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巧
(西安石油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710065)
半个世纪以来,英语不断的国际化和本土化,引起了各国学者对各种英语变体在语言、社会文化及认知等领域越来越广泛的思考。同时,随着英语在中国的本土化,英语与中国特有的语言文化相接触、融合,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中国文化的烙印,逐渐形成了具有中国地域文化特色的英语变体——“中国英语”,它的存在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诸多中国学者的关注。
对“中国英语”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至今已有30年,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本文拟在界定“中国英语”概念和内涵的基础上,对近30年来“中国英语”的研究成果进行客观地回顾与梳理,归纳和总结“中国英语”研究的发展概况和脉络,以此凸显这一研究领域存在的问题,进而探讨未来可能的研究走向。
英语的国际化引起了英语的本土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各种带有地域色彩的“英语”变体。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外,还出现了诸如加拿大英语、澳大利亚英语、印度英语、新加坡英语、喀麦隆英语等英语变体。国际学术界开始使用“Englishes”一词取代传统意义上单一的“English”来表示“英语”这一概念,对英语各种变体在语言、社会文化及认知领域的研究也越来越广泛和深入。在这种历史文化背景下,有学者开始关注英语在中国本土化的产物——“中国英语”,并认为“中国英语”是英语大家庭众多成员中的一份子。
“中国英语”的提法最早见于20世纪80年代初。葛传槼先生1980年在《翻译通讯》一篇讨论翻译的文章中首次提出了“中国英语(China English)”的概念,以区别于不规范的语言现象“中式英语(Chinglish)”。他认为,中国人讲或写英语时总有一些特有的东西需要表达,如“四书”(Four Books),“思想改造”(ideological remolding)等,他的结论是:“所有这些英译文都不是Chinese English或 Chinglish,而是 China English(中国英语)。”[1]2
由于重点是探讨汉译英问题,葛老在提出这一概念后,并没有对此详细阐述。但可以看出,他所说的“中国英语”仅限于词汇的层面,并且是指表达中国特有事物或现象的词汇。这一概念在提出后的近十年时间里并未引起国内学术界的关注。可是到了80年代末,他所倡导的翻译方法却引发了一场有关翻译的辩论(黄金祺[2]39-47,周式中[3]17-22等),由此,“中国英语”的提法再次进入学术界的视野。
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国内不断有学者(汪榕培[4]1-8等)致力于总结、描述“中国英语”的特征,并试图给出准确而全面的定义。在这些描述、定义中,“中国英语”的特征现已日渐明晰。本文作者通过分析、比较众多的定义,将之归纳界定为:“中国英语”是在汉语文化与英语文化交流过程中产生的受汉语语言影响的一种语言变体。它以规范英语为核心,表达中国特有的事物和社会经济文化现象,带有明显的中国印记;“中国英语”原本在英语中没有相应的对等表达方式,一般通过音译、译借及语义再生等方式进入英语世界,因而在使用上具有不可替代性。使用“中国英语”的主体包括中国的各英文媒体(包括港澳台地区)、专门报道中国新闻和内容的海外英语媒体、用英语进行文学创作的海外华人群体、从事汉英翻译工作的人士以及大中专院校研究中国英语的外语教育界人士。
以标准英语为核心的中国英语虽然在传媒翻译界被不自觉地大量使用,但“中国英语”这一概念在国际学术界似乎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并引起相应的学术讨论。到目前为止,从事“中国英语”研究的主要是中国国内的外语教育工作者和一些旅居在英语国家的华裔学者。
国外学者主要关注的是世界英语的发展状况,他们的研究重点是各英语变体。很多学者从语言学、语言与文化、社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等领域多角度地研究世界英语及各英语变体,并提出了有关的理论模型,如Peter Strevens的世界英语树形图,Kachru的英语三个同心圈模型,Gorlach的英语轮状模型等。以上几种理论,因为之前有学者(姜亚军[5]15等)做过介绍,在此不再赘述。
有关“中国英语”的海外研究虽然极少,但并非完全空白。学者们多把对“中国英语”的研究放在“亚洲英语”的研究框架中附带地进行。如1999年在新加坡国立教育学院召开的主题为“English in Southeast Asia”的研讨会上,澳大利亚学者Andy Kirkpatrick提交了“英语作为一门亚洲语言”(English as an Asian Language:implications for the English curriculum)的论文,对中国人所写的英文书信进行分类,得出了“中国英语”书信的结构特点[6]28。近十多年来,鉴于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中国英语”课题也逐渐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关注。2000年《world Englishes》杂志出版了一期主题为“Hong Kong English:Autonomy and Creativity”的专刊,2002年第3期又刊出主题为“English in China: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s”的专刊;香港大学的Kingsley Bolton教授于2003年出版了一本名为“Chinese Englishes:a sociolinguistic history”(《中国各体英语——一部社会语言学史》)的专著[7],书中综述并讨论了大量描述和分析中国英语的历史研究、语言学研究及社会语言学研究,还探索了英语在中国大陆不同历史时期的地位以及1997年以来新的发展动向。2004年,美国伊利诺斯大学香槟分校的Bob Adamson教授出版了《China's English:A History of English in Chinese Education》[8](《中国英语:中国英语教育史》)一书,该书从社会政治和社会文化等角度,对中国五个不同历史阶段的中学英语教育做了详细透彻的分析和研究。这两部著作以及Bob Adamson教授论述中国英语的其他论文,是海外研究“中国英语”不可多得的文献。
虽然很多海外学者在研究中并没有严格区分“中式英语(Chinglish)”与“中国英语(China English)”,但上述国外研究成果为国内“中国英语”研究的广泛开展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视点和灵感,也大大促进了国内“中国英语”研究的进程,丰富了国内“中国英语”研究理论的发展。
自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英语”再次进入中国学术界的视野后,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开始关注这一语言文化现象。1989年孙骊先生通过回顾英语在世界范围的广泛使用情况和各国学者对英语变体的研究,提出中国外语界也应该关心“英语在中国的使用”、“英语和中国环境的结合”等问题,实际上是提出了中国英语的定位问题。1991年,汪榕培教授明确提出了“中国英语是客观存在”的观点,并指出中国英语的三大特点。两年后,李文中先生著文,修正了汪榕培的有关提法,并进一步提出他对中国英语的定义,将中国英语与中国式英语相区别。自此以后,更多的学者关心、关注“中国英语”现象和与之相关的问题。总的来说,90年代对“中国英语”的研究基本上停留在语言层面的探讨。进入21世纪以来,学者们对“中国英语”的研究进一步展开,更多的人继续关注和倡导“中国英语”,并试图从各个层面来构建中国化的英语体系。这些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不少学者,如杜瑞清、姜亚军、潘章仙和刘祥清等继续从不同的角度论证“中国英语”存在的客观事实,由此引起了学术界对这一英语变体的更为广泛的认识。从这一语言现象的客观存在出发,潘章仙、郝吉环、胡晓丽等学者肯定了研究“中国英语”的理论及现实意义。还有更多的研究侧重从语言的各个层面(音位、语调、词汇、句法、语篇)定义、描述“中国英语”,并进一步阐释其同中式英语及传统的规范英语的关系。这一方面的研究人员数量相当可观,除了葛传槼、汪榕培、李文中、贾冠杰、杜瑞清等知名学者外,其他众多的外语教育工作者也对“中国英语”在语言层面的特征给予了不同程度的探究和描述,李建夫、吴小龙等学者则从英语教学的角度探讨在课堂引入“中国英语”的意义及可能的途径。另有学者从语言与文化关系的角度尝试探讨“中国英语”涉及的民族文化因素,这部分学者包括江晓红、李少华、麻红等。另外,刘祥清、金惠康等则从翻译的角度研究了“中国英语”在汉译英中的积极作用。除上述六个方面外,近几年还出现了零星的散见于各类期刊上的宏观性总结、介绍“中国英语”的综述类论文,如韩玲、胡晓丽等人的研究成果。
从以上分析和归纳中可以看出,进入21世纪以来,国内对于“中国英语”问题的思考,有些依旧停留在论证这种语言文化现象是否客观存在,以及这种客观存在带来的理论及现实意义上。而且,大量研究仍偏重于语言层面的探讨,虽然也有从英语教学或文化教学、对外文化传播及汉译英等角度进行的研究,但相对较为薄弱。可以说,目前有关“中国英语”的研究虽然已呈现出一定的规模,但绝大部分研究还是围绕描述和分析“中国英语”在语言各层面的特征进行的。
“中国英语”研究历经近30年,整体上已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且成果颇多。但仔细考察就不难发现,这些语言层面的研究有很多是外语界人士随感式、零敲碎打式或点评式的思考,并未能揭示出这种学术现象形成的深层次原因,可以说,“中国英语”的提法还缺乏一定的理论支撑。从这个意义上讲,30多年来的“中国英语”研究仍然处于初级阶段。因此,“中国英语”研究要继续走下去,就不能仅仅停留在语言描述的层面,而是需要更为理性的、成熟的思考。还需要指出的是,个别学者,如邱立中[9]23等反对“中国英语”这一提法的事实,从另一侧面也显示出“中国英语”在理论构建方面的必要。“中国英语”变体研究呼唤深层次的理论探索和构建。
另一方面,个别学者李少华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中国英语”有助于培养民族凝聚力,因此建议中国英语教学要突出本土意识。[10]61麻红认为,中国人在国际交流中使用英语表述自己的历史传承、社会价值观念有利于强化英语使用者的自我文化心理意识,保持民族身份,提高中国文化软实力。[11]299从这些极个别的声音中,传递出中国学者刚刚萌芽的要掌握主动权、强化自我民族身份认同、宣传和推广我们本民族文化价值观的模糊的话语权力意识。
因此,笔者认为,从话语权力的角度,结合当今社会历史文化语境,探索从哲学的层面研究目前“中国英语”研究潮背后涌动的中国学者模糊的“中国话语”意识,有助于把“中国英语”研究从语言层面的探讨延伸到更深层面的挖掘和透视,可为“中国英语”这一概念的提出搭建必要的理论桥梁,也可将本领域的研究拓展到一个更深更广的层次。
“中国英语”的概念从提出到现在已有30多年的历史了。本文通过系统地回顾和考察近30年来国内外学术界对这种语言文化现象研究的成果发现:“中国英语”研究目前仍主要停留在语言层面的探讨,缺乏更深层次的理论探索和构建。而福柯的话语权力理论与当今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相结合,才能够解释国内学者热情关注、提倡带有明显中国烙印的“中国英语”背后的深层次社会文化心理。
[1]葛传椝.漫谈由汉译英问题[J].中国翻译,1980(2).
[2]黄金祺.应当肯定“西译汉化”现象的积极面:兼论“汉化英语”的出现和发展[J].中国翻译,1988(1).
[3]周式中.尊重英语规律是汉译英的根本原则[J].外语教学,1990(2).
[4]汪榕培.中国英语是客观存在的[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1(1).
[5]姜亚军.近二十年World Englishes研究述评[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5(3).
[6]姜亚军,杜瑞清.有关“中国英语”的问题:对“‘中国英语’质疑”一文的回应[J].外语教学,2003(1).
[7]Bolton K.Chinese Englishes:A Sociolinguistic Histor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
[8]Adamson B.China's English:A History of English in Chinese Education[M].香港:香港大学出版社,2004.
[9]邱立中,宁全新.“中国英语”质疑:与杜瑞清、姜亚军先生商榷[J].外语教学,2002(6).
[10]李少华.英语全球化、本土化视野中的中国英语[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4).
[11]麻红.文化软实力与“中国英语”的关系[J].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