施纹。这是因为陶罐主要应用于存储,故而通体尺寸差异甚微,导致较少用于搬运,显然破损几率不高,具备通体施纹条件。那么陶罐实际内载象征了物质生活状况,如此一来对于物资储存的直接判断应是量化的单位。但陶罐所施纹样几何成分繁缛,且规格严谨,似乎不以真实的自然形态为依据。我们推测为这并不是纯粹的脱离了自然形态的审美表达,也有可能是对功利祈求的加强。这一类几何纹样呈现出抽象思维演变发展的高级脉络,甚至会抽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地步,并在纹样演化历程的最后表现出“叠加”感。这就好像“每当艺术家舍弃第三维以及完整的实物外观范畴时——在平面上再现一形象即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便开始更加急剧的脱离自然原型,这样艺术与自然的联系就变得模糊起来。”[3]8但实质上这些纹样并没有也不可能脱离自然原型,因为自然形态制约着几何纹样的对称与节奏规律。纹样发展到此,笔者认为这是早期文明发展至顶端的必然结果,即在有限的平面载体内并重了自然形式轮廓最简化与诉求信息的最大化。但是一种纹样即成类别,就一定具备施纹规律,这是早期人类在施纹之前就已经拟定好的。但这并不能理解为“饰”成型的结果,这只是必要性的思维转变。因为“叠加”的概念可能是这一施纹行为的主导,功利需求的丰富不一定代表着非功利需求的即时觉醒,但是这一观点必须的肯定前提是,单一形式的本身决定了它所能荷载的内容。
如果因为篦点纹样的构图丰盈内容生动,而忽略了先民行纹之初的“动因”,那么这种偏见的态度往往背离科学的精神。我们稍加留意被忽视的人工物(篦点),也许会有很大的收获。但是对于原始文化的研究关键在于,器表所附着的人工物,不仅仅是一些原始宗教的色彩或审美形成所需要的条件,它也可能是特定的经济或历史条件下人们的必然举动。白金宝先民的文明程度,不可能只着眼于纹样所呈现出的工艺水平,毕竟文化的初生往往是无力的,它必然面临种种客观事实的挑战。而先民在这些挑战面前多半是被动的,他们主观上的能动受着各种各样的局限,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文明的进步通常伴随着巨大的付出。那么,进行相关原始文化发展制约的探讨,不但可以增进对其研究过程的主动性,同时避免了流于片面的探讨。
[1] 朱永刚.白金宝文化篦纹陶纹饰初论[J].考古与文物,2008(2).
[2] 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吉林大学考古学系.肇源白金宝——嫩江下游一处青铜时代遗址的揭示[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
[3] (奥)阿洛瓦里格尔.风格问题[M].刘景联,李薇蔓,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王飞霞
2015-01-03
2012年吉林大学研究生创新研究计划(项目编号:20121016)。
齐甲子(1985- ),男,内蒙古通辽市人,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黄也平(1955- ),男,满族,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F063.6
A
1004-941(2015)02-005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