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与社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

2014-03-29 07:30孙旭红
东方论坛 2014年6期
关键词:李汉俊唯物史观主义

孙旭红

(江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觉悟》与社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

孙旭红

(江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十月革命后,社会主义在中国得到广泛的传播。《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邵力子、李达、李汉俊、施存统等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以《觉悟》为阵地介绍、研究社会主义思想,他们集中传播了唯物史观,阐述了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必然性以及社会主义实现的途径,在“问题与主义”之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各种思潮的斗争中对社会主义进行了批判传播。从《觉悟》梳理社会主义的传播路径,对推动当代科学社会主义中国化、大众化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觉悟》;社会主义;五四时期;传播

五四运动后,社会主义思潮在中国“可以算得风起云涌”[1]“万马奔腾之势”[2](P38),“我们若把国内的新出版物翻开起看,差不多没有一本没有‘社会主义’这四个字的”[3]。在这一背景下创刊的《民国日报》副刊《觉悟》很自然地将介绍各种社会主义思想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之一。主编邵力子是一个跨中国共产党的中国国民党党员,他积极关注五四运动并深受其影响,并较早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学说,因此其创刊伊始就表现出比较彻底的民主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倾向。《觉悟》对社会主义的传播主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创刊至次年5月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成立,这一阶段对西方各种新思潮广为介绍,对社会主义的传播主要是译介性的,此后为第二阶段。由于这时的《觉悟》编辑部与中共上海小组的密切联系,使得《觉悟》成为上海又一个宣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阵地。其时,《觉悟》聚集了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李达、李汉俊、恽代英,沈泽民、沈雁冰、肖楚女、向警予、包惠僧、刘仁静、张闻天、张太雷、方志敏、蒋光赤、任弼时、罗章龙、陈毅、杨之华等具有民主主义思想和初步社会主义思想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执笔,约有209篇以上文章刊在《觉悟》上[4]。它于1919年6月16日创刊到1925年五卅止,积极宣传进步思想学说,在时代思潮以及众多撰稿人的努力下,一个“觉悟”的时代被正式开启。

一、《觉悟》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与社会主义思想

1.《觉悟》对唯物史观的传播

社会主义由“空想”走向“科学”,是建立在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理论基础上的。早在《觉悟》译介的日文著作中已经提到这一点:“唯物史观是马克思社会主义理论的两大根据之一,他的社会主义同他特有的历史观决不能离开的。”[5]当时部分宣传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也指出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以唯物史观为根底的,撇开唯物史观,就不成其为马克思主义。”[6]唯物史观“正是马克思主义底特色”[7],“无论从文化的意义上观察或是从理论的意义上观察,马克斯学说的重心点就在唯物史观”[8]。这都充分肯定了唯物史观在考察社会组织变动与经济状态等方面的巨大穿透力。唯物史观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深刻矛盾的揭示,是空想社会主义只停留在抽象的理想观念上所无法比拟的。实际上,即便是空想社会主义者对“理想国”的诸多描绘,仍然是建立在其当时所处的物质基础之上,因此,“要实行社会主义,也应当遵守唯物史观”[10]。

《觉悟》向广大读者介绍了唯物史观是一种经济一元论的历史观。唯物史观的重要贡献在于从物质条件去分析社会生活的变化,“经济的生活占社会生活根本的重要地位”[11],“经济条件是历史一切进化底根本动力”[9]。如施存统认为一切问题包括实现社会主义,只有具备了“物质的条件”即“一切生产社会化”时才能够解决。一切阶级斗争与精神革命,都源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冲突[12]。所以,凡有志改造社会的人都应向着改造经济组织的目标去努力,这才是“从根本上谋全体的改造”[13]。施光亮也说:“要使中国有救,必须全中国人合力根本改造经济组织,改造成一个适于社会主义的经济组织”,“如果不向这个目标去努力,妄想藉改造人心来改造社会,包管改造一万年也没有效果”[12]。

唯物史观既然是一种经济一元论的历史观,那么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就具有必然性。当生产关系成为生产力的“镣铐”时,就会有新的社会变革发生,“社会的物质的生产力到了一定发展的阶段,与从来在范围内所活动的当时生产关系以及仅在法制上所表现的所有关系,就会发生冲突。而这种关系,原来不过是生产发展的形式,到了这个时期,就变成束缚生产力的发展”[14]。新的社会变革又必然产生新的主义与思想,“因此新思想是经济变革底反照,而这经济变革是社会全体进步底表现的缘故。所以新思想是人类进步的重要因素,又是物质的生产力底变化所依以传到社会组织唯一媒介。”[9]由此推动社会不断向前发展。可见“有一定的经济组织,就产生一定的社会组织。”[6]“社会的存在决定其意识”的结论[15]。且“经济基础一变动了,建筑在这个基础上面的上部构造,势必都随之而变动”[16]。因为一切法律、政治、宗教、艺术、哲学等“上部构造”都是建立在经济组织(生产及分配方法)的基础上,而这些“上部构造”都是经济事情底反映[12],《觉悟》对这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较为充分的阐述,尽管还存在着强调经济基础而相对忽略“上部构造”的独立性等不足,但毕竟为人们深入认识社会发展规律,理性把握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趋势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此外,《觉悟》指出阶级斗争是人类社会进步的“主动力”,阶级斗争的根本原因仍“源于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冲突,换句话说,就是源于经济利害的冲突”[12]。而且,阶级斗争如一条金线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经济学说和社会民主主义这三大部分从根本上缝起来,使“其为一个完整的大组成的部分”[15]。而五四时期知识界不少社会改造方案都散发着浓郁的改良主义气息,对此,《觉悟》刊文着力申明“一切从来的社会,都是由阶级的对立而成的社会,而且在这种阶级的社会当中,社会组织的变革常常是由‘阶级斗争’这个方法来实现的。”[5]施复亮对此进行了更详细的阐发:“一切过去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如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东和雇工等等,“简单说,就是压制者和被压制者,从古以来,常常互相反目,或隐然或公然地继续斗争。”[17]“在冲突中,资产阶级拼命占据劳动阶级所生产的财富,而劳动阶级却极力奋斗以保有所生产的财富。”[18]可见,这种斗争是激烈且不可避免的,也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推手,因此“要想解决中国社会问题,不愿中国永远被一般军阀、官僚、政客、绅士、资本家、地主等等东西支配,惟有一切被掠夺被压制的阶级一同起来实行无妥协的‘阶级斗争’,把一切权柄收回自己手里之一法”[12]。但无产阶级一开始的斗争水平还不高,“他们底反抗,并没有向着资产阶级的生产方法,只是向着直接操纵自己的资本家”[17]。这里,《觉悟》阐发了阶级斗争的根源及其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肯定了解决中国问题以及无产阶级要推翻掠夺与压制阶级,只有联合起来实行阶级斗争,这显示了《觉悟》的革命性以及对社会发展规律的前瞻性,但它没有也不可能进一步揭示无产阶级应当如何实行联合以及提高斗争水平,这也受到当时时代条件的制约。

当时,《觉悟》也刊文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批评了空想社会主义的自由平等观。马克思主义的自由平等观是建筑在唯物史观之上的,是特定经济发展阶段的产物。而空想社会主义学说“建设在唯心史观的伦理上面,不曾建设在社会底经济组织的事实上面”[19],他们虽然认为“现在的社会不自由不平等,所以非改造不可。”[7]但他们不懂得解决中国一切其它问题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17],因此,正如列宁所分析的:“空想社会主义没有能够指出真正的出路。它既不会阐明资本主义制度下雇佣奴隶制的本质,又不会发现资本主义发展的规律,也不会找到能够成为新社会的创造者的社会力量。”[20](P313)因此,空想社会主义也就注定不可能实现。

总之,《觉悟》译介、刊发了一系列宣传与研究社会主义的文章,它们以唯物史观的视角审视中国问题,并指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从根本改造经济组织入手这一全新的视野,突破了近代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纠结于“体”“用”模式改造中国社会的旧思维,真正体现了先进的知识分子“觉悟”的特征,极大地促进了中国人的思想启蒙。尽管部分刊文还不够系统与完整,但这都不影响其宣传社会主义的巨大影响力。

2.资本制度必然灭亡

《觉悟》上不少文章依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深刻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及其内在矛盾,从而阐明了资本主义最终灭亡的必然性。如李汉俊总结世界近代史后指出资本主义剥削制度是“近代的文明和罪恶发达的根源”[9],由于它自身有不可克服的社会基本矛盾,因此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也是其不可克服的“大恐慌”。其次,资产阶级的生活是依靠剥削“正在以心力或体力的劳动供献社会的无产者”[9],因此也就同时培养了自己的掘墓人。李大钊也指出资本主义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贫富相差愈远”的文明,社会物质财富基本都为资本家所占据,劳动者“如牛马的劳苦终身,而衣食住反得不着适当的供养”[21]。因此,资本主义制度“能使社会破产,使经济恐慌和贫乏,能使大多数的人民变为劳动无产阶级,而供奉那少数的资本家”[21]。总之,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怪圈是“资本制度越发达,在资本制度下的文明越进步,劳动者越受痛苦”[22]。《觉悟》不但揭示了资本制度的缺陷,还分析了造成这些缺陷的原因:“资本家生产制最大的矛盾,就是‘社会的生产’‘个人的占领’”[18]。这种矛盾是由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产生的,而依靠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是无法解决的,“资本主义的组织的崩坏已是一个不可免的运命。”[5]可见,《觉悟》否定了资本主义文明,帮助中国早期的先进分子认清了资本主义的本质。

3.社会主义是时代发展的潮流

既然资本主义必然“崩坏”,而社会进化的趋势又不可抗拒,且“中国断不能成为帝国资本主义国,不但人类间进化的趋势上不容许,事实上也成为不可能的肯定。”[23]所谓“事实上也成为不可能的肯定”,意即列强也不会允许中国成为帝国资本主义国与其并列于强国之林。因此,在社会主义成为世界热潮的大势下,中国选择社会主义也是顺时而为。邵力子在所撰《主义与时代》中指出,“无论何种主义,都是时代的产儿。提倡某种主义,或为某种主义鼓吹,而能使社会蒙其影响的,必此主义能适应时代的潮流。”只有选择社会主义来消除资本主义的弊病和矛盾,这才是“一贴对症的良药”,因此可以说“社会主义就是应运而生的起来改造这样社会的。”[21]李汉俊撰文分析了中国实行社会主义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他也认为资本主义在中国行不通,因为中国的无产阶级虽然受到中外资产阶级的双重压迫,而资产阶级又“没有充分发展的可能”,且西方发达国家资产阶级不会坐视中国资产阶级的壮大,他们会想尽一切部分使它“终陷于不死不活的状态”[24]。所以,中国只有进行民主革命才能紧跟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潮流,成为“世界这大社会底一局部”。具体而言,就是中国的无产阶级应当以俄国革命经验为师,“急速进化”到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的道路走下去,是逆而必败之道。”[25]在他看来,中国可以跨越资本主义阶段而直接走社会主义道路,这在当时而言已经指明了中国未来民主革命的方向,是十分可贵的认识。

此外,施存统对社会主义实现的途径也进行了阐述:“我们的目的,是实现社会主义;手段也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由无产阶级专政这个手段来撤废一切阶级,实现社会主义。”[26]无产阶级要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实现社会主义,首先必须采取阶级斗争为手段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夺取政权。如果离开了暴力革命,“尽管高谈一万年,理想的社会还是理想的社会,决不会有实现的机会。”[27]其次,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必须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消灭敌对阶级,否则还容易“被反对党推翻”。再者就是可以“对付自己阶级,即建设社会主义生产组织。”[26]这就比较准确地论述了无产阶级专政的目的和职能,对于廓清人们的思想,帮助人们认识社会主义实现的途径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总之,《觉悟》从时代潮流和中国“实际”出发,阐明了“要救中国社会,应当实行社会主义;要实行社会主义,应当先使生产社会化,要使生产社会化,必须借助政治的权力;要借助政治的权力,必须先掌握政权;要掌握政权,必须先干革命;要干革命,必须先大家努力宣传、准备实力。”[28]这段话很能代表《觉悟》先进知识分子的态度,因为它较清晰地指出了解决中国问题的途径,充分显示了社会主义必将在中国实现的坚强信心,而且也指出了在中国实现社会主义要分步骤实现。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些作者已看到中国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阶段而跨越到社会主义,中国“不该再蹈人家覆辙,应该两步并一步走才是”[12]。这些都是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依据唯物史观思考中国问题的理性结论,每一条都包含着唯物史观的原理,对后来的中国革命道路的探索有很大的启迪,而且,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程基本上证明了分步骤发展的正确性。

二、《觉悟》与社会主义思潮传播中的三次论战

五四时期的中国就社会主义思潮而言,“法国有工团主义,德国有国家社会主义,俄国有无政府主义,英国就有这个主义(指基尔特社会主义),可谓世界的特色了”[29]。此时,《觉悟》上发表了大量关于社会主义研究的专论文章,与当时各种社会主义观点进行了争鸣,批驳了各种非科学社会主义的主张,捍卫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

1.在问题与主义的论战中,《觉悟》旗帜鲜明。1919年7月,胡适在《每周评论》上抛出《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率先抨击马克思主义,这位实验主义信奉者指出空谈“主义”无益于解决社会问题,否定“根本解决”的革命方法与道路,只宣传“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从而挑起了“问题与主义”之争。《觉悟》虽然不是这场论战的主战场,但也在这场争论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定地站在李大钊、陈独秀一方。如《觉悟》针对胡适高谈外来的主义“没有什么用处”,要人们“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的观点指出,中国接受与宣传马克思主义是世界潮流与中国实际的要求,“社会主义已有弥漫一时的现象,这决非单为好奇喜新的心理所促成,实在是时代潮流中已有需要这种主义的征兆。”[30]因此,不是中国人在空谈马克思主义,而是马克思主义确实是医治中国问题的一剂良药。另外,针对胡适在中国推行实用主义,搞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的改良主义主张,《觉悟》明确指出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东补一块,西补一块”的改良主义,其结果必定是“一定顾到这里,又顾不到那里;东补一块,西补一块,这块刚好,那块又破。”[31]它主张“要寻一根本原因,从事根本改造”[30]。据此,《觉悟》认为“吾人当以主义去征服人们,而自己也只能屈服于主义,只有主义是值得跪下的”[32]。要解决社会的各种问题,只有以“主义”为指导,摒弃枝枝节节的改良,从事社会的根本改造。

2.《觉悟》与张东荪等伪社会主义的论战。1920年9月,英国著名唯心主义哲学家罗素来华演讲,他在社会领域的主张是反对阶级斗争,宣扬劳资调和,主张基尔特社会主义。以张东荪、梁启超、蓝公武、蒋百里、费觉天等为代表的一些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及研究系政客们对此深表赞同,他们“一方面虚伪地承认‘资本主义必倒,社会主义必兴’,另一方面却又认为中国的出路是资本主义(即发展实业),而不是社会主义。”[33](P573)认为社会主义是一种有待试验的东西,应当缓行。最终,张东荪宣称自己怀抱基尔特社会主义者。由于他们打着“基尔特社会主义”的招牌,并得到罗素的支持,确实迷惑了一部分读者。此时,《觉悟》与《新青年》等报刊一起声讨研究系及其所主张的基尔特社会主义。

例如,张东荪等人认为社会主义在中国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他们宣称中国的现状“真穷到极点了”[34],且中国“无劳动阶级”就不具备实现社会主义的条件。改变现状的唯一途径只有发展实业,“而开发实业方法之最能速成者莫若资本主义”[35]。因此,他们认为中国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帮助下让使资本主义获得“健实的发展”[34],才是解决中国问题的唯一出路。可见,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在张东荪那里有一个“现在”和“将来”的时序。《觉悟》主编邵力子针对“中国不能行社会主义”的观点反驳道:“中国的实业虽不能和现在的欧美各国相比,但和一百年或几十年以前的欧洲与美洲相比还是可以的。既然欧洲在那时的条件下就能出现社会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运动,能产生《共产党宣言》,为什么现在的中国不能行社会主义呢?”[29]他认为“‘增加富力,开发实业’对于谈论社会主义的人,不但从来没有反对过,并且也认为必要;不但认为救现在的中国应当如此,并且认为谋人类底幸福本须如此。社会主义者和资本主义者不同的地方,只在用什么方法去增加富力!开发实业,而不在应否增加富力!开发实业的问题”,“硬说要开发实业便不能谈社会主义”,“东荪君难道也认定了社会主义便不能开发实业了吗?”[36]《觉悟》编辑陈望道也揭露了张东荪的前后矛盾之处:“你现在排斥一切社会主义…你所谓‘开发实业’难道想用资本主义吗……你曾说:‘社会主义是改造人的全体生活……’现在你既然旅行过一番,晓得了‘大概都未曾得着人的生活’,为什么不把你那‘改造人的全体生活’的‘社会主义’再行赞美、鼓吹——反而忍心诅咒呢?”[37]针对张东荪的中国不具备发展社会主义的条件的说法,李汉俊首先提出社会组织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对生产力有一定的超越程度,所以我们不能“希望完全社会主义底马上实现。”[29]进而分析道:“先进各国的人民因资本主义感受了莫大的痛苦,发生了要改建社会主义制度的意志,并且也知道应当怎样改建了……我们先于生产力的进化程度而建设更进化的新制度,并不违背马克斯的唯物史观,也没有什么不可能了。”[25]李汉俊还指出张东荪和梁启超在政治上都具有“随风倒、摸风歪”的投机性。他们都是在“怀才不遇”“自家没有希望的时候,又来讲什么社会主义了”[39]。李达揭露了张东荪“善变”的“特长”:“前一瞬间的东荪和后一瞬间的东荪是完全相反的”,说来说去“无非是不讲社会主义,去发展实业罢了。”他自己把假面具揭破了,现出了自己的原形,“英美法日等国底实业总算发达,那些国家的人民,也应过人的生活了?”[38]。这些论述都雄辩地证明,发展经济也是社会主义的题中之义,不能因为所谓的“发展实业”而否定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可行性。

张东荪等人还否认国内存在阶级矛盾,认为现在工人阶级内部应先进行互助,不必与资产阶级进行斗争,其实质是鼓吹阶级调和论。针对这一论断,邵力子指出,“我们现在应当努力的地方,即在唤起一般人民”,“唤起劳动阶级的自觉”[40]。施存统认为阶级斗争是阶级社会的必然现象,无产者应当以俄国同志为榜样,采用阶级斗争和革命手段夺取政权。李汉俊一针见血地指出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是根本无法避免的,而张东荪高唱工人阶级之间要有同情心和互助团结的真正目的,就是“不希望工人有阶级的觉悟”[41],从而默默忍受资产阶级的迫害。他认为俄国十月革命后无产阶级的解放运动已成为不可挡的世界潮流[42],工人阶级的抗争是“迫于不得已的行为,是政府、资本家无理压迫的结果”;工人过着非人生活,“怎能不进行抗争呢?”[39]因此,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是根本对立的,其阶级矛盾是无法调和的。

李汉俊之所以强调阶级斗争对于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重要意义,在于他认为劳动者阶级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主要动力,“在社会上是最有力的人。”[43]他们不但是物质生产不可缺少的主体力量,而且从他们诞生之日起便与剥削阶级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例如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就开辟了“世界民众运动”的新纪元。中国的无产阶级队伍虽然还不算强大,但他们显示的实力比“一切绅士老爷”“资本家实力”还要大;中国无产阶级不仅是中国社会革命的主要力量,也是将来社会文明的“教唆者”[44]。李汉俊对中国的工人运动报以极大的希望,并十分重视提高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希望工人阶级政治上不断觉醒从而形成规模逐渐扩大的工人团体。因此,无产阶级改造社会的根本途径是对资产阶级进行彻底的暴力革命,“要将政治、社会、经济各方面,一切旧来的思想、道德、制度、组织,从根本上推翻”[44]。但是这种暴力运动也需要科学的理论指导,他用法国大革命和日本近代工业化的历史说明无产阶级只有阶级的觉悟以后,才会发生“互助同情心,互助观念、团结”[44],他自己也翻译了日本社会主义者佐野学的“劳动者运动之指导伦理”,该文主张建立完全消灭劳力榨取制度的新文明,这个“新文明”就是社会主义。

此外,张东荪认为社会主义“乃是浑朴的趋向”,没有确定的“镜像”[34]。李汉俊质问道:“既然是一个主义,一定有个内容;断没有只有趋向而无内容的,是可以说是主义。”他认为凡是“主义”当具备三个条件,即“在人类生存和幸福上有必要”“在人类进化上有实现的必要”“要有能够实现主义的政策”[45]。具体到社会主义,我们可以用一个最低限度的基本原理来判断它,就是“在一般社会上取平等主义,在产业上使产业机关为社会共有,使分配平等”[15]。一般的如平等分配,生产资料归国家所有以及遵循自由平等的原则等,具体到不同国家和地区则又可以产生不同种类的社会主义理论来。另外,针对张东荪所说的中国当时产业稚嫩,没有实行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李汉俊指出,“中国要进化到社会主义,只有直接向社会主义走去的一条路;中国底混乱又要中国进化到社会主义才能终止;我们要使中国底混乱赶快终止,自然非努力使中国赶快走上社会主义的路上不可了。”[25]这里他再次重申了对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坚定信心,同时,西方先进国家的革命斗争经验也给我们提供了良好的借鉴,这对“我们后进的中国人实在是天赐之幸”[15]。因此,中国人民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从各西方先进国家的革命斗争中吸取经验,选择社会主义道路,才能紧跟世界前进的步伐。

3.《觉悟》反对无政府主义思潮。无政府主义是一种将反对强权和反对剥削、压迫融为一体的社会主义思潮和流派。五四以后,以黄凌霜、区声白等为代表宣传“一切国家都是祸害”,鼓吹建立一个“绝对自由”的小资产阶级的无政府党以达致绝对平均、平等的理想社会。而以太朴为代表的“中国式无政府主义”者认为,中国不能实行马克思主义和中央集权的政治组织,因为它们“不适于中国的国民性,不适于中国的社会情形,与中国历史上的根据不合”[46]。实际上,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早期,很多人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的认识是笼统的。

因此,李达对此进行了分别:“近时很有人把社会主义当作共产主义,也有人把无政府主义置在社会主义头上,实在可笑得很,又是可怜得很。”[47]社会主义的特点从总体上来说应当反对经济束缚,主张自由,制度民主,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主张生产资料归公,主张人与人之间的协作,是要“打破经济的束缚,恢复群众的自由”[47]。他指出:“社会主义是求进步的、适合的生产,即呈统一免纷乱之象”,最终目的是“整理生产”而非“破坏生产”。而且社会主义也提倡“社会由竞争而进步”,只是反对资本主义的“使人类入于悲惨之境”等一类的不正当竞争。还有,社会主义在政治上的目的“在废除统治与屈服的关系,在打破擅用他人一如器物的制度”,最终实现工人政治这一“纯化的”和“真实的平民政治”。李大钊则从唯物史观的角度解释了“自由”,即“经济上的自由,才是真的自由”,而且“真正合理的社会主义,没有不顾个人自由的”。只有实现社会主义制度,个人与社会、自由与秩序之间的关系才能得到合理体现。另外,社会主义也不是“专为物质进步而设”,它也“希望艺术有真正的发展”,只有铲除政治上的压迫和经济上的剥削,这样才能“使文明人人都能安逸享福,过那一种很好的精神和物质生活。”他的《社会主义的目的》阐述了社会主义的政治目的和经济目的,论证了社会主义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李汉俊用更明了的语言将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作了区别:“在将所有的产业机关归于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之下的,就成了集产主义。以公平分配为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就成了共产主义……以社会底共有为‘社会男女的自由的(没有构成国家所必需的强制权力)协同的团体共有’的,就成了无政府共产主义。’”[41]这就帮助人们进一步区分了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差异。施存统在留日之初也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他最终认识到无政府主义有理想而无实践机会,因此而放弃了这一信仰,他认为自己“信仰哪一种主义,并非是对于某种主义有所私,完全因为某种主义能够救那个社会。”由于“近世无政府主义原理不适用现在中国,所以不敢附和无政府主义”[50]。针对无政府主义的“完全自由,排除一切强权”的呼声,他说:“真正的平等,真正的自由、平等只能在经济组织中去求得,离开经济组织,空谈自由、平等是不发生效力的”[49]。通过对无政府主义的批判,施存统更加坚信社会主义的方向,并声称自己“此后决不信单有理想而没有实行计划的主义,我信他无益,不从实际上做工夫,革命决不会成功。”[27]无政府主义者主张“全世界的平民大革命”,但却将这一理想寄托在对群众进行理论宣传以及发动游行罢工、暴动暗杀的手段上,一步步落入了空想的轨道。他们“既不懂得多数人的专制与少数人的权利问题,也不理解个人自由与社会秩序的关系”,“他们的言论除了继续重复乌托邦梦想以外,别无新意,在渴求切实可行的革命策略的中国激进知识分子那里,无政府主义必然遭到冷落”[51]。

1921年7月,罗素离开中国,1922年6月和9月,《社会主义研究》和《改造》杂志相继停刊,无论是基尔特社会主义还是无政府主义等主张都丧失了自己的舆论阵地和群众基础。这些论战是五四时期中国思想界对中国向何处去与走什么道路的一场大讨论,它不但使得“中国早期共产主义者群体开始形成”[51],而且也使得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对“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和中国革命的开展……起到了促进作用”[32](P580),他们从学理上对社会主义理论的探索对于今天的社会主义理论研究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另外,这一时期关于社会主义的众说纷纭,既反映了五四时期思想启蒙的复杂性和多元性,也蕴藏着知识分子们对中国未来道路选择的分歧,我们不能以现在的视角对其中的某一派别简单地予以肯定或否定,因为每一种社会思想都有其产生与发展的社会背景,即便它的理论的主要方面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我们“不能因此否认其中闪烁的思想火花,真理存在于各派学说之中”[52]。

结语

综上所述,经过邵力子、李达、施存统、李汉俊等人对社会主义思想的传播,《觉悟》成了中国人认识社会主义思想与辨别各种伪社会主义学说的一个重要窗口。通过这个窗口,人们得出结论: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实行社会主义,实现中国社会的根本改造,是解救中国的唯一道路。社会主义思想逐渐深入人心,并日益与中国工人运动相结合,不断掀起了中国革命运动的新高潮。虽然《觉悟》的宣传完整性与科学性还有所欠缺,对某些理论的阐述还缺乏系统与深入的研究,由于当时的知识分子不能认识中国问题的特殊性,因而也不可能去区分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这两个不同的阶段,尤其是他们接触“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也都是经过日本思想家咀嚼和消化过的”[41],但其宣传的社会主义的基本观点是正确的,并已经开始对各种社会主义流派进行初步的鉴别,阐发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科学性所在,社会主义思想也由此而成为一大批坚定地走上革命道路并最终为实现社会主义而奋斗的先驱者的精神力量。

尤其可贵的是,《觉悟》的传播中已经涉及到了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联系起来,这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光辉点。一方面,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十分强调马克思主义这一革命的指南,认为“我们只要有了这个指南针,我们就可以随时施设,应机修正,不至于死守盲撞了。”[41]其次,他们也提出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如李汉俊在长文《读张闻天先生底〈中国底乱源及其解决〉》中反对断章取义地运用马克思主义。他指出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包括了唯物史观说、经济学说、阶级斗争说、社会主义民主的完整理论系统,“四大部分之中无论缺少了哪一部分”[45],马克思主义就成为不可能。李汉俊着重强调马克思主义是“活的东西”,“到中国要成为什么呢”,“这就要靠我们中国人底努力了。我们努力底结果,或者能够造出什么来。”[45]施存统指出:“我们对于马克斯主义底根本原理,一一承认;至于一切实行政策,自然不能完全一致,一定要参酌中国情形。”“那种只知道马克斯说过的才是马克斯主义的人,正是不懂马克斯主义为何物的人!”[26]他认为绝对的真理是没有的,各国实行马克思主义“还要参照自己国家底情形”。“因时因地而不同。”[50]因为“一种政策只能行于一定条件之下”[53]。虽然他们此时还没有明确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表述,但他们的理论传播是有阶级基础的、广泛的,为五四后登上历史舞台的无产阶级提供了认识与改造社会的利器,这对反对修正主义与教条主义错误,开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早期探索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1] 潘公展.近代社会主义及其批评[J].东方杂志18卷4号,1921-02-25.

[2] 转引自郑大华著.民国思想史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3] 周佛海.社会主义的性质[J].解放与改造2卷10号,1920-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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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新加坡)顾昕.无政府主义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的起源[J].开放时代,19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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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施存统.主义与遗产[N].民国日报·觉悟,1921-05-11.

责任编辑:侯德彤

Consciousness Supplement and the Spread of Socialism in China

SUN Xu-hong

( College of Marxism, Jiangsu University, Zhenjiang 212013, China )

After the October Revolution, socialism spread very fast in China, and The Consciousness Supplement of the Minguo Dail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Advanced intellectuals like Li Da, Li Hanjun, Shi Cuntong, etc. introduced and spread materialist outlook on history in this supplement, expounding the trend that socialism was sure to replace capitalism and how this replacement would be achieved. Studies of how the Supplement spread socialism can be of signifi cance in promoting the sinicization and popularization of contemporary scientifi c socialism.

Consciousness Supplement; socialism; the May 4 Movement Period; spread

K261

A

1005-7110(2014)06-0088-08

2014-10-06

孙旭红(1982-),男,安徽庐江人,江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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