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崴
“去美元化”再次甚嚣尘上。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欧元区也曾率先向美国发难,彼时美元受到的指责是,美元独大给世界经济带来了难以控制的风险因素。然而有趣的是,与上次不同,本次引起轩然大波的“去美元化”并未在美元是否仍然胜任国际货币这一话题上引發。
这次,美国司法部向法国巴黎银行的一则罚单成了导火索:美国人指控巴黎银行有资金流入了苏丹、伊朗等受到美国经济制裁的国家,并要求该银行缴纳高达90亿美元的罚金。在一个以美元为基础的支付体系下,包括海外银行在内的金融机构均受到美国的监控,从而服从于美国的货币、外交政策。
美元长期以来的强势地位无疑增强了美国在国际问题中的发言权,这也终于让竞争对手们难以忍受。可以说,本轮“去美元化”的浪潮起于政治,而“去美元化”呼声的背后则是国际事务的“去美国化”。
后危机时代的国际金融
布雷顿森林协议所确立的国际金融体系终于在次贷危机之后受到了质疑,国际社会第一次意识到过度依赖美元所带来的过大的风险敞口。
美国货币政策对全球经济的不利影响正在显露。增发的巨额美钞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国际金融资本市场钱多为患,国际金融协会首席经济学家菲利普·萨特尔指出,量化宽松“或将为新一轮金融危机埋下诱因”。同时,增发货币所引起的通货膨胀以及各国持有的美元资产减值也让各国叫苦不迭。
欧元区曾试图以欧元替代美元世界货币的角色,然而不久爆发的债务危机则让这类呼声戛然而止:欧元区多个国家仍然需要依赖以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以避免可能出现的兑付危机。
时至今日,借助美元的强势地位,美国得以在伊朗、乌克兰局势等国际议题中向对手施压。在世界货币体系迟迟无法实现革新的情况下,“去美元化”则逐渐形成了其特有的符号效应。世界各国谋求在国际事务中更加有力的发言权,而美元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去美元化背后的政治议题
巴黎银行事件发生后,法国政要和企业同时发声,要求在石油贸易及国际金融领域减少对美元的使用。呼吁去美元化的背后,是欧盟国家对美国长期主导地位的不满。
对巴黎银行的处罚涉及欧美“跨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美国要求将金融监管问题排除在自贸协定之外,这一直让欧盟耿耿于怀。美元的强势地位是美国在国际谈判桌上的砝码,美国因而能够将本国法律监管应用到国外。
经济制裁是美国在国际争端中常用的手段,有效的制裁得益于美元的支配地位。而本次巴黎银行之所以领受罚单,正是由于美国认为其与伊朗、苏丹的交易帮助后者规避了美国的制裁。
与此同时,一些国家正在希望通过“去美元化”,降低美国经济制裁的影响。
早在2006年,伊朗政府就曾下令其中央银行将美元资产全部转换成欧元,并在今后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交易中使用欧元结算。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俄罗斯。受乌克兰争端的影响,为规避制裁,俄罗斯公司已开始转向使用欧元、人民币等其他币种。今年五月份,普京访华期间,俄主要贷款机构VTB与中国银行签署以中俄各自本币付款的合作协议,避免在投资银行、银行间贷款、贸易融资、资本市场交易方面使用美元。这家俄罗斯银行宣称,两家银行计划在多个领域开发合作关系,包括直接使用俄罗斯卢布和人民币结算等方面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之一,中国正在试图以更为开放的姿态参与国际事务,而人民币的崛起被视为必经之路。
为谋求各自话语权的提升,中国和欧盟正在寻求货币金融领域的合作。2014年3月29日,中德两国央行签署协议,促使人民币在法兰克福交易,伦敦紧随其后,加入人民币清算行列。而中国银行12日发布5月份跨境人民币指数报告称,欧洲与中国大陆的跨境人民币实际收付量快速增长,德国、英国、卢森堡、法国实际收付量同比翻番,占中国大陆人民币跨境收付总量的8%。
政治博弈的筹码
必须承认的是,短期内改变美元的支配地位并不现实。
舆论将人民币视作“推倒”美元的生力军,然而,从全球货币交易占比来看,目前人民币仅有2.2%,远远低于美元的85%。更重要的是,中国金融体制改革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人民币还未实现自由兑换,在利率、汇率市场化机制尚未放开的情形下,人民币事实上仍不具备成为国际化货币的条件。
和人民币一样,欧盟也在创造机会。7月7日,法国财长米歇尔·萨潘在欧元区财长会议上提出,在石油和天然气贸易中“远离美元”,并在会议结束后将“扩大欧元在全球贸易和金融交易份额”列为了欧元区财长会议的工作议题。但欧洲经济复苏依然疲软,欧元的“反击”底气不足。
现行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金融体系让美国坐稳了谈判桌上的优势地位。因此,在规避金融体系结构性危机的议题之外,“去美元化”同时体现了各国的政治诉求。特别是在无法真正找到取代美元的世界货币的情况下,各国对美元的“围剿”仅仅是为了获得各自政治议题中的有利位置,本轮“去美元化”或难以取得更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