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歌翻译中意象的迁移性

2014-04-10 22:13李厥云
山东工会论坛 2014年3期
关键词:诗性译者译文

李厥云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论诗歌翻译中意象的迁移性

李厥云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诗歌翻译的标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归化”与“异化”之争更是由来已久。而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既要整体把握作者构建的诗性与诗意,更需驱使本国文字再塑目标读者欣然接受的诗韵。本文通过分析不同语体的诗歌译介文本,强调了迁移性意象在诗歌翻译中举足轻重的作用和影响力,以期达到在文本交际中诗歌意象的完美重构。

诗歌翻译;意象迁移;抑扬格

中国的诗歌翻译由来已久,而可以追溯的文本则是西汉刘向所著《说苑》中记载的发生于公元前540年左右的《越人歌》故事。而翻译实践的勃兴不得不归功于佛教文献资料的引进,而且经文的译者对翻译的准则亦是见仁见智。比如之谦的重“文”、维袛难的求“质”等等,尽管他们皆以引进佛教义理为译事的第一要义。由于20世纪中西方交往的迫切性,翻译及其理论的探讨才真正根植于文学艺术的沃土,并日益追求译文的音美、形似和意切,关注特定语言艺术和不同译文的语体结构和形式。翻译之难不仅在于诗歌创作者与译者同质的诗性和技艺,更在于中英文字系统迥异的音、形、意、语法等文化结构,而这则归因于汉语较英语长于理论概括却弱于条分缕析的语言特性。

一、诗歌的文化特性

诗歌翻译涉及了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传统,而这愈加挑战译者对原诗的把握以及运用目标语再塑诗性的技艺。而典故和俚语越多,诗歌就越加难译,即使译者知难而进,也总会造成诗意或诗韵的部分丧失。现代著名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就曾称诗性是在翻译中遗失的东西,足以证明译诗的艰辛。然而,诗歌翻译不仅有助于开拓本国读者的文化视野,还能促进本国诗歌体系的创新和发展,比如,穆旦、卞之琳和袁可嘉等著名诗人都曾深受英美现代派诗歌尤其是诗人艾略特的深远影响。

然而,诗歌作为最为简练的艺术形式,构建了最为完美的音、形和意的组合艺术,只有根植于本民族的语言文化传统之中才能体现它的真正美感。译者将其移植入另外的文化语系和传统之中能否彼此契合,如若不和,我们怎样通过裁剪或增益的办法获取原文与译文的审美等值效果,成为译者不能摆脱却又极其棘手的障碍。比如李清照的《声声慢》中“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14个字直接点题,抒发作者凄苦寂寥的心态,“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心境,如此的叠声词恐怕英语中难以寻觅相似的词汇来抒发原文的神情和寂寥。有鉴于此,林语堂先生曾译为“so dim,so dark,so dense,so dull,so damp,so dank,so dead”,译文跌宕的神韵恰好印证了词人“无可奈何孤单的境地,而最后dead一词最重”[1],而这正是译诗之人推敲词藻的甘苦。由此可见,辞藻的华丽也许能传译,而神情和气势的磅礴或凄凉却是难以复制的,即使勉强为之,也只是形似而魂魄已然丧失,而这只能归咎于两种文字性质的迥然相异。

译者所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重建原文的意象,并以诗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使其获取震撼心灵的诗意。英诗格律的移植能否取得原语读者那样的欣赏效果,对于欣赏译文的目标语读者来说可能会超出他们的审美期待。比如,莎士比亚的商籁体诗歌普遍采用了隔行押韵的韵脚,而这种韵律对于汉语读者来说应该还是比较陌生的,带给读者一种异域诗歌的陌生化冲击,毕竟我们已经习惯了中国古典诗歌一元韵律的形式。比如梁宗岱先生翻译的莎翁商籁诗一首,现列举其中片段:

谁会让一座这样的画沙倾颓,

如果小心地看守便可以维护

他的荣光,去抵抗隆冬的狂吹

和那冷酷的死亡突然的暴怒?[2]

在莎翁的这首求爱诗里,读者通过译者的隐喻和戏谑,展现了诗人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莘莘情意和欲罢不能的爱恋之情。然而这种意象的迁移不仅需要创造新的语境和新的诗体,还需要美感的等值,比如跨行押韵在译文中完全移植而来,就使熟悉中国古典诗体的读者有些许的不适应。况且,中国古典诗词强调了行末暂停或停顿。比如下列诗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乃至于以屈原的《离骚》为代表的楚辞在行末的停顿会加“兮”以示强调。而英文诗歌在行末如若达到字节的要求,比如五音步,会直接将诗句延续至下一行,而汉语译文为照顾读者习惯只能做行末的暂顿处理,比如上文中“隆冬的狂吹/和那冷酷的死亡突然的暴怒”。翻译家辜正坤先生的译文强调了译文对目标读者构建的等值性意象和读者的审美期待。比如下面的译文片段:

谁会让如此美丽的房屋倾圮,

假如细心的照料会赢来无损,

使它免遭受隆冬的狂风凛冽

和死神横扫时的冷酷无情?[3]

由上面译文可见,译者在尽力保持原作神韵或意象的同时,也在努力满足汉语读者早已熟稔的阅读习惯。比如诗歌中的一字韵脚也曾在文中隐现,虽然并不像古诗那般明显,但原诗文中出现的“命”、“形”、“情”等韵式给人一种跌宕起伏的诗情和意象。诗歌的形式在构建诗意时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人人艳羡的七宝楼台也只能沦为碎石瓦砾,无人赏识。刘勰曾在《文心雕龙》中称,“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可谓“文章之译事,得失于寸心”。因此,笔者认为诗歌韵律和形式很难植入新的语系,而译者所做的就是重塑诗歌的意象,使不同语系的读者获得相似的诗情与画意,而无需过分纠结于原作声律和音韵能否移入译文的问题。

二、诗文的迁移性意象

英文诗歌的韵律和我国律诗的传统截然不同,而如何将彼此迥异的两种文体习惯通过译文展示给读者,既要保持原作的异域风格,还要顾及读者原有的阅读习性,成为任何译者都不能回避的难题。尽管格律有其重要性,译者最先兼顾的却应当是诗性,或者说诗歌的意象,否则,即使明珠鲜卉终究也要沦落至牛溲马勃的境地。文学译介的标准“不应是忠实或对等,而是超越和发展”[4],只有如此,才能冲破译事的藩篱,走向世界文学的坦途。然而,诗歌的自由体并非散文化,而是经过提取日常用语形成的凝练并充满意象的文体。因此,译文需要忠实于原文中的意象,然后采用本民族精炼的修辞语言展现译文的诗性色彩,而无需过分地强求将商籁体、无韵体译为中国的律诗、绝句或乐府诗体等文体形式。

然而,诗歌翻译中如若裁减或者增饰太多,原文中的意象就会发生改变,不仅丧失了原有的诗性,甚至成为艺术上的自我创造或者写译。很多诗人,比如庞德等,在他们的译作中添加了自己的情感,导致译文如同自己创作的新诗篇,尽管其亦不失为流芳佳作,但终究不能归类于佳译。有鉴于此,本文将凯西·宋的《失散的姐妹》中部分片段抄录如下:

ou remember your mother

who walked for centuries,

footless

and like her,

you have left no footprints,

but only because

there is an ocean in between,

the unremitting space of your rebellion.[5]

在此,我尝试翻译并修订如下:

曾记得你的母亲

已经漂泊上千年,

无根

像她一样,

你未曾留下痕迹,

这只因为

中间远隔重洋,

这无从反抗的阻隔。[6]

凯西·宋在诗中回忆了她的祖母,并由己及人,开始提出像自己一样正面临身份困惑的千百万亚裔正在思量的寻根或者深沉的民族文化之魂。因此,诗中处处流露着历史的厚重感和令其困惑的现实性,促使笔者兼顾中英诗文中的音节和音顿并尝试译为自由诗。比如“and like her,/you have left no footprints”句中的音节分别为3和6个,译文中结合音顿及语法习惯分别译为了4和7个汉字,亦即“像她一样,你未曾留下痕迹”,映照着与诗人彼此同病相怜的移民千百年来时时令读者感同身受的身份困惑与执意要去苦苦追寻文化之根的艰辛。

诗文翻译首先要整体把握原作的意象,然后发挥译语的优势,创造出真正情真、意切、形美的诗文。正如翻译家许渊冲先生提出的“三美论”,译文的构建同样需要兼顾音质、辞藻和结构的和谐,才能完成诗歌意象的真正迁移。现试举当代诗人麦歌诗集《去瓦城的路上》中的片段抄录如下:

老男人常常偷偷地观望女人

饮料杯也如此颠倒不一

如此春天般蠢蠢欲动

如此冬天般怅然无望[7]

上文诗句透露着诗人对困于瓦城的老年男人,虽敏感而又寂寥却又无法摆脱甚至不敢改变的人生困境,令读者想起现代诗人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主人公的中年生活,比如他心中梦想着美女的眷恋却只能用咖啡勺量取人生剩余的甘甜。也许正如同艾略特所提倡的,不是诗人创造了诗歌而是诗歌造就的诗人这一观点同样适用于诗人麦歌。在此,笔者将诗尝试翻译如下:

Aged people,with stealthy glances at beauties

Disordered and confused such drinking cups,

So restless and desirous like springs,

So frustrated and hopeless like winters.

由上文可见,译文中老年人代替了《情歌》中的中年男子,而相同的困境使他们玩弄着饮料杯或咖啡杯以期逃避片刻的尴尬与困境,彼此却都已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只能耽于百无聊赖的幻想与自慰之中。此外,中文诗句每行字数皆在10-12字之间,英文的音节亦在10个左右,而为了兼顾音顿和行数的对等,汉字每行数保持了在6-7个左右。尽管诗歌形式的艺术对等并非具有一以贯之的标准可资借鉴,并且译文“通常被期望‘忠实地’再现原文的所有相关特色…即忠实或‘逼真’的涵义等同为‘等效性’”[8]。因此,中英文皆以冷漠和戏谑的口吻刻画了城市中这一类了无生机和活力的老年人的心态,尽力构建了相似的诗歌意象,可谓言虽止而意犹未尽的诗情画意。

可见,汉字系统简约的文体形式在句法上的组合,比如对立、承接和互补等方式,共同构建了诗文独特的艺术风格,而这远非其他语言所能比拟。而诗歌译文作为一种创作的延伸,本身即是译者诗性的直抒心意,成为非诗人不可译诗这一论断的新佐证。比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以其独特的意象和神韵而令无数旅人为之倾倒,且看诗文的点题之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丁祖馨和伯顿·拉斐尔译为“The sun dips down in the west,/And the lovesick traveler is still at the end of the world”[9],可见,中诗英译要更为自由得多,并且读者也不能强求译者过分关注格律。因此,诗歌的翻译要求译者谋求与原作的等同性,抑或是尽可能相似的艺术品悟,并由作者、作品和译者的合力协作“形成的既不背离原文主旨又有一定程度合理发挥的再生意义”[10]。

诗歌翻译要求译者融入原文的意象,将自己想象为诗人,然后客观地审视两种语言之间的异同,毕竟它既是诗人感情的客观流露,也是译者真实情感的抒发。比如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曾称,诗歌的意义在于“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翻译的交际目的却在于传达异域信息的同时能够让读者享受语言的美感,达到功能的艺术等效性。因此,诗歌要求译者保持其内在的诗性,亦即实现意象的完整性迁移,既要传达作者的诗意和保持原文语言的特质,还要合乎读者的心理诉求和期待,使其能成其为诗,具有诗的意韵和神态。

[1][2]海岸.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C].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71.95.

[3]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M].辜正坤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7.

[4]谢天振.翻译的理论建构和文化透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112.

[5]Baym,Nina.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shorter fifth edition)[M].W.W.Norton&Company,Inc.,1999,p.2810.

[6]凯西·宋.失散的姐妹[J].李厥云译.青年文学(2011-2012双年选),2013.

[7]任怀强.去瓦城的路上[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3.78.

[8]Nord,Christiane.Text Analysisin Translation:Theory,Methodology,and Didactic Application of a Model for Translation-Oriented Text Analysis (Second Edition),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M].2006,p25.

[9]毛荣贵.翻译美学[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2005.300.

[10]何子章.英文移民小说汉译研究[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36.

(责任编辑:马银华)

I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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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416(2014)03—0148—03

2014-04-30

李厥云(1979-),男,山东济南人,山东工艺美术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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