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民族意识对现代白话发展方向的整合

2014-03-29 07:30
东方论坛 2014年6期
关键词:论争白话语言文字

刘 泉

(青岛大学 汉语言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试论民族意识对现代白话发展方向的整合

刘 泉

(青岛大学 汉语言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在“民族形式”的论争中,通过“民族意识”的建构,“统一性”与“独立性”成为了现代白话的内在标准。这种“民族”语言观念的确立,在发展方向与现实问题两重层面上,都对现代白话的发展方向产生着重要的整合作用,从而使现代白话被日益定型成为一种“群体化”的公用型书面语言,并使白话的“现代性”与“民族性”之间形成了某种同构关系。

民族意识;白话;整合;毛泽东

20世纪40年代有关“民族形式”的论争,既是文艺“大众化”观念在民族革命战争时期的进一步推进,是对新文学自形成起就奠定的民族国家建设宗旨的进一步贯彻;同时又是对时代需求的现实回应,是日趋激化的民族矛盾的必然产物。因此,学界对这场论争的关注,往往集中在它的意识形态性质,注重梳理论争中各家各派的政治意识及其先进性等方面。而随着“民族形式”论争作为一场历史事件的尘埃落定,当今的学术界也自然淡化了对这场论争的研究热情。

但在笔者看来,有关“民族形式”论争的研究依然具有价值,尤其其中对于语言问题的诸种论述,都体现出丰富的文化蕴涵与先进的意识观念。正如汪晖所言,在“民族形式”的讨论中,地方形式、方言土语与民族主义运动取得了直接的联系,并构成了对现代白话文运动的挑战。[1](P1494)可见,语言作为文学文化革新的必需的载体,在有关“民族形式”的论争中又一次扮演了重要角色,语言的文化属性、本体属性,在“民族意识”的形成中,又一次发挥了重要作用;而民族意识的崛起,又对现代白话的发展,发挥着重要的塑形和规范作用,最终使白话作为华夏民族的现代书面语言形式,得到了最终的确认。就此而言,“民族形式”论争对现代白话的推进,可谓功不可没。

一、“民族形式”的语言观念

“民族形式”论争中体现出的语言观念,一方面可视为由“五四”开启,至20世纪30年代逐步强化的对语言“大众化”的一致追求;另一方面,则显示出在现代民族意识与国家观念的统摄下,语言观念的核心已经由原有的阶级思想内核,转变为适应于建设民族共同体及现代独立国家的新型需求。因此,从民族独立角度而言,语言形式的一致就成为现代中国社会的必然要求。

近代以降,随着国势颓败、领土沦丧,语言文字在凝聚国民意志、提升民族信心方面的特定功用已经为人所关注。当时的国粹主义者邓实曾经倡言:

合一种族而成一大群,合一群而奠居一处,领有其土地山川,演而为风俗民质,以成一社会。一社会之内,必有其一种之语言文字焉,以为其社会之元质,而为其人民精神之所寄,以自立一国。一国既立,则必自尊其国语国文,以自翘异而为标致。故一国有一国之语言文字,其语文亡者,则其国亡;其语文存者,则其国存。语言文字者,国界种界之鸿沟,而保国保种之金城汤池也。[2](P145)

邓实将语言看作国家民族存亡的标志,可以说是较早地认识到了语言对民族确立的重要作用。近代小学大家章太炎,对语言文字与国家独立之间的关系更具有明确的认识。他认为“小学”一门,“这爱国保种的力量,不由你不伟大。”[3](P74)在他看来,,语言文字首先是人内心思想观念的直接反映,“文字者,语言之符。语言者,心思之帜。遂天然语言,亦非宁宙间素有此物,其发端尚在人为,故大体以人事为准。人事有不齐,故语言文字亦不可齐。”[4](P123)因此,经亿万人共同使用的语言工具,就具有为国家定位民族身份的重要意义,也即“文字政教既一,其始异者,其终且醇化……所谓历史民族然矣。”[5](P172)同时,语言文字本身,又是作为“立国之元气”的民族文化中的重要构成,“国家之所以能成立于世界,不仅武力,有立国之元气也。元气维何?曰文化。……然吾国自比年以来,文化之落,一日千丈,是则所望于国民力继绝任,以培吾国者耳。”[6](P267)可见,语言文字的内在价值之一,就在于要汇聚民心、积蓄文化,从而培养国家独立富强的精神“元气”。

20世纪30年代前后,迫在眉睫的民族危机,使国人的民族主义热情再次激发并空前高涨起来,国人对语言文字与民族独立之间的内在关系也形成了更充分的认识与更实际的感受。胡适早在1926年就坦陈:“当然我们希望将来我们能做到全国的人都能认识一种公同的音标文字,但在我们的国家疆土被分割侵占的时候……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国语、汉字、国语文这三样东西’来做联络整个民族的感情思想的工具。这三件其实只是‘用汉字写国语的国语文’一件东西。这确是今日联络全国南北东西和海内海外的中国民族的唯一工具。”[7](P310)胡适所提倡的“用汉字写国语的国语文”主张,体现出现代知识分子对“民族语言”在凝聚群众力量、培养民族自信方面的重视,以及对现代白话之统一性、独立性的现代要求。1938年4月,胡继存、谢德风在其所著《民族自决问题》一书中,更从学术角度阐释了语言与民族之间的内在关系:首先,从“共同语言文字与民族意识的发展”来考察,“相同的语言文字往往代表共同经验和共同情绪,所以语言文字的相同可以证明文化的遗产是相同的,因此可以使彼此感情融洽,同心协力,努力全体幸福的发展。语言文字的确是团结民族精神的金链,唤醒民族意识的洪钟”;其次,从“国语文学”与民族国家统一的关系来看,“语言文字相同的,容易团结起来;反之,语言文字不同,容易发生误会,结果引起许多无谓的纷争”,所以若要唤起“四万万人民的民族意识”,就必须率先展开统一的国语运动;第三,从语言变更对民族性的影响来看,“语言也和血统及其他文化因素一样,可以因时因地而变更,国民性也随之受其影响”,“以武力强迫他族的语言文字改变,使与己的民族性相合的。这是近代帝国主义者常常施行弱小民族的手段,是民族自决运动者所极力反对的。”[8](P12-14)可见,语言的统一与独立,是一个民族得到统一独立的精神保障,而语言的变更则会影响到国民主体性格的演变,这就决定了“民族语言”的两个基本属性:同一性与独立性。英国学者埃里·凯杜里对于语言、民族之间特定关系的阐述,也证明了这一点。他认为,“第一,操有一种原有的语言的人们便是民族,第二、作为民族必须操有一种原有的语言。操有一种原有的语言便是忠实于其特性,保持其身份。……再者,事实上,因为一个民族必须讲一种原有的语言,因此,其语言必须清除外来的增加物和借用物,因为语言越纯洁,它就越自然,这个民族认识它自身和提高其自由度就越容易。……因此,一个民族能否被承认存在的检验标准是语言的标准。一个操有同一种语言的群体不仅可以要求保护其语言的权利;确切而言,这种作为一个民族的群体如果不构成一个国家的话,便不称其为民族。”[9](P61-62)一个民族是否具有统一的独立的语言,无疑已经内化成为对这个民族是否具有独立性与完整性的认同标准。

二、“民族”的语言观对现代白话的整合作用

以统一性与独立性为标准,“民族”语言观念的确立,在发展方向与现实问题两重层面上,都对现代白话的发展方向产生着重要的整合作用。

首先,以“民族语言”为参照,现代白话确立了新型发展方向,即“民族化”与“普遍化”的统一。“民族化”即必须重视属于汉民族优秀表达传统的、仍具有现实生命力的语言因素,将其整合进入新文学的用语体系,从而显示汉语的独特价值,达到以语言工具凝聚华夏子民、增强民族荣誉感的实际目的;“普遍化”则意味着现代白话在整体上必须进一步完成“五四”新文学革命所倡导的“国语”使命,以统一的语言形式,成为方便广大人民共同使用的书面语工具,从而更好地服务于救亡大业。

其次,“民族化”“普遍化”的语言观念,对现代白话语言形式的发展,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与规划,从而使“五四”文白转换后一直存在的某些语言问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解决:

第一,由于“五四”文白转换的进程过于快捷,导致汉语传统因素在现代白话中的缺失,使得知识分子出于丰富表达的需要,不得不向西方语言取经,以至于造成了过度“欧化”的不良现象。在“民族化”的推动下,20世纪40年代文学白话的语言资源,开始明确地倾向于对传统汉语的自觉吸收,以民族语言的“独立性”为标准,知识分子有意识有目的地将眼光投向民间文艺语言与方言土语等语言资源,开始注重发掘属于自己民族的语言特征与表达风格,也即开始追求具有“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的语言形式。“民族形式”论争中对民间文艺语言资源、及大众日常用语的探讨,就显示出这一倾向。需要指出的是,现代白话在20世纪40年代虽然关注到了对于汉语传统的继承,但其继承的对象,却并非古代精英化的文言传统,而是多见于通俗讲唱话本中的民间文艺用语,其原因,除了二者在语言形式上的接近之外,恐怕仍旧难以排除知识分子的“现代性”立场因素。

第二,民族语言的“统一性”要求,还促使20世纪40年代的白话发展,必须整肃自身的驳杂随意,潜抑之前对个人化表达的重视,转而追求工整严明、表意明确,便于受众读解领会的统一范式。这就使现代白话进一步放弃了古代诗文传统中含蓄蕴藉、“意在言外”的表达风格,更着力于语言的“及物性”,追求能指与所指的同一性、一体性,强调语言对意义的直接传达,重视如实描写,略无绘饰。

第三,以“及物性”为指向,现代白话“言文一致”的既定宗旨再次得以强调。从历次语言论争的发展来看,“言文一致”始终是贯彻其中的追求与主张。虽然在各个时期,主张“言文一致”的动机各不相同。比如“五四”新文学革命倡导“言文一致”,主要针对文言文“手口相离”,难以即时传达现代人的观念意识、生存体验;而20世纪30年代“大众语”时期,则针对劳苦大众低水平文化层次的需要而主张“言文一致”,以促进群众对新文学作品的接受;20世纪40年代在“民族形式”的论争中,除强调以“言文一致”的文学作品推动群众的抗日激情之外,还力求通过“言文一致”的要求,形成普遍的通俗的书面语言,树立民族统一的凝聚力与自信心,以抵御外来侵略,实现国家自强。

第四,受“言文一致”观念的统摄,现代白话与“民族语言”之间的内在关系也得以显现。作为现代知识分子构造现代国民意识的关键途径,现代白话的确立首先体现为对书面表达科学化、条理化的倡导,讲求建立统一的语法规则与明确的词汇语义系统。自近代起,黄遵宪就在其《杂感》诗中写道,“我手写吾口,古岂能拘牵?”,至“五四”白话文运动时期,“现代文学运动及其推动者明显地把这场运动理解为日益口语化的语言运动,这种口语化运动包括了口语的语法结构、词汇和语音。”[1](P1509)需要指出的是,上述以“言文一致”为内在宗旨的现代白话文,与日本、韩国现代书面语言体系的生成方式又有显著不同,后两者主要追求在语言上摆脱汉语的束缚,并以自己国家的口语系统为中心重新建立书面语言体系与标准语音模式。但中国的现代白话文运动,中国现代语言的建设,并不存在对上述“语音中心主义”的遵循,也并不需要承担重新创制书面语系统的任务,其中心职能,就在于要“在贫民/贵族、俗/雅的对峙关系中”,确立自身的表达标准与表达体系。可见,“白话文运动的所谓‘口语化’针对的是古典诗词的格律和古代书面语的雕琢和陈腐,并不是真正的‘口语化’。在与传统语言的对比中,白话文被赋予了大众化、民族化的特性,具有了充当民族共同语言的身份与资格。现代白话的主要源泉是古代的白话书面语,再加上部分的口语词汇、句法和西方语言及其语法和标点。在中国的书面语系统中,已经存在着文言与白话的对峙,这种对峙不能简单地被理解为文言与口语的对峙。以白话书面语为主要来源的现代白话的基本取向不仅是反对文言,而且也是超越方言,创造出普遍语言。其后来的结果就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制定‘普通话’方案,即创造以方言为基础又超越方言的普遍口语。”[1](P1512)实际上,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的语言大众化讨论中,就已经出现了对“现代中国普通话”的提倡与探讨。可见,现代白话文取得与“民族语言”一致性的关键,就在于它向广大民众的开放,在于它的全民性、大众性,在于它实际为全民共用的书面语言体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综上所述,在“民族意识”的调整下,现代白话被日益定型成为一种“群体化”的公用型书面语言。其特征在于:其一,现代白话在资源层面表现出对“大众群言”[10]的空前重视,以及对既有文人表述传统的极力否定与轻视;其二,现代白话日趋关注民众的接受能力,一切语言手段的运用,都以方便群众读解欣赏为前提,而表达者在其中个性的渗透与传达则遭到了潜在的排挤与压制;其三,现代白话表意的“及物性”得到了强调,从而去除了语义障碍存在的可能性,为它的公用化、普遍化创造了条件;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个性化与诗意化的表意空间的狭仄。可见,以对“文人传统”以及“个性”与“诗性”的缺失为代价,现代白话被成功地塑型成为统一化的民族统一语言。就此而言,白话的“现代性”品格,实际就蕴含于语言“民族性”“统一性”的获得中,白话的“现代性”与“民族性”“统一性”之间形成了某种同构性的关系。

三、“民族性”与“现代性”同构的语言实践

语言之“民族性”与“现代性”的同构,成为现代白话的基本特征,而毛泽东的语言风格,则是这种语言意识的成功实践。

延安整风时期,毛泽东就开始强烈关注“整顿文风”的问题,在《反对党八股》《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重要文章中,都专门涉及文学的语言问题,显示出他作为政党领袖,对于语言与人思维方式间内在关系的敏感与重视。《反对党八股》是毛泽东语言观念的鲜明体现。在这篇文章中,毛泽东罗列了八条“八股”,其中前五条“空话连篇,言之无物”“甲乙丙丁,开中药铺”等等,都极力推崇语言对思想的真实反映、直接传达,不主张在语言中蕴涵个人的气质个性与深层意蕴。而后三条“不负责任,到处害人”“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则更将语言问题上升到了是否有利于社会文化建设与革命形势发展等政治高度,使语言表达是否“及物”成为衡量政治觉悟水平高低的潜在标准。

毛泽东的语言风格,正是上述“及物”化语言观的成功体现。在毛泽东的文章中,表意准确精当、语言规范纯正、畅达明快,少有欧化痕迹。由于现代白话的形成最初是以西方语言为学习对象,因此一直存在着“欧化”倾向,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众语”讨论及20世纪40年代“民族形式”论争中,这也成为新白话一直遭受诟病之处。过度“欧化”的白话,往往过分注重专业词汇的运用以及句子成分的层累,不容易为文化水平较低的读者接受。这一点,即使在当时提倡“俗语文学革命”的瞿秋白笔下也是非常明显的,更不用说茅盾、胡风等人。而毛泽东的文章则基本消除了“欧化语”的痕迹,从20世纪20年代起便做到了畅达、规范。如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开篇即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11](P3)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并以明朗的语气直接进行分析,思路清晰,表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语言运用能力。在讲求规范简明的同时,毛泽东语言还能够深入生活,从为人熟知的现实世界中撷取能够传达内心思想意识的形象载体,较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如《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一文,在谈到小资产阶级时,说他们“发财观念极重,对赵公元帅礼拜最勤,他们看见那些受人尊重的小财东,往往垂着一尺长的涎水”,穷形尽相地描摹出对象的可鄙嘴脸。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他形容农民运动:“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他们将冲决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逼真地再现了农民运动的热情与力量。而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毛泽东形容中国革命的高潮时说:“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的一个婴儿”。以生活化的诗的语句,抒发着自己对于行将到来的革命高潮的热忱与期盼。毛泽东还善于从古代历史、文学中,从群众生活中吸收大量的成语、典故、熟语和格言警句,并加以提炼改造,赋予新的内涵。如“愚公移山”“实事求是”“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放下包袱,开动机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钦差大臣满天飞”“东风压倒西风”“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眼睛向下”“纸老虎”“小脚女人”等等。这就使古语与民间用语纷纷获得了新的生命,走进了现代国人的语言视野,充实了他们的现代汉语资源。另外,毛泽东还注重向西方语言学习,尽力使自身的语言表达体现出论证的逻辑性、思维的缜密性、概念的准确性和句子成分的丰富性。如《改造我们的学习》:“如果我们回想一下,我党在幼年时期,我们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认识和对于中国革命的认识是何等肤浅,何等贫乏,则现在我们对于这些的认识是深刻得多,丰富得多了”。以假设句式,成功构建起不同时期不同认识状况的比较,做到了逻辑清晰、层次分明、语意精到、规范整齐。

毛泽东语言的成功,在于能够以清晰思想,统领语言手段,使各种词语与句法成分,恰当地汇聚为一个有效的表达工具,充分发挥语言的传达功能,且不失生动形象,格外具有说服力。同时,毛泽东的语言实践,还为现代白话确立了“民族性”与“现代性”同构的典范,推动着当时的众多知识分子,日渐意识到自身语言身份的获得与实现,惟有通过统一的简明白话,驱除表达中种种资产阶级的、封建意识的语言质素,以通用型的语言形式,实现群众对自身表达的普遍接受,才能真正以文学创作汇入现代中国的文化建设,才能通过语言表达,获得自身文化地位的确认。在这里,能否实现创作中“民族语言”的运用,已经被当时的众多知识分子视为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新型社会中得以立足的必备手段。因此,尽管当时多数知识分子在运用“及物”性语言实践时感到极为吃力,但作家们仍然坚定地扭转姿态,全心全意去接受群众语言、包括一向为自己所疏远的乡言土语的冲击与改造。正如李陀所言,在毛泽东语言形式的号召下,“知识分子的写作已经不再是简单地写小说诗歌,写新闻报导,写历史著作,或是写学术文章,它获得了另外一种意义,即经过一个语言的(文体的)训练和习得过程,来建立写作人在革命中的主体性。在这个过程中,千千万万个知识分子正是通过‘写作’,完成了从地主阶级、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立场向工农兵立场的痛苦的转化,投身入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在其中体验做一个‘革命人’的喜悦,也感受‘被改造’的痛苦;在这个过程中,也正是‘写作’使他们进入到创造一个新社会和新文化的各种实践活动,在其中享受‘理论联系实际’的乐趣,也饱尝意识形态领域中严峻的阶级斗争的磨难。”[12]也许正是这种表里一致的语言表达,才使得知识分子在传统语言诗性传达模式消泯后,能够借助于语言传达实效功能的体现,重新确认自己在现代文化进程中的积极作用及特定地位。综观丁玲、老舍、赵树理、肖乾、冯至、何其芳等,在20世纪40年代至解放后十七年的语言演变轨迹,几乎都反映出了上述“及物”性的语言表达追求。

[1] 汪晖.地方形式、方言土语与抗日战争时期“民族形式”的论争[A].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下卷:第二部[M].北京:三联书店,2004.

[2] 邓实.鸡鸣风雨楼独立书·语言文字独立[J].政艺通报,1903,(23),转引自罗志田.国家与学术:清末季初关于国学的思想论争[M].北京:三联书店,2003.

[3] 章太炎.我的生平与办事方法[A].章太炎的白话文[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

[4] 章太炎.规《新世纪》[A].转引自姚奠中、董国炎.章太炎学术年谱[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6.

[5] 章太炎.章太炎全集(卷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6] 章太炎.尚贤堂茶话会诸名流之演说[A].转引自姚奠中,董国炎.章太炎学术年谱[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6.

[7] 胡适.国语运动与文学[A].姜义华主编.胡适学术文集·语言文字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93.

[8] 胡继存,谢德风编.民族自决问题[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8.

[9] 埃里·凯杜里.民族主义[M].张明明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

[10] 王一川.近五十年文学语言研究札记[J].文学评论,1999,(4). [11] 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A].毛泽东选集(一卷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12] 李陀.汪曾祺与现代汉语写作——兼谈毛文体[J].花城,1998,(5).

责任编辑:冯济平

The Integration of the Modern Vernacular Development by National Consciousness

LIU Quan

( Chinese Language School,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In the debate of "national forms", "unity" and "independence" have become an internal standard of modern vernacular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national consciousness". This "nationalization" of the language concepts established on levels of development direction and practical issue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dir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vernacular, and finally established it as a public written language for the masses. Mao Zedong's writing style can be considered as the successful practice of this vernacular concept.

national consciousness; vernacular Chinese; integration; Mao Zedong

I206.6

A

1005-7110(2014)06-0014-05

2014-09-28

刘泉(1974-),女,山东青岛人,青岛大学汉语言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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