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
石榴树之忆
旧檐下的石榴树 让四季飞旋
——当风雨上升 祖先的身影
在布满苔痕的晨昏中 再次浮现……
我在石榴花呼啸的夕光里 捡拾
鹰翅掠响的隐秘
种植石榴的人成为云霓
他有刀刃的光泽 他与榴树以及 怀想
保持着 火焰般迢遥的距离——
而远去的歌者为某种骄傲活着
生涯是艰难的
石榴树以扭曲的疵痕
代替缅怀——石榴树的疼痛
随苍茫 渐次剥落
我在暗黑的鸟羽上
铭刻石榴树摇曳的宁静
风声坚硬 压碎 星月之忆
石榴树跃上云朵
像一片 燃烧的鹰影
一千种花朵 倏然绽开 触动
歌者赤红地遗忘
雪
被遗忘的一切重新出现。人影呼啸
泥泞淹没了所有的起点及追忆
雪卷过。苍老的失忆者正在醒来
他有铁质的缄默——
哦 六角形的缄默
比火焰占据的梦境 更为遥远
他无法说出此刻的雪色还将隐藏什么
苍穹有过太多的警示 他无法见证
雪粒转瞬即逝的全部凛冽
或许他还记得某个说谎者
尖利的暗影
仿佛星辰深处的疼痛 谎言
超越难以掩饰的美 刀刃般的谎言
剜透 我们共同的祈愿
雪就这样下着 尘世值得被反复 遮蔽
你还将忘却什么?
寒意来自灵魂之外 骨肉
值得被反复撕扯 遗弃
一个骄傲的失忆者说出苦难
而烛焰找不到燃烧的理由 它
退回到巨大的黑暗中 人影呼啸
——被沧桑捶击的人影 带来
大片飘飞的预感
思想者
作为最为险峻的思想者
狼从草叶上觑见的天色
已布满腥膻之味
狼想说出什么 但它经过忖度
依旧 选择了缄默——
这片宿命般起伏的山地
源自狼之耻骨
坚硬。瘦。有狼族传承不灭的黝黑
而我的身影也在起伏
疼痛。翻卷——我的身影
占据苍茫 让多少爱憎
随冀望反复飘落
狼的梦呓触动什么?
它忆及早期的企盼
欲望粘满春天 千种花影
穿越思辨年年的悠远传说……
狼的遐想倏然闪现大片呼啸的磷火
马
一滴水有青色的鬃毛 它燃烧
大地开始辽阔——
一滴水有雾状的嘶鸣
典籍上的人影 闪耀
所有传说 成为大片鞍型的隐喻
——春天回到眺望深处 它燃烧
用水滴连接远方 哦 那滴水
嘶鸣 有着奔驰的往昔
而水滴藏满了黛青的太阳
昼夜吱嘎 祖先的痛仍在延续着
一滴水 在槽枥间凝结 滑落
一滴水醒来 翻越万卷苍山
蹄印划响花朵之翼
一滴水制作了太多道路 遐想
一滴水 青鬃如焰
它腾跃——火焰 再次旖旎……
随 想
这一年的风依旧朝向未来不懈吹拂。
瞬息遮没永恒:
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一如我疼痛的骨肉——而风说出怀念
所有消失的晨昏 将为谁
守候遗忘前黯淡的歌哭?
薄雾移过了人群与瞩望
它试图透露什么?我经历的沧桑
成为 生涯另外的启迪……
或许 我们已只能这样坚韧地活着
风吹向远方 然后
带来风声之外的缅怀 挚爱
——光阴磨旧最初的梦想
星盏渐次倾斜 我们 是不是
只能忍受 这千种辽阔而恒久地照耀?
缄默者与歧路上的诱惑
他说不出话来——拥有砾石性格的人
在歧路上奔走 他不愿说出
一千种天色环绕的疼痛与某次追忆
歧路通向怎样复杂的梦境?
那人 从呓语中醒来
肉身嵌满风雨
那人在风雨中 跃动 仿佛
一只鸟坚守的唯一疑惑
或者希冀……
或许 他已只能缄默——
别随意说出太多的幸福及遐想
生涯漫漫 或许他已只能在苍茫中
站成 印证春秋交叠不休的际遇
他已说不出更多的苦乐!
——曾经的吟唱者 陷入无边张望
他让生命隐忍的艰难 不断延续
想到家园之类
旧篱之影会划过什么时候的脚印呢
恍惚里 冬天深了 岁末的风
吹动回望中的千种回忆——
肯定仍有炊烟 从墙垛与姓氏间飘落
田野静静展开 飞翔
翠绿的梦想映透皑皑白雪
门楣吱嘎 往事打结的地方
许多吟唱重新升起 冬天深了
从任何一张脸上
你都能辨读出苦乐与幽深的岁月
想到家园 以及檐后的连山
想到白菜边缘的天色——
哦 多少晨昏闪烁 然后消失
如果在田垄上种下一次凝望
现在又将收获什么?如果收获
什么 又将被再次忘记?
想到熟悉的鸟雀之声 想到井
咏唱过的家园不断重现
那些脚印 又一次
挂满了 旧日的竹篱……
鸟
从虬枝上跌落的道路是谁最后的 骨头?
它自风中穿过 击碎季候与风声
从虬枝上消失的梦境 选择了
超越灵肉的最初遗忘 以及承诺
鸟说出谁亘古不变的沉寂?
空旷源自血脉与风向
鸟说出艰辛——裸露的丘阜上
灰暗的阳光 被遐想省略
谁放弃了唯一的幸福?砾石般的爱
呈现六边形的疼痛 它硌响身影
一只鸟 倏然掠过漫无边际的警觉
为歧路虚构迷惘的人现在何处?
鸟捻出大河蜿蜒的宁静
——那么深远的宁静 仿佛
赤红的忍耐 或者传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