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萍
(浙江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追寻人与自然关系的统一
——解析桑伯格名诗《大草原》
杨爱萍
(浙江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美国现代诗人桑伯格以其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双重对立态度倍受争议,而这种对立面的统一,亦即诗人特有的生态智慧表述,却鲜有论及:他并未在传统的生态意识中亦步亦趋,与杰弗斯、弗罗斯特等对工业文明的强烈谴责或“尼采式的悲观态度”亦迥然不同;他的《大草原》立足国情面向未来,面向美国人民,形成了一种生态思想的动态发展观,对社会的忧思亦注入一种乐观的期待,这便是诗人更具前瞻性的生态观。本文拟沿两条线索对《大草原》进行剖析:一是他热爱自然、反对城市化进程的生态理想,二是他对工业文明与城市的颂扬,进而从这些丰富且相互渗透的形象蕴含中探寻这种矛盾表述的现实性和深刻性。
桑伯格;动态发展观;生态智慧
桑伯格继1916年出版了《芝加哥》(Chicago)诗集后,与1918年创作了第二部诗集《剥玉米的人》(Cornhuskers),该诗集同样在诗坛上引起了强烈的轰动,并获普利策文学大奖。“如果《芝加哥》奠定了桑伯格在芝加哥文学流派中的主要地位,那么《剥玉米的人》则奠定了桑伯格在美国诗坛的地位。”[1]《大草原》是《剥玉米的人》中一首描写自然、关注自然生态的著名长诗,它内涵深广,气象恢宏,如同一部美国发展的史诗,承载了美国中西部大草原大量的历史和文化信息。尽管如此,这部作品在国内外学界均未受到过足够的重视。以往的诸多评论更多关注桑伯格诗歌作品所体现的矛盾而对立的观点,很少有人以社会发展的视角来深入考察其矛盾观点的根源。有人甚至这样指责:“桑伯格思想肤浅、不切实际”[2]。笔者认为,在20世纪初期这样一个生态危机四伏的时代,桑伯格的作品不仅具有关注生态的现实性特征,而且他对工业文明对社会发展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反思,体现出深切的人文关怀和前瞻性的生态智慧。笔者按照两条线索来剖析《大草原》的矛盾而统一的生态智慧及诗人对人类生存发展现状的深刻思考。一是分析桑伯格热爱自然、反对城市化进程的生态理想;二是分析桑伯格积极颂扬工业文明城市的现实性和深刻。
《大草原》创作于1918年,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桑伯格作为战地记者亲赴战场,目睹了千万名年轻人陈尸疆场,战争给他带来的是触目惊心的震撼。自然的博大、平和吸引着桑伯格,诗人将视野从城市转向荒野和大自然。诗歌伊始,诗人用热烈奔放的情感为我们描绘了的西部大草原的壮丽风光,着重呈现草原上自然万物的本真之美。诗人充分发挥想象,将冰川时期草原形成之初的奇妙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让读者感受到它的博大与精妙,惊叹自然的造化。他笔下的日月星辰,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具有迷人的魅力。诗人对大草原的赞美与他的个人经历和家庭背景不无关系。桑伯格出生于瑞典移民的家庭,他继承了瑞典人热爱自然的传统。在瑞典诗坛上,从早期的特格纳尔(Esaias Tegner)到当代著名诗人、诺贝尔奖获得者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omer)都是自然的虔诚崇拜者,他们热情歌颂自然,将自己对自然的热爱融于诗歌创作中,谱写了相当数量的美丽篇章。桑伯格深受他们的影响,他对“自然之中所有生命,哪怕是一棵小草,一片青苔,一朵野花都充满了爱意”[3]。桑伯格出生在美国西部草原的一个小镇,草原迷人的自然环境伴随着诗人的成长,大草原中一切细微而普通的事物都逃脱不了桑伯格敏锐的感受力,他把感受到的一切都精妙地展现在诗歌之中。诗人不仅将山川河流入诗,连露珠、玉米地、打谷场、小麦田、野鸭、知更鸟、鸟蛋、蚂蚁穴、牵牛花、萝卜、苹果这一切原本平凡的自然之物都成为诗人的创作素材,而且让诗人情不自禁地赞叹“这真是个让人自豪的地方。”[4]
桑伯格善于描写自然,他的诗句具有丰富的表现力和想象力,既有惠特曼式的粗犷激昂,也有狄金森的细腻婉约,让人感到一种有如行云流水的语言境界。桑伯格对自然生动、细致而感性的描写不仅仅跟诗人的创作天赋有关,还跟诗人生活经历相关。桑伯格18岁时曾经在堪萨斯州的麦地里做过临时工,这段生活加深了他对农耕时代草原生活的熟悉。诗人不惜笔墨把草原人和他们的生活完整、真实地描绘出来。如赶着猪吃谷物的农夫们,挎着一篮鸡蛋的农夫的女儿,打谷人,叉草的农夫。诗人描写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时充满了欢乐轻快的语调。“打谷人稻草堆里吆喝着”,“男男女女们一起剥着玉米”,“打谷人用收获的手拉着丰收的庄稼,哼唱着女人和世界的梦想之歌”。打稻、剥玉米都是草原人日常辛勤的劳作,然而在劳动中他们一路欢歌笑语,舒畅自如,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的喜悦。
桑伯格努力发掘草原生活的趣味,并加以艺术的表现,不仅让人感觉轻松愉快而又回味无穷,而且在笑声中体验万物与自然的和谐。无论是清晨踩在大粪堆里炫耀大红鸡冠的公鸡还是深夜时分一头追逐自己的尾巴嚼着骨头的老猎狗,都让我们开怀大笑。动物们在尽情地嬉戏着,追逐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着,尽情享受自然带来的欢乐。这样逍遥快活的生活是乡村特有的一道风景线,这是在城市中不曾见过的。诗人还采用带有典型的乡村化的口语和词汇,如“hog,old hunting dog,cornhusker,pitchfork,hayrack”,让人感受到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幅充满欢快、幸福祥和、其乐融融的水墨画。“sing”是诗歌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诗人以此来展示笑声与歌声编织的草原生活。人们生活的喜悦与幸福充溢在字里行间,还有什么比这种生活更醉人、更让人心驰神往?这是完全未受到工业文明浸染的一片净土,诗人是在回忆着过去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社会,让人感受到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一种理想的生态美景。
桑伯格在诗歌中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快乐、祥和、和谐、幸福的理想社会,然而这样的世界却一去不返,诗人一声叹息,“昔日的一切都随之而去,大地在哭泣。”“grizzled”让我们看到诗人对过往生活的万般不舍。事实上,诗人对草原万物的歌颂、对草原生活的回忆与不舍都说明诗人渴望着万物和谐的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大草原》中有多处都是诗人回忆他年轻时在盖尔兹堡小镇的生活。“戴着红头巾划着雪橇的黄发男孩”,“坐在马背上摇着缰绳拍打着马屁股的农夫”,“带着皮手套播玉米的人”写的都是诗人年轻时的自己。桑伯格后来虽然在芝加哥生活很久,但他最留恋在草原生活的那段时光,他多次从城市搬到乡村,最后生活在北卡罗琳纳的农场也是缘于他对草原宁静而简单的生活的热爱。
桑伯格看到的不仅仅是自然的外在之美,如果说梭罗在瓦尔登湖畔体验自然,缪尔在高山峻岭中领悟自然,桑伯格则跟艾默生一样,他全身心投入大自然,注重大自然与心灵的交融,感受自然神奇的力量。“草原上午对我歌唱,晚上我憩息在她的怀抱里,在她的心坎里。”在诗人的眼里,自然不再是纯粹客观的物质,而是弥漫着浓厚的人性色彩的自然。广博而宁静的草原是人们理想的精神家园,诗人似乎找到了精神依赖的对象,不再感到孤独。诗人这样的表达让我们看到某种生态意识的存在。“在原始人类看来,整个世界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人和动物自不必说,花草树木等植物也不例外,即使是天地日月、风火雷电、山川土石等自然之物也跟人一样,具有意识、意志和愿望,宇宙万物都有精灵或神灵寄寓其中[5]。
肇始于欧洲的文艺复兴标志着人类中心主义的诞生。从培根的“命令自然”,到笛卡尔的“成为自然的主人”,再到康德的“人是自然的立法者”都把人与自然割裂开来,认为人是自然的统治者,人类可以支配和征服自然。托马斯·阿奎那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由于动物天生要被人所用,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相应地,根据神的旨意,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驭[6]。桑伯格强烈反对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在他的眼中,自然中的万物都是平等的,诗人把自然万物当成与人类情感的交流对象,将草原看成是自己热恋中的情人,“我爱草原,就像热恋中的男子。”诗人将自然提升到情感的境界,将人的思想感情与自然紧密地联系起来,人与自然真正地融为一体。这样的诗句让人感悟到“某种与大自然息息相通的契机”[7]。
桑伯格是美国传统生态思想的忠实继承者。在传统的美国生态文化中,自然不仅是万物之源,而且具有博大的胸怀。安妮特·克劳迪(Annette Kolodny)说:“在美国的神话故事中,人类和自然的和谐相处的根基就是自然是女性主体的身份,不仅仅因为自然是万物之母,而且作为母亲,她拥有包容一切的博爱。”[8]桑伯格在首诗歌中自始至终都将自然以母亲和女性的形象出现。诗人亲切地称草原为母亲。“噢,草原母亲,我是你的一个儿郎。”“母亲”哺育了“那些在黑暗的日子奔向法兰西战场的年轻人”,“那些吃着牛排的打谷人”,“那些把牲畜赶到铁道边圈里的牧童们”,还有“那些七月四日去野餐的人们”。
作为“母亲”,草原具有厚德载物的仁爱之心与慷慨宽容的品性,草原能够包容和化解一切苦难。《大草原》又像是一部草原苦难的书写,它见证了17世纪第一批欧洲移民登陆美国,西进运动、美国独立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工业文明等进程。移民者所带来的宣扬民主、平等、提倡理性的启蒙思想同时也让这个国家陷入无尽的劫难。在美国进入了“殖民”时代后就一直伴随着与印第安人的长期战争。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拓宽疆土,殖民者从18世纪就开始向北美大陆西部扩展。19世纪上半叶轰轰烈烈的西进运动其实是一部印第安人与家园分离的血泪史。草原见证了大批的印第安人惨遭屠杀、失去家园的悲惨境遇。“成千的印第安人呐喊着离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寻找玉米和女人。”桑伯格一生都提倡人人平等的民主观念,这也是他众多诗歌中的核心思想。对印第安人命运的关注不仅表达了诗人对印第安人弱势生命群体的深切同情和尊重,也是诗人对美国印第安政策的抨击。启蒙运动还带来了政治层面的荒谬与残酷。第一次世界爆发后,大批美国年轻人参加了战争,大战带来的是空前的大屠杀。桑伯格控诉了驱赶一千六百万年轻人到战场相互屠杀的资产阶级的垄断者们。“我看过了鲜红的诞生和鲜红的死亡那些儿女们,我选择和平或战争,却只在等待,什么也没说。”诗人将草原所经受的种种苦难近距离地展示给读者。对此,诗人既没有表现出挽歌式的悲叹与绝望,也没有一味地宣泄义愤。相反草原用宽容和博爱吞下了所有的苦难。诗人显然是通过制造这样的苦难历程来凸显在社会发展中人与自然对立的狭隘的自然观。历史是未来的镜子,诗人是要借助于历史来思索现在,通过历史苦难的书写来警示未来。
20世纪初,美国的经济得到了空前的繁荣,但是社会的异化程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对立、人性的堕落、道德的沦丧以及精神层面的失落。爱略特称这是“一个不断走向堕落的时代”[9],杰弗斯在《大拉网》中把现代城市文明比作一张巨大的罗网。桑伯格曾经生活过的安宁与和谐的时代不复存在了,他的故乡草原也面临着一种巨大的时代变迁。与同时代的诗人一样,桑伯格对工业文明给人类带来的危机深感焦虑不安。“在被围墙包围的城市之间,穿梭着让人窒息的客运列车,活塞在嘶嘶叫响,车轮在诅咒”,“成千的红种人呐喊着离去,到一个新地方寻找玉米和女人:百万的白种人到来,建起摩天大楼,修建起铁轨和电线,触角伸到咸海:现在那巨大的烟囱,真用獠牙撕咬着天边。昔日的草原,群群野鸭相互召唤,交织在一片绿色和紫色丛中,现在的草原,铆钉嘎嘎作响,警察巡逻,汽船呼啸。”“skyscrapers,rails,trains,wires”象征现代工业文明的繁荣景象和巨大力量,似乎也暗示着工业文明在极大地促进人类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在破坏着人的诗意的栖居,破坏了原本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社会。“chocked,curse”这些贬义词足以体现诗人对工业文明产物的嘲讽与不满。在工业文明的社会里,自然的活力已经渐行渐远,诗人用“green,purple”这些最具生命的色彩的词来回忆曾经充满活力、春意盎然的草原。青山秀水,色彩斑斓的草原景象与高楼林立、处处是铁轨、电线的工业化草原形成鲜明的对比。诗歌通过强烈的对比和鲜明的烘托暗示着诗人对现代文明的忧思、拒绝与抵制,凸显诗人对故乡草原的无限依恋和向往。面对这样的世界,诗人百般无奈,只能在回忆中寻找着那份美丽。诗人无限感慨道:“我爱大草原,爱得如此心痛,我渴望的只不过是一个日出、一个天空中燃烧的月亮。”
让我们不解的是,当诗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而无法自拔时,面对草原上升起的座座城市,诗人骤然放声高歌。“在这里我看到一个城市兴起,它向全世界的人们说:“听,我很强大,我知道我要什么。”这些新城充满了活力与生机,给诗人带来无限的精神力量。诗人的情绪为什么出现骤然的变化?诗人矛盾的态度显然让人无法接受。从表面看,桑伯格对草原城市化的“矛盾”态度贯穿这首诗歌的始终。帕米拉·兰姆诺也曾经谈到过这个问题,他说:“读桑伯格的诗歌,会给读者留下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感。”[10]人们只关注桑伯格作品体现的悖论观点,当时复杂的社会语境却被忽视了。文学作品与社会背景紧密联系、相互依存。就像希利斯·米勒所说:“1979年以来,文学研究的中心有了一个重大转移:从对文学作修辞学式的内部研究,转为研究文学的外部联系,确定它在心理学、历史或社会学背景中的位置。”[11]众所周知,美国独立后,人口迅猛增长。“独立战争前,新大陆人口只有两百万左右,独立战争后,人口每20年就增长一倍,这个速度是欧洲人口增幅最快国家的两倍多。”[12]20世纪初期,加上大量欧洲移民及乡村人口不断涌入城市,美国的中西部地区迅速发展成密集的城市中心地区。城市变得拥挤不堪,底层人民的居住条件极度恶劣。桑伯格深知,在当时的美国,城市化是势不可挡的时代力量。作为新兴的国家,美国与具有千年历史的欧洲其他国家不同,在工业文明迅速发展的时代,对于一个新兴的工业国家而言,推崇极端的自然观是不可取的。保护自然并不是要完全拒绝工业化和工业文明,如霍华德·塞戈尔(Howard Segal)所言:“自然与文明的关系不是彼此对立,而应相互交融,文明化的自然是现代化的花园。”[13]诗人颂扬城市,其目的是将城市纳为生态系统中,从而建立一个以人类整体生存发展为核心的生态观。
工业文明给美国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梭罗、艾默生、弗罗斯特、杰弗斯等思想家和诗人看来,自然与文明相互对立,他们反对工业文明和城市化,认为他们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他们强烈呼吁人们应该回到自然中。与他们不同的是,桑伯格将生态视域从传统的荒野、草原扩展到城市和工业化。作为一个具有强烈现代意识的诗人,他更关注人类整体的生存环境。正如赵毅衡先生所言“虽然资本主义工业化加深了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但是现代诗人必须在艺术材料和艺术技巧上适应现代工业社会,充分展现现代意识。”[14]桑伯格的前瞻性的生态思想来自于他对美国这个国家、对美国人民、对历史和现实的了解和深刻理解。如果说梭罗是在康科德城的豆田里找到了他的天地,佛洛斯特在新英格兰地区发现他的世界,马斯特是在回忆郊外的墓地中重塑他的价值观,那么“桑伯格则是在色彩绚丽的芝加哥和广阔无垠的美国土地上形成了他的思想”[15]。用桑伯格自己的话说:“我和但丁和弥尔顿的区别是,他们描写了地狱,但他们从未见过地狱,而我写了芝加哥,是因为我在芝加哥有多年的真实体验。”[16]桑伯格没有完全遵循传统的生态意识,诗人立足美国的国情和历史,面向发展中的美国社会、面向美国人民、面向现实,面向未来,在他的诗歌中灌注了前瞻性的生态思想。诗人这种前瞻性的生态意识这要比同时代的诗人更加包容、更加深刻。
与杰弗斯、弗罗斯特等对工业文明的强烈谴责与“尼采式的悲观”态度不同,桑伯格的伟大之处还在于他冲出了传统的藩篱,他的生态意识包含了一种动态的发展,他对社会的忧思带有了一种乐观的期待。诗人以宽广的胸怀告诉人们,“我谈论新的城市,新的人民,我告诉你过去是一桶灰,我告诉你昨天是已停息的风,是落下西天的夕阳。”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说,桑伯格无疑是一个进化论者。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之下,一个热情歌颂城市的诗人,对社会的前途如此乐观和自信,这在西方文论史上是极为罕见的,因此有人指责桑伯格是位理想主义者。对此,桑伯格并不否认。他说:“我是位理想主义者,而且我一直在理想的路上前行。”[17]深读桑伯格的诗歌作品,我们发现桑伯格的理想并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桑伯格依然相信某种绝对价值的存在,相信救赎,这就是对人民的关怀和信任。他曾经说过:“透过工厂的浓烟,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未被浸染的美丽。我们仍然相信,哪怕只有一丝美德留存,我们就能拥有美好的明天。”[18]高登·林克(Gordden Link)对桑伯格做出了最为贴切的评价“对劳动人民的遭遇具有深切的同情”和“对人民充满了信念”的诗人[19]。
桑伯格对人类社会终极关怀的思想由来已久。在伦巴第学院读书的时候,桑伯格研究过卡莱尔、莎士比亚、吉卜林、艾默生、惠特曼以及罗斯金等人,并且对他们崇拜有加。在诗歌的风格方面,惠特曼对桑伯格影响至深,而他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也酷似惠特曼。但是对桑伯格的思想影响最深的则是他的导师怀特教授。这种影响甚至贯穿于诗人的价值观、人生观。黑兹尔·多奈尔(Hazel Durnell)这样说道:“怀特教授不仅教授政治和经济理论,更关键的是他让桑伯格领悟到人道主义的人生观。”[20]昆西·怀特(Quincy Whight),怀特教授的儿子后来谈道:“没人能够想象怀特对桑伯格的影响到底有多巨大,甚至连桑伯格自己都无法估量,他对桑伯格的影响渗入到到灵魂的最深处,决定了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21]桑伯格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关怀的思想意识无疑是受益于怀特教授的启蒙与引导,只有理解并结合这一点,才能把握桑伯格诗歌的独特性——始终把人类社会的发展放在生态思想的核心地位。诗人阿契博尔德·麦克雷什(Archibald Macleish)的评价非常贴切:“桑伯格的诗歌……始终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对人民的信念。”[22]对人民的深厚情感与坚定不移的信念赋予桑伯格一生如弥尔顿般的为美国的命运而奔走的勇气。
《大草原》如同一部气势宏大的史诗,它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尽可能广阔地涵盖草原的历史和现实,记载着社会发展中奋发图强的美国人民和草原历经的沧桑。诗人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法,从草原形成之初的千万年前的追忆开始,其中经历西部运动、美国独立、一战、再到工业文明,桑伯格完成了一次跨越千年的思索与追寻之旅,从而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诗人通过独特的情结构建,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穿梭,从对原始草原的追忆、赞美、眷恋,对工业文明的抵触批判到对现代城市的颂扬。诗人显然是通过制造这样的矛盾冲突历程来消解在社会发展中人与自然对立的狭隘的自然观。桑伯格对草原的理解、对工业文明的反思、对工业社会人类面临的困境而积极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等都反映了诗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深切的人文关怀,体现出诗人以人类整体生存发展为核心的前瞻性的自然观。Richard H.Crowder对桑伯格做出高度的评价“桑伯格的乐观来自于他对自然、对家庭、对朋友的挚爱尤其是对美国人民的人道主义的关爱,这些是他二十世纪初期诗歌的核心”[23]。不仅如此,桑伯格的诗歌还为面临社会发展困境的人们指明了方向,给予人们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这也是桑伯格诗歌的可贵之处及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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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king th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from Sandburg’sPrairie
Yang Ai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Zhe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Hangzhou, Zhejiang 310018)
Sandburg is obviously caught between, within a single poem, a feeling of both criticism and admiration of modern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Behind the seemingly paradoxical attitude is the poet’s profound understanding and evaluating of human condition. However, the ecological unity behind the paradoxical attitude is rarely discussed. Sandburg is not a follower of Jeffers and Frost’s condemnations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or “Nietzschean pessimism”. HisPrairie, based on the future of America and people of America, shows a dynamic ecological wisdom with an optimistic expectation. This paper endeavors to discuss the ecological wisdom from two parts. First is Sandburg’s ecological awareness in his love of nature and opposition to urbanization. Second is Sandburg’s glorification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the city, and the seeking of reality and profoundness from the paradox.
Sandburg; dynamic ecological wisdom; ecological wisdom
2013-10-06
2013年浙江省哲学社科规划项目“现代性视角下的卡尔·桑伯格诗学研究”(13NDJC136YB)研究成果。
杨爱萍(1970-),女,辽宁大连人,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东华经管学院在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712.24
A
1008-293X(2014)03-0090-06
(责任编辑周一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