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聪聪,巩 飞
(宁波大学 外语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魔桶》中不同叙述视角的转换艺术
杨聪聪,巩 飞
(宁波大学 外语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19世纪叙述视角这一概念的提出引起了广大学者研究的兴趣。从叙述视角互补角度切入分析美国作家马拉漠德的短篇小说《魔桶》,可以揭示小说中不同叙述视角的表达效果以及视角转换在刻画人物心理活动中的作用。
叙述视角;《魔桶》;转换
美国犹太裔作家马拉漠德是20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他几乎包揽了美国最重要的文学奖,在世界文学界享有很高的名望。其著名短篇小说《魔桶》的问世引起了学者的研究兴趣。然而,学界大都聚焦于分析小说的犹太性主题、成长主题、存在主义及象征主义,鲜有人分析该小说中的叙述视角。小说《魔桶》展现了作者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技巧,以“零聚焦”和“转换式内聚焦”两种叙述视角为主。从这两种视角互补的角度来分析《魔桶》,可以探讨不同叙述视角间的转换艺术及其表达效果。
19世纪美国著名学者亨利·詹姆斯在其《小说的艺术》中首先提出了叙述视角这一概念。随着20世纪形式主义文论的兴起,叙述视角掀起了叙述学与小说研究的高潮。然而,在叙述视角的分类方面,依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弗里德曼在《小说中的视角》中提出了最为详尽的八分法,即“编辑性的全知、中性的全知、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多重选择性全知、选择性全知、戏剧方式和摄像方式”[1](P212)。法国叙事学家热奈特对弗氏的八分法进行归纳和简化,在《叙述话语》中提出了自己的三分法。笔者比较认同热奈特对叙述视角的分类。“他选用比较抽象的‘聚焦’(focalization)一词来阐述,提出了三种聚焦模式:(1)‘零聚焦’或‘无聚焦’,即无固定视角的全知叙述。(2)‘内聚焦’,即人物的有限视角,其特点为仅说出某个人物知道的情况。(3)‘外聚焦’,其特点是叙述者所说的比人物所知的少。‘内聚焦’又被细分为固定式内聚焦(叙述者固定不变地采用处于故事中心位置的聚焦人物,比如主人公一人的眼光来叙述)、转换式内聚焦(从不同角度观察不
同的对象)和多重式内聚焦(从不同角度观察同一对象)。”[2](P192-193)马拉漠德在其短篇小说《魔桶》中采用“零聚焦”的全知叙述模式和“转换式内聚焦”模式来透析主人公的心理变化、构架文章结构,具有独特的艺术效果。
小说《魔桶》讲述了犹太老头萨尔兹曼看中了利奥,表面上是给利奥介绍对象,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女儿物色丈夫。小说以利奥心理上的变化为主线,展现了他在相亲过程中的成长与顿悟。作者在小说中展现了自己独特的叙事技巧:在交代故事背景时,作者采用“零聚焦”的方式,在刻画人物心理时转向“转换式内聚焦”的叙述方式。这两种叙述视角的转换在刻画人物方面举足轻重。
“零聚焦”可用“叙述眼光=全知叙述者的眼光”[1](P214)这一公式表达。全知视角又称为全能的“上帝”视角,在传统的全知叙述中叙述者置身于故事之外,可以站在任何角度,从任何时空来叙述。他熟知人物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有透视人物内心、揭示人物情感的特权,也有评论人物言语行为的自由。
这种叙述视角最明显优势在于它可以灵活地全方位叙述人物和事件。小说《魔桶》在交代人物时体现了这种优势。《魔桶》开头叙述“前不久,在纽约居民的一间狭小,几近简陋,却堆满书籍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名叫利奥·芬克尔的年轻人……”[3](P403)接着叙述者又讲述了利奥·芬克尔的个人背景,媒人平尼·萨尔兹曼的身份爱好和外貌特征“他身材瘦小,但仪表不俗,戴一顶旧帽子,大衣显得又短又紧。他常常让人闻到鱼味,对此他毫不掩饰,他爱吃鱼”[3](P403)。这里采用“零聚焦”的叙述模式:叙述者置身于故事之外,却对故事中出现的人物了如指掌,并有选择地对其进行全知的描写。“零聚焦”这一全知叙述视角贯穿《魔桶》始终,记录各个人物的言语行为,为读者提供必要的背景信息。
“零聚焦”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上的界限,能最大限度地提取最切合故事的信息以传达给读者。在《魔桶》中,叙述者只是选取了每天发生的事件中的个别事件进行重构,这些重构之后的事件在一个新的故事文本里就如同是接连发生的一样。这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小说的内容,使小说结构更加紧凑。
“零聚焦”的艺术优势还在于:叙述者虽然无所不知,但也是有选择的、有重点地透视人物的内心。对人物内心的透视程度控制着读者与人物之间的距离。全知叙述者对某一人物的内心活动展示得越多,越能拉近读者与人物间的距离。因此,“适当控制对人物内心的透视,可以有效地调节叙述距离,我们对一个人的同情往往与对其内心的了解成正比。”[1](P230)在《魔桶》中,全知叙述者将大量的笔墨用在描写利奥的心理活动上:无亲人、无朋友、孤独无援时的不安,挑选对象时的烦恼,和莉莉交谈时的复杂情绪,看到斯特拉时的顿悟以及最后灵魂上的解脱。这一系列的渲染与刻画,使读者将更多的情感倾注在利奥身上。利奥每一次的人生感悟,每一次觉醒都在读者的见证下有序展开。利奥精神上的顿悟与重生不仅能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还能促使读者思考人生,与之达到灵魂上的醒悟与解脱。然而,作者对萨尔兹曼的心理描写却甚少,对卡片上的人物索菲以及瘸腿女士只做外在描写,对其内心活动只字不提。这种有选择的全知叙述不仅可以避免繁琐,突出中心,还可拉近读者与主要人物的距离,深化文章主题。
尽管“零聚焦”具有独到的叙述艺术效果,其真实可信性在现实生活中经常遭到质疑,这也使得文学作品显得过于虚构。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作者会选用其它视角进行补充。在小说《魔桶》的创作中,作者在“零聚焦”的全知叙述模式不能满足特定的需要时转向“内聚焦”,以故事中人物的有限视角进行叙述,细微地刻画了人物的心理活动。
“内聚焦”可用“叙述者=(一个或几个)人物的眼光”[1](P214)这一公式表达。其特点是叙述者借助故事中某个人物的视觉、听觉及感受的角度去传达感知。它不像“全知”叙述者那样能提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内聚焦”的叙述者只是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或转述别人的话语,这就增加了小说内容的可信性。“转换式内聚焦”是内聚焦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体现在叙述者有时聚焦于这一人物的有限视角,有时转向另一人物的有限视角进行叙述。这种模式的优势在于采用故事中不同人物的眼光来叙述,可增强作品的可靠性。此外,它可以接触不同人物的深层心理,使读者能切身感触到人物细微的心理变化。在《魔桶》中叙述者多次聚焦于利奥的视角及萨尔兹曼的视角来叙述,展现了“转换式内聚焦”的优势。在利奥与萨尔曼兹准备谈论卡片上的人物时,利奥望向窗外,“他望着那轮远远的明月在云层中穿过,那云朵就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动物。他半张着嘴,看着月儿钻进了一只大母鸡,又从后面钻了出来,就好像那只鸡生了一只蛋”[3](P403)。显然,叙述者一方面巧妙地遮掩了自己的全知眼光,用利奥的眼光来观察月亮与云彩的变化。另一方面引导读者在阅读时从全知视角转向人物有限视角,使读者在认知和感受上获得新鲜感。我们平常熟悉的事物在利奥有限的视角下,顿时显得古怪陌生。“内聚焦”的独特魅力在于它能深刻表露人物细微的心理变化。在“零聚焦”不能贴切地表达意图时,“内聚焦”就弥补了这一表达效果上的空缺。在这里也只有聚焦于利奥的眼光才能观察到这种古怪的现象,才能感知到利奥的心理活动。这种古怪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读者的感受模式,使读者联想到利奥的性格及心理活动。利奥整日攻读法律,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这造成他思想上的迂腐怪癖。再加上最后不得不靠媒人来介绍对象,这件事显得异常怪异。这一陌生化的现象将利奥古怪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在利奥透视窗外的同时,萨尔兹曼也偷偷地观察了他。此时叙述者借用萨尔兹曼的视角进行观察,“那双棕色的眼睛透着无限的智慧,两片嘴唇中又不乏严肃,两颊黝黑而凹陷,给人以镇定自若的印象”[3](P403)。“无限的智慧”、“不乏严肃”、“镇定自若”这些词语的运用表明在萨尔兹曼眼中利奥是个优秀的人,这也为后文萨尔兹曼为女儿的婚姻牵线搭桥埋下了伏笔。若此时仍以全知叙述者的角度描写,就会磨灭萨尔曼兹的别有用心。
除此之外,“内聚焦”在刻画利奥思想顿悟的历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并以此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利奥的每一次经历、每一次交谈、每一次心理感悟都在全知叙述者的掌控之下。全知叙述者采用利奥的眼光来展现周围环境的变化,以此来揭示人物内心的变化与思想上的顿悟。例如,故事开始交代利奥见到媒人时看到“那轮远远的明月在云层中穿过,那云朵就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动物”[3](P403)。这是利奥眼中的怪异,这种怪异透露出其内心的不安与苦恼。后来他和莉莉交谈时发现自己不爱任何人,苦恼万分,抬头看到“一大群面包鸭子似地从头上飞过”。利奥前一天晚上是靠着数面包才睡着的,这时,外面的雪花在利奥眼里就如同影响其睡眠的面包一样可恶。其实让他感到痛苦和懊恼的是他现在才体会到自己谁也不爱,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悲哀。后来利奥思想上顿悟,追寻自己喜欢的女孩,当他在街上见到斯特拉时,他看到“他那双眼睛——和她父亲一模一样——无比的纯洁无暇”[3](P415)。这一切都是通过利奥的有限视角展现出来的。如果叙述者借助于全知视角来展示里利奥·芬克尔对人生的层层感悟,就如同把特定的信息,特定的转变模式强加给读者,这剥夺了作者的自我感知能力。比起强加给自己的东西,读者更乐于接受自己自然感触到的。而借助于人物的有限视角,读者聚焦于故事中的人物利奥的眼光,站在其特定的角度观察事物,更容易体会他蜕变的心理过程。这也体现了“人物的有限视角有一种支配作用,读者见到谁的视角就容易被这种视角影响,或者说与之发生了‘视域融合’”[4](P87-89)。这种“视域融合”有利于读者更好地感知人物的内心,更好地理解小说的主题意义。
然而,“内聚焦”也有其不足之处。受人物本身的条件如年龄、性别、思想教育等的影响,聚焦人物的情况与其叙述话语之间容易产生错位的现象,这也会造成不可靠叙述。此外,“内聚焦”难以用于叙述背景复杂的作品中。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零聚焦”存在的必要性。
每一种视角模式都有其长处与不足,当某一视角的局限性束缚了故事所应传递的信息量时,可采用视角转换的方法进行弥补。视角转换使读者的视线处于不间断的变化之中,看似杂乱无章、无规律可循。事实上,视角转换本质上是不同视角间正常的交替使用,它并没有扰乱文本内容与结构,而是选择最能体现作者的表达目的,又最易于读者接受的视角进行叙述。在《魔桶》中,无论是“零聚焦”还是“内聚焦”,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与合理性。“零聚焦”适用于交代故事及故事中人物的背景并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内聚焦”将主人公利奥和萨尔曼兹的心理活动刻画得淋漓尽致。故事中人物有限视角的转换从不同角度渲染了人物的身份和心理,使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引人入胜。“零聚焦”和“内聚焦”交替使用,构成一种互补模式,将《魔桶》中的叙述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可见,视角转换具有合理性。
合理的叙述视角转换赋予故事独特的艺术效果。全知叙述视角是传统的叙述模式。一般而言,某种特定的,人们习以为常的叙述视角所传达的往往是古老的,固定了的情感与体验。这种习惯性的叙述视角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叙述者所要传达的内容的新颖性与奇特性。文学创作本身就是要以独特的方式引导读者从个性化的视角观察眼前美丽缤纷的事物,以获得新的体验。《魔桶》这篇小说采用转换叙述视角的方式使描述对象从特定的区域突显出来,扩大了读者认知的广度与深度,使读者在阅读时能不断地发现,不断地感知。此外,小说在描写人物心理活动时聚焦于人物的有限视角,有利于读者洞察人物的内心活动与内心情感。不同人物的有限视角弥补了全知视角的不足,使文本内容富有层次感。视角包含着人物的情感倾向,不同视角的转换,从不同层面刻画了人物的心理,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不同的叙述视角决定了作品不同的建构方式。在小说《魔桶》中,作者将“零聚焦”与“转换式内聚焦”相结合,将萨尔曼兹和利奥的人物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零聚焦”与“转换式内聚焦”各有其优势和劣势,两者之间的交替使用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将优势发挥到极致。对不同叙述视角及其之间交替使用的研究将促进叙述视角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
[1]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教育出版社,2004.
[2]Genette,G..Narrative Discourse[M].trans.J.E.Lewin,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3.
[3]Malamud,B.The Magic Barrel[M].In leanth Brooks&Robert Penn Warren,eds Understanding fiction[C].Beijing: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4]章辉.‘积淀’与‘视域整合’[J].外国文学研究,2003:87—89.
(责任编辑:朱 斌)
The Art of the Shift of Point of View in the Magic Barrel
YANG Cong-cong,GONG Fei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Ningbo University,Ningbo,Zhejiang,315211,China)
The concept of the point of view which was first proposed in the 19th century,promoted the research on the point of view.The analysis of The Magic Barrel written by an American writer Bernard Malamud from the shift of the point of view can reveal the effect of different kinds of narrative point of view,whose shifting will have an effect on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haracters'mental activities.
narrative point of view;The Magic Barrel;shifting
I106.4
A
123(2014)02-0074-04
2014-01-12
杨聪聪(1990-),女,河南商丘人,宁波大学外语学院,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巩 飞(1992-),男,安徽宿州人,外语学院,宁波大学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