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嵇康是著名的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在音乐实践和音乐理论方面均取得了重要成就。他的《声无哀乐论》是一部气势恢宏的音乐美学巨著,在中国美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其中的诸多音乐理念对后世音乐乃至整个人类音乐发展都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本文将从《声无哀乐论》入手,探讨嵇康的音乐成就。
关键词:《声无哀乐论》 嵇康 音乐 成就
《声无哀乐论》是杰出的音乐美学论,也是中国文艺思想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其中涉及到的中国美学和哲学思想的理论,是魏晋玄学“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表现。作品中,嵇康从音乐本质、和声、曲调等多个方面对于音乐相关的理论作出了较为进步和相对科学的解释,打破了儒家音乐政治化思想,体现了道家所倡导的自然、无味、平和的音乐认同,为音乐从政治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提供了理论依据。
一 嵇康与《声无哀乐论》
嵇康是魏晋时期著名的音乐家和文学家,是“竹林七贤”的重要人物之一,在文学、音乐方面都有重要成就。《声无哀乐论》是嵇康高深音乐造诣的充分展现,运用“校实定名”、“辨名析理”的方法,探讨了音乐的本质、和声、曲调、“礼乐之情”等音乐问题,形成了一套科学的音乐理论体系,受到了诸多音乐、文学大师的高度评价,如钱钟书认为它“体物研几,衡铢剖粒,思之慎而辨之明,前载未尝有”,刘勰则评价为“师心独见,锋颖精密”。
魏末时期,司马家掌权,魏朝名存实亡,天下一片动荡,在这样的背景下正是“中国艺术的自觉的时代”。当时的文人才华得不到施展,而且需要时刻担心自己的言论会招致杀身之祸,大都推崇老庄的崇尚自然,以表明自己不愿与司马集团合作的态度。嵇康也崇尚老庄,以期从虚无缥缈的境界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他常用饮酒、佯狂的方式来排遣心中的哀愁和对权贵者的蔑视。当时统治者把音乐当做维护统治政权的工具,无视音乐本身的规律,肆意进行礼乐结合,音乐成为统治者的奴仆,成为宣扬唯心主义、愚民政策的载体。嵇康的《声无哀乐论》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诞生的,它充分肯定了概念音乐本身具有的“欢放而欲惬”的娱乐和审美作用,而非道德教化作用。他认为儒家名教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于“道”的自然,认为自然是天地万物存在的根本,而名教则是在自然之下孕育后出的,“自然为本,名教为末”。公然反对“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理论,反对儒家口中所谓的圣人之说,认为名教、礼法是束缚人天性的,只有将其除去,才能还人性以自由,这种观点大大打击了统治者将音乐作为“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的统治谎言,推翻了自汉朝以来就盲目夸大音乐作用的神秘主义理论,从而使音乐脱离教化功能,为其独立存在打下了理论依据。
二 《声无哀乐论》对传统音乐认识的突破
《声无哀乐论》是把音乐作为切入点,并对音乐和心两种主客体间的关系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辩驳,从而对音乐艺术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探讨,其中主要包括了音乐本源、音乐与情感的关系以及音乐的功用等几个方面的知识。
1 嵇康对于音乐本源的认识
嵇康认为“心之与声,明为二物”,“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无变也。”即音乐是大自然的产物,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种观点实际是对“道法自然”思想的继承,他提出音乐之美在于大自然的和谐,与人的情感没有关系,人的情感是依托音乐而表达出来的。悦耳和谐的音乐是处在于金石玉器或管弦乐器而不是人。儒家强调音乐是人类情感的表现,是人类情感的一个传声筒,并将其与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夸大了音乐的作用甚至将其当做政权交替、战争输赢的占卜。而《声无哀乐论》则是从音乐的自然属性来定义的,认为音乐和自然界中的其它事物一样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最重要的是要让它达到一种自然和谐的境界。嵇康《声无哀乐论》中的认知突破了中国封建时代一直盛行的音乐唯心主义思想的局限性,对当时所将音乐定义为教化民众和人伦道德的根本作用做了彻底的反驳,将音乐界定为自然的本质属性和客观存在的形式,内容中没有哀乐之说。这种理论显然是将音乐从社会政治的怀抱中解脱出来,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2 嵇康对于音乐与情感关系的认识
《声无哀乐论》通过多次辩论,揭示了声音和情感的关系问题,对儒家的音乐理论及思想做了全盘驳斥。他认为音乐不过是借助乐器发出的一定的声音排列组合起来的,其作用在于表现声音的和谐之美,音乐有其自身的评判标准和价值取向,与人的情感无关,更不会因为人感情的愉悦或哀愁而其变化,哀与乐只能存在人自身的情感中,不过在某些特定时刻依托音乐来表达而已。音乐的优美与否决定于乐曲自身的和谐与否,是音乐的自然属性,而人听后产生的美或不美的心理感受,则是对音乐是否和谐的反应。认为音乐的和谐是音乐本质所在,有了和谐音乐才能拥有感动人心、激发人的激情的力量,它本身没有哀乐之分,只有大小、繁简的区别,这是对道家淡泊平和精神的继承,提倡人不要在意自身的感受或欲望,以超脱清净的心态存在于天地间。秦客有一段诘难说,“昔伯牙理琴,而钟子期知其所至: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察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知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这其实是秦客在“自神其说”,天地间山泽通气、山水相依,俞伯牙的琴声即使再高明也不可能奏出“高山”或“流水”,钟子期也不可能听出相应的景物,音乐艺术是不具备描述景物的功能的,嵇康认为这些故事多是俗儒为了神话其学说的妄论之词,并指出想要辨别这类事物的真相,应该将之放在自然作为万物本源的基础之上。嵇康又从另一方面指出“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其哀乐之怀均也,今用均同之情而發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不同地域风俗的情感表现不同,音乐和情感就成为一种无常多变的关系,进一步肯定了音乐和人的情感无关。
3 嵇康对于音乐艺术和社会现实的认识
《声无哀乐论》非常明确的指出了音乐的本原并非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产生的,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从而明确的否定了政治产生音乐的这一观点。不过在文中,嵇康又指出,如果处于和谐的政治关系中,也可能会催生出和谐的音乐。究其原因,就在于人类社会本身就应当与自然一样,成为一个非常和谐的整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内心的情感与自然是完全相同的。嵇康曾经指出过,所谓 “先王立乐之意”,在此基础上还将音乐分划分成了“至乐”以及“音声”两种类型,也就是理想社会政治下的音乐,以及现实社会存在的音乐两种。其中,所谓的“至乐”,实际上指的就是过去理想的社会下所产生的音乐,和其对应的社会背景是社会风俗纯朴,人民生活幸福,由于这种情况下社会是和谐的,因而相应的人们的情感也就是和谐的。和“至乐”对应的是“音声”,这里着重的是音乐是在政治、礼仪对于传统的良好的秩序破坏下而形成的,使得原有的和谐的社会秩序被扰乱,相应的现实社会的政治也并非是和谐的,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情感也必定是不和谐的。基于此,嵇康认为,只要改良政治,使得政治得以和谐,那么相应的,也就可以催生出和谐的音乐。实际上,从今天的眼光来看,无论社会的政治是否和谐,都可以形成一定的音乐。我们将嵇康的这一观点和前面所说的音乐本原的认识相比,不难发现,嵇康一方面,否定政治产生音乐;另一方面,却又认为和谐的政治关系能够产生音乐,两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这也是《声无哀乐论》在当时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所不可避免的局限性。
三 《声无哀乐论》对人类音乐发展的意义
嵇康的《声无哀乐论》是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音乐美学巨著,对于人类音乐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它强调音乐的自然属性,强调音乐与人类的情感没有关系,从而还原了音乐的独立性。西方著名的音乐美学理论家爱德华·汉斯立克认为音乐的内容只是音乐本身的音响、旋律等,与外来的情感、语言或者其它比喻、符号类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关系。即音乐不依赖与其自身以外的任何东西而独立存在。这和嵇康的《声无哀乐论》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充分说明了一千七百多年前以嵇康为代表的东方音乐理论的先进性,让后人在探析嵇康的睿智才思,深刻见知的同时也再次证明了《声无哀乐论》对整个人类音乐发展的不可估量的贡献。
从中国音乐发展史来说,从秦统一天下到魏朝嵇康《声无哀乐论》提出之前,儒家的音乐观念始终在中国音乐美学思想中牢牢占据统治地位,也因此社会上普遍存在将音乐过分政治化、神秘化现象。汉朝时期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更使得音乐名教理论占据主流,《乐记》作为儒家美学思想的扛鼎之作,更是将音乐和政治,音乐和教化等密切联系起来,当时司马家利用《乐记》作为统治工具愚化百姓,音乐彻底成为统治阶级的服务工具。而嵇康则公开斥责“立六经以为准”的言论,将《声无哀乐论》作为对抗《乐记》中音乐美学观点的旗帜。该著作中的思想虽然没有在当时普及开来,但得到了大批文人士大夫的认同,改变了儒家思想一统天下的局面,和其它如《文心雕龙》等著作共同促进了道教、佛家等学说的迅速发展,从而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之后在这些思想碰撞中,玄学由于契合士大夫对于当时动荡社会的观点而逐渐成为主流。《声无哀乐论》的意义也逐渐超越了音乐这一艺术局限,而逐渐扩展成哲学、文学、美学等多种领域,使得社会尤其是文人们逐渐把对儒家的尊崇转为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在各个文学、艺术领域里流传开来。《世说新语》中记载“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这说明了《声无哀乐论》已经作为基本和重要的音乐理论在后来的音乐学习、爱好者中广泛流传。
四 结语
嵇康《声无哀乐论》的根本目的在于艺术本体论,它一反传统儒家的音乐政治化倾向,提出音乐之和在于音乐本身的自然之美,与政治、意识形态或人的情感都没有任何关系。这在当时众口一词的儒家音乐政治化的主流氛围里,无疑具有振聋发聩、石破天惊的震撼力量,对当时音乐脱离“名教”束缚而独立存在具有重大意义。同时《声无哀乐论》中进步的音乐理论思想对于中国音乐理论、中国美学史包括整个人类的音乐发展都有重要的推动意义和价值,是艺术史和美学史上宝贵的思想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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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欣,四川文理学院音乐与演艺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