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燕
(南京邮电大学通达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隐喻的研究可谓历史悠久,在传统隐喻理论中,隐喻是文人钟爱的修辞方式。古希腊时期的亚里士多德就是隐喻研究的先驱,认为人类语言中充满了隐喻。著名语言学家Lakoff提出了当代隐喻观,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方式,而不仅是一种修辞的手段,它是我们思维、交际和认知的普遍方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思维和行动所依赖的概念系统在本质上都是隐喻的[1]。作为认知隐喻的新发展,多模态隐喻为探讨隐喻的本质和运用提高了新的全方位的视角。
近年来,中外语言学界一直处于认知语言学隐喻议题的热潮中,但大都集中在语言中的隐喻表达能力,较少涉及非语言模态[2][3]。本文以“老鼠”在英汉两种语言中的多模态隐喻运用为切入点,剖析多模态隐喻建构差异,揭示其认知动因、推理逻辑及文化内涵。
作为以认知语言学为基础的多模态范式研究的代表人物,Forceville提出语言只是众多交际符号中的一种,其他的交际媒介或手段,如声音、色彩、线条、空间布局等也可以用来构建和表达概念[4]。模态包括了图像符号,书面符号,口头符号,手势,声音,气味味道和接触。Forceville指出单模态隐喻是目标域和源域只用或主要用一种模态来呈现的隐喻。多模态是源域和目标域都分别完全用或主要用不同的模态来呈现的隐喻[5]。如单纯在语言中描述“语言就是金钱”是单模态隐喻,而教师在课堂中利用图画、食物、手势等传达这一信息则是多模态隐喻[6]。人们最为熟悉的单模态隐喻存在于口头的语言表达或者书面文本中。渐渐有了包括声音、符号、图像等多种媒体介入的多模态隐喻形式。
从心理机制出发,隐喻的产生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主动使用隐喻的情况是已经有了对某一事物的表达方式,但是为求表达上的更佳方案而使用。被动隐喻是由于思维能力或者语言表达的障碍,人们会寻找事物之间的相似之处,从一个具体的事物映射到另外一个较为抽象的事物,即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形成隐喻性表达。
许多人类行为可以从动物行为通过隐喻的方式来理解。人本身也常被说成某类动物,这就是概念隐喻,“人即动物”的根源[7]。中国是典型的农业社会,老鼠是“四害”之一,人人唾弃之。老鼠的不堪名声,和它丑陋的长相和较小的身形有关。“鼠雀之辈,鼠目寸光,目光如鼠,鼠腹鸡肠,獐头鼠目”本是形容老鼠的外貌特征的。后来把老鼠拟人化,把这些用来形容人。在百姓靠天收成,艰难度日的年代,老鼠既要在庄稼地里破坏作物,又要在收割后抢夺农民可怜的劳动成果甚至还会啃噬家里的家具。“老鼠管仓,越管越光。”“不怕出山狼,就怕藏家属”一粒老鼠屎,坏锅汤;几只老鼠毁粮仓,遍地老鼠闹饥荒。”“这都给老鼠招来了足够多的骂名和仇恨。以至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鼠小偷小摸的品性“贼眉鼠眼,鼠窃狗盗,鼠迹狐踪,抱头鼠窜,蝇营鼠窥”都在某些可恶的人身上实现了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用来形容人的习性。“存在大链条”理论认为宇宙存在大链条由各种具有层级的概念构成。这些概念从高级排列入下:人﹥动物﹥植物﹥复杂物体﹥植物﹥物理事物。每种上一个层级的生命都可以拥有它下一级物体的所有特征[8]。这就不仅可以让我们用易懂的非人类特征来理解人类特征,也可以用更为易懂的人类特征来理解动物和植物。《诗经》《硕鼠》中,“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是对老鼠肆虐,偷吃粮食本身的惧怕和憎恶。有是对贪官剥削民脂民膏,贪得无厌的形象刻画。
隐喻化了的动物语言的广泛使用,是以人的认知为基础,遵循人的认知规律以及生活经验的积累。在与动物的长期相处中,人熟悉和掌握了动物的习性和特征,并以隐喻的方式丰富语言,扩大认知。老鼠除了其弱小的长相,可恶的习性,也有它自身生存的一些特征。由于经常要夜里出来偷粮食吃,则大家难免觉得它夜半不休,比较勤劳有忧患意识,夸说“耗子还存三分粮”。“老鼠藏粮,有备无患。”老鼠在食物链里面也是个弱势群体,面对天敌的处境,令人同情。因此“虎生一子拦路,耗子一窠喂猫。”“老鼠见了猫,骨头酥。”“老鼠睡猫窝,送来一口肉。”
认知科学的体验哲学观认为体验具有普遍性,因而产生的一些基层隐喻会在不同时空被人类所共享[9]。中西方的人们有着相似的大脑神经网络,这个最根本的特征决定了世界各民族在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存在的共同的现象进行描摹时,存在语言间的相似性。西方文化中,老鼠也是负面形象为主,在他们的习语中可见一般。性格胆小如鼠As timid as a mouse;Rat讨厌的人,俚语指坏女人;Smell a rat怀疑在做错事;A rat race激烈竞争;Rats desert a sinking ship船沉鼠先逃,一看见困难就逃;To die like a rat毒杀;A rat fink叛徒[10]。
中华民族古老的文化中,有个传说“鼠咬天开,天开于子”。小老鼠在天地相交之处,阴阳交接的子时将人类带出混沌。开创人类世纪,因此,中华民族才有十二生肖鼠为先的原始信仰。《佛本生》中,传说菩萨投胎为鼠,《春秋运斗枢》“玉衡星散而为鼠”,《玄中记》百岁鼠化为神。商代器皿上“子蝠”,取老鼠,鼠子神繁衍后代的强大能力,和“蝙蝠”多子多福之意[11]。老鼠的形象并非皆是丑陋的,人们对于老鼠有着媚和惧的成分。
老鼠隐喻在民间的表达不仅有语言文本的模式,还有群众喜闻乐见的歌舞,民俗等多模态的表现手法。在我国台湾民俗中,大年初三是老鼠嫁女日,民众煮红薯,剥皮吃,意味着剥鼠皮。而湖湘方言地区则是盛行“烧元宵”,赶老鼠的习俗。农家把扎好的草束置于田根焚烧,并在猪圈牛栏鸡舍点烛,房前屋后,灯火通明,可以驱鼠疫,除虫害。“老鼠嫁女”已经不仅表现为儿歌,故事,民谣的口口相传,其表现媒介还包括了剪纸,年画。甚至在1983年,国内把这一民俗想象搬上了电视屏幕,为老鼠形象的多模态研究提供了新的证据。
由于各民族对动物特征的各个方面的认识以及关注程度不尽相同,会产生不同的动物隐喻映射,折射出各自不同的文化内涵。在汉语中流行的俗语中,很多能体现中国人生活习性,民族性格的句子。“古董店的老鼠碰不得”。教人做事要谨慎,哪怕很想打老鼠,但也要考虑其他损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既然逮了也不吃,不是自己的本行,那就不要管别人的事情,这体现的是严守本分的中庸之道,现实主义。也是当时的社会条件下,顺从客观世界,力不从心生活的一个反映。“腰里别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人要脸树要皮,中国人最爱的就是面子,哪怕是个小老鼠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12]。而英语国家笃信基督教,他们的语言中却会有As poor as a church mouse—to be down and out.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这样的表达,汉语文化中是没有的。
影视作品,是需要调动视觉、听觉、和语言各方面官能的一种媒介。也是多模态隐喻最好的表现手法,能够调动人各个器官的积极性,达到对隐喻最充分的理解。老鼠在中国影视剧里面的形象一般都是比较猥琐的,老鼠形象较多展示的是在各类动画片中。《黑猫警长》里就有一只让人讨厌的独耳老鼠,《西游记》里的玉鼠精是个妖魔。也有比较正面形象的,比如《舒克与贝塔》,《蓝皮鼠大脸猫》其中的老鼠弱小敏锐,机灵,可爱,超越成人的功利计量。
西方老鼠的发言人,就是那只红遍全球的米老鼠。从上个世纪20年代绘制出来的卡通形象,逐步延伸到销售电影,动画片,开发出售专利卡通形象产品,经营迪斯尼主题乐园,米老鼠已经形成了一个席卷全球的庞大幸福产业。这只老鼠弱小,孤独却能永远热情,有想象力,创造力,好奇心,求知欲,热情,探索活力,冒险勇气。这一形象完全符合大家对美国英雄主义,推崇冒险精神和崇尚奋斗成功的预期。《料理鼠王》则成为美国梦的最佳代言人。它坚持梦想,寻找自我,用智慧和努力成功。《猫和老鼠》中体型弱小的老鼠是自己的主人,总爱挑逗汤姆,而且赢多负少。他们是一对永恒的玩伴,充满想象力,创造力,超越现实经验,超越功利逻辑[13]。这些老鼠以图像、声音以及其他多种模态向观众传递着西方人类社会的多种信息。卑微的小老鼠享有的平等、权利、梦想、自由等等这些,都可以映射到人类本身,促进人类对本身,对世界更清晰的思考。
多模态认知语境下的老鼠隐喻,突破了单一的以语言为传递媒介的范式,提供了多方位看待中西方两种认知模式的方法。由于人类体验的相似性,老鼠隐喻在中西方都有鬼鬼祟祟的阴暗面。从跨文化交际的角度而言,英文中老鼠的多模态隐喻更加的丰富,更有包容性。“英语从动物的角度看人,中文从人的角度看动物”[14]。从多模态认知的角度,研究老鼠这一动物在汉英文化中的隐喻形象,揭示了中西方认知推理的内在动因,丰富了隐喻的研究视角,也为语言学与其他学科的跨学科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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