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大河小说”浅析

张泰旗

摘 要：李劼人的“大河小说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具有浓郁的地域风情，作品头绪纷繁，将民间社会与历史事件巧妙融合。本文试从作品中的茶馆文化、三位叛逆女性以及《死水微澜》中的第三条线索入手加以分析。

关键词：大河小说；线索；茶馆；叛逆

早年曾留学法国的李劼人深受自然主义的影响，这使得他的创作在当时独树一帜。在创作模式上，李劼人有意模仿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他的“大河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每部均可独立，但各部又相互联系。郭沫若曾盛赞李劼人的“大河小说”为“小说的近代史”、“小说的华阳国志”。作者赋予作品艺术化的名称，这名称也形象地概括了当时的时代特点。作者从社会生活出发，从民间角度一步步深入剖析，这使作品既深刻又有富有极强的艺术魅力。

李劼人“大河小说”写人写事的成就都很高。其作品中塑造的罗歪嘴、蔡大嫂、伍大嫂等可算为现代文学上的经典。在写事上，无论是四川社会风俗还是保路运动，作者都描绘得生动形象。作者笔触涉及当时四川社会的方方面面，如袍哥、教会、建筑、环境甚至婚礼、丧葬等等。作者醉心于风俗描写之中，加之作品中大量方言词语的使用，使作品拥有独特的风格。与李劼人在文学史上所受冷遇相反，其“大河小说”线索纷繁，艺术成就相当高，本文试从三个方面细作分析。

一、《死水微澜》的第三条线索

李劼人本希望通过《死水微澜》和《暴风雨前》的铺垫，细致描绘出四川保路运动的经过，但结果《死水微澜》艺术成就最高，也最令研究者注意。

《死水微澜》有两条主要线索，一是罗歪嘴与顾天成的矛盾纠纷及其分别代表的袍哥势力与教民势力的冲突，二是罗歪嘴与蔡大嫂的爱情纠葛。这两条主要线索历来被研究者重视，许多研究者也对其进行过细致地分析，本文试从其它角度对《死水微澜》另外一条容易忽视却重要的线索进行挖掘与阐述。

作者在《死水微澜》第二部分“在天回镇”第一节、第三部分“交流”第一节、第五部分“死水微澜”第一节和第八节、第六部分“余波”第一节中，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来描写四川地方风采，如四川的路、街面、赶场（即集会）、过年放灯火等等。若将除此之外的其余部分全部删除，这些章节也可单独存在，成为描写四川地域风俗的优美散文。将上述几部分抽离出来单独组合，那么《死水微澜》中这条风俗线就会非常清晰。

这条线索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作者本人的乡土情怀。李劼人醉心于乡土描写，他不仅将乡土风俗描写简单地看做为审美表现，他更在这些风俗之中寓于深意，即通过丰富的环境细节来表现时代的变化。如《死水微澜》中郝又三一家赶青羊宫的场景，在三部曲后两部中表现的便不同。这样，环境描写就不仅只有审美意义，更富有表现时代变化深刻含义。作者创作《死水微澜》的目的是表现辛亥革命前四川死水般社会中的“微澜”，借以探讨辛亥革命的历史根源。所以作品设置的两条主线，都是作者刻意为之。而这第三条风俗线则在不知不觉中同样突出和升华着主题，并以鲜明的地方色彩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性和生活气息。

若抛开这条线索附和主题的目的，单从艺术特色上来看，其所取得的成就也很突出。浓郁的地方色彩是其突出特点，像川西坝的黑毛肥猪、米市、大市、小市、夜市等等，作者将成都平原的民间生活特色在天回镇具体展示，与乡土气息颇为浓厚的作品基调相契合，形成独特的艺术魅力。作者将青羊宫看花会描写得绘声绘色，郭沫若曾感叹“这些几乎没入了忘却的深渊里的过去的生活，都由他的一支笔替我复活了转来”。

单独来看这几小节，其实每个部分与情节也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在天回镇”的风俗描写除了风情展示外，也有介绍故事发生地点，串联下文的作用。过年看灯火这一节更是为后文罗歪嘴与顾天成的械斗以及招弟的丢失埋下了伏笔。“余波”中对成都平原冬天灰暗天气的描写，奠定了结尾罗歪嘴跑路、蔡大嫂改嫁的悲伤基调。

上述几个部分的风情描写易被归为简单的景物描写，但细作分析，其实这几部分描写在内在逻辑上具有一致性。作者巧妙地设计了这条线索，在四川风情的展示中蕴涵时代意义。

二、“大河小说”中的茶馆文化

四川种茶历史悠久，茶馆文化亦是源远流长，泡茶馆是四川人民常见的一种休闲娱乐活动，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李劼人可谓是自觉意识到了茶馆文化之于四川民间的重要性，在他的“大河小说”中，茶馆成为了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作者对茶馆细致的描绘不仅是为了民俗的展示，他更将茶馆作为情节发展的载体，由茶馆的变化反映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

作者在《暴风雨前》中专门暂停了情节的发展，用一定篇幅来阐述成都茶馆文化。作者在文中说到茶馆是成都城内的特景，全城不知道有多少，平均下来一条街总有一家。并详细介绍了茶馆在成都人生活具有的三种作用：交易市场、集会评理的场所、中等以下人家的客厅或休息室。茶馆在作品中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的表现力，让作品洋溢着浓郁的巴蜀风情。

除了风俗展示之外，茶馆在作品之中还与情节紧密相扣。如《死水微澜》中顾天成与陆茂林在茶铺中偶然遇见，于是便顺其自然地谈到罗歪嘴、刘三金，成为后来顾天成报复罗歪嘴的远因。又如《暴风雨前》四圣祠堂事件，伍平之所以出逃，虽说是受到魏三爷的指点，但更重要的是在茶馆道听途说到的官兵抓人的消息。茶馆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一个消息汇集的场所，当然其中消息有真有假。伍平听到消息出逃也让伍大嫂为生活所迫沦为暗娼，进而使伍家和郝家联系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展示伍大嫂的反抗。可以说茶馆在这一整条线索中起了导火索的作用。

在《大波》中，茶馆出现的频率就更高。《大波》所描写的是保路运动及四川独立等重大历史事件，茶馆在作品中大量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它在四川地区的独特地位。茶馆在这部作品中载体的作用非常明显。如湖北革命的消息首先就在茶馆中传开，又如跟随端方的在川鄂军就是在茶馆收到湖北军队革命的信件的。如此重要的事件都与茶馆有密切的关系，也可看出茶馆在四川人民生活中的重要位置。当四川总督赵尔丰同意让出政权实现四川自治时，吴凤梧问黄澜生：“怎么茶铺里还没听见人说？”这第一反应说明了茶馆作为信息传递载体的重要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