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商人价值观探析

2014-08-15 00:50刘锦增宋文博
关键词:中华书局阶层商人

刘锦增,宋文博

(1.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710119;2.东华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201620)

传统认为,宋代虽“积贫积弱”,但是,经济、科技发展达到一定的高度,商人群体在这一时期异常活跃。经商范围不仅仅局限于华夏本土,海上丝绸之路在这一时期兴起,商人的经营范围不断扩大,商人阶层崛起。宋代的商人按阶层来说,包括普通民众商人、僧侣商人、官僚商人等,本文以普通民众商人作为研究对象。

宋代商人阶层一直以来都是学界关注的重点,近年来在这一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①关于宋代商人阶层的研究成果很多,涉及到的专著有:王曾瑜的《宋朝阶级结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姜锡东的《宋代商人和商业资本》(中华书局2002年)、林文勋的《中国古代“富民”阶层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田欣的《宋代商人家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等。相关论文有:朱瑞熙的《宋代商人的社会地位及其历史作用》(《历史研究》1986年第2期)、龙登高的《宋代商人资本析论》(《社会科学战线》1992年第4期)、林文勋的《宋代商人对国家政治的干预及其影响》(《中州学刊》1996年第3期)、常大群的《宋代商人的社会地位》(《社会科学辑刊》2001年第3期)、吴锡标的《试论宋代商人的经营之道》(《浙江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等。总之,学界对宋代商人阶层从商人的构成、商人的经营活动、商人的历史地位等方面进行了比较多的研究。,然而学者们对宋代商人阶层的研究多集中于商人的阶级构成、商人的婚姻形态及商人的经商活动等,对于商人这一群体的思想,特别是商人的价值观念则几无涉及。价值观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在长期实践活动过程中,人们形成的相对稳定的思维方式、观念取向、心理习惯和行为模式。本文将通过对宋代商人的经济观、政治观、社会责任观、信仰观等方面的分析,解读宋代商人的价值观,分析宋代商人的价值观对商人实际经商过程的影响,以为当前商人价值观的重塑提供一定的借鉴。

一、宋代商人的经济观

宋代商人在经济观上坚持“逐利”和“农本位”的理念。商人是以“趋利”为目的的,宋代商人深刻认识到要“获利”必须要恪守商道、以诚信为本、重视商品的质量、努力把握商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诚信既是一种经济道德规范,又是一种制度伦理要求,也是一种在诚信原则指导下形成的经济交往方式和交往关系,具有主观性、内生性、基准性、效用性、渐成性等特点,贯注着自由自主、公平正义、平等互利、理性主义等基本价值精神[1]。诚信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宋代著名的商人陶四翁、沈珪、姜八郎、杨文昌等都将诚信誉为立身之本、行商之道。陶四翁是个开染布店的,他为人忠厚,做生意讲求信誉,在镇上有口皆碑。一天,有人来推销染布用的原料紫草,陶四翁并不怀疑,就用四百万钱买下了那批紫草。不久一个买布的商人来店里进货,看见了这些紫草,便告诉陶四翁说这些都是假的。陶四翁大吃一惊,商人说没关系,这事包给我了,假紫草仍然可以用来染布,价钱便宜点拿到市场上去卖掉就行了。第二天,商人再来进货,他当着商人的面把那些假紫草全都烧了,并说“宁误我,岂可误他人耶”。[2]当时陶四翁还不富有,却宁可受损失也不去坑害别人。他用高尚的品质言传身教了他的后代,他的子孙们也像他一样诚信不欺,成为闻名一时的大富商。嘉禾人沈珪,“初因贩缯往来黄山,有教之为墨者,以意用胶,一出便有声称。后又出意取古松煤,杂用脂漆滓,烧之得烟极精黑,名为漆烟。故其墨铭云‘沈珪对胶,十年如石,一点如漆’者,此最佳者也。其为人有信义,前后为余制墨计数百笏。”[3]平江商人姜八郎,婚后家事衰败,还欠了很多债务,“其后,竟以坑冶致大富。姜于是携其妻与妪,复归平江,迎其故妻以归。召昔所负钱者,皆倍利偿之。”[2]宋代商人坚守诚信,不仅能为自己赢得口碑,更重要的是能赢得更多的利润。

《管子·小匡》云:“观凶饥,审国变,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货,以知其市之贾。”[4]“管中窥豹,略见一斑”,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是经商者财富永不干涸的源泉,也是经商者必备的能力之一。王青贫穷时,有人劝他“何不卖脂灰?令人家补璺器。青如其言,家赀遂丰。是时,京师无人卖此,今则多矣。”[5]从这一事例可知,王青经商成功的原因在于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抓住了京师无油脂和石灰这一商机,从而获利。宋代商人还注重打造品牌效应和广告宣传,来吸引顾客。品牌作为经营活动的魅力点,宋代商人对此已具有较成熟的理念和成功的实践,其突出表现就是商标的出现和使用。如京师卖酸馅的商人,“皆大出牌榜于通衢”[6]。

宋代商人还坚持“农本位”的思想,坚持“半农半商”的价值观念。宋代商人有里外两重世界,外的一层是“商”,作为商业行为人,他们的活动服从和服务于商业活动的客观需要;内核则是“农”,商人认同的是古代自然经济土壤中产生的农业社会的传统文化。[7]受以儒家为核心的传统文化的影响,许多商人在经商成功后将部分资金用于购买土地、田产。这方面的记载很多,“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可议田宅”[8]。黄冈民丁生微在经商成功后,“创买田宅”[9]。节妇荃在经商成功后,“又为其夫创上腴田数百顷”[10]。临川市民王明,“居廛间贩易,赀蓄微丰,买城西空地为菜圃,雇健仆吴六种植培灌,又以其余者俾鬻之。”[11]宋代商人最终选择了回归传统,坚持“半农半商”的心态。

当然也有一些商人持“拜金主义”的价值取向,谋取不义之财。如有旅客居住于邸店,“误遗银而去。邸中惟守舍翁媪。旅人行数步,觉有所遗。复回,叩其翁媪,翁媪讳而不言”[12]。浦城永丰境上村民开旅店,“有严州客人赍丝绢一担来,僦房安泊。留数日,主妇性淫荡,挑与奸通。既而告其夫云,此客所将货物不少,而单独出路,可图也。夫即醉以酒,中夜持刃斫之。”[11]不过这种拜金主义的价值取向毕竟在宋代商人阶层中不占主流,多数商人还是能够做到恪守商道。

二、政治观

政治观是关于政治的根本观点和看法。宋代商人在政治上主张提升自身的政治地位。雅各·德安科纳认为,“(宋代商人)中间最富有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提升到贵族的阶层。”[13]宋代商人的政治观念主要通过商人的教育理念和婚姻观念体现出来。

(一)宋代商人的教育理念

宋代商人提升政治地位的第一种方式是参加科举考试。宋代商人阶层在教育观念上坚持学而优则仕的价值观。宋代商人阶层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步积累了巨额财富,在经济上取得了较高的地位。然而中国古代社会分为四个阶层,所谓“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4]商人的政治地位是很低的,为此商人时常感到自卑。如:石曼卿一日谓秘演曰:“馆俸清薄,不得痛饮,且僚友攫之殆遍,奈何?”演曰:“非久,引一酒主人奉谒,不可不见。”不数日,引一纳粟牛监簿者,高赀好义,宅在朱家曲,为薪炭市评,别第在繁台寺西,房缗日数十千,长谓演曰:“某虽薄有赀产,而身迹尘贱,难近清贵,慕师交游尽馆殿名士;或游奉有阙,无吝示及。”[14]许骧的父亲许唐,“尝拥赀于汴、洛间,见进士缀行而出,窃叹曰:‘生子当令如此!’因不复行贾,卜居睢阳,娶李氏女,生骧,风骨秀异。唐曰:‘成吾志矣!’”[15]许唐正是由于对自己的政治地位不满,渴望改变家族的地位,才督促许骧努力学习参加科考的。许唐和纳粟牛监薄所说的话,透露了商人对自身政治地位的不满。商人阶层要真正提高家族的社会地位,就必须加强家族子弟的文化修养,而最直接的途径就是科举入仕。

宋代以前,对商人入仕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制,入宋后,科举逐步向商贾子弟开放,从而为商人阶层提供了入仕的阶梯。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朝廷规定“国家开贡举之门,广搜罗之路……工商之子亦登仕进之途……如工商杂类人内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16]宋代商人在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后,往往尽可能地让适龄子弟入学读书,通过科举入仕来提高自己的社会名望和社会地位。

如:曹州富商于令仪,“君择子侄之秀者,起学室,延名儒以掖之。子伋,侄杰、仿举进士第,今为曹南令族”[17]。苏州人张职方,“家富于财,登进士第。”[18]江夏富室冯商,重义轻财,恤贫乐施,救人急难,年逾四十无子。等冯京出生时,“家甚贫”[19],在僧舍读书,乡试中解元,礼部会试取第一,殿试第一名状元,三元连中,名标金榜。缙云商人潘君,“少贫,尝贸易城中,天且暮,值大雪。……(倡)自是倾家赀济之,不问其出入。潘藉以为商,所至大获,积财逾数十百万。因聘倡以为妇,生子擢,进士第,至郡守,其家至今为富室云”。[11]彭则是一个巨商,家产非常丰厚,喜好儒学,“为其子延接师友,不问其费”[20]。广州的一个大商人,送子到京师国子监就读,后“学之三年,登上第而归”[21]。可见,宋代商人子弟参加科考并不是个别现象。宋代商人一直对自身政治地位不满,商人在教育观念上坚持科举考试的价值取向,并努力通过科举考试谋求政治地位上的提高。正如漆侠先生所说“官僚士大夫总是啧啧称美,不胜向往之至的,总是想方设法挤进官僚士大夫群中,借以改变自己的门第,巩固自己的经济地位”[22]。

(二)宋代商人的婚姻观念

宋代商人阶层提升政治地位的第二种方式是倡导官商联姻的价值观。在任何时期,“门当户对,结对姻眷”的婚姻观念都在人们头脑中占有相当的地位,宋代也一样。不过宋代商人阶层在婚姻观上主要倡导的还是官商联姻。宋代商人倡导官商联姻的婚姻观是由商人阶层经济实力的提高与社会地位低下这一反差所造成的。

关于宋代官商联姻的形式,宋军风在《唐宋商人婚姻变迁探析》①宋军风认为,唐代相比,宋代商人不仅可以联姻于士人、高官,有的商人之女还可以入宫为皇妃,乃至正位中宫。宋代官商联姻现象已很普遍。载于《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一文已有论述。宋代官商联姻具体形式体现在:第一,商人同士人联姻。受两宋时期“榜下择婿”之风的影响,宋代商人多与士人联姻。“本朝贵人家选婿于科场年,择过省士人,不问阴阳吉凶及其家世,谓之‘榜下捉婿’。亦有缗钱,谓之‘系捉钱’,盖与婿为京索之费。近岁富商庸俗与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婿。”[9]商人通过官士联姻的方式,使得商人政治地位上升,并由此逐步走向仕途。第二,商人多联姻于外戚和宗室。宋代政府禁止宗室与商人联姻,宋神宗熙宁十年下诏“缌麻以上亲不得与诸司胥吏出职、纳粟得官及进纳伎术、工商、杂类、恶逆之家子孙通婚”[15]。然而这个规定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商人与宗室联姻事件仍有许多。朱彧说“近世宗女既多,宗正立官媒数十人掌议婚,初不限阀阅。富家多赂宗室求婚,苟求一官,以庇门户,后相引为亲。京师富人如大桶张家,至有三十余县主。”[9]元祐年间,“广州蕃坊刘姓人娶宗女,官至左班殿直”[9]。汴人有吴生者,世为富人,而生以娶宗女得官于三班[23]。叶用其物买田贩茶,生理日富。绍兴八年,假手获乡荐,结婚宗室,得将侍郎[11]。可见宋代许多商人通过与宗室联姻的途径最终走上了仕途,达到了提高政治地位的目标。第三,商人与官僚联姻已普遍。仁宗朝,身任馆阁之职的凌景阳即与酒店富户孙氏女为婚[24]。哲宗朝,许州阳翟县民盖渐,家资巨万,女三人,“有朝士之无耻者,利其财,纳其仲为子妇”[16]。吏部侍郎孙祖德,“娶富人妻,以规有其财”[15]。

当然,商人也有通过其他途径来改变自身政治地位的,如买官、因功授爵、特诏、官商勾结等。买官、卖官之风在宋代十分盛行,“由于天子的朝廷本身垂涎商人的财富,也了解那些人想获得荣誉的欲望,所以,虽然不值得给这些人授予荣誉,但是朝廷还是乐于把贵族的头衔卖给那些乐于付钱买爵位的人。”[13]燕复,火山军三界首唐隆镇一商人也,入粟得司户参军[25]。北宋开国功臣王彦升,“本市井贩缯人。及壮从军,累立战功,至防御使”[17]。北宋仁宗时,泉州海商邵保,“尝至占城国,见军贼鄂邻,归而言之,及朝廷命使臣齐诏赴占城,保与俱往,获邻等还。”朝廷授予下班殿侍、三班差使、监南剑州昌顺县酒税。[25]像王彦生、邵保这样因功授爵,也是商人提高自身政治地位的一个途径,但毕竟像这样的机会太少,且充满着危险性。当然还有个别商人是因为有特殊才能被“特诏”赐官的,如宋太宗于至道元年“诏布衣潘阆对,赐进士及第、试国子四门助教。阆卖药京师,好交接贵近,有言其能诗者,因召见而有是命,未几追还诏书。”[16]楚州卖鱼人,“颇前知人灾福,时呼孙卖鱼。宣和间,上皇闻之,召至京师,馆于宝箓宫道院”[26]。茶商郑良宣和年间,“交结阍寺以进,至秘阁修撰、广南转运使”[27]。不过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总的来说,宋代商人努力通过各种途径走上仕途,其最终目的就是要达到提高自身政治地位这一目标。

三、社会责任观

宋代商人在追求自身利润的同时,往往将经世救民思想与经商谋利很好地结合起来,许多商人将经世救民作为自身的责任。宋代是中国古代经济繁荣发展的时期,美国历史学家墨菲甚至认为宋代是“中国的黄金时代”。宋代商业在此时期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商人势力得到增强。但两宋时期也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边境烽烟四起的时代,在这一情形下,许多商人能够主动担负起社会责任。

积极参与贫困救助,是宋代商人履行经世救民责任的重要途径之一。商人参与穷困救助,多数是在遇到大规模灾害时出资赈灾。这种救助有两种情况,一是应政府的要求出资赈灾。宋代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的时期,据不完全统计,北宋各类自然灾害发生1 113次,南宋发生825次,合计1 938次[28]。自然灾害发生时,政府往往招募商人捐钱纳物,如:明道末,天下蝗旱,知通州吴遵路乘民未饥,募富者,得钱万贯,分遣衙校航海籴米于苏、秀,使物价不增[17]。熙宁八年,“淮浙大饥,人相食”[17],官员劝富民布施以种福田。南宋宁宗庆元元年,“以两浙转运副使沈诜言米价翔踊,凡商贩之家尽令出粜,而告藏之令设矣”[15]。

但也有许多商人出资赈灾纯粹是一种个人行为,“乐善好施”历来是中国社会备受推崇的美德。南宋度宗咸淳七年意大利商人雅各·德安科纳曾到达中国泉州,并在其笔记《光明之城》中记载了当时他在中国的所见所感。其中有一段话令人印象深刻,“施舍穷人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是富人的义务,所以在城市中的一些商人尽力帮助穷困的人们,他们甚至到穷苦人的家里了解他们的疾苦,并亲自把钱交到穷人的手中。那些行善的人自己也从中得到了欢愉。城中的商人因此成为穷苦人们的救星。”[13]

有些商人每到寒冬时就周济穷人,“雪夜,贵家遣心腹人,以银凿成一两、半两,用纸裹,夜深拣贫家窗内或门缝内,送人济人。”[29]宋徽宗大观年间,黄州农业歉收,董助教“为饭以食饥者,又为糗饵与小儿辈”,许多灾民翻墙而入,董助教被扑倒在地,家人埋怨他,董助教却不介意,“翌日又为具,但设阑楯,以序进退,或时纷然,迄百余日无倦也”[9]。朱勔的父亲朱冲卑微之时,以卖药为业,“既拥多资,遂结交权贵,然亦能以济人之心”。每到春夏之交时,就出钱米药物,招募医官数人,挨家挨户询问穷人的疾病并周济他们。同时出资购买衣料,命人织好,每逢寒冷时就资助给那些没有衣服的。[30]朝奉郎军器监丞徐建常的父亲,“故农家子,后以市药为生,性好施惠,遇人有急难,如在己也。贫乏求济,顷资与之不吝焉”[3]。王伦,家贫无行,“不能治生,为商贾,好椎牛酤酒,往来京、洛,放意自恣,浮沉俗间,亦以侠自任,赒人之急”[27]。还有些商人往往通过低价出售粮食来帮助贫困之人。常德府查市富户余翁家,“岁收谷十万石,而处心仁廉,常低价出粜。每籴一石,又以半升增给之”[11]。宋代商人积极参与贫困救济,捐献粮食、物资、药品、钱财,为政府救灾减轻了压力。宋代商人将经世救民思想与经商谋利很好地联系起来,参与社会救济,也为自己赢得了很好的声誉,当地人民为商人立牌坊,讴歌商人功德。

两宋时期是边境烽烟四起的时代,契丹、党项、女真、蒙古先后崛起,与宋长期处于战争对峙状态。在这一情形下,许多商人能够主动担负起应有的社会责任。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关心国家的安危是每个人不可推缷的责任和义务。作为商人,不同于其他社会个人和团体,应该在自己的经营活动和其他社会活动中,以国家安危,繁荣富强为重,担起为国家作贡献的责任。李继迁攻陷灵州时,朝廷派兵出战,雷孝先“请益募商人入粟塞下,偿以茶盐”[15]。“契丹使至,虚声示强,大臣益募兵以塞责,岁费百千万,……商人输粟河北”[15]。宋神宗时,洮、岷大兵,费用日广。延庆为解决军费问题,“以东南盐钞依市价募商人入中见钱”。[25]蔡京自拜相后,有巨商大贾六七辈,赴阙投词,言:章相公开边时及曾相公罢边时,共借讫三千七百万贯[31]。北宋徽宗宣和年间,朝廷准备收复燕云地区,“二富室疏财”[3]。可见商人往往能够响应政府号召承担相应责任。商人在遇到社会上出现的一些不良现象时,往往能够仗义出手,惩恶扬善。邵保,“本海商,尝至占城国,见军贼鄂邻,归而言之,及朝廷命使臣齐诏赴占城,保与俱往,获邻等还”[25]。

宋代是中国古代商品经济迅速发展的时期,商业繁荣,商人阶层扩大。宋代也是中国古代商人社会责任观增强、完善的时期,在长期的经商活动中,宋代商人信奉着“经世救民”、“忠心报国,以天下为己任”等社会责任观。

四、信仰观

宋代商人阶层的信仰观主要体现在宗教信仰及重视鬼神崇拜等方面。宋代商人的佛道信仰及鬼神崇拜是其精神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宋代商人阶层的信仰观念具有广泛性、功利性等特点。商人阶层(官僚地主商人除外)往往是中国社会的弱势、低等群体,受商人阶层经商活动的危险性、商人财产和社会地位的不稳定性等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促使了其信仰的形成。

同唐代商人阶层相比,宋代商人更信鬼神。两宋时期海上贸易进一步兴旺,但海上贸易也有它的弊端,海上贸易具有无法预测的巨大风险,商人每次出海几乎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有些商人甚至死于商路之上。泉州永春县毗湖村民苏二十一郎为行商,死于外,“同辈以烬骨还其家”[32]。姚舜明侍郎初为华亭令,民有为商者,与一仆俱行,逾期不归,其家访之,则为人所杀[33]。黄衡,建州浦城人。里人有为商而死于宣城者,其家未知[11]。泉州僧本偁说,其表兄为海贾,欲往三佛齐。法当南行三日而东,否则值焦上,船必糜碎。此人行时,偶风迅,船驶既二日半,意其当转而东,即回舵,然已无及,遂落焦上,一舟尽溺[11]。

中国古代商人经商之路十分危险,通讯工具又不发达,在这一状况下,商人往往通过祈求神灵的庇护,以求得心灵的安慰。因此,也多有神佛庇佑的传说。泉州人杨客经营海上贸易十余年,“每遭风涛之厄,必叫呼神明,指天日立誓,许以饰塔庙,设水陆为谢。”[11]宣和末年,有巨商舍三万缗,装饰泗州普照塔,焕然一新。建炎年间,商归湖南,至池州大江中。一日晨兴,忽见一塔十三级,水上南来。金碧照耀,而随波倾飐,若欲倒者。商举家及舟师人人见之,皆惊怖诵经。既渐近,有僧出塔下,举手揖曰:“原是装塔施主船。淮上方水灾,大师将塔往海东行北去。”语未竟,忽大风作,塔去如飞,遂不见。未几,乃闻塔废于火。[34]四明有巨商泛海行,十余日,抵一山下。连日风涛,不能前,商登岸闲步,绝无居人,一径极高峻。商人游其间,阒然无人,惟丈室一僧独坐禅榻。商前作礼,僧起接坐。商曰:“舟久阻风,欲饭僧五百,以祈福佑”。僧曰:“诺”。期以明日。[32]绍兴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温州大风震地,居人屋庐,及松江舟楫,吹荡漂溺不胜计。有巨商檥舟寺下,梦神告曰,后日大风雨,为害不细,可亟以舟中之物它徙,吾今夕赴麻行水陆会。会罢,即来寺后守塔矣。商人如其戒[11]。

商人获利时常认为是得益于神灵的帮助。祖父辈的经验和亲身经历是经商之道获得成功的重要渠道,但他们认为耳濡目染的经验积累毕竟有限。在经营的过程中遇到思虑不至之处,常希望能得到神仙的点化,使家庭获得意想不到的生意[7]。这类的传说也不少,如南康建昌县有一富商,“事紫姑神甚灵,每告以先事之利,或云天下江茶贵可贩,或云某处乏米可载以往,必如其言获厚利”[11]。潘谷卖墨时,吕翁尝过之,指授长生诀,举世那能窥,但称众墨中谷墨最珍奇[35]。江陵傅氏,家贫,以鬻纸为业。后得到吕洞宾的点化,“生意日丰”[11]。可见当时商人多信鬼神,认为在神灵的指点或帮助下,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此外,商人的其他一些活动也会或多或少受到其宗教信仰与鬼神崇拜的影响。如秀州东城屠夫韦十二,“于其庄居豢豕数百,散市杭秀间,数岁矣。建炎初,因于至杭,过肉案,见悬一豕首,顾之而人言曰:‘韦十二,我等偿汝债亦足矣。’韦愕然悔过,还家尽毁圈牢,取所存豕市之,得钱数千缗,散作佛事及印造经文,冀与群豕求免轮回刀刃之苦。”[3]这反映了商人在贩卖过程中居曹报应的心理。再如番阳士人黄安道,治诗,累试不第。议欲罢举为商,往来京洛关陕间,小有所赢,逐利之心遂固。后夜梦仙人,在仙人的指点下弃商从文,“果登第”。[11]宋代商人阶层在多方面受到其信仰的影响,实际上不论是佛道信仰还是鬼神崇拜都反映了宋代商人阶层心理上的不安。

五、结语

宋代商人的价值观体现在政治观、经济观、社会责任观、信仰观等几个方面,同唐代商人阶层的价值观相比,宋代商人更具社会责任观念。宋代商人的价值观是在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中形成的,宋代商人的价值观,直接影响其经商活动,并在其经商实践中反映出来。宋代商人的价值观对明清时期的商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前,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时期,商人在国家政治、经济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商人价值观的缺失和败坏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商人价值观的败坏,给自身和国家带来诸多负面影响,重塑商人形象,重建商人价值观势在必行。了解宋代商人的价值观,深入挖掘宋代商人价值观的积极因子,对当前商人价值观的重塑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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