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微博场域中政府舆论引导的主体客体化*

2014-12-03 21:38段媛媛徐世甫
南京社会科学 2014年10期
关键词:客体场域范式

段媛媛 徐世甫

论微博场域中政府舆论引导的主体客体化*

段媛媛 徐世甫

处于转型社会座架下的政府由于多年的“惯习”,建构了主体客体化的应对突发事件的舆论引导范式,但是以微博为基石的自媒体的历史性生成,特别是政府在微博场域中权力资本的缺席、行动策略的异化以及微博对人的主体性的彻底激活给政府舆论引导带来先验般的困境。主体客体化既成了这种困境的症候,同时也是这种困境生成的“问题式”。由此主体间性范式成为超越主体客体化的最优选择,它带来了舆论引导的“哥白尼革命”,成为微博时代占主导地位的舆论引导范式。

微博;政府;舆论引导;主体客体化;主体间性

一、转型社会的座架:突发事件舆论发生的结构性场域

在自媒体时代,人的主体性彻底激活了。主体性是自媒体时代的文化基因,一个占主导地位的基因。个人终于回归到自己天赋般的主体性,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梁漱溟先生曾指出:“中国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说话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①压抑了多年的个人终于在自媒体中找到了突破口,饱和般地释放着主体性。于是人们在作为自媒体基石的微博上大肆吐槽,高分贝地发言、传话,毕竟人是会说话的动物。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说话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必须被别人“听到”,甚至认同,“听到”、认同的人越多越好,说话才有意义。一直有说话的欲望,但一直又难以说话的大众,第一次借助自媒体开口说话了,人人都有麦克风,全民开讲,众声喧哗,一时间,中国的舆论无论是热度还是强度都达到世界之最。这些舆论一般极其嘈杂多元,但一旦接触到突发事件,就会发生集结、内爆。这还得从突发事件发生的背景说开来。

当下的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也正处于改革的攻坚时刻,遇到的矛盾和问题,无论是规模还是复杂性,都是世所罕见的。一方面,国内的改革不仅是对强势群体的调整,也是对处于底层的民众调整,是对整个社会阶层的重构。“改革越是剧烈,被抛离分配游戏的局外人就越是多,利益表达的意愿就越是强烈。”②而且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个体的最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了,但与此同时相当多的人又认为改革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兑现呈递减的趋势,发生了需要与现实的冲突,于是关注超越个人温饱,走向关注集体和制度,关注阶层表达,这是新时期集体主义的新形式,但在前微博时代,难以找到一个集中表达诉求的平台,致使形成表达受阻的“舆论堰塞湖”。另一方面,来自外部的风险社会伴随全球化蔓延到中国,再加上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内生的风险性,形成风险的二次方。正是这些时代元素的链接支起了突发事件发生的“座架”——难以逃脱的支援背景式的结构性力量。在这个座架中,许多不义被生产着,它常常以突发事件呈现出来,许多突发事件展现了底层公众的伤痕,这些伤痕同样触痛处于底层的绝大多数网民,大家都在寻找一个“舆论堰塞湖”的出口。微博作为转型期摸石头过河的中国人摸到的一颗靓丽石头恰好提供了这个出口通道,于是大家前呼后拥,成群结队,一发而不可收。把多年来集压的前怨新怒倾倒出来。当然这种参与更多时候“并不是由经济利益推动的,它的真正推动力是社会利益,社会利益关乎文化和道德价值,事关人的尊严和自我尊重”,“当公民自发加入反对不义行为的抗争时,他们的行动是因为受到了道德的感召。不行动,就意味着道德的沦丧。反之,自然地表达愤怒,则是道德操守的表现。事件越是骇人听闻,抗争就越呈现出自发性。”③这种裹挟着文化与道德的舆论集合体其威力更加巨大,它像磁石一样把越来越多的公众吸附在它的周围,随着参与人数向极限的递增,舆情的热度与强度也达到极限,这最终倒逼相关方如政府、突发事件的加害方、媒体等悉数出场,从而在微博生成以突发事件为核心的场域。

所谓场域,是指“诸种客观力量被调整定型的一个体系(其方式很像磁场),是某种被赋予了特定引力的关系构型,这种引力被强加在所有进入该场域的客体和行动者身上”,“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正是在这些位置的存在和它们强加于占据特定位置的行动者或机构之上的决定性因素之中,这些位置得到了客观的界定,其根据是这些位置在不同类型的权力(或资本)的分配结构中实际的和潜在的处境,以及它们与其他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支配关系、屈从关系、结构上的对应关系,等等)。”④简言之,场域是指与某个事件相关的机构或行动者因承担的角色与发挥的功能而占据各自位置,并在此基础上结成的动态关系体。突发事件发生后,政府、媒体、受害方、加害方和公众等围绕突发事件的解决运用各自的资本展开博弈,按照各自承担的角色和发挥的功能在微博上结成一个动态的关系体,形成了转型社会座架下的场域中的一个舆论子场域。在其中,各方按照“惯习”进行行动。“所谓惯习,就是知觉、评价和行动的分类图式构成的系统,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又可以置换,它来自于社会制度,又寄居于身体之中。”⑤通俗地说,“惯习”就是行动者在社会生活的具体情境中,无需明言就知道如何“进行”的“身体化”了的那些意识。但是这些来自于历史积淀的“惯习”又会随着行动者在场域竞争中所处的位置与关系随时进行调适,场域的不同状态决定着“惯习”的排列组合。“一个场域由附着于某种权力(或资本)形式的各种位置间的一系列客观历史关系所构成,而惯习则由‘积淀’于个人身体内的一系列历史的关系所构成,其形式是知觉、评判和行动的各种身心图式。”⑥处于突发事件舆论场域中的政府正是在“惯习”的牵引下,建构了应对突发事件的策略,其中主体客体化是其主要行动逻辑。

二、政府舆论引导主体客体化的症候及问题式

政府在场域中的角色与功能决定了其是舆论引导的主体。而所谓主体,就是指自主决定、自我主导、自我完善。主体是相对客体而言,是受客体规定与制约的,离开了客体就无所谓主体,主体与客体是相互规定和相互作用的。主体不是先验式的,而是体现在具体的实践活动中,离开了实践活动,空谈主体毫无意义。主体正是在实践活动中通过展现自己的决定作用、主导作用而确立自己的主体地位的。客体是相对主体而言的,是指被支配性、服从性、被动性,客体同样也是要落实到具体的实践中,由在具体的实践活动所处的作用界定的。主体客体化就是指主体丧失了主导和支配地位,处于被支配和服从的被动境况,从而呈现为客体化和他者化。对于微博舆论引导的场域来说,居于主体地位的主要是政府及管控下的媒体,但是在具体的微博舆论引导实践中,政府一系列按照“惯习”利用权力资本的行动策略使其陷入消极引导的困境,出现了主体客体化。主体客体化既是这种困境的症候,同时也是这种困境生成的“问题式”,即“问题的生产方式”。⑦

(一)政府权力资本的缺场,带来引导权旁落,呈现主体客体化

按照布迪厄的场域理论,各方在场域中凭借自己拥有的独特资本进行博弈与竞争。毫无疑问,从舆论引导来看,在网络出现前,政府凭借其特有的权力资本是毫无疑问的主体,居于绝对的和不可憾动的地位,相对而言,其他各方都只有处于被引导的地位。微博出现后,政府在舆论引导场域中的主导地位在本体论上讲没有变化,政府仍承担着舆论引导主体的历史角色,这是政府自身性质决定的,也被大量突发事件最终都需要政府来出场解决,特别是面对最强噪音时由政府最后一锤定音所证实。但是政府在引导的认识论上面临着一系列的挑战,还是凭着以前的“惯习”认识舆论引导,实施舆论引导。首要的是政府常常认识不到微博时代引导时间的紧迫性和珍贵性,认识不到引导的“黄金4小时”,甚至是更快的“黄金1小时”的重要性,认识不到微博是以秒为传播单位的直播媒体,甚至“不屑一顾,把民众当傻子”,把网民当客体,认为“不必回应,舆论会自动降温直到消失,”因而迟迟不出场引导,形成了舆论场上的“空椅子”。但是,“刻意的漠视绝不会带来对痛苦的遗忘,而是一轮轮累积起来的愤怒,以及社会价值的扭曲”,⑧突发事件的舆论之火不但不会自行熄灭。相反,加害方和受害方的舆论战火会越烧越旺,越来越多的关注方如公众和媒体加入进来,这使舆论更是火上浇油。当舆论强度和热度达到极限后,政府才被倒逼出场。倒逼出场本身就是被动的体现,而且政府在出场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已积累起来的舆论能量到处无方向360度的立体蔓延,呈失控状态,这种失控状态反映着政府主导权的旁落,这使政府一进入舆论引导场域就丧失了主动性,陷入被动的客体化,这是政府客体化的重要表现。

与对微博舆论重要性认识不足相对的,就是政府过分夸大其影响力、爆炸力,把微博舆论看作洪水猛兽,对之充满了恐惧,担心一旦说错话就会引来亿万网民势如破竹式的指责声讨,排山倒海式的口诛笔伐,特别是在听闻一起起微博舆论事件后,更是强化了政府对这种思维的“极化”,即越看越想越害怕,特别是当微博上的舆论已点燃时。实际上“害怕犯错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⑨正是这种畏惧心理,使政府在面对突发事件的微博舆论时选择“沉默是金”,迟迟不敢出声,不敢出场解决问题。正是这种缺场常常使小事拖大,大事拖炸,地方上的小动静变成了全国性的大事件。在大事件面前,政府再也不得不出场,但是这种被迫的被动出场,常常是准备不足,匆忙运用手中的权力资本被动应对,陷入了被动的“客体化陷阱”,一时丧失主导权,为后续引导带来极大的困难。失去引导权后,媒介不再是政府的延伸,相反政府却好似变成媒介的延伸,任凭失控的微博舆论像野草般疯长。需要指出的是,政府在微博舆论引导场域中的姗姗出场、引导迟到是其多年舆论引导“惯习”的反映。

(二)政府行动策略的异化,带来主体客体化

政府被倒逼出场后,一旦把微博用户等引导对象看作客体,就会以一种居高临下、自居老大的形象进行引导,运用自己拥有的独特信息优势、公权力垄断等权力资本实施“大棒政策”,对相关敏感信息进行封堵删压,说些大话套话,瞒天过海,随意呛声,进行语言腐败,甚至对参与的核心民众进行威慑恐吓。政府这种把微博用户看作了客体、看作他者的做法,实际上把自己也客体化、他者化、矮化了。因为在微博时代,主体的地位难以再靠强权强制获得,主体的地位主要来自于他人的认同和承认,这是主体成立的合法基础。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微博为这种认同和承认提供了最便利的平台,这在历史上是第一次。而且删堵的前现代式客体思维,已逐渐被时代证伪。其实在堵删之前,一些敏感信息早已被有心的微博用户存录。堵删后也许当下太平,但从长远看,可能埋下了下一次爆发的引线,历史终归要揭开真相的,引导者要有历史眼光,不能仅仅局限于眼前。另外网民主体性的激活还有一个很重要机缘就是现代性在中国的蔓延,人们的主体意识,权利意识越来越强烈,这是历史大势。因此,微博时代下政府一定要谨慎合理地运用权力资本这一独特的宝贵资源,绝不能滥用,这样才有公信力。支持权力资本的就是公信力,就是公众的认同率。“每一方看见对方作为所作的同样的事。每一方作对方要它作的事,因而也就作对方所作的事,而这也只是因为对方在作同样的事。单方面的行动不会什么用处的,因为事情的发生只有通过双方面才会促成的。”⑩也就是说,主体只有在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中,在相互承认中,才能实现自己的主体性。当你把别人看作客体,别人同样会把你看作客体。正如前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建党90周年讲话中指出的,“只有我们把群众放在心上,群众才会把我们放在心上;只有我们把群众当亲人,群众才会把我们当亲人。”当政府把引导对象看作可以摆布的客体后,采取的一些硬引导策略不可能得到微博用户等引导对象的认同,因此其引导效果就大大折扣,引导必然受挫,从而陷入引导的被动局面,相反大量的微博用户倒是越来越主动,一时间汇聚的民意流反倒牵着政府的鼻子走,引导出现主体客体化。

此外,政府舆论引导能力的短缺也会带来引导的主体客体化。相对于传统媒体的舆情,微博舆情是新事物,政府在微博舆情引导方面的确是经验积累不足,而如果把以前的舆论引导“惯习”照搬到微博上常常带来的是不但不能平息舆论,反而激化了舆论,这已在政府微博舆论引导的现实中多次得到证实。政府特别是县级以下地方政府官员,由于新媒体素质先天不足,事先不会舆情监测,预警不及时,没有引导预案,更不要说引导的体制和机制准备了,结果一旦舆情发生,不是发挥自己的主体引导功能,而是陷入被动的客体状态——乱了阵脚,不是引导舆论,甚而误导舆论、激化舆论——给舆论引导带来了“二次伤害”,衍生出更为棘手的“次生灾害”,产生“引导悖论”,即引导者越是利用自己的强力来引导但却伤害了被引导者,那么被引导者就会在不相信引导的基础上而维持表面上与引导者站在一起的假相。被引导者表面上与引导者站在一起,又会强化引导者进一步利用权力对他们进行进一步伤害。引导者对被引导者的进一步伤害会使被引导者进一步不相信引导者自认为越来越成功的引导,二者的冲突与矛盾最终无情地掐死了公众之前还仅存的政府出面妥善解决的一线希望,从而使舆情从网上蔓延到网下,使公众从上网变成了上街,由舆论博弈演变成了肢体冲突,最终以群体性事件或突发事件爆发出来。因此有学者甚至较偏激地说,许多突发事件是政府招致的。总之,政府作为引导主体的持续客体化会使引导的恶果向着更高级递进,给参与各方带来真实的伤害,也损害着政府最为宝贵的公信力。

(三)微博用户的主体化与觉醒,自反着政府的主体客体化

在网络出现前,政府引导舆论的能力是强大的,只要把相关把关人把持住,基本上就掌控了引导力。但是,即使如此,政府的舆论引导能力也不可能是全能的,因为政府舆论引导必存在“理性不及”,是有限的。“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得到的信息残缺不全;也不仅仅因为人类的思维从总体上来说是有局限性的——确实没办法对各种情境做出充分认识,行动紧迫时就更是如此;而且还因为,人类的思维是受社会限制的,是由社会加以组织、加以构建的。”“你以为自己在说话,其实是话在说你”。“不是人说话,而是话说人”。这些局限性与有限性常常表现为政府引导的主体客体化。的确,作为舆论引导的政府不可能具有做出科学应对决策的绝对知识、全息信息和全能能力,至少它缺乏一线公众那种对突发事件的切肤感受,而且舆论自身是随着事态的发展逐步生成的,这都为政府舆论引导植入客体的基因。而到了微博时代,如上所述,得益于Web2.0的互动和赋权的技术基因,微博彻底激活了公众的主体性,曾经的作为客体的无发言权无法传达自己声音的公众第一次开口说话,并大量传话,而且经过网络多年的启蒙,公众的理性判断能力、反思质疑能力空前提升,公众历史性地成为了主体。微博用户不再以政府官员的言论为言论,而以自己的言论为中心,自己说话,说自己的话,充分展现自己的主体性。在强大的自说话的主体大众面前,曾经强大的政府反倒显得客体化,那种视公众为客体而进行的选择式公开、加工后告知、屏蔽式引导策略越来越难,甚至有人过分乐观地提出,谁都别想蒙网民。但不管怎么说,政府那种得心应手式的引导时代终结了。

在微博时代,主体性激活了的公众不再是同质化的“一”了,而是变成了“多”,公众复数化了。复数化的人不再没有思考,不再没有反思,不再只是传播,拒绝站队思维,从而超越自身曾是工具化的客体和中介化的媒介之前史。“人是复数,每一个人都能提供新的视角和做出新的行动”。公众孕藏的巨大能量历史性地爆发了,此时,网民积极发掘自己的智慧,发挥自己的“社会学的想象力”,通过人肉搜索、集体接力,最终用无数同伴刨来的信息碎片拼成准信息真相的全息图。这些准全息图既证伪证实着政府提供真相,又为政府舆论引导提供了最有力的参考,常常成为真正真相公布前公众最愿意接受的,由此这些聚集起来的复数化的公众成为舆论引导的主导力量,政府舆论引导呈现出客体化。这种主体客体化也是政府被倒逼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一种相对良性的倒逼形式,它表明公众对政府舆论引导的巨大反哺作用,揭示了政府自身也存在被引导的可能,迫使政府在舆论引导时尽可能地实事求是,尽可能地会作为,也预示着政府要超越自己的主体客体化的局限,走向新的范式。

三、主体间性:超越主体客体化的最优选择

由上述分析可知,政府在微博舆论场域中进行引导时把作为引导对象的公众看成与自己相对的客体,既导致了自身的主体客体化,又呈现着自身的主体客体化。如何走出政府与微博用户的主体——客体对立的局面呢?克服引导者(主体)与被引导者(客体)的分裂状态?最优的选择就是把微博用户由客体看作主体,形成主体——主体的主体间性范式。

(一)主体间性及其引导范式界定

主体间性是现象学大师胡塞尔为了解决认识论上的先验“我们”如何可能,从而试图走出“唯我论”困境而提出的。本质上来说,主体间性就是为了要解决认识的客观性问题而创立的概念。一项对于我有效的知识如何对他人也同样有效?为此胡塞尔在纯粹的自我意识中构造出他人,也就是主体间性的产生。通过主体间性,“我同时又把他们经验为这个世界的主体。他们同样在经验着我所经验的这同一个世界,而且还同时经验着我。”在胡塞尔的理论中,主体间性只具有认识论意义,海德格尔使其具有本体论意义,主体间性的根据在于生存本身。生存不是在主客二分的基础上进行的主体构造和客体征服,而是主体——主体间的共在。“世界向来已经总是我和他人共同分有的世界。此在的世界是共同世界。”“‘在之中’就是与他人共同存在。他人的在世界之内的自在存在就是共同此在。”通过共在,超越视他人为手段所带来的西方社会危机。当代思想大师哈贝马斯也强化了主体间性的本体论的意义。他认为一个具有主体意识的自我,并不是个人的事情,其从一产生就已经是一个主体间性。因为“只有主体之间的关系才能算得上是相互关系”,而“主体和客体的关系是分主动和被动的,是单向的,因此不能称为相互关系。”他特别强调:“任何人都不可能单独自由存在;没有与他人的联系,任何人都不可能过有意义的生活,甚至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能成为仅属于自身的主体。现代性的规范内涵只有在主体间性的标志下才能被解读。”因此,主体间性是本体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本真关系。

何为主体间性,具体地说,就是指各主体之间通过平等自由的交往、对话等所形成的理解性、共识性与和谐共处性。它是对“主体——客体”对立关系的扬弃和超越,形成的是“主体——主体”对等范式,处于共同体的人与人之间真正形成平等自由关系,相互理解与相互尊重,无话语霸权和个人中心,最终实现主体之间的共识与合作乃至行动。由此可见,主体间性不再把人与人之间关系看作是对立的,给予每个人以尊重和尊严。交互性、平等性、共识性与和谐共处性构成了主体间性的重要特征,这恰是政府舆论引导走出“客体化陷阱”的重要保证。也由此,微博舆论引导的主体间性范式是指政府不再视微博用户为可摆布的客体,而是把其看作与己平等的主体,双方结成主体—主体关系,曾经的引导客体公众主体化为引导力量,形成互动协商式的合力化引导。

(二)舆论引导主体间性范式的可能性

如果说起源于西方的现代性开启了人的类主体性,这是对神的特权的反抗。那么到了微博时代,又开启了人的微主体性,这是对大写的人的特权的反抗。这些个体化的微主体长期以来被“客体化”、“被沉默”,成为依附强权之“1”后面的一个个“0”,他们被代言、被忽略太久了。实际上,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都一直渴望自己说话,发出自己的声音,期盼成为与之前大写的人一起站到同一水平线上,成为与他们一样的笔直的“1”。微博历史性地开启了这种可能性,无数曾经长期被忽略与省略的主体复活了。此时,正如阿多诺多年前所期盼的:“此时此地的个人是中心,而不是事先作为社会总体环节确定的社会化的人类。”他们人人现在都有麦克风,人人都能发言了,特别是人人都有摄像机,这些摄像机拍摄的图象几乎与胡塞尔所说的现象同一,具有直逼真相的本体力量。一时间,众声喧哗,意见井喷,舆论场信息供给膨胀,人人都成了把关人,人人都成了记者,但却没有主编、社长。面对这种状况,如果依照引导的“惯习”,引导难度系数呈几何级数增长,甚至引导变得不可能。

但是,当有突发事件发生时,它就会像磁铁一样,一下子就把微博用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形成一个聚焦化的突发事件发生场域,参与各方一时间把话语聚焦到该事件,形成公共舆论能量场,这种核心化、边界化的场域为舆论引导提供了可能性。美国危机传播管理专家托马斯·伯克兰(Birkland, T.A.)提出的“焦点事件”理论也很好地证实着这种可能性。他所说的“焦点事件”本质上就是突发事件,因为它是“突然发生,不可预知的事件”,因而有巨大的“聚焦能力”,这种聚焦能力不仅指引起社会关注的吸引力,而且还指关注之下的解决力,由此他为解决问题而变革和调整相关政策提供“机会之窗”。这对于微博场域中的突发事件来说,同样具有普适性。我国微博场域中的许多突发事件实际上是遵循由聚焦到倒逼再到解决的路径,其中舆论引导就是政策打开的一扇窗。那么为什么能聚焦绝大多数与突发事件无直接利害关系的公众呢?说到底就是对公平正义等社会问题的关注,才使这些“无直接利益相关者”形成了“交叠共识”而聚集在同一个场域中。从一定意义上讲,正是微博用户的大量关注才生成了突发事件,这些大量关注同样为包括舆论引导在内的解决措施提供“机会之窗”的可能。

(三)舆论引导主体间性范式的现实性

微博场域中的突发事件聚集了无数的公众,人人都开口说话,把关机制近乎失灵,想把住信息发表已是不可能了,引导非常困难。但是这是从“惯习”来看引导,能否换一种思路,变被动为主动,把公众变为引导力量,让公众主动引导呢?这如何可能?这就要进行引导的“哥白尼革命”,即把曾经看作需要引导的对象、客体转化为引导的主体,也就是把曾经的客体主体化,超越主体——客体的对立,走向主体——主体的对等,这就是主体间性范式。主体间性范式既是超越主体客体化割裂对立困境的需要,又给超越这种困境提供了达到目标的阶梯。简言之,握有权力的政府一旦把公众看成与自己对等的主体,那么从理念到语态到心态到措施都变了,会生成一种新的舆论秩序文明,具体如下:

首先,理念上,要改变过去多年实践形成的客体“惯习”思维。主体间性理念的落实首要的就是要突破客体“惯习”思维的“牢笼”,政府前网络时代的舆论引导是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内进行的,只要把这个空间的主要把门人把守住,舆论引导目的基本达成。但在微博时代,政府自身处在网民众目睽睽的“玻璃房”里,政府的舆论引导空间全球化、透明化、开放化,人人进入舆论空间既成本低廉,又极其便捷,甚至连那些传统媒体的把关人由于利益的驱动,为追求关注度、点击率也会夹杂在大量的网民中,不但不听上级部门的指示,相反可能火上浇油。而且经过网络的多年启蒙,人人的主体意识大大增强。面对这些新情势,政府必须改变“惯习”思维,解放思想,扬弃客体思维,为转型到主体间性引导范式寻求新的精神理念支撑。正如福柯曾说:“一种转型,如果只是在同一种模式的思想中发生,如果仅仅把同一种思想调整得与现实更为贴近,那这种转型必须是肤浅和表面的。”没有理念上的深刻转型,主体间性是不可能在实践中得到践履的。

其次,政府尊重微博用户的人格尊严,建构交往理性。政府在实施主体间性引导范式时,如何保证微博用户的主体地位呢?首当其冲的就是尊重微博用户的人格尊严。正如黑格尔所说,主体性“就是尊重人的尊严”。人格平等是主体间性实施的本体性基础,一个有人格势差的共同体,其成员间是不可能平视而只能是斜视的。在斜视的权力目光下,就丧失了舆论主体间性引导的现实性。这种平等要体现在具体的实践中,这特别需要建构交往理性。具体来说,由于是主体间性,突发事件涉及的各方都是作为主体而存在,他们的利益都是真实的,且具有不一致性,但既然都是主体,因此当彼此之间发生利益冲突时,如果只牺牲一方的利益,那么就是把牺牲方看作了客体,由于大家都是主体,因此大家都要谦让,这才体现主体间性。而这种谦让如何达成,彼此之间的协商和妥协至关重要,协商与妥协如真正落实,必须建构真正的交往理性,必须满足“四种有效性要求,即可理解性、真实性、真诚性和正确性,保证了语言理解的主体间性。”也就是说,在建构交往时,“(1)表述的语言是可理解的,(2)表述的内涵是真实的,(3)表述的意向是真诚的,(4)表述的行为是得体的”。做到了这四点,主体间性得到确保,交往理性得以实现,彼此之间的共识得以达成,舆论引导的主体间性范式得以践履。

最后,建构舆论引导的“长尾”,形成政府与微博用户同一化引导的和谐生态。在舆论引导场域中,当政府真正把微博用户看作主体,微博用户作为主体就会积极主动地参与引导,但这些主体是相当分散的,还必须发挥每个聚焦突发事件微博的微力量,把他们建构成舆论引导的“长尾”。在突发事件的微博舆论引导中,政府与名人的微博的数目毕竟是有限的,他们在舆论引导中发挥着主导性的作用,但真正显示舆论引导力量的是无数不知名的草根大军微博,这些数以亿计的草根大军组成了舆论引导的长尾。如何激活这个“长尾”,政府必须学会倾听和对话,这既是舆论引导主体间性范式的要求,又是其硕果。没有倾听,就不可能有对话。没有自由的表达,同样没有对话。对话是生成性的,而不是现成性的,即双方都不能事先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相反可能要承认对方有可能是正确的。正如加达默尔说:“任何参与对话者都必须愿意接受一个事实,即对话的另一方可能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把他者看作客体不是真正的对话,不是真正的引导,因为这其中已包含自己的绝对正确,只有单向的说服,而在实际中,单向的说服往往就是宣传。有些政府部门的人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实际上,这种聪明来自于政府的信息优势和权力强势,是政府在场域中的角色带来的,而不是个人才智的结果。通过倾听和对话,政府与微博用户心心相通。此时,就不是政府宣传,而是宣传政府;不是政府单向引导,而是包括政府与微博用户等在内的“统一战线”式的引导,最终形成突发事件的政府与微博用户同一化引导的和谐生态。

注:

①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21页。

②李永刚:《我们的防火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54页。

③【美】杨国斌:《连线力》,邓燕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8页。

⑦张一兵:《问题式、症候阅读与意识形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版,第25页。

⑧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网络舆情热点面对面》,新华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页。

⑨⑩【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贺麟等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52、124页。

〔责任编辑:御风〕

DiscussiononSubject-ObjectificationofGovernmentPublicOpinionGuidanceintheFieldofWeibo

DuanYuanyuan&XuShifu

The government constructs the paradigm of subject-objectification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which is to deal with emergency because of years of habitus of the government in the transitional society. However, the historical formation of we media based on Weibo, especially the absence of power capital and alienation of action strategy of the government in the field of Weibo and the thorough activation of man’s subjectivity by Weibo bring about prior dilemma to the government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Subject-objectification is not only the symptoms of the dilemma, but also becomes the problématique of forming the dilemma. Therefore, the paradigm of intersubjectivity becomes the optimal choice of transcending subject-objectification. It brings about Copernican Revolution of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and becomes the dominant paradigm of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in the age of Weibo.

Weibo; government; public opinion guidance; subject-objectification; intersubjectivity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群体性冲突事件的微博舆论引导范式研究”(13BXW054)和上海市社科规划课题“微博在突发事件中的引导机制研究”(2011BZH002)的阶段性成果。

段媛媛,上海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生,上海政法学院社会管理学院讲师 上海 201701;徐世甫,上海政法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副教授、博士 上海 201701

G20

A

1001-8263(2014)10-01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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