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惺与晚明闽诗坛关系初探

2014-11-14 20:32
中国韵文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诗风

翟 勇

(泉州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有明近三百年来闽诗派作为明代诗坛重要一极,有着区别于他地的独特之处,讲究“诗者非模拟剽掠似也,非琢雕以为工也,非切摩声病组织纤巧以为密且丽也,必也焕然而悟,浑然而来趣,得于心手之间而神溢于札翰之外,是则诗之善也。”然重新审视八闽诗坛,我们发现所谓的“闽诗派”或“闽中诗派”更确切地应该称为“福州诗派”。如我们熟知的林鸿、高棅、郑善夫、徐 兄弟、曹学佺、谢肇淛、邓原岳皆为福州人。其他地区虽受“福州诗派”影响,但“邵武、泉州、兴化等府另有其学术及文学传统。”具体到晚明八闽诗坛,虽“晋安一派,与历下、竟陵鼎足而立”,但即使是“晋安一派”也在晚明出现分化,如连江人陈第即服膺公安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之说:“诗兴到辄矢口而咏,伸纸而笔,唯以自适其适,不屑人之工拙赞毁也。”因而晚明八闽诗坛虽如朱彝尊所云:“明三百年诗凡屡变,……独闽、粤风气,始终不易”,但并不是不受外来诗风影响。正因如此,本文拟以钟惺与晚明闽诗坛的互动,来窥探晚明八闽诗坛主流面貌之另一面。

一 蔡复一对钟惺诗学接受及影响

学界一般认为,钟惺、谭元春为“竟陵派”的代表人物,蔡复一、张泽、华淑归为追随者行列。然正如陈广宏所说:“他不仅仅是竟陵派影响的接受者,……,他对钟、谭所代表的竟陵文学从理论建设到创作实践都曾有积极的参与和贡献,因而在竟陵派中的地位与作用也是其他同志所无法相比的。”蔡复一(1576-1625)字敬夫,号元履,同安人。陈广宏先生据钟惺《蔡先生传》中“交惺十年,爱若兄弟”之语推断,复一与钟惺缔交当在万历庚戌(1610),此时恰是竟陵派自成一体的关键时期。万历甲寅(1614)冬,钟惺将莆田布衣诗人陈昂《白云集》寄于蔡复一,并在《与蔡敬夫》书中述及于此年八月编定的《诗归》并欲求复一评定:“家居复与谭生元春深览古人,得其精神,选定古今诗曰《诗归》。稍有评注,发覆指迷。盖举古人精神日在人口耳之下,而千百年未见于世者,一标出之,亦快事也!……是以去公日远,相通愈难,而尤急急乎问公,且举以告公寄公也。”又云:“两三月中,乘谭郎共处,与精定《诗归》一事,计三易稿,最后则惺手钞之。手钞一卷,募人钞副本一卷。副本以侯公使至而归之公。……公步步著实人,故与公实心戡之,知公必虚心听之。”众所周知,《诗归》耗费了钟惺、谭元春大量精力,钟惺更是“盖平生精力,十九尽于《诗归》一书,欲身亲校刻,且博求约取于中、晚之间,成一家言,死且不朽。”《诗归》一书也成为代表竟陵派文学主张,标示竟陵派文学趣尚的大旗。复一不仅是这部著作的第一位读者,更是审定者。复一很快对《诗归》的选定作出了自己的回应,由钟惺《再报蔡敬夫》一书可明:“冬春间一月之中,千里之外,得书及诗者三,亲遣使者二,此非寻常交游也。……自谭生外,又无一慧力人如公者棒喝印证。来论所谓去取有可商处,何不暇时标出,乘便寄示?”在寄与谭元春的信中,复一认为“《诗归》中有太尖而欠雅厚者,宜删去一二。”并且针对谭元春所选六朝诗,提出“情艳诗非真深远者不留,不喜人于山水花木着妇女语。”而成书后的《古诗归》尚收录蔡复一两条评语,分别见于卷六李陵《录别诗》八首与卷七曹操《短歌行》。这在《诗归》中绝无仅有,由此可见钟、谭二人对复一意见之重视。另外竟陵派诗文讲究“灵”与“厚”,以达到“幽寂”、“孤峭”的美学风貌为宗尚。蔡复一在《寒河集序》一文中进一步发展了钟惺的诗学思想,提出“清音”、“幽感”之说:

呜呼,古之为乐也,受其一器,莫不丧我以从之,五官七情,荡然无留,而后高深为之遇,入之愚,出之圣,是谓幽感。幽感之于音至矣,通乎神明,往来之无间,古之与我,无地可寄取舍,而可浮且易言之哉。

诗乐合一的诗学思想前人多有论述,并无独特之处,但将诗歌创作的重点落在“清音”、“幽感”上,强调“人之所宣,不若其所未宣;传送之直寻,或不若依寓之隐约”,则与钟惺倡导的“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诗人应该具备何种才能,方能使诗文具有“清音”、“幽感”?蔡复一在给友人的书信中作了阐释:

才者何也?古今万象入于其镜而寒、出于其冶而热者是也。寒之而不敢遯,如禹鼎之搜毛发,灵怪且啼;热之而乐于受命,如铸五色石以补天,隶天之人距曲交踊,皆才之所至也。而于古人柔厚之脉,时一离之,若有不暇且不屑者;则才之所至,法不得争也。

诗人之才即将世间景象引发的情思经过冷静的思考,然后缓缓流出以映照现实,并且诗人的情思不必步步遵循温柔敦厚的传统诗道。实际上仍是强调诗人的情感的冷处理,为“幽冷”的诗绪建立理论的支撑。

蔡复一不仅在理论上与钟惺互为补充论证,并利用自己湖广参政的身份帮助扩大竟陵派的影响:“吾入楚,与其君子言曰:‘议论而能不借李宏甫眼,风雅而能不沿袁中郎筏,吾必以为巨擘。’”蔡复一担任湖广参政为万历四十二年(1614),此时恰是公安派方炽竟陵派渐兴之关键时期,蔡复一利用自己的影响在公安、竟陵二派的核心区打击压制公安诗风,扶植竟陵诗风的态度十分明显。此外蔡复一还积极在家乡传播竟陵诗风,使此时与稍后一段时期闽南一批诗人渐染楚风。清康熙年间漳州林麟焻即云:“明末竟陵邪说盛行,同安蔡敬夫率先从风,吾乡诸名流多染其习,风雅凌替。”虽林氏的本意是批评蔡复一所带来的竟陵诗风,但从另一方面也可看出此时闽南诗人受楚风影响的颇多,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数池显方。

池显方,字直夫,号玉屏子,同安厦门人,天启二年(1622)举人,后参加应天府考试,以母老不作官。一生工诗文,喜游山川,结于玉屏端山下,与何乔远、黄道周交谊甚深,“尤与同邑蔡复一称莫逆”。从今所见池著《晃岩集》有《赠蔡敬夫》、《梦蔡敬夫》、《蔡敬夫转晋辖寄予大士药物》等十余篇诗文,蔡著《遯庵全集》中亦有多篇诗文展示了二人的交谊,如《玉屏集序》中赞池“吾乡里之才,莫如池直夫”,并且把池显方介绍给自己的诗道好友谭元春:“蔡先生不轻许人,不苟作缘于人,每见诗文中辄有池直夫,心固已异之。洪尔蕃来京,遍觅所谓竟陵谭子者,而投之书,与《玉屏》、《南参》诸集,则固直夫也。今蔡先生死,含泪开蔡仁夫书,读未竟,而使者又致一书,则又直夫也。”池显方之诗虽被蔡复一认为“持论颇喜李宏甫,而读其诗间堕中郎云雾”,但竟陵幽谧明净之气在有些诗作中体现的还是十分明显的,如《五老山》:

十年古刹几残灰,重见天花散讲台。

野露欺人疑结雨,松风括地每惊雷。

一泓碧水和云下,万点青山拥海来。

若问崮中真普照,峰头夜半月轮开。

全诗颔联、颈联对仗工整,又能提万钧之笔,轻落纸面,确为精妙。尾联又从意境上与首联相照应。虽“古刹”、“残灰”、“野露”、“松风”、“夜半”等楚风的典型用词笼盖全篇,但并没有陷入“竟陵”邪路之寒峭冷涩,而以“月轮开”营照出幽明清净之境,实为竟陵诗风上乘之作。

二 钟惺入闽与竟陵诗风传播

天启二年(1622),钟惺任福建提学佥事。四月抵闽,九月二十六得父讣告,离闽归楚,时间不足半年,因此今人多认为钟惺对闽地诗坛的直接影响可以忽略。细察之,在这不足半年的时间内,钟惺考校了兴化、延平、福州三府学子,虽自云:“钟子之教闽士也,不惟不敢有所挟以求士。而且深怪夫士之舍所学以狥吾所求者。”然此时竟陵诗风正风行天下,学者影从,闽之士子无论是从科考的角度还是学习的角度必多从之。又恰在此年六月,沈春泽序刻钟惺自定《隐秀轩集》,更为学习者提供了学习的范本,使一批士子舍闽入楚,如许豸、方錝等。

许豸,字玉史,侯官人,崇祯辛未进士(1631),历户部郎,榷许墅关,转浙江按察佥事,以参议改督本省学政,著有《春及堂诗》及《仓储汇核肤筹》诸集。许豸在《先师钟退庵文集序》一文中叙说了自己对钟惺知遇之恩的终身感念:“楚钟退庵先生督闽学时,余受知最深,漫有水乳之投。既而先生以艰归,送江浒而别。忽忽然思裹数月粮及,从先生于衡湘之间而不果。”并在钟惺去世后,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恩师刊刻遗稿:“久之,友人谭友夏、徐元叹寄余以先生遗稿及《晋书》《史怀》,余刻之吴关。”其自身诗歌创作今因诗文集的遗失不能窥其全貌,但从史志残留可管中窥豹,如《冬日同友人登道山访印上人》诗:“空山寂历竹房寒,共踏疏林入戒坛。声满白云孤磬冷,烟浮青霭野香残。半龛霜叶缝僧衲,一迳寒花点客冠。除却虎溪三笑侣,何人来借法华看”。冬日山间寥落的自然景物,加之禅院冷清的景象,使全诗笼罩上一层清冷的意境。再如《名山寺》:

梅花历乱在岩扉,鸟道幽深转翠微。

满院白云禅榻冷,半山残雨水帘飞。

猿盘石树窥僧灶,叶落香坛点衲衣。

不用虎溪遥送客,庐山高士已忘归。

孤悬的顽石上几点寒梅杂乱地吐着芬芳,曲折蜿蜒的山间小道通向幽深的远方。凄冷的冬雨刚过,禅院寂寥无人,使得几只饥肠辘辘的山间老猿来窥探灶房。虽尾联略作振奋,然山间清冷寂寥之意境尽显。

方錝(1606-?),字章弢,号太真,又号金人,诸生,莆田人。钟惺任福建提学佥事时,方錝刚十六岁,为所赏,补弟子员,有《红琉璃集》。方錝为明末清初莆田地区领袖诗人之一,林璟《方章弢本传》云:“海内如恽本初道生、王一翥子云、郭士豪蝶公、周立勋勒卣、徐彩凤圣期诸子,皆文檄交驰,推为盟主。故一日之中,鱼笺往复,半自千里来。乃结社琉璃,坐皆名士;铜江诸贤,多有至者。”方錝自觉接受竟陵诗风,诗多孤寒幽僻之境,如《九日社集红琉璃》:“高怀应与太华平,同忆渡江涕未清。无数火云天外皎,数茎旨蓄醉余烹。潭深容易东方晓,舞罢招摇独鹤横。白露伊人予一坐,蒹葭不向溯游清。”虽为宴集之作,却不见推杯换盏的热闹,透出一股凄神寒骨的清冷之气。另外积极利用红琉璃社为竟陵诗风张目,带动一批诗人学习竟陵诗风:“至隆、万间,竟陵邪说盛行,吾莆如宋比玉、姚园客诸君皆与钟、谭定交而不为所染。厥后如颐社、红琉璃社、遗老诸名流多降心从之,风雅渐替,故其遗集具在,所取特少。”如“红琉璃社”成员郑郊、曾世爵。郑郊,字牧仲,号南泉居士,《南陔诗话》云“其诗自辟蹊经,多奇峭幽僻语。”曾世爵,字叔祁,号乖崖,《南陔诗话》云“予阅其昆仲诗多拗字僻句”。

周闻,字无声,号去闻,崇祯诸生,莆田人,钟惺从童子科拔之,有《白湖集》。《兰陔诗话》云:“(周闻)尝与林子山同选《莆阳风雅》,计百七十人,得诗五百六十首。二君皆学景陵派者,所甄综未知当否。”周闻一生贫病,故所作诗多如贾岛瘦硬孤崛,如《病》:“病与生皆至,生存病亦存。长时不见,半世独居村。肤髯既如此,文章何足言。回思稽古力,未信达无门。”

韩锡,字晋之,侯官人,诸生,家贫,菽水不给,而临财不苟得;膏火不具,而开卷必衣冠。善古篆、隶书,终身不作行草。钟惺入闽,独慕锡与齐庄,在《答韩晋之秀才》一文中赞曰:“闽固多才,如足下清皎立俗,何可频得?”并指导韩锡云:“学古之人,所得自不同。然古人所谓学以变化气质,气质二字,亦广亦微,恐非孤狷二字可了。此特可为足下言之耳。……所寄赋大可观。大要赋虽以奥博为长,古人亦只将数处创获惊人之语散其中作丹头种子,而覆以宏丽成文,勿食其末而忘其本也。”钟惺父去世,韩锡率闽士作《公祭钟太封君文》。

三 钟惺对闽地其他诗人的影响

陈广宏先生在《晋安诗派万历间福州文人群体对本地域文学的自觉建构》一文中说道:“闽中文人受竟陵派不同程度影响的,尚有如谢兆申、董应举、王宇、陈衎等人。”

谢兆申(1567—1619),字伯元,号耳伯,建宁人。谢兆申为诗文锐意好奇,《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八十云:“(谢兆申)好深沉谿刻之思。又多杂以奇字,……其文骞棘幽晦,至使人蜇口惨腹而不可句。”《闽小记》卷一“不解”条亦云:“予在闽前后十二载,有不解者七。……于文不解者谢耳伯。”应该说谢兆申诗文的“辞郁而不舒”不仅只是因竟陵诗风的“孤峭”所引起,“盖耳伯踰岭游吴,首以诗文请业于刘子威,未免问道于盲。”谢兆申与刘凤皆为大藏书家,文人喜在诗文中掉书袋的弊病自是难免。然钟惺与谢兆申皆尊佛教,禅境中的幽寂使二人在交往中有了共同之处,也使谢兆申的某些诗篇带有一丝清幽之气。如《秋水图》:“素扇扬清风,江波澹秋水。秋水碧于天,泬漻云未起。摇之动水凉,面上生飘商。请君勿弃置,以此高上堂。天高潦落时,一望白苍苍。”

董应举(1557—1639),字见龙,号崇相,连江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进士,曾任吏部主事、文选主事、太仆卿兼河南道御史,有《崇相集》。钟惺曾为董应举选诗:“闽有董崇相先生者,其人朴心而慧识,古貌而深情。……庚戌,予始读而选之,……公亦知予不妄,而诗始有集。丙辰始征于序,而犹不欲使有闻于世。”故今所见《崇相集》多楚音幽冷之境,试举二例。其一《西山来青轩对月》:“地白钟声寂,山秋夜色多。倚阑成雪界,按户即天河。野气沉平楚,池光转碧萝。忽闻清籁发,凄绝独如何。”王夫之评曰:“冷隽自裕,亦不屑入贾岛篱下。友夏若能荡涤心志,尚可为此,愈趋愈促,是以不能。”其二《秋日寻孔雀庵軿上人》:

林深不辨径,积叶翳寒泉。

屋角留残日,秋阶童独眠。

问师何所去,遥指隔江烟。

夕磬无人发,林中闻暮蝉。

《御选明诗》、《列朝诗集》、《明诗纪事》等皆选此诗。幽寂的林间小径蜿蜒至落满枯叶的寒泉,几缕残阳漏尽屋角。日暮时分,禅院一片寂静,只闻晚蝉凄凄之声。全诗在表面的冲淡平和中,暗藏一丝清幽冷寂之色。

董应举不仅自身与钟惺交谊颇深,并把竟陵诗风的清冷之气传授给自己的弟子陈衎。陈衎(1585-?),字盘生,闽县人,“笃学好古,受学于连江董应举,一生师事之”。陈衎曾与钟惺有书信往来以探讨诗文创作,见其《大江集·与钟仪部伯敬先生》:“求诗文而采声名,自是常态。若方兄之仰望台慈,则名实相副,非时套者矣。”其诗歌创作在其师董应举及钟惺的指导下,幽寂之风渐成,如《仁王寺》:“城鸦惊客履,幽径寺门深。草坐冷崩石,茶铛香密林。月含山气肃,风入谷音沉。积岁希游迹,重来倍赏心。”诗境幽冷,颇有竟陵之气。

王宇,字永启,闽县人。万历庚戌进士(1610),历官南刑部主事、员外郎、山东提学参议,中伤归。后启户部员外郎,未任卒,有《原斋集》、《经书说》等。钟惺与王宇为同年好友,钟曾赞其人性格“精洁孤立”。王宇为官南京五年期间与钟惺交往密切,《隐秀轩集》有《送王永启归省兼示董崇相》、《王永启像赞》、《送王永启督学山东序》等。

除了陈广宏先生所提到的上述几人,晚明闽地诗坛受竟陵诗风影响的尚有一代完人黄道周。黄道周(1585-1646)字幼玄,号石斋,漳浦人。清初岭南诗人龚章云:“近见漳浦先生律诗多用比兴,寓意深渺,但其中使事多僻,用意过晦,气格不类盛唐反似李义山《锦瑟》一诗,又未审得比兴之正否也。”《福建名人录》亦云:“他的诗博奥黝深,雕镂古健,颇受竟陵派影响,具有崛奇独造的风格。”如《临安闻良固失守四帅具仞又有檄止十道师行人次且为之慨然四章》:“突豕已逾月,腥风何屡翻。守雌庵众志,飞牡动关门。庶士蛙螳怒,文人鹅鹳论。盈庭多剑舄,孺子多烦言。”诗篇反映了明末朝中大臣尸位素餐的愤慨之气,但用词佶屈聱牙,难以卒读。然一些反映自然山水的诗篇则相对较为疏野幽清,如《和徐振之先生孤、云、独、往、还原韵五首》前三首:

其一:

野水笑人旷,深秋知客孤。

江枫催雨老,渔火报灯苏。

家计分浮梗,乾坤动剥肤。

柴桑行可觅,能得隐邻无。

其二:

笠泽无停棹,杖头不系云。

帆随风意致,山与梦氤氲。

古洞閤幽户,残崖倒暮曛。

每逢巢鸟尽,萝月响缤纷。

其三:

不忍閟幽独,因思别系空。

闲过长喙峡,戏识打头风。

绝壁三分篆,坚匏五石容。

心知无一可,更上最高峰。

诗境清幽静谧,所用字词“孤”、“幽”、“古”、“老”、“残”等一如钟、谭常用。

结 语

晚明八闽大地文化昌盛,正如周亮工所言:“闽中才隽辈出,颖异之士颇多,能诗者十得六七。……彬彬风雅,亦云盛也。”当竟陵诗风在诗坛正劲之时,闽派在曹学佺、邓原岳、谢肇淛、徐氏兄弟的坚守下,继续高扬自己固有的诗文传统,延续了闽派一支,功绩自不可没。然而一种文化的发展离不开外来新鲜血液的注入,换一个角度说,也正是闽派的固守传统才导致了闽派在清代的没落。因而晚明竟陵诗风在闽地的接受或被接受是闽地诗人对外来文化的一次有益嫁接,虽很快被家国之亡的历史巨变打断,受到清代文人的鞭挞,但也应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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