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范穿衣开始的对话

2014-09-09 01:36任建波
江苏教育 2014年16期
关键词:专号校刊栖霞

任建波

《民国风度》一书的“内容推荐”中有这样一段话:“民国时期的那批学人,有着与今天的学人迥然不同的风度、气质、胸襟、学识和情趣。他们的个性或迂或狷或痴或狂,但内里全不失风骨、风趣或风雅,底子上都有一个‘士字守着。总而言之,是一批不失‘硬朗,而又‘好玩‘有趣的人。”这样的评说,我完全赞同,不妨从我近期相遇的民国校刊说起。

一、从着装开始的习惯养成

民国时期,中山装开始流行,并成为代表中国形象的国服。1927年后的中国是一个党治国家,在确立三民主义教育宗旨后,对孙中山的个人崇拜开始向各级学校推广。因此,中山装也开始成为各级学校师生的统一制服。国民政府教育部专门规定:“学校教职员服中山装为原则,但颜色式样须一律”;同时,学生也必须穿中山装,学生服装式样:“衣裤中山装”“帽徽用青天白日党徽”。1929年,国立中央大学实验学校(现在的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曾在《国立中央大学实验学校校刊》(第14期)中专门刊发《为儿童卫生事致家长信》,要求男孩子“大一些的最好穿着中山装”。有的学校还规定穿着中山装,且须结上风纪扣,否则会被罚款二角。可见,中小学生着中山装在民国时期是较为普遍的现象。如果撇开行政推动的政治寓意不谈,校刊专门刊发对学生的着装要求,这种细到着装的规训意识或许让我们能够看到民国教育的严谨、细腻与独到。反观时下,有的学校办学动辄“特色”“品质”与“理念”,寻求大而全,却迷失在人云亦云的附和之中,全然不顾自己学校的实然存在,忘却自己学生的真实呈现,不从学生的言行举止、所思所想中入手,因此,难以取得实效,最终必将导致所谓的办学路径亦是云里雾里。叶圣陶说:“什么是教育?简单一句话,就是要养成良好的习惯。”从着装开始的习惯养成教育,值得我们敬畏。

二、民国校刊的作者群

沿着据校刊映射办学思想与治校方略这个研究思路走下去,值得我们敬仰的教育家还有很多,童伯章便是其中一位。

1913年,常州府中学堂改名为“江苏省立第五中学”(现在的常州中学),童伯章被任命为校长。他前后在校19年,其中任校长12载,是新中国成立前该校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位校长。童先生治校有方、教学有术,一贯重视艺术。为了扩大社会影响,童伯章提议创办了《五中杂志》。该杂志在1914年3月创刊,办刊的目的,主要是让社会了解学生学业之进展,“是刊有教室之课业,有学生自修时的笔录,有游艺之演习”。杂志辟有文萃、学术、艺术、译丛、记载、通讯等栏目,以学生作文、笔记为主,教员论述为辅。《五中校刊》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图文并茂,深受欢迎。为了满足社会各界的需求,《五中校刊》除由学校发行外,还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11处设立分售处,可见当时影响之大。由于该刊作者以学生为主体,所以学生们踊跃投稿。无独有偶,校刊文稿基本上以学生来稿为主体的,还有江苏省立第八中学(现在的扬州中学)。《扬中校刊》初为旬刊、半月刊,后为月刊,刊载校闻、言论、文艺作品、研究论文、种种特载及统计图表,十年中出版102期,发行全国,当时颇有一定影响。学生自己的习作,参与社会实践的体会,都可以在此亮相。“孟子哲学之中心思想”“理想的完善批评家”“近代文艺观测”,单单这些习作题目,就能反映出当时学生的思维、写作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写作,是一个人读书、实践和思考后的积淀与流露,可以实现育人流程的最后呈现。钱理群说:“培养一个人怎样写作,在另一个意义上就是培养一个人怎样做人。”充分放大学校的社会功能,五中和八中为我们树立了旗帜。当时江苏中等教育界亦有“苏南五中,苏北八中”之说。充分地尊重学生,也从细节上严格地要求和指导学生;充分地激活学生,也从氛围中浓郁地培养和唤醒学生。五中和八中有一个相似的方略,通过推动学生的写作,来实现育人的长远目标,即如何做人。

1927年至1931年,汪懋祖在任省立苏州中学(现在的苏州中学)校长期间最早创办了《苏中校刊》,以供本校教师发表学术研究的成果,当时编辑校刊的邬翰芳亦曾历任清华、燕京、暨南各大学讲师,所以当时苏中的学术气氛十分浓厚。1927年秋,钱穆先生经胡达人推荐,担任苏中国文首席。苏中为钱穆先生提供了良好的著述环境,他经常将自己的研究心得发表于《苏中校刊》。在《苏中校刊》上发表的论文,除《述清初诸儒之学》外,其余后来都收入《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钱穆当时已为国学专家,但他仍然孜孜不倦地在《苏中校刊》上刊发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可见先生对校刊的厚爱。这种厚爱,是对苏中教员和学子的激励与导引,也是对学校办刊人的回应。汪懋祖广纳贤才,提倡教师研究学术,多方敦聘名流学者来校讲学。这是汪先生对人、对事以及对学校管理的一种动态理解视角。广纳贤才,就是要大家思想碰撞,凝聚能量场;提倡教师研究学术,就是要推进教师学术争鸣,不能一成不变,也不能囿于一隅,要百花齐放才是春。

民国校刊中,多以学生为作者群主体,也有以教员为作者群主体的。在学生和教员文章的基础上,有的校刊还刊发校外文章,《栖霞新村》便是一例。

三、民国校刊的内容和版本

1927年8月,黄质夫受南京中学校长邰爽秋先生之聘,来到南京栖霞山,开创他的第二所乡村师范——南京中学栖霞乡村师范科(现在的南京栖霞中学)。黄质夫认为,乡村师范学校是乡村文化的中心。于是,他联合各乡各镇,创办了一个农村与教育相结合的机构——栖霞新村。为进一步反映栖霞新村生活面貌,1928年4月,由栖霞乡村师范科主办的校刊——《栖霞新村》杂志诞生了。《栖霞新村》杂志为半月刊,主要内容以报道栖霞乡村师范科和栖霞新村事务为主。其宗旨是:谋划乡村教育的改进;讨论新村建设事宜;报告学校及实验小学各种设施的结果;促进青年发展能力。内容设置上分为论文、专件、新村消息、乡师消息、实验小学消息、文艺、民众文学等栏目;出版发行周期为半月一次,逢1号和15号发行。1930年,《栖霞新村》更名为《南中乡师》。《南中乡师》第1卷第1期中关于教育教学之外的内容达16篇之多,如濮君田的《栖霞公路建筑计划》等。1932年,学校的校刊经重新设计后,更名为《新栖霞》。《新栖霞》杂志设有言论、记载、章则、会议记录等栏目。栖霞乡村师范的校刊虽历经三次变更,但其基本特点没有变化,即是与乡村(校外)生活的融合,这与陶行知先生重视师范教育的改造,提倡师范教育面向农村,发展师范教育为乡村服务,促进全民族素质提高的做法,可以说是异曲同工。这一点从校刊所刊发的校外文章所占全部文章的比重上可以看出来。当然,这也与该校刊的服务宗旨及所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在校刊内容上还有点特别之处的,要数江苏省立盐城中学(现在的盐城中学)。盐城中学十分重视学生研究能力的培养。校训育处和教务处合组各种研究会,有影响的研究会有“国文研究会”“英语研究会”“自然科学研究会”“社会科学研究会”“音乐研究会”“日本问题研究会”等。这些研究会都由学生主持,研究结果要形成研究报告。研究报告“每月送交导师批改一次”,择优在校刊登载,学期终了由学校对此考查并择优奖励。不知这些研究会的学习模式是否就是今日研究性学习的尝试,还是已然从本质上超越了今天我们还在探索的阶段?

民国校刊一般为中文版,也有中英文版的。1923年,晏成中学(现在的苏州第三中学)的《晏成校刊》采用了中英文版,是双语的。其中,中文64页,英文14页。当年的晏成中学因为是教会学校,中西文化交融,英文教学是其特色,故附有英文内容。在1932年的《晏成校刊》的编辑人员中,还署有当年代表中国首次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程金冠的名字。

1926年,钱钟书在桃坞中学(现在的苏州第四中学)求学时,被学校聘为《桃坞学期报》(学校校刊)的中文编辑。编辑部包括中文编辑部和英文编辑部。刊物主要由学生主办,编辑部成员并不固定。刊物发表的文章主要是桃坞中学学生的作品,钱钟书发表了文言、白话、译作等不同形式的文章。桃坞中学的大部分课程都用英文讲授。桃坞中学外语学习环境极好,学校每年除了举行中文、英文竞赛,还有翻译等竞赛,对提高学生中、英文水平确有效果。1926年,钱钟书就译介了《世界史纲》中的一章,这是目前为止所知的他最早发表的翻译作品。钱钟书能够翻译这一章,说明当时他的英文水平已相当高,不仅可以读英文原著,还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来翻译原著。

四、民国校刊的专号刊

1931年11月,江苏省立扬州中学(现在的扬州中学)出刊《扬中校刊(抗日专号)》(以下简称“抗日专号”)。这是一本32K的小册子,连封面共86页。刊物内设有“卷首”“法规”“言论”“研究”“文艺”“新闻”“杂感”“校友通讯”以及“转载”等9个栏目,刊载的二十多篇文稿,均围绕抗战主题。

“抗日专号”虽然已经尘封80多年,但是扬州中学师生们同仇敌忾、群情激昂、誓为挽救中华民族而献身的英雄气概仍能立刻跃然纸上,令人感同身受。“抗日专号”的扉页刊载的是一首连词带谱的《抗日雪耻歌》,“卷首”栏目刊载的是《本校教职员义勇军成立宣言》,“文艺”栏目,刊载了3篇诗文,其中普二班吴征镒所作《救亡歌》,当为长篇诗歌体檄文,全篇近千言。“抗日专号”的“研究”和“转载”栏目,刊载了《炸药化学略述》《战争时用的毒瓦斯》,转载了《毒气防御问题》《毒气防御法》等4篇文章。综观《扬中校刊(抗日专号)》刊载的二十多篇诗文稿件,不仅让我们了解了昔日抗战历程,也让我们了解了抗战初期的省立扬州中学以及为动员全民投身抗战而殚精竭虑的广大师生。

除了“抗日专号”,有的学校建校纪念日也出版校刊专号。如1909年3月7日建校的通海五属公立中学(现在的南通中学),至1934年3月30日建校25周年时,学校出版了江苏省立南通中学校刊25周年纪念专号。专号刊内配有多幅学校校舍变化的照片,有校舍俯视图、校舍平面图和学校各部分的建筑。其中一幅图为通海五属公立中学校门。

有的学校校刊的创刊号中一些栏目内容也饱含深意,值得回味与深思。如云南南菁小学于民国二十二年六月一日出版的校刊《菁园》创刊号,其中《我们的信条和办学方针》一文中,谈到这样几点办学信条:“要想根本挽救危亡的中国,必须改造抄袭的,空疎无用的现代教育”,“要根本改造初等教育,必须因时,因地,因材,养成手脑健全的儿童”,“因时,因地,因材的教育必须从实验做起”,“一切的训练,教师都应以身作则,自‘我做起”,“儿童的个性的鉴别与适应和才能的发现与助长,才是小学教育的使命”,“改造教育,必须铲除学校与社会的藩篱,推倒教育与生活的隔墙”。可以说,字字珠玑,直击教育的命门,时至今日,有些问题依然走在摸索的路上,甚至有的问题还是不知方向在哪里。比如,如何养成手脑健全的儿童?我们今天是不是还在只注重脑,而忽略动手能力的培养;只注重死记硬背,而忽略灵活运用?如何真正从实验做起?从学生的体验开始,走向新知的建构,走向经验的累积,走向思维的深刻?如何真正尊重每一个富有个性的儿童,而不是急功近利地、整齐划一地、工厂式地做教育上的事?教育与生活的隔墙被我们推倒了吗,还是又被我们自己给累加起来了?陶行知先生倡导的“教、学、做合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我们今天的教育做到了吗?从一定意义上说,教育决定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是一个民族最根本的事业。作为教师,我们该如何前行?

前苏联文学理论家、批评家米哈伊尔·巴赫金认为:“生活就其本质说是对话,对话既是目的又是方式,它强调对话参与者的投入,没有使对话参与者产生变化的交谈不能称之为对话。与对话相反的是独语。”与民国校刊的相遇,也是我们的一次对话。从规范穿衣开始,敬畏民国教育的严谨、细腻与独到;从充分地尊重和激活学生,敬畏民国教育的着力点、长远性和无痕化;从作为国学专家的钱穆仍能孜孜不倦地在校刊上发稿,敬畏民国教育对人、对事以及对学校管理的一种动态理解思维;从《栖霞新村》三易其名而服务乡村教育的宗旨不变,敬畏民国教育对乡村、对学生和对生活的无限且真诚的包容;从中英文双版呈现,敬畏民国教育的开放、务实和苛严;从民国校刊的各类专号刊,尤其是抗日专号刊中,敬畏民国教育人的那片赤诚之心、担当之情与力行之意。我不愿是“独语”,因为有了这次相遇,我们应该有所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至少那是有了历史作为支点,我们需要接力向前、竭力而为。

(作者单位:江苏省淮安工业园区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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