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空间理论分析《跨越》中的家的含义

2014-09-25 19:37黄琳杰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9期
关键词:跨越第三空间

[摘 要] 利用爱德华·索亚与霍米·巴巴关于空间的理论,探究《跨越》中家与家庭所占据的真实与虚拟的空间的含义。

[关键词] 庄华;《跨越》;第三空间;霍米巴巴

引言

《跨越》(Crossings)是华裔女作家庄华(Chuang Hua)的唯一一部作品。庄华运用了意识流、零散叙事等手法,以主人翁简与法国情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描绘了简的梦境、见闻和关于家的回忆。由于中日战乱,出生于中国上流社会家庭的简不得不随父母逃亡,他们辗转到英国,随后至美国定居。简与其兄弟姐妹大多接受了美国的高等教育,并受到美国文化的熏陶。对简而言,美国文化与父亲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冲突,这造成了简在身份认同上的困惑,同时也影响了简与父母亲的关系。通过“地理上与时间上的跨越”——一次次的离家、回家以及忆起家庭生活的种种,例如与父亲的冲突与和解、忆起父亲直至全家对美国媳妇的接纳——简最终接受了自己杂糅的身份。本文意在用爱德华·索亚与霍米·巴巴关于第三空间的理论,探究《跨越》中家与家庭所占据的真实的、虚拟的空间的含义。

家所在的空间——物质的、精神的与第三空间

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定位》中阐述了第三空间的概念与意义。第三空间是“夹在两种文化认同之间的楼梯井”。在此空间中,各种文化相遇、斗争、协商、和解。处于第三空间的主体在两种文化认同间进行来回往复的运动,却不允许只认同其中一种文化。因此,“这一在固定身份之间的间隙通道让文化的混杂性成为可能”,而处于第三空间的主体可在其中形成杂糅的文化身份。巴巴对“杂糅”(hybridity)的定义为“既非此,又非彼”,主体的文化身份杂糅性体现在既认同此文化、也认同彼文化,并受到这两种甚至多种文化的影响。

在《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中,爱德华·索亚结合前人对空间的论述,提出了自己对三种空间的见解。他指出,第一空间是物理空间,第二空间是观念的空间,第三空间则是“区别于其他空间的空间,有时超越所有空间的混合物”。第一空间内的物质会影响和决定主体意识。第二空间能体现个人意识和价值观。而第三空间的特性是:“一切都汇聚在一起:主体性与客体性、抽象与具象、真实与想象、可知与不可知、重复与差异、精神与肉体、意识与无意识、学科与跨学科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说索亚的第三空间是开放的。正因其开放性,索亚自然地将巴巴的第三空间纳入自己的第三空间理论中。

“家”(home)在韦氏词典的解释中,有住宅之意,也指由家庭成员构成的社会单元——家庭。简在中国的家是个大宅院。在美国,简的父母在城郊拥有一栋别墅,祖父母、父母与儿女皆或曾居住于此。家是物质的房子与真实存在的家庭成员构成的一个组合。结合巴巴和索亚关于第三空间的理论,可以看出在庄华的《跨越》中,简的“家”与“家庭”的组合构成了第三空间。这一空间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其杂糅性体现为地理位置、家族血统、观念以及家庭成员文化身份的杂糅性上。

家与家庭——物质与精神空间的杂糅性

从家宅的地理位置来说,它是杂糅的。在美国,简的家位于城郊,四周被白墙围住。四面围墙似乎将简的一家与周围的美国人隔开,并保持其家庭的中国性。然而,且不说这栋别墅位于美国,就其处于城郊来说,足以说明家所占空间的杂糅性。二战后,美国掀起了郊区化热潮。占据社会主流的中产阶级和部分上层阶级选择在近郊甚至远郊居住生活,而大部分黑人、拉丁美裔、亚裔等移民则“蜗居”在城市中心。居住在城郊俨然成为美国中上层阶级的特征之一。简一家位于城郊的房子,恰好说明了这个中国家庭在美国的地位,它体现着这个家庭是属于美国中上层阶级、属于美国主流社会的。

同时,简的家庭也体现了杂糅性。首先是血统的混杂。这个中国家庭不仅有四面物质的围墙将其与外界隔绝,更是被“四面无形的围墙所包围”,这体现为这个中国家庭保持着的血统的“单一性与纯粹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嫡子詹姆斯与一个美国人结婚为止。这位美国女性被描述成“野蛮人”,她“驻足在上锁的墙门外…经过一年又一年无果、耐心的探寻,终于发现围住花园的四面高墙中唯一一处薄弱之处,她找到、跟随着詹姆士,成为他的妻子,于黄昏之时进入了花园”。在此处,围墙表明了“家”是一个封闭的物质空间,还象征着“家”是一个血统上纯正的家庭。当美国女人突破这一物质界限进入花园时,这个封闭的空间被打破了,中国家庭致力维护的血统纯正性受到了威胁。

詹姆斯夫妻和父母亲见面后,美国女人的一句话“我将公平地和你们分享他(指詹姆斯)”引起了父亲的震怒。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儿女是父亲的所有物,因此父亲如此驳斥:“他的痛苦、成败、爱恨、血肉、权利、秉性都是我的…所有一切源自我也将归于我…我从未允许你带走我的儿子”(Chuang 55)。此后,父母与美国媳妇、儿女们与这一“外来的姐妹”间的关系僵化了。母亲从未邀请美国媳妇参加家庭聚会,将之驱逐在家的空间之外。但在美国媳妇生下孩子后,最为排斥美国媳妇的父亲接纳了母子二人。父亲去医院探望母子二人,允许她称呼自己为Dyadya(即爹爹,为家中儿女对父亲的称呼,是儿女作为家人独有的权利)。最突出的例子是父亲允许美国媳妇握住他的手。在《跨越》中,父亲与子女表达情感的方式是握手与吻手,如:父亲病危时,儿女们握住、摩挲着父亲的手;在简为父亲输血后,父亲的一双手“热烈地、紧紧攥住、包住、并突然地、急速地摇动她的手”(Chuang 108)。自从得知父亲接受了詹姆士夫妻后,尤其是自父亲去世后,母亲与儿女们对美国媳妇的态度有所软化。儿女们说:“我们接受她”(Chuang 142)。母亲则允许媳妇参加家宴:“要是她愿意,也可以过来,我接受她”(Chuang 171)。父母亲、儿女们通过语言、行动表明了他们已将詹姆士妻儿纳入他们观念的家庭中,母子二人已进入“家”这一观念空间。母亲允许他们参加家宴,也给予了母子迈入这一物质空间的权利。endprint

主人翁简在其内心独白中,用隐喻暗示他们对詹姆士妻儿的接纳:“北边的墙有两扇门,南边有三,东西各有二。风从四面刮来,中心依然稳固。风从四面刮来,推开了门,中心已开始动摇”(Chuang 204)。该空间指的便是家,四面围墙与真实存在的、观念上的围墙相呼应,风可暗指美国媳妇的进入与混血孙儿的诞生。中国传统的住宅讲究坐北向南,以北为尊。北面的两扇门代表着父母亲二人,而余下七扇则暗指七名儿女。门被推开证明在物质和精神上,家的界限已被打破,也指家人对母子二人的接受。中心则代表父母亲致力于维护、“无法动摇的”、儿女们“必须遵循”的“统一”(Chuang 196)。中心动摇则证明这统一性的丧失,取而代之的是杂糅性。

在活动与社会实践上,家庭的杂糅性体现在其使用的语言以及遵循的仪式上的杂糅。语言使用上的混杂体现在:在这一家庭中,成员们熟练掌握中文与英语。例如,在祖母的生日宴会上,家人们用国语或英语为祖母祝寿。仪式上的杂糅性主要体现在祖母的寿宴和葬礼上。在屋内举行的生日会是西式的,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皆是西式生日会的特征,但分吃蛋糕时,是按辈分从上到下、从长到幼、从嫡到庶分吃蛋糕的,这恰好体现了中国的传统辈分文化。祖母的葬礼也是中西合璧。在屋内举行中国式丧礼,先是父亲、叔叔与阿姨为祖母穿上寿衣、寿袜和寿鞋等中国式寿服,随后作为长子的父亲带头,兄妹三人哭丧,最后全体成员鞠躬三次以敬先人。接下来在公墓举行的丧礼便是西式的了。仪式十分肃穆,全程由神父主持仪式并祷念丧礼弥撒。

第三空间内杂糅的文化身份

各家庭成员文化身份的杂糅性也构成了整个家庭的杂糅性。斯图亚特·霍尔曾在其《文化身份与流散》中指出,对于流散的人们来说,有两种方式定义其文化身份,第一是从“单一、共同的文化根源”出发,将文化身份定义为“共同、单一、真实的身份”,是与共享同一历史、祖先的人们所共有的、相似的;第二层含义是从相似和差异出发,差异才能区分真实、现在的自己。由此可见,文化身份既是“成为”(becoming)也是“即是”(being),即是未来的,也包含过去,在历史、文化和权力的影响下不断发生变化。 结合霍尔对文化身份的解说以及巴巴提出的文化身份的杂糅性,可推出,对移民来说,文化身份发生了一次转变且仍在不断变化,他们即带有故土的历史、血统、思想与特质,也接受了现居住国的语言、文化的影响,他们的文化身份是混杂的,在文化认同上,并不趋向任何一方,而是在两种文化间往复运动而逐渐形成自己杂糅的身份。简的一家正是如此,他们保留了一些中国的(传统)习俗、思想、特质,也接受了美国文化的影响。他们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美国人,而是华裔美国人。家庭成员文化身份杂糅性体现在以下例子中,例如:家庭成员们、特别是父母亲既遵循中国的一些习俗,也遵循西方习俗,如上文所述的葬礼、寿宴仪式。他们的社会活动也体现了其杂糅性,例如父亲是证券公司的员工,属于美国精英阶层,与美国中产阶级一样在郊区拥有自己的别墅;女儿南茜、凯瑟琳、简和吉尔都接受了美国的高等教育;作为美国公民,儿子詹姆士与迈克尔先后服了兵役。这说明他们在保留故国某些传统、思想的基础上,已经融入了美国社会,并受其思想的影响。

体现文化身份杂糅性最突出的例子是简。通过地理、观念上空间的转换,简逐步认同了自己杂糅的身份。由于中美文化之间的差异,在形成这一杂糅身份的过程中不免会出现两种文化间的较量、冲突。简深受这种冲突的影响,在文化身份认同上产生了混乱。

父亲和家代表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父权、家庭至上的观念。在简的回忆中,家是个封闭的空间,父亲在空间内掌控大权。如,父亲在家时,会有两个固定座位,一是客厅尽头的扶手椅,另一处位于长廊尽头、父亲房内,这两处能让父亲随时了解家中的任何动静。父亲不仅控制着物质空间,还掌控全家的经济事务、安排儿女的工作与婚事。父亲负责赚钱养家;每日上班前,必定为母亲留下当天的家用;他为家人开通了银行账户以赚取利息。长女南茜出嫁时,虽然父亲遵循西式婚礼的习俗,将南茜“给”了她的丈夫,但是在他的观念中,“他从未交出她,他将长女与他所有的子女留在他强烈、甜蜜却自以为是的父爱与束缚中”(Chuang 57)。不仅如此,在子女的观念上的家庭空间里,父亲是权威的。父亲从小就教导他们,父母的地位和权威不可撼动,子女的义务便是服从。这也是为何简之后说:“[儿女们]都必须服从[父母]建立起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不可撼动”,是建立家这个“平衡系统”的首要原则,也是促使简一直以来“放弃自己的利益来遵循这一原则”的动力,是她的“生存的模式”(Chuang 196)。这说明父母亲在简观念中的家庭空间内是占有绝对地位的。

结语

在《跨越》中,庄华为我们呈现了“家”这一物质和观念上的、杂糅的第三空间,它是住宅与家庭成员的组合,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美国文化较量、冲突、最后实现和解的空间。在地理位置上,家是带有杂糅性的,它是一个中国家庭的家,也是美国中产阶级的家。在家庭的种族构成上,美国媳妇与混血孙儿的到来为其增添了血统的杂糅性。家庭成员的社会实践也影响了家这一精神空间的杂糅,他们既遵循中国传统习俗、也遵守美国习俗,他们顺利地融入了美国社会。家庭成员文化身份的杂糅性也体现了家这一空间的杂糅性,他们既受父母一辈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也受到美国文化的熏陶。家庭成员与空间是互动的,物质空间的杂糅影响了成员对自身杂糅性的接受,成员的活动、身份的杂糅性更是突显了家这一第三空间的杂糅性。

参考文献:

[1]Chuang,Hua.Crossings[M].纽约:The Dial Press,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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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黄琳杰(1990—),女,广东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语语言文化学院2012级硕士研究生,英语语言文学,研究方向:英美小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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