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竞争辩证法与案例法——《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简评

黄 璐

(河北联合大学 体育部，河北 唐山 063009)

伦敦奥运会不断上演的裁判事件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时对公平竞争理论提出了新的问题和挑战。国内有关竞技体育中公平竞争问题的研究并不多，主要集中在概念内涵[1]、制度建设[2]、行为分析[3]、文化比较[4]等方面。公平竞争理论作为竞技体育规则制度的基石，具有较为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遗憾的是，国内现有的研究成果中极少引用国外学者的文献成果，这让学界缺失了一个比较、借鉴、改进与提高自身的机会。为此，重拾竞技体育公平竞争这一重要研究主题，开辟域外视野，回顾与提炼国外学者的研究智慧，进一步深化理解竞技体育公平竞争道德规范即显得十分迫切。

1 《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的基本信息

2001年泰勒弗朗西斯出版集团(Taylor & Francis Group)旗下的Routledge出版社陆续推出了体育伦理研究系列丛书，如《竞技与伦理》(Ethics and Sport)、《竞技中的价值：精英主义、民族主义、性别平等和冠军的科学创造》(Values in Sport)、《破坏竞技：理解并阻止竞技中的性剥削》(Spoilsports)等专著。该系列丛书结合社会和文化研究领域展开竞技体育哲学与伦理讨论，涉及体育道德、价值、破坏行为、公平竞争等体育伦理学研究的主要范畴，旨在对竞技体育实践中的伦理问题进行批判性反思，激励专业评价发展，促进与完善竞技体育伦理与道德建设。

该系列丛书中的《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一个道德规范体系》(Fair Play in Sport：A moral norm system[5]，以下简称《公平》)引人关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从研究选题来说，公平竞争是竞技体育存在与发展的灵魂，是竞技体育道德规范研究的基本问题，加之竞技体育实践中层出不穷的规则问题、判罚争议、参赛身份、运动员赛场行为等公平竞争事件，这赋予了公平竞争研究较高的理论关注度和实践讨论价值。二是从研究内容来说，该书作者Sigmund Loland时任挪威体育运动大学(The Norwegian University of Sport and Physical Education)竞技哲学与伦理学教授，在平时教学、学术交流及有关公平竞争事件评论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该书出版逾10年，书中主张的公平竞争辩证法(相对性)和穿插代表性的案例讨论，至今仍有较高的理论和实践研究价值。

2 《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的主要内容

《公平》分五大章节内容，以及编辑序言、前言、注释、参考文献、索引和每章节的观点概要部分。第一章主要论述了体育比赛的规则、目标和社会逻辑，涉及到公平竞争的概念分析、历史背景和当前理解，竞技伦理的作用和重要性等问题，认为竞技体育是在规则治理下的社会实践活动，是一种特定的社会逻辑，具有工具论价值和目标指向性。体育比赛的目标分为结构目标(Structural Goal)、蓄意目标(Intentional Goal)和道德目标(Moral Goal)，结构目标是依据运动员竞技表现进行比较和排定名次，蓄意目标是依据运动员多元的个体目标表现出的主体性差异，道德目标分为正式的或非正式部分，正式的部分要求对比赛公平公正有明确的规定，有合理的规则并遵守规则，非正式的部分要求比赛双方互相尊重理解，表现出良好道德。

第二章主要论述了基本道德观点在竞技体育中的适用问题，涉及到自愿选择、实用理性、利己主义、结果主义、功利主义、道德推理、规范体系等基本伦理学理论，具体有亚里士多德、康德、休谟、霍布斯、罗尔斯、边沁等人观点，这些基本伦理学和公平正义理论的引入，从不同的道德立场和多元的理论视角，为竞技体育公平竞争道德规范的讨论提供母学科理论支撑。

第三章和第四章主要论述了正确的体育比赛(Right Sport Competitions)和良好的体育比赛(Good Sport Competitions)的公平竞争范畴，也可以抽象为体现程序“对的”和体现本质“善的”两个哲学辨识范畴，涉及到比赛正义的基本准则、程序公平、机会平等、不正当竞争、运动员表现、功利主义、以实现目标为目的和以游戏为目的的良好比赛等问题，比赛规则必须接受公平公正程序的检验，参赛者必须自愿遵守公认的比赛规则，对比赛的外部环境、个人条件和场地设备引发的争议进行辩证分析和案例讨论，力求对公平竞争道德规范做出合理解释。即使参赛者严格遵守规则，做到了程序公平的“正确的体育比赛”，但不一定是本质向善的“良好的体育比赛”。比赛双方在竞技能力和态度方面尽可能一致，报以蓄意的目标追求和游戏的比赛态度，才能形成良好比赛的共识，激发参赛者对胜利的渴望以及尽全力比赛的行为。

第五章主要总结提炼了全文观点，认为一个合理的公平竞争道德规范应该尽可能的简单、完整和保持内部一致性(Simplicity,Completeness,and Internal Consistency)，并列举了具体的道德规范条款，实现共同的比赛目标和共享公平竞争精神。建议保持比赛结果的可控制性和不可预测性之间的平衡关系，以实现比赛的不确定性结果且令人接受的紧张状况(the sweet tension of uncertainty of outcome)，提升比赛的紧张感、精彩程度和观赏性，亦是竞技体育道德目标的有机组成部分。

3 《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公平》建立在普遍认同的竞技体育公平竞争道德观念基础上，结合基本的道德原则和具有代表性的公平竞争实践案例，比较全面系统地阐释了现行公平竞争道德规范，以及这些道德规范带给竞技体育实践的变化、结果和社会影响。该书围绕三个核心问题展开论述，即竞技体育的公平(Fairness)、公正(Justice)和关键价值，运动员道德和不道德行为的解释，如何创造“好的竞争”(Good Competition)。

该书在体育理论方面的贡献可以总结为“公平竞争辩证法”，不断辩证认识公平竞争道德行为的公平性和公正性。理论上往往将公平竞争的概念和主体行为条块化、机械化和绝对化，在付诸实践时才发现，这些被定义的道德规范实际操作起来具有极大张力，以不同的利益群体(运动员、观众、媒体、国家或国际组织等)，不同的价值视角(竞技、性别、政治和社会等)，不同的环境条件(个人条件、外部环境和训练条件等)做出评价，甚至能够得出南辕北辙的结果，引发无尽争议。例如竞技健美操运动的早期发展，在“难、新、美”的价值导向下，过度追求成套难度技术发展，当前一系列政策和规则变化，如减少比赛套路时间和难度数量、限制难度动作在成套中的表现、增设健身健美操比赛等，价值转向为成套完成和艺术表现。按常理来说，这违背了人类挑战身体极限的竞技运动基本原则，但是出于项目观赏性的要求，促进项目赢得市场认同和更好更快发展，以及创造规则条件保护运动员身体的价值视角，在追求难度技术和艺术观赏间，做出了多元价值的综合权衡，形成了当下项目发展的主导价值和发展状况。这可能在名义上不符合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价值观，不是一个“正确的价值选择”，却是一个“恰如其分的价值权衡”。公平竞争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和道德规范体系，相对于哪个条件变量而言是表现公平的。公平竞争道德行为本身具有较强的辩证特点，是一个不断认识、改进与再认识的道德提升与行为改造过程。应该考虑多视角、多目标和多价值层面的影响，才能权衡各方利益关系，尽可能地避免比赛争议，更全面、更客观、更系统、更有效地推进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理论与实践的发展。

该书在体育实践方面的贡献可以总结为“公平竞争案例法”，不断分析总结公平竞争典型案例的共性和特性。公平竞争是一个社会实践范畴，关系到经济、媒体、教育、体育等各领域的健康发展。引入基本的道德原则来解释竞技体育公平竞争行为，必须充分考虑竞技体育的价值特性和行业特点。竞技体育公平竞争是不断进行中的道德价值判断过程，依据具体环境和要素条件的不同，评价结果表现出个案分析的特点，随着比赛内外部环境变化和观念认识的进步，评价结果亦表现出变化发展的特点。例如伦敦奥运会羽毛球消极比赛事件，8名球员被取消比赛资格，成为奥运羽球史上最严厉处罚。消极比赛行为是国际体坛的潜规则，足球、棒球、篮球等项目是重灾区。北京奥运会男足小组赛最后一轮，由梅西领衔的阿根廷队已确保小组出线，为保存实力阿根廷队尽遣替补上场。伦敦奥运会女足小组赛最后一轮，获2011年女足世界杯冠军的日本队已确保小组出线，为保存实力并且力求在下一轮对阵中避开法国队，日本女足尽遣替补上场。阿根廷队和日本队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处罚。两相比较，大相径庭。这充分体现了具体案例具体分析的价值，在项目差异、制度设计、赛制安排、比赛规则、涉及利益相关者的权利要求、舆论环境、伦理道德等方面体现出较大差异，根据不同的公平竞争事件情境和影响因素做出合理地判断。公平竞争涵盖并体现尊重、友谊、团队精神、公平竞赛、无兴奋剂的竞技、平等、诚实、团结、宽容等竞技体育和日常生活中的基本价值，这些抽象的价值惟有接受实践检验和案例讨论，才能得以彰显和广受认同，才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4 《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的不足之处

《公平》适合课堂教学讨论、研究应用和行业案例参考。不足之处在于对起点公平和结果公平问题关注甚少，主要围绕过程公平这个中心主题展开讨论。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西方社会对于公平竞争理论的操作性层面的关注，对公平竞争时序中的“两头”(起点和结果阶段)关注不够，这就忽视了竞赛主体的对等关系，即公平竞争的本真含义是强调竞赛主体的对等性，保证运动员具有对等而非平等的竞赛权利，因为公平竞争在形式上要求的“平等性”恰恰剥夺了公正竞赛所要求的“对等性[6]”。在商业至上论和文化霸权主义主导的体育全球化进程中，以忽视起点公平问题为表征的媒介奇观体现出的公平竞争形式化趋向，掩盖了国家间、地域间的不公平竞争的事实本质。这里以国际公平竞争委员会(International Fair Play Committee，CIFP)为例，如表1所示，CIFP推举的公平竞争行为范例高度体现欧美中心主义，与欧美体育价值观国际推广的切身利益紧密联系。在CIFP欧美中心主义之外，非洲备受青睐，CIFP第三任(1997-1999年)主席来自西非，CIFP网站上展示了非洲球迷的公平竞争范例。历史上非洲是法国的殖民地，战后法国对非洲实行利益代理人扶持和文化殖民战略，形成了新的体育双边交流关系。作为法国利益代表的软权力实践组织机构，CIFP借助体育无国界的优势开展法国对外交流活动，建构符合法国利益诉求的地缘政治格局，在建立法非新殖民主义关系中发挥了一定作用。一些有良知的发达国家公民，致力援助不发达国家的贫困运动员，至少在运动装备上形成对等关系，他们的援助行为影射出波西米亚文化、嬉皮士运动、嘻哈帮、布波族的救世精神，在日渐败坏的世俗风气中寻求人类灵魂和精神救赎。而这些边缘化的向善价值，又被《公平》那种严肃的学术讨论所遮蔽了。这种无意识涉及的相关知识与主题讨论，隐藏背后的意识形态问题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亦即西方体育全球化进程中嵌入的“木马程序”及存在的价值认同陷阱，以价值普适性的名义为西方体育价值观的特殊利益服务[7]。今后需要更多的案例分析，植根发展中国家的权利立场，重估竞技体育中的公平竞争理论发展价值，并深化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理论与实践的讨论。

表1 CIFP网站上推选的公平竞争奖范例[8]

此外，对公平竞争的现行理解及概念定义比较模糊，文中从古奥运竞技、凯尔特人传统、中世纪骑士精神、莎士比亚文献、19世纪英国公立学校与《Sporting Magazine》杂志有关公平竞争概念表述、绅士行为等方面进行历史追溯，对公平竞争现行观念的理解采取了概念描述性和案例解释性的分析方法，对公平竞争概念内涵的把握不够具体。如表2所示，可以考虑CIFP对于公平竞争概念的具体解释，包括尊重、友谊、平等、诚实、团结、宽容、乐趣等概念内涵和价值范畴。

表2 CIFP对公平竞争行为评价的价值范畴[9]

5 小 结

《公平》对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理论与实践的价值，可总结为公平竞争辩证法和案例法，即公平竞争是一种理想和相对性的概念，表现为使利益各方承认与接受的公平竞争过程，必须以辩证的观点看待问题，以具体案例具体分析的视角做出评价。同时应该看到，在严肃的学术讨论背后隐藏的意识形态问题，这不仅出于“明辨是非”的考虑，为竞技体育强国建设提供理论支持，也为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理论与实践的中国化进程预留了发展空间，为推动西方公平竞争理论的革新发展创设了契机。

[1] 赵昆. 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的概念界定[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1,34(4):16-18.

[2] 张春燕，钟明宝，王玉珠.体育竞赛公平竞争及其制度建设研究[J].中国体育科技,2007,43(3):3-8.

[3] 张厚福，张新生，谢光辉，等.竞技体育反不公平竞争行为的研究[J].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08,42(8):32-36.

[4] 郑小九.论中西方体育文化中公平竞争精神的差异[J].广州体育学院学报,2008,28(2):12-14.

[5] Sigmund Loland. Fair Play in Sport: A moral norm system [M].New York: Routledge,2002.

[6] 刘卓.对等性——“费厄泼赖”的本真含义[J].体育文化导刊,2004(6):19-21.

[7] 张旭东.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认同：西方普遍主义话语的历史批判[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9.

[8] International Fair Play Committee. Heroes and Legends [EB/OL]. http://fairplayinternational.org/fairplay/heroes-and-legends,2011-06-06.

[9] International Fair Play Committee. The Essence Of Fair Play [EB/OL]. http://fairplayinternational.org/fairplay/the-essence-of-fair-play,2011-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