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长江 绘图/王赈阳
(本文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中小学教研培训中心教研员)
做了将近20年的授课教师之后,我又开始做专职教研员,所谓专职教研员,是指不再面对学生授课而专门指导面对学生上课的教师如何上好课的行当。
开始一两年觉得自己很是在行,话很多,爱给老师们提各种建议。时间一长,学生情况在变化,家长在变化,学校在变化,社会更是在变化,但我依然是“以不变应万变”。我依然爱说,教师们依然客客气气地听,我当专职教研员的自我感觉依然良好。终于有一天,我的“自信”动摇了。
那是七年前我决定在新都二中兼课的第二个星期。班主任曾金明老师找到我,委婉地告诉我说:“学生们很喜欢你,觉得你的课讲得非常好。只是在落实和过手上再注重一下就更好了。”说完递给我几张学生写的纸条。学生的意见集中在三点上:一是说我上课讲得精彩,不仅他们忘记了下课时间,连老师(指我)也忘了时间;二是讲过了听过了就完了,还是落不到实处;三是说我与学生相处的时间很少,感觉这位教师并不怎么了解他们。紧接着在一次月考中,我兼课的班成绩垫了后。
对我来说,这种挫败感是空前的,我的自信(其实是自以为是)顿时崩溃,即便我刚做教师的那一年都没有过如此的惶恐不安。我冷静下来想了许久,决定做这么几件事:第一,向学生作检讨。当我拿着成绩表走进教室,一眼看到学生们大都低着头,偶尔悄悄抬眼看我。我说:“请同学们把头抬起来,应该低头的是我这个老师。我真诚地向同学们做检讨。”惊讶、些许感动以及好奇写满了同学们的脸。我说:“我找了自己教学上的问题,你们就再找找自己学习上的问题,可以吗?”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好!”
我无保留地解剖了自己,分析了自己,并在内心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找客观原因,因为那些所谓的客观原因没有一条是学生造成的。那么在学生面前谈客观困难,比如没有那么多时间,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就狠下心找自己的短处,把它晒出来。当“专家”时间长了就真以为自己是专家了,其实我都快变成完全的外行了;我说你们学得不好是因为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帮助你们学好的办法、途径等等。学生们纷纷开始“研究”起自己来,我并没有要求,但很多同学都写了自己学习状况的书面分析。后来的情况,不用说也能想得到了,同学们和我一起一天比一天进步,做人、做事、学习成绩各个方面都获得了好评。从那以后,我在教研活动中让老师们讲的时候多了,自己沉思的时候多了;以前动不动就向老师们提这建议那建议,那以后凡提的建议必定是自己实践过体会过的。那次的挫折还给了我一个启发,即如果教育局长老说学校这问题那问题,那最大的问题肯定在教育局长自己,一两所学校有问题也许是学校的问题,那么多的学校都有问题那就一定是决定权、举办权、管理权、评价权集于一身的领导管理机构的问题了;一所学校的校长总埋怨教师们这问题那问题,那么最大的问题恐怕也在校长自己身上;教师与学生也是同样道理,你要使学生心甘情愿地做自我剖析找问题,教师自己首先要有勇气找自己的问题;问题可能体现在“下面”,但问题的根子往往在“上面”,所以真的会找问题,真的想解决问题,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首先找自己的问题。
第二,求教于二中的同行们,虚心做他们的学生。我首先向班主任曾老师表态:“我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找回当教师的感觉,找回当优秀教师的感觉。”然后我走进了黄文彬老师的课堂。她以为我又是作为教研员例行听课,下来第一句话就说:“刘老师,我的课你都很熟悉了,又听啊。”
我说:“我是来拜你为师的,学学怎样上课。”她吓了一跳:“刘老师你真会开玩笑!我们都是听你指导的哟。”
“快别这样说了,几天前听你说这样的话我会很受用,但今天这实际上是在批评我呢。”看她惊愕的神情,我如实地、诚恳地讲述了我对今天课堂的陌生和困惑。我说:“我以前面对学生的时候,自信满满,从来都是好评如潮。当了这么多年专职教研员,浑然不觉我与真正的课堂教学已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了,我以为自己很在行,其实早就不在行了,我看到了教育教学的变化,但却忽视了我自己课堂教学能力的退化。所以,黄老师,我今天真心真意地拜你为师。”
我们约定好,我有空时就来听她的课,她有空时也来听我的课。我听她的课主要是向她学习;她听我的课主要是挑毛病。开始她觉得别扭,但见我真心诚意,便接受了。
大概有两三个礼拜吧,我的努力有了回报,恢复了自信,赢得了学生、老师们的认可。我的教研工作不再浮于表面了,我在教研会上极少滔滔不绝,更不会动不动就给教师们提建议提要求,凡是我认为应该尝试的做法,我都会首先去尝试,凡是我要求教师们做到的,我都先想想自己能否做到。
从七年前开始兼课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教研员的根必须扎在课堂教学这片土壤上。蔡元培、陶行知、晏阳初、苏霍姆林斯基、马卡连柯、杜威、马斯洛,哪一位不是亲力亲为的教育教学实践者?
下个学年伊始,我还会去兼课。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