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研究*

2014-10-23 08:08张天伟
外语学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限定词李四省略

张天伟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河北大学,保定 071002)

○本土化探索

现代汉语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研究*

张天伟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河北大学,保定 071002)

本文基于形式句法,通过分析体词性词语和省略结构中的定指性问题以及现代汉语DP省略的句法生成机制来揭示省略的指称限制规律,提出省略的指称限制假设。该假设认为,只有表定指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而表不定指的体词性词语不能省略;定指性一致核查是促进体词性词语移位的主要动因;在句法上满足定指性“一致”操作并符合其它省略限制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

省略;定指核查;一致

1 引言

“省略”是海外语言学界不同流派学者尤其是生成语法学派较为关注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迄今已经积累相当丰富的外文文献。汉语语法研究,尤其是大陆语法学界,相关研究还不多,特别是从指称角度探讨汉语省略的文献还没有。在英语等有形态变化的语言中,指称分类中的定指(definite)成分一般通过定冠词、指示代词等识别,不定指(indefinite)成分则通过不定冠词识别;而在汉语中往往需要根据听话人是否可以识别体词性词语联系的实体区分定指成分和不定指成分。基于这种英汉差异,本文在观察、描写和分析语料基础上,从形式句法角度探讨省略的指称限制条件,提出和论证“定指性一致核查”的观点。

2 体词性词语的定指性问题

2.1 与定指性相关的指称分类

体词性词语可以是“指称性的”(referential),也可以是“非指称性的”。指称性的体词性词语还可以进一步分为“定指”和“不定指”两类。根据Li & Thompson(1981:130)的观点,“定指”和“不定指”体词性词语都具有指称性,差别是说话人相信定指体词性词语的指称对象是听话人已知的事物,而不定指体词性词语的指称对象是听话人未知的事物。例如:

① a. 张三喜欢一本书。

b. 张三喜欢这本书。

①a中的“一本书”是不定指的,说话人相信“一本书”对听话人而言应该是未知的某本书;而①b中的“这本书”则是定指的,即说话人相信“这本书”对听话人而言应该是已知的一本书。

刘顺(2003)、姜红(2008)等认为类指基本上属于定指范畴,但Li & Thompson(1981)等认为非指称的名词性结构往往有类指用法,即类指是非指称的。但是,我们发现,类指或许并不一定都表达定指,但当光杆名词指向一类实体时,有理由认为其负载的是定指意义。例如:

② 张三喜欢书。

②中的“书”指称一种类别,而不是指称某一类中的具体某个实体,这种指称称为类指。其中,“书”不指称某一具体的书,而是指由所有的“成本出版物”构成的类别,即指向一类实体,属于定指的DP. 本文主要关注与定指相关的指称分类问题,核心是:定指可以进一步分为类指和特指,不定指可为实指和虚指。在下面讨论中,如不做特殊说明,将以这个系统作为术语使用和概念界定的基础。另外,为叙述方便,我们借鉴形式句法有关体词性成分的相关研究成果,将指称性的体词性词语简称为DP.

2.2 DP与“定指性指称”的关系

Abney(1987)和Chomsky(1995)都探讨限定词,认为限定词作为一个功能语类,其主要作用是表达指称意义。邓思颖(2010:71-72)指出,凡指称性体词性词语一定是有限定词组成的限定词短语DP,而作为核心的限定词就是表示那个短语是一个具有指称意义的短语。换言之,没有限定词的体词性词语不能表达指称意义。无论一个指称的体词性词语是定指还是不定指,都必须包含限定词。体词性词语的指称问题,至少从形式句法角度看,均应纳入到DP的研究范围。一个具有指称意义的体词性词语必须包括限定词,没有限定词的体词性词语不具有指称意义。

含有量词短语的体词性词语一定表示指称:如果量词短语包括指示语,那么体词性词语一定是定指的;如果量词短语内包括数词而不包括指示语,那么体词性词语一定是不定指的(Li & Thompson 1981:130-132)。按照这一看法,是否是量词短语就成为判断体词性词语有无指称性的标准,进而是否具有指示语则成为识别体词性词语负载定指意义还是不定指意义的关键。例如:

③ a.张三喜欢书。

b.张三喜欢一本书。

c.张三喜欢这本书。

d.张三喜欢某本书。

e.张三喜欢本书。

f.张三喜欢两本书。

在③a中,“书”可以是非指称性的光杆名词,也可以是表类指的具有定指意义的光杆名词。③b-③f的下划线部分都含量词,均属DP. 不同的是,③b的下划线部分只有数词和量词,没有指示语,是不定指DP;③c的下划线部分有指示代词“这、那”和量词,是定指DP.③d的下划线部分有指示代词“某”和量词,是不定指的DP. 如果按照Li & Thompson(1981)的观点,③d的下划线部分既包括量词短语又包括指示代词“某”,其中的“某本书”应该是定指性DP,而实际上“某本书”却是不定指的DP. 可见,上述观点有缺陷。

邓思颖(2010:71)依据Li & Thompson(1981)的观点分析了③b-d,认为,有量词的体词性词语表示指称;具有显性的限定词的体词性词语不一定是定指的;而在DP的大类中,表面上只有数词而没有限定词的DP一定是不定指的。至于有限定词的DP,按照限定词的小类划分,有指示代词“这、那”的DP是定指的,如③c中的“这本书”;有指示代词“某”的DP是不定指的,如③d中的“某本书”。“这”、“那”和“某”都是显性的限定词,其中“这”和“那”是定指的显性限定词,而“某”是不定指的显性限定词,所以具有显性限定词的DP不一定都是定指的。此外,凡是定指的DP,其限定词都不能为“空”,由空限定词组成的DP一定是不定指的(邓思颖2010:79)。

依据Li & Thompson(1981)和邓思颖(2010)的研究,可以把指称、定指和不定指的句法表现归纳如下:(1)有量词的体词性词语表示指称,因为含有该量词的体词性词语是DP;(2)DP都具有指称意义,没有限定词的体词性短语不具有指称意义;(3)具有显性限定词的DP不一定是定指的,但凡定指的DP其限定词都是显性的,限定词位置为零形式的DP一定是不定指的。据此,上文对③b-d的分析可以重新调整为:③b中的“一本书”是一个DP,其限定词位置为零形式;③c中的“这本书”也是一个DP,显性限定词“这”占据其限定词位置,数词“一”在PF层面被删除,整体上是定指的DP;③d中的“某本书”也是一个DP,其中“某”占据限定词位置,是不定指的DP.

值得注意的是③e:“本书”中虽然没有数词,但在句法上仍有数词的位置,因为“本书”只能理解为“一本书”,数词“一”在音韵层面被省略。如果理解为“两本书”,只能表达为③f而不可能是③e. 因此,③e中“本书”同③b中“一本书”,均是不定指DP.

3 与省略相关的定指性问题

3.1 体词性词语省略的定指性问题

在形式句法研究中,常见的省略结构有空缺句(Gapping)、谓语省略(VP Ellipsis)、截省(Sluicing)、剥落(Stripping)、片段结构(Fragments)、假空缺句(Pseudogapping)和光杆论元省略(Bare Argument Ellipsis)等。上述省略结构大致可以分为名词性省略、动词性省略和小句省略。不管何种省略结构,就省略部分的体词性词语而言,一般情况下只有定指性的DP才能省略,而表不定指的DP不能省略。例如:

④ a.张三买了这本书,李四也买了这本书。

b.张三买了这本书,李四也买了。

c.张三买了一本书,李四也买了一本书。

d.??张三买了一本书,李四也买了①。

e.*张三买了一本书,李四也买了书。

f.张三买了一本书,李四也买了一本。

g.张三买了一本书,李四也买了书一本。

h.张三买了一本书,书李四也买了一本。

在例④中,“张三”和“李四”形成对比焦点。其中,④b和④f是名词性省略句;④a和④c是不含省略成分的完整形式,分别包含定指“这本书”和不定指“一本书”。若删除④a后行句中的“这本书”,该用例则变换为④b,而在④b中,“这本书”是定指的,恰好可以省略;同样,若删除④c后行句中的“一本书”,该例变换为④d;而④d却不合法或者至少可接受程度不高。这说明,④c后行句中的“一本书”作为不定指成分,在其后行句中不能省略。④e中“一本”是不定指成分,因此④e后行句中的“一本”也不能省略。值得注意的是④f:既然只有表定指意义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表不定指意义的体词性词语不能被省略,那为什么④f中的“书”可以省略呢?这似乎与我们的假设矛盾。按照上文讨论,④f中的“一本书”是不定指成分,不能省略。但在我们看来,尽管④f中的“一本是书”是不定指成分,但“书”却具有类指特征,可用于定指意义。④g和④h的后行句表明,“书”可以作为一个独立板块,由不定指DP(一本书)内移位到该DP之外的其它位置上,而能移位的体词性词语应该是指称性成分。在上述用例中,“书”既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定指成分也不是不定指成分,仅是类指。此外,④f中“书”的省略还有其它原因。比如,根据前文的探讨,限定词位置为空位的“数量名”类短语除可以表达不定指意义外,还可以表达数量意义。因此,当“一本书”表达数量意义时,即在数词“一”和量词“本”通常重读的情况下,“书”可以省略。

同时,④d在交际语境中也具有一定的可接受性。也就是说,如果在语用层面有合适的语境制约,④d也合法。

3.2 语料支撑

3.21 谓语省略语料

为进一步验证,我们收集和整理相关研究中的语料,重点考察谓语省略中体词性词语的指称问题。张天伟(2012)列举目前学界关注的汉语谓语省略语料,在附录一中,各用例后行句中省略的谓语部分包含的体词性成分都是定指。这一发现再次印证:在现代汉语谓语省略中,省略的体词性词语原则上都是表达定指意义的成分。此外,附录一也包括英语谓语省略语料。语料表明,英语谓语省略先行语中的体词性成分表达定指的指称意义,省略的谓语部分中的体词性成分也表达定指意义。

3.22 名词短语省略语料

除谓语省略语料外,我们还梳理Lobeck(1995)、刘顺(2003)涉及到的名词短语省略(Noun Phrase Ellipsis)语料,收录在张天伟(2012)附录二中。附录二例句中省略的是名词短语,其中的体词性成分均表定指意义。值得注意的是例⑤,“三遍牙”作为“数量名”类短语,貌似不定指成分,不应该省略;但仔细观察后发现“三遍牙”中的“牙”是表类指的成分,明确指向一类实体,表达的也应该是定指意义。此外,这个表示“类指”的“牙”可以通过移位变为⑥:

⑤ 约翰每天刷三遍牙,彼得也刷。(Xu 2003)

⑥ a.约翰每天刷三遍牙,彼得也刷牙三遍。

b.约翰每天刷三遍牙,牙彼得也刷三遍。

省略的体词性词语一般都表达定指意义。

4 现代汉语DP省略的指称限制研究

限定词(Determiner)的一个主要功用是在名词前使名词获得指称;限定词包括指示、人称、反身、疑问代词以及领属助词“的”等(何元建 2011:127)。一般来说,限定词短语是由限定词、数词、量词和名词等成分构成的DP. 所谓“DP省略”,指DP内部所有构成成分一起省略或者其中的限定词D被省略。例如:

⑦ 张三买了这本书,李四也买了。

⑦省略DP“这本书”,这个DP包含一个限定词、一个量词及一个名词性成分(NP),而这些成分都在DP省略过程中全部删除了物质表现形式,因而是真正的DP省略。

依据Huang(1988a,1988b,1991),Li(2002),Wu(2002),Su(2006),Radford(2009),魏廷冀(2010)等的研究成果,借鉴Rizzi(1997)的CP分解假说,可以把与本文探讨的省略结构相关的各级功能投射表示如图。根据魏廷冀(2010)的观点,我们在图中将焦点投射分为YeP(“也”投射)和QueP(“却”投射)两级。图中的PolP(Polarity Phrase)为极性投射,表现为极性焦点,位置高于否定投射但低于焦点投射。

4.1 “买”的移位

基于语段理论,我们进一步分析DP省略的生成机制。以⑧为例,具体结果可如右图所示。

⑧ 张三买了这本书,(Ø这本书)李四也买了。

右图的句法生成机制可分别演算如下:

“买”基础生成于VP内的V位置,经过多重移位最终到达T的位置。这个移位过程可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第一步,V— v*的移位。移位的句法操作不是随意的,而是为了满足特定需要。换言之,任何移位都由一定的动因触发。首先,图中的谓语是及物动词“买”,由其投射的短语是语段v*P. 而v*位置上的[DO]是有意义但没有显性形式的轻动词语类,这种语类要在结构推导过程中发挥作用需要具有[+V]特征的支撑成分来使自己显性化。换言之,有[DO]语义特征的v*作为探针需要寻找一个目标来核查自己的[+V]特征,而VP中基础生成的“买”恰好符合这一条件。同时,由于空核心语类具有词缀性质,“买”不得不移位到空轻动词v*的位置,与[DO]合并(Merge),构成“买+[DO]”,进而由“买+[DO]”这个复合核心为“李四”指派一个施事类题元角色。结果是,基础生成于V位置的“买”就不得不通过核心-核心移位的方式到达v*位置。

第二步,v*— Asp的移位。现有研究一般把“了”处理为完成体助词。无论这一处理是否合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该助词具有明显的粘附性,在结构上必须依附在一个动词或动词短语上。此外,英语完成体的标记语has,have和had等要表达完成体,也必须依附一个动词。基于上述两点原因,上图的“了”基础生成于Asp位置,由于“了”本身具有粘附性和弱谓词性,它必须吸引动词“买+[DO]” 由v*上移,经过核心移位后与之合并,在Asp位置上生成“买了”这一更为复杂的复合核心。

移动示例图

第三步,Asp-T的移位。这一步骤的移位与汉语T的特性直接相关。汉语中没有显性形态变化形式的T。因而,汉语限定小句中的T具有如下特征:(1)空语类,即有句法特征但无物质表现形式;(2)其句法特征是[+T],但属于不可解读的特征;(3)具有词缀[+Af]特征,需要粘附在其它结构成分上才能参与句法运算;(4)具有强[+施事]特征等。T位置上隐性成分的词缀特征需要吸引一个谓词性成分来支撑,再加上“李四”需要被显性化的T指派一个主格,结果“买了”不得不移位到T位置。

第四步,T-Pol的移位。在上图中的TP以上,与其相邻的是焦点投射部分,该部分包括YeP和PolP. 焦点核心,作为空核心,具有词缀特征,需要一个支撑成分,此时要么吸引一个具有焦点特征的显性核心语类占据自己的位置,要么使用“是-插入”解决显性化的问题。这就意味着,上图中的极性核心Pol因具有强焦点特征而需要因此,吸引一个具有焦点特征的成分作为自己的支撑成分。这样,Pol就发挥自身作为探针的功能,把具有焦点特征的“买了”吸引到Pol的位置,以核查并删除自身的强焦点特征。这样一来,处于Pol位置上的“买了”就继承了Pol的极性特征,并最终体现出正的极性焦点特征。在满足移位限制、允准限制和省略给定限制(e-GIVENness condition)后,Pol位置上具有正的极性焦点特征的“买了”和允准词共同作用,可以允准Pol核心——补足语的省略。上述步骤中,“买”的移位均遵守了核心移位限制(张天伟 2012)。

4.2 “这本书”的移位

“这本书”基础生成于VP内的补足语位置,经过两次移位最终到达Spec-CP的位置。这个移位过程可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第一步,基础生成位置-Spec- v*P的移位。首先,作为语段核心的C和v*具有边界特征,该特征需要在句法演算过程中确保在核心的标示语位置上出现一个成分。这就意味着C和v*的边界特征是诱发相关成分移位的动因之一。轻动词v*具有不可解释的边界特征,因而可以作为探针寻找与自身相匹配的目标以便核查掉其携带的边界特征。限定词短语“这本书”带有相应的可解释的特征,从而作为v*探查的目标而被吸引到Spec-v*P位置,进而删除v*的边界特征。其次,“这本书”的移位除了边界特征的动因外,还有其它原因。比如,根据格理论,“这本书”移位到Spec-v*P位置是为了获得结构格——宾格。

第二步,Spec-v*P — Spec-CP的移位。首先,携带边界特征的C作为探针寻找与其相匹配的目标,并锁定DP“这本书”,将之从Spec-v*P位置上吸引到Spec-CP位置,以删除C自身的边界特征。其次,一般来说,Spec-TP位置上一般以施事性强的成分为主,Spec-CP位置上一般以受事性强的成分为主(李大勤 2003),C的强[+受事]特征需要被特征核查,所以作为受事性强的“这本书”可以移位到Spec-CP位置,以便删除C不可解读的强[+受事]特征。

上述分析表明,不仅具有定指特征的限定词短语“这本书”可以移位到Spec-v*P和Spec-CP位置上,而且不具有定指特征的“数量名”类短语“一本书”也可以移位到Spec-v*P和Spec-CP位置上。而事实上“一本书”的移位与本文中列举的省略语料相互矛盾,即“一本书”不可能移位到Spec-CP位置上。一般来说,在省略结构中,移位且被删除的体词性词语表达定指意义,因此,“这本书”的上移,应有其它的移位动因。

胡建华(2008:401-402)提出句法结构与信息结构的接口条件,即一个句法成分被句法结构指派的特征要与信息结构对其作为信息载体进行信息分拣时所指派的解读保持和谐对应。汉语句子中信息的分拣(partitioning)以动词为基点,动词前的成分具有话题性,呈现旧信息,动词及动词后的成分作为述题,引入新信息。已知信息趋向于使用定指性成分,而新信息趋向于使用不定指成分(张天伟 2012:149-170)。为了与信息结构保持和谐,或为了最终生成语符串能够在信息结构中进行有效分拣,具有定指特征的体词性词语在动词提升后不能留在原位,而是提升至动词前组配(packaging)已知信息的位置。具有定指特征的体词性词语如果留在原位就会在信息结构中做述题的组成部分,被当作新信息进行分拣;把表达已知信息的定指性体词性词语作为表达未知信息的述题进行分拣是一种无效分拣,违反句法结构与信息结构的接口条件,造成句子在信息结构层面上解读失败,生成不合法的句子。因此,由于句法结构与信息结构接口限制,在省略结构中,定指性的体词性词语需要被一致核查,并移位到T之前。据此,我们可以提出如下假设:“定指性一致核查”是体词性词语移位的主要动因。定指的体词性词语需要移位到T前核查其定指性,不定指的体词性词语则在T后或之下核查不定指性。

上图中的“这本书”由于删除v*的边界特征和为了获得结构格等动因而上移到Spec-v*P的位置;然后“作为受事性强的成分”在“定指性一致核查”、删除边界特征等动因的驱动下最终移位到Spec-CP的位置。

4.3 “这本书”的删除

上图中,CP以上的部分,属于语用和语篇研究的范围。Spec-TopicP位置上的“这本书”与Spec-CP位置上的“这本书”形式一样,但性质不同。后者是句法演算的结果,前者是基础生成在Spec-TopicP位置之上的。“这本书”的删除主要历经以下几个步骤:第一步,Spec-TopicP-Spec-CP的移位。汉语话题具有强[+定指]特征,需要在“一致”操作下,吸引一个具有强[+定指]特征的体词性词语对其进行特征核查,以便删除Topic不可解读的强[+定指]特征。Spec-TopicP位置上的“这本书”与Spec-CP位置上的“这本书”恰好满足了一致的操作要求。移位到Spec-CP位置上的“这本书”与作为篇章话题的“这本书”都具有相同的强[+定指]特征,二者相匹配;在结构位置上,Spec-CP位置上的“这本书”因受篇章话题“这本书”的成分统制而处在后者的域内;Spec-CP位置上的“这本书”与篇章话题“这本书”处于局部范围内靠近的位置。因此,Topic的强[+定指]特征吸引Spec-CP位置“这本书”移位到Spec-TopicP位置上,对Topic进行特征核查,以便删除Topic不可解读的强[+定指]特征。分析发现“定指性一致核查”是Spec-CP位置上“这本书”移位的主要动力。第二步,删除移位到Spec-TopicP位置上的“这本书”。移位到Spec-TopicP位置上的“这本书”与Spec-TopicP位置上基础生成的“这本书”同形同指,根据“同形同指,在后删除②”的原则,移位到Spec-TopicP位置的“这本书”被删除,在Spec-TopicP位置上不可拼读。第三步,删除基础生成于Spec-TopicP位置的“这本书”。基础生成于Spec-TopicP位置的“这本书”与前行小句中的“这本书”也是同形同指,同理,基础生成在Spec-TopicP位置的“这本书”被删除,在Spec-TopicP位置上也不可以拼读。这样在Spec-TopicP位置显示为一个零形式。

4.4 “李四”的移位

“李四”基础生成于Spec-VP的位置上,经过两次移位最终到达Spec-YeP的位置上。这个移位过程可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第一步,Spec-VP — Spec-TP的移位。语段核心可以把自己的语义不可解释特征传递给下面的核心,这样T可以从C那里继承不可解释特征(Chomsky 2008)。邓思颖(2009:210-211)也认为T的一致关系特征并非固有特征,它的一致关系特征只能从C继承得来。C和T分别诱发汉语非论元移位和论元移位,前者的诱因是边界特征,形成非论元位置;而后者诱因是一致关系特征,形成论元位置。上图中“李四”基础生成于Spec-VP位置,T的一致关系特征吸引“李四”上移到Spec-TP位置上。“李四”移位到Spec-TP位置获得主格,T能够为“李四”指派一个主格。T的强[+施事]特征需要吸引一个具有施事特征的体词性词语对其进行特征核查,“李四”移位到Spec-TP位置删除T不可解读的强[+施事]特征。

同“这本书”的移位所述一样,“李四”的移位也应有其它的动因。胡建华(2008)从信息结构对句法结构的要求中推导出一条定指VP主语的移位条件,即具有定指特征的VP主语须向TP主语移位。一般来说,Spec-TP位置上是小句主语所在的位置,而小句的主语则具有定指特征。如果说“李四”由Spec-VP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只是T的一致关系特征及EPP特征在起作用,或者是为了获得主格,那么不定指的DP也应该能够移位到Spec-TP位置。换言之,若仅仅考虑这些移位动因,上图中的没有定指特征的VP主语“一个人”也应该强制性地向Spec-TP位置移位。例如:

⑨*张三看了这本书,一个人也看了。

例⑨中非定指性的DP移位到Spec-TP位置完全是不合法的。可见,“李四”的移位同上述“这本书”的移位一样,除了上述的其它原因外,主要还是为了满足“定指性一致核查”方面的要求。

第二步,Spec-TP — Spec-YeP的移位。在上图中的焦点投射内,Spec-YeP位置是第二小句主语所在的位置。其中对比焦点的形成是受Ye的强焦点特征吸引的结果。换言之,Ye的强焦点特征将“李四”吸引到Spec-YeP位置进行特征核查,Ye的强焦点特征随之被删除。

5 结束语

本文探讨了体词性词语的定指性问题,涉及到与定指性相关的指称分类、DP与“定指性指称”的关系等。本文依据语料,探讨了省略中的定指性问题,分析现代汉语DP省略的句法生成机制,重点探讨了省略结构中的指称限制。指称限制是制约省略发生的重要条件之一,本文提出省略指称限制假设,即在指称范围内,表定指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而表不定指的体词性词语不能省略。定指性一致核查是促进体词性词语移位的主要动因,定指的体词性词语需要移位到T前核查其定指性,不定指的体词性词语则在T后或之下核查不定指性。句法上满足“一致”操作、语义上满足省略给定限制的体词性词语才能省略。

注释

①我们找了十多位说普通话的人来判断d,超过75%的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句子不自然。即使把“*”号改为“??”,也要解释该句接受程度的差异。

②“同形同指,在后删除”原则中,同指是必要条件,而同形一般指语音形式上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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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颖】

TheStudyofEllipsisReferenceRestrictioninMandarinChinese

Zhang Tian-wei

(China/National Research Center for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China)

After the analysis of the definiteness reference of substantive word, the definiteness reference of ellipsis and the generative mechanism of Chinese DP ellipsis,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Formal Syntax, attempts to reveal the ellipsis reference restriction rule and proposes the ellipsis reference restriction hypothesis. That is, only the definite reference substantive word can be deleted, while the indefinite reference substantive word cannot be deleted.DefiniteReferenceAgreeCheckingis the main trigger of substantive word movement. Only by satisfyingAgreeoperation, and at the same time following other ellipsis restrictions, the substantive word can be deleted.

ellipsis; Definite Reference Checking; Agree

H043

A

1000-0100(2014)05-0047-7

2013-04-02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汉英省略限制条件的句法语义对比研究”(13CYY003)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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