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恬
【摘 要】魏晋时代,在中国历史上虽是一个混乱、动荡的时代,但在精神上却是较为自由、解放的,它富于智慧而浓于热情。由于其独特的时代背景,使得玄学之风大盛,也形成了其重视个体意志,提倡自由表达的社会风气。
【关键词】魏晋风骨 名士 玄学 个性张扬
每每提到魏晋时期,那些诸如“魏晋风骨”“魏晋情怀”这样的词就会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相对于两汉的敦实厚重、三国的群雄涿鹿、大唐繁华、两宋俊秀,魏晋作为一个特殊的时代,在中国历史上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它率性洒脱,玄远放旷。它是中国历史上放荡的时代,但又是精神蕴含最自由丰富的时代。迄今,竹林七贤们那白衣飘飘、迎风伫立的背景还在世人的情思中挥之不去。
一、何为魏晋玄学
玄学是一种哲学思潮, 兴起于三国两晋,以杂糅道家和儒家思想为主,其中心问题是关于本末有无的理论,以“清谈避俗”“议而不治”为基本特点。魏晋玄学的背后融合了极深的社会和思想价值,是非常值得我们后人去探究的。
二、魏晋玄学兴起的背景
玄学在那个时代兴起有其独特的原因:
从政治上看,整个社会动荡不安,统治者热衷于军事斗争,文人生活流离困苦,被迫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在这一场场的争斗中,百姓流离,遍地荒冢。《三国志·魏书·杜畿》言杜恕上疏云:“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可见当时社会混乱,生命无保障的悲惨情形。在这样的情况下,士大夫想要出仕是很难的事情。并且,除兵祸战乱之外,政治方面的迫害,也是导致文人们隐遁的一大原因,《晋书·阮籍传》曰:“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当时政治斗争极为残酷,政治氛围恐怖,士人稍有不慎就会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惨遭杀害。严酷的社会现实使得士人的入仕希望完全破灭,为避免罹谤遇祸,不得不消极避世。所以他们只得将自己放到那虚无的玄学世界中去自我放逐。
从社会上看,世家大族把持权柄,门第观念在中国历史上达到极盛,是中国真正的贵族时期。雅量、放达、通脱、清简……数百年的门阀风范,积累发酵成了那别样的优雅风度,并最终孕育出了举世不二的魏晋风骨。
从思想上看,魏晋玄学的产生是儒道文化合流交融的必然结果。自西汉武帝独尊儒术后,中国思想界独以儒术为尊,它既是统治阶级的重要工具,又是数百年来封建文化的代表。可以说,儒学思想文化是和封建统治紧密结合的。老庄玄学的出现导致儒学的衰退,在这种情况下,儒学一贯的地位崩溃了;文学思想史上的建安时代也随之结束。另一批重要文人——何晏、阮籍、向秀等相继出现,文学思想的发展随即进入一个崭新阶段。当文人们挣脱了束缚得以解脱时,便自觉不自觉地开始了对以往的反思和探索新的出路。在儒学并未完全丧失其统治地位时,孕育玄学的许多因素已经蠢蠢欲动,并最终成为了玄学理论的催生剂。在政权中,儒学无疑是占主导地位的,但在士人中,玄学已经悄然成为时代的主流,并入时代的洪流一样不可阻挡。其时谈玄命题之广,士人之多,兴趣之浓已蔚然成风。
从生活上看,文人们急于想要寻找心灵自由和精神苦难的内心渴望,也为魏晋风骨的产生提供了极好的处女地。在政治的血雨腥风中,帝王将相尚且置骨肉亲情于不顾,文人的命运又能好去哪里。在这样纲常不在的时代里,士人们活得胆战心惊。他们内心苦闷却不敢抒发。空有报国之志,又时时生活得战战兢兢。此时,也只有将自己放到玄学的世界中去自我麻醉,自我放纵,才能解脱其精神上的苦闷。
另外,还有我们必须不能忽略的佛教思想的影响。佛教于东汉时传入我国,在义理上超然物外,且沙门皆居于山林,摒绝俗物。不仅在行为上,而且在思想上,都与隐逸有着千丝万缕的相融之处。因此,名士与名僧的往来是当时的潮流。《世说新语·雅量篇》云:“支道林还东,时贤并送于征虏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瞋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当时名士对僧人的推崇可见一斑。虽然当时的士人们未必将佛法当作宗教,也许只是视为玄学,将僧人视为隐士。但佛教思想的流传,却在一定程度上为此时大盛的隐逸之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三、魏晋玄学兴盛的表现
晋人行为乖张放浪,恃才傲物。他们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自我净化,建立了最高境界的晶莹之美。并最终蔚然而成魏晋精神———向内,人们重视内心,崇尚自由;向外,则着眼于山川灵秀的探寻。的确,山水自有本性,但它之所以有无穷趣灵,与其说山水本身的赋予,不如说是魏晋人独特的眼界和审美所发现。玄学呼唤解放人格、解放自我,在这种貌似自由的风气之下,魏晋士人将内心的郁闷痛苦纷纷付诸笔尖,一朵朵文坛奇葩应用而生。自曹魏正始年间的何晏、王弼和夏侯玄首开玄学之风始,经过嵇康、阮籍等竹林七贤的于世傲然,再到西晋洛水时代的悠游,最后是东晋兰亭时代的寄情山水、肆意而为,各类优秀的作品不断涌现,留给后人难以估量的宝贵财富。如阮籍的《酒狂》正是他借琴音传酒意、借酒意发泄心中郁结的愁世情怀,真可谓琴诗酒魂的千古绝唱。
四、当时社会玄学兴盛对于社会风气的影响
(一)重视个体意志的自由表达
牟宗三先生说:“风流者,如风之飘,如水之流,不主故常,而以自在适性为主,故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汤用彤先生说:“汉代之齐家治国,期致太平,而复为魏晋之逍遥游放,期风流得意也。故其时之思想中心不在社会而在个人,不在环境而在内心,不在形质而在精神。”魏晋人摒弃外物羁绊,追求率真人生。他们随心而行,敢歌敢哭,表现出了视天地为无物的大逍遥。如阮籍“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赉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喜恶之间,何尝半点虚掩?“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情之所系,唯以哭以泄心中所感,何惜男儿之泪?无论是名家的见解,还是对魏晋人生活、轶事的随笔,都显现出他们个性和主体意志的表达方面,近乎极致。他们的率性真情也可见一斑。endprint
(二)看中才学技艺而忽略品行
结合到当时的大背景来看,魏晋的政治相对无序,不仅整个华夏民族处在分裂状态,而且一个个国家内部也时常发生动乱。名士们作为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在精神和行为上往往寡廉鲜耻,背信弃义,甚至暴戾恣睢。由于自然主义成为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人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此时看待时事、世事,世人都与先前有了很大不同。牟宗三先生在谈到魏晋品评人物的理论著作《人物志》时说:“吾人可知《人物志》系统顺才性之品鉴,既可开出人格上的‘美学原理与‘艺术境界,复可开出‘心智领域与‘智悟之境界,唯开不出超越的‘德性领域与‘道德宗教之境界。从此可知《人物志》系统之限度,乃至整个魏晋时代之风气与特征,其特征即为‘艺术的与‘智悟的。”的确,魏晋人在看待评价人才时,主要重视才学,而并不看重品行。即使他们有种种为世人非议的怪癖,也被看做是才子的真情真性。更有些人,将其看做是名人轶事津津乐道,到处宣扬,甚至是刻意的模仿。
(三)见微知著,见识出众
要想有魏晋独特的风骨精神,不仅需要出众的聪明智慧,更需要学问修养、“窥一斑可见全豹”的敏锐洞察及准确的判断能力。在当时的社会中,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如严宪断定何晏、邓飏必败,不顾众人劝阻结亲傅氏;陶侃母湛氏卖发备馔,招待客人,为儿子出人头地铺设道路。妇女尚且如此,男人就更不必说了。
(四)博览记籍,传承经典,锦心绣口,文采飞扬
没有哪个朝代比这个时期的中国更加注重出身门第了。所以人们认为对于经史子集的了解、阅读是最好的装饰品。不管了解、认可与否,往往出口必“引经据典”,借以强调自己名门正派的地位。
与此同时,建立在玄学基础上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使人们不愿受到任何外在力量的约束。他们享受自由,将自己的个性充分展露,所以,尽管魏晋时代在政治上分裂,社会大环境上动荡不安,但在哲学上和文艺上却取得了可以称之为中国社会一个文化高峰的辉煌成就。
(五)强调风度和谈吐的风神悠闲,处变不惊
魏晋风流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魏晋风度,它主要指神韵的自然幽静和谈吐的睿智闲雅。在魏晋,这是衡量名士的重要方面。刘伶尝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褌中!”这句“入我褌中”看似滑稽可笑,实则彰显了一个“心游万仞”的大我和超我。这时的刘伶,不仅是一位特立独行的“行为艺术家”,更是一独与天地精神的大哲人!嵇康傲岸不群,遭谗而死。“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死生大已矣,如此优容逍遥,潇洒清畅,如此“神气”,千载之下,舍嵇康更有谁?这不都是对魏晋那种名士风流的绝好写照吗?
五、尾声
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尽管此后有隋唐盛大、宋明繁盛,背后却始终有一根儒家之绳如影相随,魏晋时期那种心灵解放的局面再也没有了。
现在,千年虽逝,但那些白衣飘飘的清奇背影却始终在人们的脑海中魂牵梦绕,如初恋情人般的让世人为之向往和难忘。那个洒脱不羁、另类传奇的时代也久久地为后人们所怀念。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魏晋风骨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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