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可行能力理论的福利测度实证研究述评

2014-04-07 16:05钟晓华赵小燕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社会福利测度度量

钟晓华,赵小燕

(1.仲恺农业工程学院 人文社科系,广东 广州 510225;2.湖北经济学院 财政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社会福利严重滞后于经济增长是世界各国都普遍存在的社会问题,一些发达国家的福利水平甚至长期都处于下降状态。由此,人们开始批判单纯以经济指标度量社会福利的一元主义观点,并开始寻求更为合理和多元的福利测度方法。1998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Amartya·Sen)在对传统的福利理论进行全面反思的基础上,提出并发展了可行能力理论,从功能与能力的角度来评价人们的福利状况。基于可行能力理论的福利测度方法能够兼顾对人们生活有意义的各个方面,同时能够对与社会福利密切相关的重要因素给予评价,为社会福利的度量提供了更广阔的信息基础和价值标准。

一、基于可行能力理论的社会福利测度思想

Sen于1980年第一次提出了可行能力的概念,认为一个人的可行能力指的是此人有可能实现的、各种可能的功能性活动组合。[1]

可行能力概念中包含了功能性活动与可行能力两个核心内容。Sen指出,功能性活动(Functions)指的是一个人认为值得去做或所处的生活状态。[2]有价值的功能性活动很多,既包括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比如拥有健康的身体、充足的营养、基本的居住条件等;也包括更复杂的成就,例如感觉快乐、拥有充分的闲暇时间、良好的人际关系等。功能性活动直接决定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因为它反映的是人们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可行能力(Capabilities)则是功能的派生概念,是一个人拥有不同的功能性活动组合的潜力以及在不同的生活方式中自由选择的基础。例如,具备较强的工作能力,则有机会选择令人满意的工作。因此,功能是能力的外在表现,能力是功能的内在基础。Sen认为在社会评价和政策制定过程中,应该集中注意人们能做什么和想做什么,注意他们的生活质量,消除人们生活中的障碍,以便使他们更自由地过自己认为有价值的生活即满足人们的可行能力。[3]因此,福利的测度既应当关注功能性活动,也应当评估能力水平。

可行能力理论还强调福利的多样性和异质性,认为不同群体和个人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导致人们的福利水平存在差异:一是个人异质性(包括疾病、年龄、性别等体质特征)会导致人们的需求不同,也会导致人们无法将潜在的能力完全转化为外在的功能性活动;二是环境的多样性也会影响人们实际的生活水准;三是社会因素(包括社会风气、家庭氛围等等)也可能影响人们能力的培养和功能性活动的获取。探讨各种可能的因素对福利的影响,才能对个人和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提出指导性建议。

二、可行能力理论应用于福利测度的验证性研究

最早展开可行能力实证研究的是Sen本人,研究的范畴主要集中在证明可行能力比单一的经济指标更适合度量人们的福利水平。Sen利用1980~1982年的数据,证明了在此期间巴西和墨西哥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约为印度、中国和斯里兰卡的7倍之多,但是如果按照国民预期寿命、婴儿存活率、教育等方面排序,结果却大相径庭。[4]Sen由此发现人均GDP的增长并不等同于生活水平的提高。Sen针对西欧国家普遍存在的失业问题进行研究发现财政补贴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失业者的收入损失,但是由失业引发的其他可行能力剥夺却没有改善,失业者的福利水平也没有从根本上得到提高。[5]

此后,其他学者采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数据证明可行能力更贴近于人们实际的生活状态,也与福利显著相关,能够更准确地反映人们的福利水平。Ellman采用1987~1993年的数据分析得出前苏联解体后急剧下降的生活水平对人民的疾病发病率和死亡率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而这些却不能从价格、收入和消费数据中得到。[6]因此,他认为与单一的经济指标相比,可行能力更适用于度量人们的福利水平。Schokkaert和Ootegem首次采用微观数据分析可行能力在福利测度中的适用性。他们通过调查1979年比利时的失业人口后发现,物质因素与失业人员的福利没有显著的相关性,与福利相关的还有其他功能性活动,因此建议采取非经济政策提升失业人员的福利水平。[7]Balestrino和Sciclone考察了意大利居民在教育、健康、居住条件、就业等功能性活动,同时对以收入为基础的福利和以功能性活动为基础的福利进行比较,发现二者的排序并不相同,由此认为福利度量中应当重视人们的可行能力。[8]Anand用家庭固定样本调查了5000多户居民,获取了10万人的访谈数据,分析健康、社会生活、闲暇实践、人际关系等方面的可行能力对人们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研究发现可行能力与福利显著相关。[9]

三、基于可行能力理论度量国家或地区的社会福利水平

以可行能力理论为基础度量社会福利状况和社会发展水平的基本思想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包括人类发展指数、人类自由指数、性别发展指数、人类贫困指数等,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根据可行能力理论构建的人类发展指数(HDI)。HDI分别由预期寿命、成人识字率和国民生产总值3项指标加权平均得到。从1990年起UNDP每年使用该指标能量各成员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福利状况。HDI已经成为目前世界范围内最具影响力、且在各个国家广泛使用的衡量社会福利的工具。HDI因可行性和可操作性较强在世界各国得到广泛应用,对政策制定和发展评价产生了深远影响,但同时也因其测量范围狭窄和测量方法简单而饱受诟病。

一些学者在此基础上拓展了可行能力的范围,同时试图将数理上的指标组合计算方法纳入到福利测算中,评估国家或地区的社会福利水平。Kuklys采用英国家庭固定样本调查1991~2000年的面板数据,结合结构方程模型,选取居住条件、健康状况等功能性指标分析英国5000多个家庭福利水平的变化。[10]Martinetti采用1994年意大利家庭调查数据,将功能性活动分为健康、教育、知识、社会交往和心理状况5个方面,采用模糊综合评价方法分析人们的福利水平,同时还考察了性别、年龄、婚姻状况等异质性因素对可行能力的影响。[11]杨爱婷、宋德勇从功能和能力角度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福利进行了测算,研究结论显示,能力不足使得中国总体社会福利水平低下,同时对比后发现,我国社会福利的发展质量和能力水平明显落后于发达国家。[12]

四、基于可行能力理论度量弱势群体的福利状况

可行能力理论不仅用于测度和比较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社会福利水平,更关注于可行能力的不公平。因此,可行能力被剥夺最为严重的弱势群体自然成为学者们聚焦的对象。

第一,采用可行能力理论分析贫困人口的福利状况。Balestrino选取了意大利281个贫困家庭为样本,分析人们的福利状况和影响因素。调查结果显示,仅有少数家庭是纯粹的收入因素导致的贫困,大多数家庭表现出功能性贫困。[13]Klasen用14个功能性活动对南非支出贫困和功能性贫困进行了测量和比较。指出一些群体受到更多的功能性剥夺从而生活贫困,其中17%无法用支出贫困来衡量。[14]

第二,基于可行能力理论度量儿童的福利水平。Phipps选取出生时体重、焦虑程度、注意力集中程度等十种针对儿童特点的功能性活动作为福利评价的指标,对比挪威、美国和加拿大0~11岁儿童的福利水平。研究结果显示虽然这三个国家的人均收入水平相当,但挪威儿童的福利水平明显高于其他两个国家。[15]Tommaso选取印度6~12岁的3000名农村儿童作为研究对象,将出生时的生命体征、肢体健全程度、感官想象力、儿童社交能力等7个功能性活动作为可行能力列表,采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他们的福利水平。[16]

第三,基于可行能力理论度量土地流转前后失地农民的福利变化。高进云选取了武汉市城乡结合部的5个区进行调研,在Sen的可行能力框架下提出了构成农民福利的功能性活动和指标,使用模糊评价方法对农地城市流转前后的农民福利变化进行了衡量。结果显示,农地城市流转仅改善了农户的居住条件,但农民的经济状况、社会保障、社区生活、环境、农民心理状况都有不同程度的恶化。[17]徐烽烽、李放等对苏南地区农户展开调查,在Sen的可行能力框架下讨论了土地承包经营权置换城市社会保障过程中农户福利的变化,结果显示“土地换保障”后农户总体福利水平明显提高,同时强调改善农户的福利关键在于增强农民获得非农就业机会的能力,同时应当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18]贺丹和陈银蓉在Sen的可行能力框架下对水库移民安置区土地流转过程中安置区居民福利的变化进行了研究,发现土地流转后安置区居民总体福利水平明显降低。因此,政府对安置区居民的补偿不能单纯依靠货币补偿,应采取复合补偿方式。[19]

五、基于可行能力理论的福利测度实证分析评价

已有的在可行能力框架下进行的实证研究涉及多个领域、多重视角,实证度量的技术方法也是多种多样。但是,基于可行能力理论展开的实证研究也存在诸多不足:

第一,研究对象主要针对发达国家。Sen的可行能力方法对信息量的要求较高,更适合于采用微观调查数据。但是,目前大样本和具有连续性的微观调查研究主要针对发达国家,可行能力指标的设计也以发达国家的社会环境为背景。

第二,功能与能力指标的选取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Sen的可行能力理论着重于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即人们有理由选择自己珍视的生活。因此,功能与能力指标的选取和指标所占权重应当符合特定群体的特征。但是,目前的指标选取和赋权主要基于研究者的主观感受。

第三,缺乏对福利的多样性和异质性研究。Sen强调福利水平受到个人异质性因素、环境因素和社会因素的影响。但是,实证研究主要集中于构成福利的功能和能力指标设计,较少关注上述因素对福利水平的影响。

综上所述,尽管以可行能力理论为基础的福利测度实证研究近年来取得了大量成果,但仍存在诸多可改善的空间。今后在此领域展开的研究应当更多关注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可行能力的提升,福利测量维度的选取应当符合研究对象的特征,同时应当关注人们福利水平多样性的外在影响因素,并以此为基础有针对性地提出福利改善的政策建议。

[1]Sen A.K.Equality of what?[M].The Tanner Lectures on Human Values,edited by S.McMurrin.Salt Lake City, 1980.25-38.

[2][印]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M].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31-45.

[3]胡道玫.可行能力:阿玛蒂亚.森经济伦理方法研究[D].兰州:兰州大学,2006.

[4]Sen,Amartya.Well-being,Agency and Freedom[J].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1985,(4):169-221.

[5]Sen A.K.Inequality,Unemployment and Contemporary Europe[J].InternationalLabourReview,1997,(136):155-172. [6]Ellman M.The Increase in Death and Disease Under‘Katastroika’[J].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1994,(18):329-355.

[7]Schokkaert E.,Van-Otegem L.Sen’s Concept of the Living Standard Applied to the Belgian Unemployed[J].Recherches Economiques de Louvain,1990,(56):429-450.

[8]Balestrino A.,Nicola S.Should We Use Functionings Instead of Income to Measure Well-being?Theory,and Some Evidence from Italy[J].Revista Internazionale di Scienza Soziali,2001,(109):1-20.

[9]Anand P.,Hunter G.,Smith R.Capabilities and Wellbeing[J].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2005,(74):9-55.

[10]Kuklys W.,Robeyns I.Sen’s Capability Approach to WelfareEconomics[R].CambridgeWorkingPaperin Economics,2004.

[11]Martinetti E A.A Multidimensional Assessment of Wellbeing Based on Sen’s Functioning Approach[J].Rivistal Internazionale di Scienze Sociali,2000,(2):207-239.

[12]杨爱婷,宋德勇.中国社会福利水平的测度及对低福利增长的分析[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2,(11):3-17.

[13]Balestrino A.A Note on Functioning Poverty in Affluent Societies[J].Notiziedi Politeia,1996,(12):97-105.

[14]Klasen S.Measuring Poverty and Deprivation in South Africa[J].Review of Income and Wealth,2000,(46):33-58.

[15]Phipps S.The Well Being of Young Canadian Children i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A Functionings Approach [J].Review of Income and Wealth,2002,(48):493-513.

[16]Tommaso M.L.Children Capabilities:A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for India[J].The Journal of Socio-Economics,2007,(36):436-450.

[17]高进云,乔荣锋,张安录.农地城市流转前后农户福利变化的模糊评价——基于森的可行能力理论[J].管理世界. 2007,(6):45-55.

[18]徐烽烽,李放,唐焱.苏南农户土地承包经营权置换城镇社会保障前后福利变化的模糊评价——基于森的可行能力视角[J].中国农村经济,2010,(8):67-79

[19]贺丹,陈银蓉.水库安置区居民土地流转前后福利变化模糊评价[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2,(11):116-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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