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红，杨梅甜（外二首）

柏桦

漫山遍野的红土地

在蓝色天宇下

红艳艳地养眼

漫山遍野的杨梅树

在红土地上

绿茵茵地养眼

漫山遍野的杨梅果

在杨梅树上

红彤彤地养眼

漫山遍野的杨梅甜

从红土地的缝隙里

没完没了地渗出 蔓延

坐在石屏的杨梅山上

坐在天与地的大舞台间

在杨梅树下坐成一道

甜蜜风景

一串串杨梅果就像

一部鸿篇巨制的交响乐

一串串音符

你只消 心无旁骛洗耳恭听

这丰衣足食的甜蜜和弦

太多的甜 汹涌澎湃的甜

让人目眩神迷

你不必计算归程（最好误了归期）

幸福四面包抄（为何还要归去）

不如做一株耐干旱 抗瘠薄的

石屏杨梅

每天看蓝天蓝 白云白

红土红 杨梅树绿 杨梅果红

天天享用如此这般延年益寿的

良辰美景

草山之夜

草山之夜

月儿是一枚银制的勋章

只颁给勇敢者

草山之夜 风声大作

在四千米海拔的高度之上

在月亮之上

我的歌喉前所未有地

冰清玉洁

歌声如明亮的闪电

光耀四野

今夜 谁配拥有

这连绵起伏的草山壮观如大海的

奇妙美景

当金色朝霞妆扮好瑰丽天庭

等我的灵魂睡醒

我像初生的蒙昧婴儿

安然接受新鲜阳光的

慷慨爱抚和沐浴

神啊 我愿在这个清晨

忘却来路

枕着青草睡成幸福的

失忆之人

草山 就在这个黎明

我是你忘忧国度无需加冕的

尊荣女王

天地在我心里

口琴声在群山之巅流连

白霜覆盖下的草地

一尘不染 干干净净

草山 我愿在你怀里

无声无息地死去

山上的每一根青草

都是我诚挚的墓志铭

黄昏，一头老牛站在

拖拉机上环顾群山

一头牛 一头母牛 一头黄牛

一头年老色衰的牛

很荣幸地占据了红河地界

一辆手扶拖拉机的整个车厢

在早春二月的某个黄昏

从容面对包抄的暮色

独自环顾如黛的群山

偶尔 她会一边享用干草

一边咀嚼往事

往事就像车厢里的干草

脸色枯黄 杂乱无章

她用旅途充裕的时间

将回忆耐心嚼碎

再从嘴里喷发出

泥土 树叶 雨露 阳光的香

抛洒给沿途的树木和山梁

拖拉机王国的牛王后

神闲气定傲视群山

料峭的春风拂过耳垂

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某个时刻 她扭头向右侧山脉

久久凝望 泪湿眼眶

我想 那是她的故乡

她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以及

儿时玩伴

早已各奔东西不知去向

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

她看见年轻的迎春花和三角梅

蒙垢忍羞 在尘土飞扬的路边苟活

看见某座山上

一片火光正在吞噬幼林

看见某个县城 焰火不断升高

想在天空永恒

听见某户新落成的农家

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

叫醒了麻木不仁的春天

早春二月

一头老牛在拖拉机上遇见我

与我四目相对深深凝望

我知道她在问我

她的此行 是乔迁新居

还是去一个屠宰场

被一把闪亮的屠刀终结旅程

我只能回答她 我和你一样

对旅途细节以及最终结局

一无所知

只能继续前行

顺其自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