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纳棺夫日记》中的生死观

2014-06-30 21:43赵晓蕾徐香丹
作家·下半月 2014年8期
关键词:生死观

赵晓蕾 徐香丹

摘要 《纳棺夫日记》是第8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获奖影片《入殓师》的原著。此书以作者青木新门从事纳棺工作四十年來的日记为基础整理而成,记录了纳棺工作中的点点滴滴,通过面对生死时的表现分析世人的生死观,并结合佛教理论以及曾有濒死经历之人的真实感受阐述了作者独特的生死观。

关键词:《纳棺夫日记》 生死观 生死一如 开悟

一 关于青木新门和《纳棺夫日记》

青木新门出生于日本富山县,曾经营过咖啡馆。因爱好写诗,咖啡馆成了诗人聚集的场所,那时他终日与诗人交往,不思经营。在作家吉村昭的鼓励下,青木在《文学者》杂志上刊登了自己的处女作《柿之炎》,此后他对于写作的热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并最终导致了咖啡馆的倒闭。后来,青木为了负起家庭的重担开始从事纳棺工作。因此,青木可谓是一位具有诗人气质的纳棺夫,他通过细腻且敏感的神经观察身边的人与事,以其诗人般的笔触向我们展示了纳棺工作中的点点滴滴,以及他对世人生死观的理解和自己的独到见解。

《纳棺夫日记》以青木从事纳棺工作四十年来的日记为基础改编而成,用青木的话来说:“书名为‘日记,却不是日记。既不是自传,也非宗教书,更不是哲学书。试着把它看成是纪实文学作品,可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本书题材颇为特殊,全书分为三章:“雪雨时节”、“死之种种”、“光与生命”。

第一、二章,青木描写了在做纳棺工作中接触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与事,通过这些人对待殡葬业的态度,以及他们面对死亡时的种种表现揭示了世人“执著于生、忌讳死亡”的生死观以及他们对殡葬业的鄙夷态度,进而有针对性地阐述自己的生死观、职业价值观等。第三章,作者立足于宗教观点谈论生死,将净土真宗亲鸾所阐述的佛理视为佛学生死观之真谛。第三章标题中的“光”,指的就是亲鸾所说的“不可思议光”,人在濒临死亡时会看到“不可思议光”。青木解释道,“光”即“佛”,其美妙不能用文字描绘,亦无法通过理性了解,唯有亲身体验。而有过“光”体验的人,便能真正开悟。

二 世人的生死观

1 执著于生

青木指出在佛教思想中生死被看作一体。现代人很少接触死亡,所以视死亡为不好的事情。“把死视为应该忌讳的丑恶,赋予生以绝对价值”,在任何情况下都执著于生。

青木说,在他刚成为纳棺夫的年代里,因为医疗水平欠发达,人们大多都是在家中自然地死去,去世时身体已消瘦不堪,并因长年累月的耕作而弯腰曲背。而在医疗技术突飞猛进的现代,病人却可以打点滴、输营养液,很少会像过去那样消瘦下去。在青木看来,这些因打点滴而肿胀的尸体“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株活着就被劈开的树桩,很不自然,无法给人一种晚秋落叶般自然的感觉”。青木分析造成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就是过度执著于生的现代医疗机构及病人的亲属们。

20世纪50年代末,美国经济学家J.K.Calbraith提出了“生命质量(quality of life,QOL)”这一社会学概念。而在20世纪70年代末,这一概念被引入医学领域并广泛开展了关于生命质量的研究工作。在这一概念范畴内认为,医疗事业不能仅关心病人的存活时间,同时要关心病人的存活质量。

然而现代医疗机构及病人的亲属更多的仍是执著于延长生命,无论病人是否因此遭受巨大的痛苦,也无论病人是否已坦然甚至欣然接受死亡,都会将其“放置于一堆冰冷的器械中,孤零零地与死亡对峙”。青木用这样的语言告诉我们,这种做法对病人是极不公平和非常残忍的。因为这只是为了满足亲人们为其延命的心愿和医疗机构所谓“救助生命”的目的,而将病人的感受与意愿置之不理。相反,作者也告诫仍然健康地活着的我们,这种执著于生的观念的不幸在于,“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因而必须面对这个令人绝望的矛盾。”

2 忌讳死亡

青木在本书的一开始解释了“纳棺夫”的主要工作——“汤灌”和“纳棺”。“所谓‘汤灌,是指清洗尸体……是用酒精把尸体擦拭一遍,再穿上叫‘佛衣的白色寿衣,为之梳头整理仪容,把两手摆放在胸前,并在手上戴上数珠”。“‘纳棺则是指将‘汤灌之后的尸体装殓”。

在青木生活的地方,自古以来“汤灌”和“纳棺”等是由死者的亲属来做的,当要为死者清洗身体、装殓盖棺时,这些亲属会喝酒壮胆来压抑对尸体的恶心,甚至大声起哄,不愿开工,因为他们厌恶死亡与尸体。

时至今日,纳棺夫的出现可谓解放了亡者的这些亲属们,然而在青木为亡者擦洗身体时,经常能感受到“人们投来的交织着惊惶、恐惧、哀伤、忧愁、愤怒等情绪的目光”。这些“恐惧死亡、面对死亡战战兢兢的活人的面孔”令青木感到丑恶不堪。

3 歧视殡葬业

世人不仅厌恶死亡本身,而且歧视殡葬业。青木由于当了一名纳棺夫,而被朋友、叔父、妻子嫌恶。作品中,青木对这些人物进行了描写。

青木的叔父斥责他是家族的耻辱,要求他立刻辞去这份工作,否则便与他断绝关系。

妻子在知道青木的工作性质后,同样要求他辞职,并冲着他嚷道:“你肮脏污秽!别碰我”。这句话是妻子内心的真实写照,它深深刺痛了青木,让他感受到自己也没有从内心接受这份工作,自己其实也在内心歧视这个职业。

青木在工作中常接触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以及为亡者诵经的僧侣。在接触中青木了解到,不仅做纳棺夫的自己受到歧视,焚尸工作者也常被称为“咬尸虫”或“焚尸佬”,这些带有歧视性的语言表明,焚尸工作者也被看得很低贱。而曾被视为普度众生、备受尊重的僧侣们,也因诵经成了葬礼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遭到世人疏远。

三 青木新门的生死观

青木刚成为纳棺夫时,也对死感到恐惧和厌恶。由于了解世人对殡葬业的鄙夷,他刻意向身边的人隐瞒工作内容。这表明,那时的青木并没有从内心接受这份工作。第一章中,青木描写了在一次纳棺时与初恋的偶遇。这次偶遇彻底改变了他对自己职业的看法。因为初恋在他汤灌和纳棺时,不但没有表现出鄙夷的神情,还一直坐在他身边为他擦汗。初恋对于他的理解与支持使他肯定了纳棺工作的价值。而青木的叔父在死前充满感恩的表现和村井医生充满感激之情的遗稿使他开始注意死者的面容。从那时起,青木开始大量阅读相关书籍,认真思考关于生死的问题。

1 生死一如

青木以“雪雨”来比喻生死,指出“在东方思想的范畴内,特别是佛教思想中,生死被看作一体。如果把生与死的关系看作雪雨中的雪与雨的关系,‘生死一如就是‘雪雨,而将雨与雪分开来讲,就已经不是雪雨了”。所以,生与死本是一体,不可分割。

青木用心观察死者的遗容后发现,无论死者生前是怎样的人,死后脸上都会呈现安详之相。原来,只要用心观察,便会发现死者的面容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恐怖和令人厌恶。青木指出,世人之所以厌恶死亡,是因为世人总是站在“生”的立场来讨论“死”。这种立场将生与死截然分开,并使我们永远也得不到死的真相。

青木指出,如同世人总习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讨论问题一样,假如我们将自己划为“善”,那么与自己对立的便成了“恶”。我们将“生”作为绝对的“好”,并站在“生”的立场上去看待“死”,那么“死”必然成为“生”的对立面,成為了绝对的“恶”。所以,执著于生而厌恶死的生死观和我们看问题的角度密切相关。世人应该转变视点,不能仅将“死”放在“生”的对立面去看待,而应正视死亡。青木便是能在用心观察死的基础上,通过阅读那些能站在超越了生死的地方看问题的智者——释迦牟尼、亲鸾、宫泽贤治等人的文章去重新确立自己的生死观,并旁征博引用清晰简明的语言为我们阐明“生死一如”的观点。

2 所有生命都值得尊重

青木还指出,“只要能够转移视点,思考问题的心就会产生关怀。所谓关怀,就是能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这是青木从对世间所有生命都充满关怀之情的宫泽贤治的诗文中得到的启示。青木也通过对生命的描写告诉我们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在一次清扫尸体上令人毛骨悚然的蛆虫时,青木发现,“渐渐地,一只只蛆虫在我眼前变得鲜亮起来。我注意到,这些小小的蛆虫为了不被逮到而拼命奔逃,有的甚至试图爬上柱子逃生!蛆虫也是一种生命,这样一想,我似乎看见蛆虫们发出光芒来。”当他意识到蛆虫也是生命,它们为了活命而拼命逃生时,蛆虫在他眼里不再恶心,而变得熠熠生辉了。

除了蛆虫,青木还对蜻蜓及鲑鱼、豆娘虫等努力繁衍后代,奋力生活的景象进行了描写。这些生动的描写,无不使人感受到生命的可贵。青木因此反对自杀,他认为自杀是悲哀的,是给社会带来最大困扰的死法。相反,当面对弥留之际忍受巨大痛苦的病人时,病人的亲族也好,医院的医生也好,也同样应该站在病人的立场上,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对“生”的执著而毫不顾忌对方感受地让其“孤零零地与死亡对峙”。此时,因濒临死亡而倍感孤独的人们,最需要的是理解,理解比任何方式的治疗或许都更能带给他们慰藉。

3 真正的开悟是“从容地活着”

青木认为,如果始终抱着对生的执著和对死亡的畏惧,不理解“死”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我们将无法真正地消除烦恼。

第三章,青木以“光与生命”作为标题,引用井村医生的遗稿和铃木章子、宫泽贤治等人在濒临死亡时所作的诗文,结合自己的亲身体验证明了,人在濒临死亡时会看到“不可思议光”,而当“不可思议光”出现时,“人会失去对生命的执著,同时对死亡的恐惧也消失了,内心感到安宁和清净,觉得一切都可以宽恕,心中荡漾着感激万物之情。”

患有末期癌症的铃木章子女士的诗这样写道:“生死,当我自觉了死为何物,生命的价值就变得无比清晰,这曾对立的两者,如今融为一体,如此安然,不可思议。伙伴,当此身立于死亡这一绝对平等之地,我愿宽恕所有人,无论是谁,擦肩而过的路人也显得如此可爱,我心中充溢着一种温暖的情思。”

青木指出,曾有这种濒临死亡,有过“光”体验的人,在今后的人生中,便可以从容地对待生死,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从容地活着,而这正是佛教中所说的“开悟”。而没有“光”体验的普通人,也应该从“开悟”者身上得到启示,使自己可以从容地面对生死。

四 结语

读《纳棺夫日记》,能让我们心灵得到安宁,不再因对死亡的畏惧而烦恼,不再偏执地追逐生的绝对价值,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开悟”。青木告诉我们,“当人不再执著于生,不再恐惧死,就意味着人已经消除了烦恼,超越了生死;当人的内心感到安宁和清净,就意味着涅槃了;当人觉得一切都可以宽恕,那就是超越了善恶;而当人心中荡漾着对一切的感激时,那就是获得‘回向(所谓“回向”,这里指佛向众生施与慈悲和众生对佛的感激)了。”

参考文献:

[1] [日]青木新门,左汉卿译:《纳棺夫日记》,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2] 张铭芯:《浅析<纳棺夫日记>的生死观》,《牡丹江大学学报》,2013年第6期。

[3] 张铭芯:《浅析<入殓师>与<纳棺夫日记>生死主题的异同》,《牡丹江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

[4] 王茜:《<纳棺夫日记>:一次特别的阅读体验》,《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

(赵晓蕾,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徐香丹,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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