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苗 郑祥福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是理解全球资本主义的钥匙
□胡嘉苗 郑祥福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的“世界历史”理论,是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中对资本主义发展的深邃预见,它不但对我们理解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有着深刻的影响,而且对理解当今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社会主义社会的实现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世界历史理论 全球资本主义 方法论
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是把握和研究全球历史进程的重要尺度和方法论原则,也是唯物史观与科学社会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历史理论内涵博广,意义深远。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提出了“世界历史”概念,并在之后的研究中对其进行了全方位的论证与完善。虽然该理论的提出与发展都是以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为时代背景,但从马克思对科学社会主义的相关论述中,我们也能得出启迪性的逻辑推演,世界历史理论所表征的全球资本主义演进趋势,包含着无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的集体性革命与全球性解放,即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社会的最终实现。
马克思从一开始就自觉地打破地域性限制,而背负着世界历史的使命。因此,我们今天再次审视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对我们研究国内外的许多问题有着重要影响,方法论方面的积极意义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方面。
事实上,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前,马克思已经提出有关“世界历史”的抽象且思辨的论述,只是这些论述发生在马克思唯物史观这一科学历史观形成之前。马克思曾指出:“如果这样看待工业,那就撇开了当前工业从事活动的、工业作为工业所处的环境;那就不是处身于工业时代之中,而是在它之上;那就不是按照工业目前对人来说是什么,而是按照现在的人对人类历史来说是什么,即历史地说他是什么来看待工业;所认识的就不是工业本身,不是它现在的存在,倒不如说是工业意识不到的并违反工业的意志而存在于工业中的力量,这种力量消灭工业并为人的生存奠定基础。(主张每个民族自身都经历这种发展,正象主张每个民族都必须经历法国的政治发展或德国的哲学发展一样,是荒谬的观点。凡是民族作为民族所做的事情,都是他们为人类社会而做的事情,他们的全部价值仅仅在于:每个民族都为其他民族完成了人类从中经历了自己发展的一个主要的使命(主要的方面)。因此,在英国的工业,法国的政治和德国的哲学制定出来之后,它们就是为全世界制定的了,而它们的世界历史意义,也象这些民族的世界历史意义一样,便以此而告结束。”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57页。很显然,在这里,马克思还只是抽象地提出了一个概念轮廓,并没有运用他科学的唯物史观来历史性地探讨与辨析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历史。
1846年,马克思与恩格斯合著了《德意志意识形态》,也正是在这里,马克思明确地提出了“世界历史”的概念。他们认为,“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8、88-89、273、276页。。马克思曾举例证明,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人类超越地域性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已然是事实,“如果在英国发明了一种机器,它夺走了印度和中国的无数劳动者的饭碗,并引起这些国家的整个生存形式的改变,那么,这个发明便成为一个世界历史性的事实;同样,砂糖和咖啡是这样来表明自己在19世纪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的:拿破仑的大陆体系所引起的这两种产品的匮乏推动了德国人起来反抗拿破仑,从而就成为光荣的1813年解放战争的现实基础”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8、88-89、273、276页。。马克思所谓的世界历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整个人类的历史发展,而是相对于分裂的地域性历史而言,是将各民族、各区域的历史相互依存,相互统一的历史。
如果说《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世界历史还只是一个相对单一的概念,那么到了《共产党宣言》阶段,世界历史则成为了一个比较系统的理论体系。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与资本主义时代是交替的,资本主义的发展成就了世界历史的形成,而世界历史又为资本主义的进步提供了匹配的时代背景。
《共产党宣言》指出:“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8、88-89、273、276页。
以上的文字,我们可以理解为马克思对世界历史外部条件的论述。可见,世界历史的外部条件形成与地理层面的扩疆不可分离。至于探讨世界历史的内部条件,我们就不得不着眼于那具有跨时代意义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使反动派大为惋惜的是,资产阶级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新的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关的问题;这些工业所加工的,已经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区的原料;它们的产品不仅供本国消费,而且同时供世界各地消费。旧的、靠本国产品来满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带的产品来满足的需要所代替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8、88-89、273、276页。
纵观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可以简单地概括为:第一,世界历史理论是基于资本主义向全球的全面扩张这一前提条件的;第二,世界历史理论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即全面工业化作为关键词的,由于工业化的发展,产品需要原材料和拓展世界市场;第三,世界历史理论也是以世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发展作为核心内容的,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化,世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也同时得到了发展,这就成了世界共产主义的实现的条件。因此,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是我们理解当代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方法。
马克思的一系列深远思想总是离不开他那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科学历史观——唯物史观,而世界历史这一重要理论依然如此。可以说,唯物史观依然为马克思分析探讨世界历史提供了内在严密的逻辑基础与外在辩证的理论原则。从思想体系的逻辑结构层次上看,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作为一个饱满且立体的层次性思考,是马克思运用其创立的唯物史观并结合剩余价值理论,全方位地分析19世纪以来世界经济与全球社会的运动及其发展趋势的成果;也是马克思在具体地运用多种经济学原理,分析当时的全球经济形势以及走向规律的基础上而形成的。黑格尔认为,“哲学的世界历史”是理性所掌控的历史,世界性理性构成了人类理解历史的最高原则。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思想持一致性的基础就在于,马克思也把“世界历史”从历史编纂学的狭隘层面脱离出来,而赋予其以哲学历史观的意义。但分歧是,马克思认为世界历史观绝不能完全忽略物质生产及生活的现实基础,或者只是将前者作为某种附带因素,“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45页。。如果说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只是在“纯粹精神”的领域里兜圈子,那么,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正是紧紧抓住了物质生产的现实基础,从唯心史观的圈子中跳跃出来,实践性地赋予了世界历史以哲学历史观意义。
马克思通过对物质生产生活这一现实基础的历史演变的深入研究,发现“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4页。。一些历史学家认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观的发端,可追溯到15世纪的地理大发现,以致于他们都直观地将地理大发现看作世界历史时代的起点。的确,地理大发现打破了人类的狭隘眼界,形成了实际上的“世界”概念和视野,马克思也是在这之后创作了关于“世界历史”的著作,但事实上,马克思超越了这种表层的事实,他认为地理大发现绝非历史进程中偶然的、独立的事件,它背后一直积蓄着能量的是一系列影响深远的经济原因。
首先,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是世界历史形成的物质基础与内在条件。马克思在分析资本的本性时提到:“作为财富,作为财富的一般形式,作为起价值作用的价值而被固定下来的货币,是一种不断要超出自己的量的界限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过程。”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8页。资本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增值,不断前进与发展。同时,为了这样的目的,资本一方面不断扩大流通范围,一方面把所有地区的生产都转变为资本推动的生产。资产阶级在剩余价值的不断趋利下,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进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资产阶级通过资本将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资产阶级所到之处,资本的利刃都在无情地斩断束缚人们天然尊长的封建羁绊,迅速的消除生产资料的分散状态,进而集中财产,招拢人口,使世界逐渐形成经济、政治的统一体。
资本主义企业生产的大工业化使得资产阶级的生产能力越来越强,社会生产能力在不断提升。只有当生产力大力发展,并从而引起生产方式的跨越性变革后,才能将原本贫穷、落后、闭塞、禁锢的局面打破。当人们的交往变得更为普遍以后,才能使某一个民族更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化与发展。马克思高度意识到了人类生产中的分工与交往对于推动生产关系发展的意义,“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于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108、114、88页。。伴随着一个民族分工的程度提高,必将增加人们的交往与联系,从而扩大不同民族,不同地域间的交往。分工与交往的扩大对世界历史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只有当交往成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当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斗争的时候,保持已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108、114、88页。,“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108、114、88页。。
总之,“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108、114、88页。。
其次,资本主义快速发展背景下形成的世界市场,是世界历史形成的基本方式之一。马克思在1858年10月致恩格斯的信中提到:“资产阶级社会的真正任务是建成世界市场(至少是一个轮廓)和确立以这种市场为基础的生产。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随着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的殖民地化,随着中国和日本的门户开放,这个过程看来已完成了。”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6页。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资产阶级对资本欲望的无限膨胀,驱使资产阶级不断向外开拓,不断侵略弱小民族,以使他们成为其创造剩余价值的附庸。这种开拓既包括了对市场的探寻,也包括了对原料、产地等生产要素的渴求。生产社会化使得资产阶级不知疲倦地奔走于世界各地,同时,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带动了生产工具的不断革新,提升了交通的多方面便利,于是,出现了东印度公司,出现了中国市场,美洲土地被开拓,出现了各国殖民地,而以上这一切,使得世界市场得以形成,从而表征着世界历史在这些不断扩大的交往和联系中日益演进。
世界市场的形成,使得各民族、各区域的人们有了更多的需求与联系,世界市场这只全球背景下的微观无形手,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拉越密切,把区域、民族等限制性的概念越减越模糊,“各自独立的、几乎只有同盟关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现在已经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统一的民族”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7、273、276、772页。。最后,整个地球上的相对独立的各区块市场,都将融进世界市场这历史必然的洪流中。
再次,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充满了资本主义的复杂矛盾,要用复杂多元的眼光来对待世界历史这一绝非太平的过程。如上所述,世界历史的内在形成基础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因此,可以说,世界历史是资本主义大工业变革下的时代产物。众所周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兴起是与资本的原始积累,与早期殖民主义统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囊括四大要素,即资金、原料、市场和劳动力。为了这四大要素,资产阶级开始了各种疯狂的暴力行动,于是,圈地运动肆虐,殖民掠夺横行,海盗行径残暴,奴隶贸易盛行。资产阶级以上这一系列不太平的问题尖锐且刺目,而这一切都是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不断突显的矛盾的衍生品。马克思分析了世界历史形成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矛盾。首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简化了阶级矛盾。马克思指出:“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7、273、276、772页。其次,在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中,由于资本主义的强势与主导,国际关系呈现明显的不平衡,“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7、273、276、772页。。资产阶级按照自己的需要建立起这个发展中的世界,因此,世界历史绝非是一个公平的蓝图,它时刻都映照着这个在资本主义大国左右下的主次世界。
马克思还着重指出了不平等的世界历史过程中产生的不等价交换问题,正如大家所了解的,强者民族和弱者民族间,通过不等价交换的劣行,财富更急速地流入西方列强手中。“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7、273、276、772页。世界历史就这样被资本主义国家强行造就了福音之于强者、悲乐之于弱者的失衡画面。
资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追逐剩余价值的欲望是无限的,这种欲望促使资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扩大再生产。于是,世界市场的有限性与资产阶级欲望无限性之间的矛盾必然会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矛盾越来越尖锐。而解决这些矛盾的最终出路就是资产阶级相互间掠夺性的世界市场战争。此外,资本主义企业生产的有组织性和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间也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机器大工业时代的高生产能力与强社会生产力遭遇了无序化、无政府状态的阻碍。其必然的结果就是世界性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爆发,甚至是周期性的爆发。
值得注意的是,揭露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的确是马克思一生批判性理论工作的主线和重心,但我们不能被其简略的、一笔带过的表象所障目。若是盲目地认为马克思并不强调或不重视资本主义的历史进步性,只是一味地揭露它的剥削性、残酷性和非人性,那么这会是对马克思的重大误解。实际上,在马克思眼里,资本主义始终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要环节,倘若没有资本主义大工业创造的发达生产力,以及加强的社会普遍交往,社会主义是根本不可能的。
最后,世界历史的形成并非否定民族历史,而是以之为前提。资本主义的世界历史性发展在俄国农村公社的发展道路上出现了另类的变化。晚年的马克思开始更多地关注东方社会的发展问题,俄国的历史轨迹恰恰是民族历史的标志性案例。“如果俄国是脱离世界而孤立存在的,如果它要靠自己的力量取得西欧通过长期的一系列进化(从原始公社的存在到它的目前状态)才取得的那些经济成就,那么,公社注定会随着俄国社会的逐步发展而灭亡这一点,至少在我看来,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俄国公社的情况同西方原始公社的情况完全不同。俄国是在全国广大范围内把公社所有制保存下来的欧洲惟一的国家,但同时又生存在现代的历史环境中,同较高的文化同时存在,和资本主义生产所统治的世界市场联系在一起。俄国吸取这种生产方式的积极成果,就有可能发展并改造它的农村公社的古代形式,而不必加以破坏。”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72页。
俄国公社的发展道路虽然只是个特殊的例子,但马克思对这个例子却是保持着特殊对待的思想。马克思认为,俄国的发展,区别于西方国家,可以跨越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从而成为共产主义的起点。俄国这个特殊的民族国家离不开世界历史这个广泛交往、联系交错的大环境,但它又凭借着自己民族发展的特殊性在世界历史的范畴中有着独特的偶然性。
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可以看作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理论表征,但必须注意的是,马克思在科学社会主义体系中提出的社会形态演进理论,直接指出了世界历史进程必然出现的最终结果,即实现全人类解放的共产主义。随着世界历史的发展,每个民族都必将挣脱资本主义庞大的经济政治体制的禁锢,全球性地迈入共产主义的王国。基于以上的理论基础,我们便可以世界历史理论为方法论指导,进行启迪性的逻辑推演,后全球化时代将会以哪种形态存在?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有过经典的表述:“只有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普遍交往,一方面,可以产生一切民族中同时都存在着‘没有财产的’群众这一现象(普遍竞争),使每一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最后,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6、87、89页。同时,他也认为,“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而这是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为前提的”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6、87、89页。。“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而各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也就是与世界历史直接相联系的各个人的存在。”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6、87、89页。
根据以上论述,可以得出这样的推演结果,即世界历史观在后资本主义全球化时代的科学实践,将会是无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的集体性革命与全球性解放,即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的最终形成。
第一,资本主义越是全球化,就越为共产主义社会的形成提供了迫切理由和前提条件。正如前文所提及的,世界历史进程绝非是一个太平的过程,当中汇集了太多大小矛盾,而最为核心的矛盾即是资本家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的对立矛盾。资产阶级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对全球的各方控制的本质工具——资本——有其原罪式的弊端,而这种原罪的根本表现就是其身上抹不去的非道德价值取向。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6页。资本家将被雇佣的工人转化为属于自己的总资本中的一部分——劳动力,而这又是可供资本重新剥削的。换句话说,看似自由的工人,总是被包含进了再生产过程,总是被资本家将其和自身紧紧捆绑,目的则是为了使资本获得最大的增值。
正是因为资本主义在世界历史进程阶段中对于全球良性状态的创造能力缺乏,马克思期待与预测后资本主义时代才会使人类得到最佳的生存与发展,而这个时代就是使人类得到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时代。马克思指出:“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6、87、89页。也就是说,马克思从一开始就把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问题置于全球的视野下来考虑。换句话说,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不是某一个民族的问题,也不是某一个国家的问题,而是全人类的问题,是全人类在世界历史进程所要实现的共同目标。
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全球化资本主义社会拥有着巨大的生产力并控制着当今的世界市场。从逻辑上看,如果具备全球化特征的资本主义国家最终能够走上共产主义道路,则必然会对其它国家产生世界历史性影响,并把其它国家拉入社会主义的发展轨道,最终实现全球范围内的共产主义社会,这是世界历史整体中各个民族、国家之间相互影响的必然结果。同时,也只有世界上占统治地位的民族和国家都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才可以认定世界性共产主义社会的最终建成。
当然,上述所提及的马克思论述中的“一下子”或“同时发生”,并不是指在某一个具体时刻的全球性共产主义革命的爆发,相反,不同国家走上共产主义道路的进程有快有慢,有一个从少数国家到多数国家再到全世界的蔓延扩张过程,而决定快慢的重要原因在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的高低。
此外,相对于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来说,在此之前所出现的社会主义只能是地域性的不成熟的社会主义。虽然不同国家在全球化道路上有快有慢,但一旦搭上全球化的快车,它们或迟或早会走上一条有益于人民的社会主义道路。因此,地域性的、不成熟的社会主义是世界历史性社会主义社会形态实现之前必然存在的一种状态。随着生产力和世界交往水平的普遍提高,地域性社会主义必将走入全球性的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
第二,资本的世界历史性发展,也为无产阶级实现彻底解放的集中化、全球化运动提出了要求,创造了条件。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封建专制制度,在政治上废除了等级特权,这只是一种阶段性解放。这种解放不仅没有消灭人们在社会生活中的实际不平等,而且还以这种社会差别为前提。政治革命的范围只局限于市民社会,是市民社会的革命。只有无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人们才能从使人的本质产生异化的资本主义剥削制度中解放出来,实现全人类的解放。确切地说,在资产阶级充当世界历史进程主角的时代,人的全面发展在现实中只能是一种奢望,但这并不能否定其可实现性。事实上,只有实现了世界历史性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人类才能实现彻底的解放,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也必然成为人类彻底解放的科学理论。
马克思对消除异化从而实现人类的完全解放给予了充分的信心。马克思说过:“要使被压迫阶级能够解放自己,就必须使既得的生产力和现存的社会关系不再能够继续并存。”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94、291、252页。可以看出,对解放人类最为首要也是最为彻底的方式便是通过暴力革命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并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这样能够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提供前提保障。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时代,“这个理性的王国不过是资产阶级的理想化的王国;永恒的正义在资产阶级的司法中得到实现;平等归结为法律面前的资产阶级的平等;被宣布为最主要的人权之一的是资产阶级的所有权;而理性的国家、卢梭的社会契约在实践中表现为,而且也只能表现为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国”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20页。。因此,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无产阶级必须要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并建立自己的统治,且彻底摧毁旧的国家机器和旧的私有制度,彻底铲除异化的有毒土壤,从而走上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时代。
当然,马克思也有推论,阶级斗争本身是可以通过不同形式加以实现的,例如经济的、政治的和思想的,且只有当经济斗争未达到自己的目标,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时,才有可能演变为政治斗争。换言之,如果经济斗争的目标能够实现,那么政治斗争则可以不必出现,或者说不必通过剧烈的暴力形式出现。在资本主义全球化过程中,工会和公司之间的斗争通过法律的形式来进行,工人的利益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得以保护,股份公司在解决劳资关系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新的方式,从而大大缓解了普通劳动者和资本家之间的关系。福利制度的形成和日益完善,也正在为广大平民创造了全面发展的条件。随着各国平民政治经济权益的保障和实现,以及各国民主政治的建设,国家或政府不再只是代表资产阶级的工具,而是全体人民的代表。因此,通过和平方式逐步实现无产阶级的相应权益也是不为可能,只不过,就世界历史的进程来看,要想彻底开创属于人类的解放时代,暴力除旧是必经之路。
马克思认为:“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94、291、252页。很显然,与资产阶级相比较,无产阶级的力量是弱小的,在强大的资本主义面前,单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资本的控制的。也正因为如此,马克思指出:“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94、291、252页。不过,在整个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的进程中,某一区域、某一部分的社会主义革命是被允许的,而且应当被鼓励与肯定的,正如前文所说的,“一下子”并不是那么狭隘的时间限制。
因此,无论是地域性的、不成熟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还是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运动,两者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世界历史性共产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经济落后的国家首先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仍然是世界历史社会主义实践运动的组成部分,它们在完善各种制度的过程中,由于世界各国的相互影响,所以仍然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真正建立一个马克思意义上的共产主义社会。
责任编辑:宋雪玲
作者胡嘉苗,女,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郑祥福,男,浙江师范大学教授,哲学博士(金华 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