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作品中的“生”与“死”

2014-08-15 00:53李雪然
关键词:福贵余华小说

李雪然

(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余华是浙江省海盐人,籍贯为山东。1960年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随后又跟随父母迁居到海盐市,继而定居。因父母都是医生的原因,余华也克嗣良裘,走上了医生这条道路。后来他又弃医从文,加入了县文化馆和嘉兴的文联,以笔为箭,步入文坛,创作了许许多多的作品,对当代有着很深的影响。

余华从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作为中国大陆先锋派的代表人物,和他一样著名的还有格非、苏童等人。著有短篇小说集《十八岁出门远行》等,长篇小说《活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记》。其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德文、法文等多国文字在国外出版。其长篇小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同时入选百位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评选的“20世纪90年代最具有影响的十部作品”。

一、余华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作品中对“死亡”主题描写的转型

20世纪90年代之后,余华经历了一次明显的创作转型,陈思和先生用“从先锋向民间的转向”来概括余华的思想突变。“从20世纪80年代的极端‘先锋’写作,转向新的叙事立场——民间的立场”。

(一)余华小说创作成就

余华小说前期,着重于描写人的阴暗面,挖掘人性内心深处的冷漠、冷血。表现了人生存的一种反人类的一面。他善于用冷酷的笔触,冷静又深刻地剖析人性,并在创作的过程中寻找一种无我的叙述方式。而这种创作手法也表现了一种“冷酷”和“残忍”的叙事风格。他的小说以冷静的笔调描写死亡、暴力和血腥,并在此基础上揭示人性的冷酷和存在的荒谬。

在后期,余华小说的风格从先锋的尖锐锋利,渐渐转成温情路线,多多少少有些许悲天悯人的情怀。虽然仍是探讨人生存状态的这一方面,但其中的苦难意识仍很强。在平淡无奇的叙述中却传递着一种中国亘古不变的隐忍力量。

余华的作品中蕴含着一种大的哲学思想。人在苦难中不是愤怒、不是嘶吼,而是隐忍。在余华作品中这种前期作品的冷漠、血腥和后期作品温情的交织,形成了一个当代先锋派中独特的存在。在这样一种对人的生存状态下的探究有一种更为深刻的思考。

(二)余华转型原因

1.社会因素

20世纪90年代,知识分子精英们的理想和社会热情受挫,对社会、对人生的关注减弱。人们逐渐对知识分子没有商业实利作用的话语方式失去兴趣,纯文学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促使着余华转型。

2.关于受众

20世纪80年代以来,余华无序而零散的叙事方法和颠覆伦理道德的故事以及其中充斥的血腥暴力,使大部分读者难以接受。

3.关于余华本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余华对世界的理解发生了变化。余华意识到“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和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余华放弃了先锋姿态,以写实手法来叙述一个个小人物的生存故事,宿命的观念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但超然的和平取代了绝望的痉挛。余华随着写作技巧的成熟,开始摆脱西方文化的影响,创造了诸如福贵一般的真正的中国人的形象。他小说里的苦难和宿命观并没有改变,苦难主题有了生命意识,有别于其前期创作中那种与暴力相伴的深深绝望,我们在其小说里读出了希望。

二、20世纪80年代作品举例

(一)《现实一种》

皮皮不断掐堂弟的喉管, “享受着那爆破似得哭声”。

“皮皮趴在那里,望着这摊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血,使他想起某一种新鲜的果酱。” “他感到水泥上的血很粗糙,不一会舌头发麻了,随后舌尖上出现了几丝流动的血,这血使他觉得更可口……”

那个胸外科医生在山岗胸筋交间处两边切断软骨,将左右胸膛打开,于是肺便暴露出来,而在腹部的医生只是刮除了脂肪组织和切除肌肉后,他们需要的胃、肝、肾脏便历历在目了。眼科医生此刻已经取出了山岗一只眼球。口腔科医生用手术剪刀将山岗的脸和嘴剪得稀烂后,上额骨和下额骨全部出现。

(二)《死亡叙述》

“那过程十分简单,镰刀像是砍穿一张纸一样砍穿了我的皮肤,然后就砍断了我的盲肠。接着镰刀拔了出去,镰刀拔出去时不仅又划断了我的直肠,而且还在我腹部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于是里面的肠子一涌而出。当我还来不及用手去捂住肠子时,那个女人挥着一把锄头朝我脑袋劈了下来,我赶紧歪一下脑袋,锄头劈在了肩胛上,像是砍柴一样地将我的肩胛骨砍成了两半。我听到肩胛骨断裂时发出的‘吱呀’一声,像是打开一扇门的声音。”

三、20世纪90年代作品—— 《活着》

1992年刊载于《收获》。

荣获奖项:台湾《中国时报》十本好书奖;香港《博益》十本好书奖;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

《活着》的写作动机如下:

余华:“我听到了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歌中那位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决定写下一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福贵经历家人的死亡:

福贵他爹的去世—— “我爹嘿嘿笑了几下,笑完后就闭上了眼,脖子一歪,脑袋顺着粪缸滑到了地上。”

福贵母亲的死—— “家珍告诉我,我娘死前一遍一遍对家珍说‘福贵是不会去赌钱的’……可怜她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在哪里”。

有庆之死—— “抽血的是个乌龟王八蛋,把我儿子的血差不多都抽干了,有庆嘴唇青了,他还不住手。等到有庆脑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

凤霞之死—— “我的一双儿子都是在生孩子上死的,有庆死在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苦根四岁那年,二喜死了。二喜是被两排水泥夹板夹死的……可丢命的只有二喜一人……谁都没看到二喜在里面,只听他大喊一身:‘苦根。’”

四、余华在《活着》中对死亡悲剧的淡化

《活着》一书可以分为两个叙述视角层:第一层中的“我”是去民间采集歌谣的采风人,也就是整个故事的叙述者,因为有采风人的存在,才有了故事的第二叙事视角层;第二层中的“我”即福贵,在这里福贵以主人公和自己故事叙述者的双重身份,感慨万千地讲述了自己一生中的苦难和幸福。老福贵倒叙着回放人生,极大地削弱了历史的压迫感,陈年往事再由第三者娓娓道来,一切都显得淡然而洒脱了。看似闲谈的笔调带我们完成了对福贵一生淡然坦然的诠释。

《活着》中的生存意识:老祖母为我唱《十月怀胎》,“当我望着到处都是充满绿色的土地时,我就会进一步明白庄稼为何长得如此旺盛”。渺小的个体和家庭在人世间经历生生死死,死别生离。虽然痛苦,但人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个体的喜乐悲愁对于一个宏大天命的走向是无碍的,而个体虽灭却在自觉与不自觉之中成全了生命的延续,这很类似于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福贵的命运告诉人们。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浮云而已。最后,福贵将那头老牛取了跟自己一样的名字,其实人只是一种存在,它和世间万物一样并无意义,我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就像余华自己所说:“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整部作品虽然描写了很多人的死亡,却始终在教导人们该如何坚强地活着,活着就要有一种持久不衰的信念。

从余华前期作品中的冷血无情到后期作品的温情有加,余华一步一步加深了对生与死的理解。那种在苦难中坚强地活着、看淡世间一切的超脱淡然的态度,在人的生命仍无法保障的今天更显得十分可贵。

[1]余华.活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2]余华.现实一种[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3]余华.死亡叙述[J].上海文学,198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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