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逯
又一年,过路的春风吹醒坟头的小草。
母亲,你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
院里的木桶上沾着山路上颠簸时溅出的水滴;擀面杖上的麦面常喊醒一个人饥饿的胃口;碗筷收拾着如此有条有理,像是你亲口喊一声,就自个儿到锅里盛饭。
站在灶头跟前,我都不敢动烟火。
不敢推开粮仓,去看囤里的口粮。自从你走后麦子、谷子低着头很少说话。
干净的院子里,鸡呀狗的不停地走过堂屋,左看右看像是不停地询问:“一个人怎么能睡这么久?”
好一阵子,闭上眼睛就回想庄稼收拾停当,你回到北方的热炕上,一个人彻夜孤独地哼唱到天亮。
那时,寂静的时光正一节一节抽取一个人的骨头,像从麦场高高的垛子上,一根又一根抽取劈柴。
柴 火
让所有的柴火回到村里、回到场子上、回到灶头、回到火焰的中心。
炊烟袅袅娜娜升起时:碟子盛满咸菜;钵钵盛满泼好的油辣子;饭香扑鼻扣动饥饿的肠胃……
一捆柴放下,稳住一座村庄。
苦累的母亲,拍掉浑身的土,你就揭起被子暖暖和和地坐在堂屋的炕上。
弯下腰让所有的辛苦过去,你挡着一年四季就累了你一个人。
就是十二级台风撼动墙壁,你还是安心坐着。
母亲,你从打柴沟背回家的最后一捆蒿子,足足能够温暖七个孩子的一生。
野 花
雨来了。风来了。
热浪扒开树叶,野花到处都是。
一沟垴的野花,有的忙得发红、有的发蓝、有的发黑、
有的发黄……
牛粪暖着,浑身都能长劲。
鸡鸣狗叫,全是打湿衣襟的露水。
野花把头抛在果实必经的路上;野花把热血撒在果实必走的路上;有时抽掉骨头干脆铺在鹰都不敢过的路上,还不是为了一树的果实?
一场雨一个喷嚏,野花什么不说,一步一跤拖着两腿的泥“噗通”跪在门槛上。
泪水咽在心里,艰辛自己知道。
秋风实在很凉,野花你跪着让人难受,这个世界还轮不到你去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