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类型学视阈下的英汉话语标记类属及其功能探析

贺 静，王 钢

（巢湖学院 外语系，安徽 巢湖 238000）

引 言

话语标记是交际中一种重要的语言表达式，对受话人理解话语命题起到引导和调控的作用。同时，话语标记具有独立性、自返性，通过编码程序信息对交际起调节和监控作用[1]。例如：

上述例句中的“but”“总而言之”等语言表达式具有鲜明的性质特征：语义上是非真值条件，不影响语句的概念意义；句法上相对独立，存在原型位置，基本不与相邻成分构成更大的句法单位；语用上具有衔接性，承上启下。由于话语标记在言语建构中的特殊机制，它并不是语句中的冗余成分，从而消除了长期以来人们对它的概念偏见。近十年来，话语标记已成为了语言研究新的“增长点”，呈现出两种走向：一是侧重于理论综述性研究，即通过回顾和追溯话语标记的起源和发展历程，旨在厘清国内外话语标记的研究状况[2]；二是话语标记的个案研究，通过对常见的英汉语中话语标记的微观考察，系统分析某个或某类话语标记的使用机制，如“well”“不错”等[3][4]。总体上，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不断地拓展。但综观已有研究，从跨语言的层面探究英汉话语标记的类属划分和功能特征仍不多见，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鉴于此，本文在以往话语标记研究的基础上，将英汉话语标记置于不同谱系的语言背景下，从语言类型学的角度考察两类话语标记的类属和功能，以期更好的认知英汉话语标记的共性特征，把握不同语言系统下话语标记的内在机制。

一、语言类型学与话语标记研究简述

语言类型学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是研究跨语言现象的语言学分支学科，已成为现代语言学的一门显学。类型即类别，是对事物的一种分类，Richards&Weber指出语言类型学是对语言进行类型划分的学科[5]，通过比较不同语言间的异同，从复杂的语言表象中寻找不同语言的共性。具体而言，语言类型学是把语言放在多个参项建构的类型等级序列中进行分类[6]，语言类型虽是抽象的、概括的语言规则，但它是从具体语言的研究中根据不同的特点归纳出来的少量的、有限的类型。换言之，语言类型学研究是通过比较不同语言相同、相异的特点，从复杂到简化，从无限到有限的本质升华。实质上，语言类型学尤为强调异中求同，多角度的解释语言现象，探寻人类语言的普遍规律，从而深化对语言本质及特点的认识。

语言类型学认为，世界上的语言都存在类型上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也就是普遍性或共性。就话语标记而言，它在英汉两种语言中普遍存在，用以体现话语意义的语言表达式，具有人类语言元话语功能的一些基本特征，并对话语的生成和理解起制约作用[7]。然而，不同语言有自己独立的语言系统，其语言成分的构成受到各自语言系统的制约。英汉话语标记的使用也受到各自民族认知、社会规约等因素的影响，这客观上要求在话语标记的类型学分析中必须从语言内在机制上把握两类话语标记，聚焦此类语言现象的核心特征，挖掘两类话语标记的共同参照系。为此，依据语言类型学的研究路径，英汉话语标记的类型学研究是通过考察英汉语中话语标记的整体使用特征，以两者类属和功能为重点，从语篇连贯、人际互动等层面归纳两类话语标记的类属和功能相似性，探究两类话语标记的内在一致性，进而深化对话语标记的机制认知。

二、语言类型学下的英汉话语标记类属模式

（一）已有话语标记的类属划分

国内外已有的话语标记分类标准各异，类属数量差异显著，最少的两种，最多的十余种，形成了各具所长的分类格局。但总体上可归为两种模式：一种是国外学者的简单二分法，另一种是国内学者的三分法。我们以两种分类模式为主线，对国内外具有代表性的类属分类进行简要的梳理。国外研究中，Schiffrin是西方话语标记研究的先行者，她根据引发和应答关系把话语标记分为引发性标记和应答性标记[8]。由于具有引发和应答功能的标记只是整个话语标记体系中的一部分，因此此种分类存在划分不全的缺陷。此后，Rouchota对先前的二分法进行了局部修正，从内容方面将话语标记分为概念意义标记语和程序意义标记语[9]，涵盖体现说话人情感态度的施为性标记和突出话语内部联系的连贯性标记。Verschueren从元语用意识层面将话语标记分为衔接关联标记和认识状态标记[10]。从二分法的角度看，上述分类依据了概念信息和元语用功能，符合话语标记分类的基本原则，对后期话语标记的类属研究具有借鉴意义。

反观国内的话语标记类属研究，陈新仁依据韩礼德的语言元功能理论，从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三个层面把话语标记分为概念性标记、人际性标记和语篇性标记三个类型[11]。在概念意义层面，部分话语标记的概念意义也承载着程序信息，因而三个子类的外延存在交叉的问题。之后，于国栋和吴亚欣从语篇逻辑关系方面把话语标记分为承上型、当前型和启下型标记语[12]。这种三分法虽简单分明，但对话语标记的多功能划分不够清晰。为此，三分法的模式得到进一步的拓展，韩戈玲从功能互动的角度细化了分类，将话语标记分为互动引发标记、策略标记、态度标记等六种类型[13]。此外，就汉语话语标记研究而言，通过借鉴和内化国外话语标记的研究成果，汉语界的话语标记研究成果颇丰。其中，刘丽艳从标记形式和语境依存度等角度将汉语话语标记分为词汇形式和非词汇形式话语标记两大类[14]33。由此可见，多年来虽然学界对于话语标记类属划分一直未达成一致，但这恰恰证明了这一话语现象的复杂性和探索性，也表明了话语标记研究不断深入的必要性。

（二）语言类型学下的英汉话语标记类属划分

由于视角的差异，现有的类属划分林林总总，迄今尚未形成广为接受的分类。我们认为话语标记的类属划分不是为了分类而分类，应当遵循两个基本目的：一是类属划分应体现话语标记的核心意义；二是类属划分应有助于加深对两类话语标记的本质认知。Fraser指出话语标记是一个“语用类别”[15],它的主要作用不在语义上，而在语用上。可见，功能性是话语标记的核心意义，以功能为主线理应成为话语标记类属划分的主流。鉴于话语标记自身功能的复杂性，并且功能之间存在着交叉，为此本文选取常用的英汉话语标记为语料，从语篇、人际和互动三个界面对两类话语标记进行类属划分，挖掘两者的普遍共性。

1.语篇话语标记

语篇话语标记用于标示前后话语间的内在关联，作用于整个话语的建构，其数量相对丰富，主要包括阐发标记、总结推论标记、对比标记和补说标记四个子类。（1）阐发标记用以话题设立和切换，传达交际主体的情感态度，突显交际主体的观点意念。根据参与者人称的改变，分为主位型和客位型阐发标记。英汉语中常见的有：in my opinion、as far as I am concerned、from my point of view、in your opinion、在我看来、就我而言、我们认为、在他看来、依你之见等。（2）总结推论标记用以明晰前后话语间的逻辑关系，自然地展开总结和推理，强调话语命题的焦点信息。英汉语中常见的有：to sum up、on the whole、in general、by and large、归根结底、简言之、可见、基于此等。（3）对比标记用以表达对比、转折的意念，体现出前后话语意义之间的突兀或者矛盾的关联。英汉语中常见的有：though、but、whereas、on the contrary、然而、不过、可是、相反、另一方面等。（4）补说标记用以标示交际主体对话语命题的解释和修正，更加明显的体现话语与话语之间的依存关系。英汉语中常见的有：in other words、that is to say、let me put it in another way、这样说吧、换句话说、话说回来、再说等。

2.人际话语标记

人际话语标记用于体现交际主体间的互相关注，起到明示理据、表明态度、调控语力的作用，主要包括理据标记、言说标记和主观评价标记三个子类。（1）理据标记用以突显话语命题的来源，增强交际主体话语意义传达的理据性和可靠性。英汉语中常见的有：theoretically speaking、it is well known、it is said/reported、理论上说、据说、媒体上说、一般来说等。（2）言说标记表现为交际主体对某一话语命题所持的态度，向受话者传达自身坦诚态度及其话语的真实性。英汉语中常见的有：frankly speaking、let me know、to be frank、坦率的说、说白了、说实话、不瞒你说等。（3）主观评价标记表现为交际主体使用直接话语方式表达主观倾向性，并作为话语间的指示牌，引导受话者理解话语意图，带有较强的主观评价色彩。英汉语中常见的有：fortunately speaking、unfortunately、it’s a pity、luckily、幸运的是、可惜、遗憾的是、可贵的是等。

3.互动话语标记

互动话语标记对于交际互动和推进具有触发作用，用于标示交际主体间的参与和关注，主要包括引发标记、提醒标记和语气标记三个子类。（1）引发标记用于推进交际主体间的互动，引导一方处理或回应话语命题。英汉语中常见的有：now、you see、ok、好不好、对吧、好吧、你知道等。（2）提醒标记用于表达交际主体的命令、要求和警示性话语意图，具有明显的以言行事的语用效应。英汉语中常见的有：listen、look、mind you、let me know、你听我说、你听着、你看、你说实话等。（3）语气标记用以体现交际主体间的互动，标示出交际一方的情感状态，填补交际中话语的思考过程，并具有应答的语用含意。英汉语中常见的有：Oh、Ah、Erm、Mm、Uh-huh、噢、嗯、唉、呃等。

总的来说，从类型学角度英汉话语标记的十个子类之间存在较显著的共相特征。但汉语话语标记在数量和方式上更为丰富和多样，而同一类属下的英语话语标记数量偏少，受到英语语法化及主观化程度的制约，其灵活性也相对较弱。此外，需要指出的是从跨语言层面的类属划分虽不是穷尽的，但可以从整体上突显两类话语标记的类属共性。

三、英汉话语标记功能的语言类型学解释

依据前述英汉话语标记语篇、人际和互动标记的类属划分，结合话语标记语料，统计表明在功能上两类话语标记具有语篇建构、人际评价和互动指示三种基本类型。

（一）语篇建构功能

语篇建构功能体现为话语标记作为一种手段用于语篇的构建，作用于语篇的形式连贯和内容连贯方面。由于交际主体认知力和表达力等方面的有限性，为了增加话语命题的显性化程度，话语标记成为交际中十分有效的语篇建构成分。具体而言，英汉话语标记可以标示语篇的起始、发展和结束以及用来引发、转接和占据话轮等。下面以英汉阐发话语标记为例。

例5：（语境：因家庭感情问题，好友之间

的劝告。）

Susan：...If you really think that you have no feeling with him，then，，getting divorced maybe is the best way to solve the problem.

Jenny：I know clearly at the bottom of my heart.I can’t set my mind at rest because of the child.

例6：（语境：深圳晶报记者就民生问题采访该市市民陈健华。）

记者：……民生问题是今年深圳两会上的热点话题，代表们的提案更接地气，涉及到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您怎么看？陈健华:深圳的民生改善，……，公平正义就是深圳最大的民生，它不是一个只关系衣食住行的问题。

例5中对于Jenny的遭遇，劝说中Susan通过使用话语标记“in my opinion”顺应话语的语义关联，阐发她的情感立场及其主观意念，从而调控劝说的语用效力。同样，例6中受访市民在交际中使用阐发标记“在我看来”，标示自身话语的转承，用来标示和强调己方观点，突出话语的焦点性信息。可见，上述英汉话语标记具有类型相似性，强调交际者的个人观点、态度，承载了语篇建构功能。

（二）人际评价功能

人际评价功能表现为话语标记用于确立和保持交际主体的人际关系，体现交际主体间相互配合、相互提示，共同作用于交际[14]68，进而促成共同的认知状态。在交际活动中提示、引导交际进程，标示交际一方的话语取向和意图。下面以英汉言说话语标记为例。

例7：（语境：Nancy邀请Max参加周末工作室的活动。）

Nancy:Max，can you come to the studio with Kathy this weekend?

例8：（语境：两位同事在北京某培训机构餐厅里的交谈。）

林倩：……今晚的自助餐挺不错的，怎么样，还行不？

例7中，说话人Max在接受邀请时使用话语标记“Frankly speaking”是为了表明自身的坦诚态度，明示对方自己的真实想法，意在促成共同认知，弱化后续话语的潜在语力。同样，例8中常迪在明示自身观点态度前使用了言说话语标记“说实话”，意在传递话语信息的真实性，从而引导交际一方林倩的认知向后续话语的“焦点”信息过渡，即对北方菜并不满意。上述两例中英汉话语标记都起到了明示态度、相互提示的人际评价功能。

（三）互动指示功能

互动性是人际交往中的显性特征，互动指示功能主要表现在交际主体使用话语标记来提醒交际一方进行应对，标示交际状态。同时，也体现出交际方顺应交际进程，延续交际活动的主观意向。下面以英汉语气话语标记为例。

例9：（语境：好友Liz试图劝说Rod戒

烟。）

Liz:Give up smoking!

例10：（语境：体育节目主持人王梁采访大连农民工足球队队长。）

王梁：你们每天工地干活那么辛苦，下了班还踢球吗？

例9中，Rod听到劝告后，使用了“Mm”这个典型的语气标记开启应答，表示其参与交际进程，处于接受话语信息的状态，并体现出继续进行交际活动的意向。同样，例10中农民工足球队长使用“嗯”表示对主持人询问的应答，填补了自身组织话语的思维过程，体现“肯定”“认可”的语用含意。可见，上述语料中都反映了英汉话语标记参与交际，标示应答，互动指示的功能特征。

此外，由于英汉话语标记大多具有多功能性，即某一话语标记可以担负超过一种功能。话语表达不仅是静态的成品，更是动态的发展过程。受到交际主体等因素的制约，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某一种功能会更为凸显，表现为这一话语标记的中心功能。因此，英汉话语标记的功能解读必须重视语境变量，准确识别各类话语标记的功能所在。

结 语

话语标记作为英汉语中普遍使用的语言表达式，其类属丰富，功能多样。依据语言类型学的研究路径，结合两类话语标记语料，类属方面英汉话语标记存在语篇、人际和互动标记三个层面，并涵盖十个子类。同时，在功能方面英汉话语标记具有语篇建构、人际评价以及互动指示功能，体现了类型学意义上的内在一致性。可见，通过对英汉话语标记类属划分及其功能的类型学解释，有助于把握跨语言层面话语标记的蕴涵共性，加深对话语标记的本质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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