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历史与阮籍的人生选择

2014-03-27 07:26李文奇
新课程·中旬 2014年12期
关键词:生活方式玄学

李文奇

摘 要:生活于魏晋之际的阮籍以复杂的思想、独特的个性成为魏晋风度的典型代表,阮籍的人生选择是在社会急剧变革、玄学流行的环境中进行的,阮籍依适政局内外,得以在乱世中保住性命,阮籍成为后世政治上的失意文人的范式,这是他在文化史上的独特地位。

关键词:人生选择;玄学;生活方式;文人范式

魏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大变动的时期,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和整个意识形态都发生了一次大的转折,社会的巨大变化使魏晋成为继春秋战国以后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与政治极度混乱相对应的是意识形态极度自由的时代。“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高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而也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正是这样的时代造就了一批个性独特的士人。阮籍更是以独特的个性、复杂的思想成为魏晋风度的典型代表,讨

探阮籍这样一个典型人物的人生选择,正是我们得以观察魏晋历史与思想的独特视角。

《晋书·阮籍传》说:“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从儒家“济世”的理想他“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对道家思想的靠近,到“不与世事”到“酣常为饮”,这就是阮籍一生发展的过程,也是他一生的心路历程,更是他的一生选择。透过这些极富矛盾的转变,足以看出阮籍思想的复杂性,更能看出他作为人生选择背后心灵上所承受的苦痛与挣扎,正如有些论者所指出的“这就使得阮籍的思想发生了特异的光辉,给他所标榜的‘玄远超脱注入了一种深刻的历史内容,阮籍的思想最为清楚地说明了在魏晋风度的‘玄远超脱后面包含着一种不可解脱的人生悲苦。”作为了解阮籍第一手资料的《晋书·阮籍传》将阮籍的这种转变概括地归结于“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这样一种时代背景中,这种概括可谓言简意赅,准确地指出了阮籍人生选择的时代原因,也正是这种简洁的概括,模糊了阮籍人生选择的其他因素以及作为文化人的阮籍在选择中所承受的煎熬,在矛盾中的徘徊,在苦闷中的挣扎,

从而使阮籍的人生选择变成简单的历史对个人的一次成功改造,这也就失却了阮籍所具有的文化史地位。阮籍的人生选择在历史的必然之中有许多具体的历史事件,更有其他诸多因素。

阮籍出生的公元210年,是建安十五年,当他11岁时,(公元221年)曹丕导演了汉帝禅位,他死后两年(公元265年),魏主再次禅位于晋,他死前,魏禅于晋也成为定局,阮籍的一生就在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尖锐权力斗争与政权更替中渡过的。从“正始”(公元240年)开始,曹魏政权由相对稳定时期进入了变故迭生阶段,一场持续多年的司马氏与曹氏的权力斗争展开了,并最终以司马懿发动的“高平陵之变”(公元249年)杀了曹氏集团的代表曹爽作为结局。司马懿把曹爽兄弟及其集团的诸名士何晏、丁谧、李胜、毕轨、桓范等诛灭三族。其后司马师又于正元六年(公元254年)族灭了在政治上与他对立的名士夏侯玄、李平、许允等大屠杀造成了政治上的恐怖局势,嵇康也于阮籍去世的前一年(公元263年)被杀,名士人的鲜血染红了上层争夺权力的政治斗争舞台,这就是阮籍生活的“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所包含着的丰富而具体的历史内容。

阮籍身世已决定了他不能如后世的陶渊明一样归隐田园,以此来逃避政治、这是构成他复杂心态的一个重要因素,阮籍的父亲阮瑀,诗人、散文家“建安七子”之一,曾在曹操幕中担任司空军师祭酒,相军师祭酒多年,为曹操的亲随吏员。阮瑀早年去世(阮籍时年三岁),曹丕作了一篇《寡妇赋》,序中说:“陈留阮元瑜(阮瑀的字)与余有旧,薄命早亡,每感其遗孤,未尝不怆然伤神,故作斯赋,以叙其妻子悲苦之情”(《全三国文》卷四)又命王粲并作之,并对阮瑀遗孀有所照应,可见阮籍与司马氏集团诛杀的曹氏关系非同一般,阮籍虽未直接参与权力斗争的任何一方,但从一开始,他便已经成为权力斗争者所关注的焦点,又是权力斗争双方争取的对象,更因为他的声名已远播儒林。然而幸运的是在阮籍16岁时,曹丕去世(公元226年),这样虽然阮籍与曹氏集团关系密切,但并没有直接加入该集团,这也是阮籍能够保全性命于乱世而与他相似的嵇康成为司马氏所杀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嵇康与曹氏有着更为直接的亲属关系。

《阮籍传》所说:“籍本有济世志”,这里面有着时代的烙印。阮籍少年时期生活的建安时代,是人的觉醒时代,在认识到“人生几何”的后面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壮志,建安风骨的人生哀伤与其建功立业的慷慨多元结合交融在一起,有着积极的思想情感,

建功立业成为了时代风气,受这种时代风气的影响,阮籍的“本有济世志”便来得很自然,同时阮瑀对阮籍思想上的影响也不可低估,作为“建分七子”之一的阮瑀是这种建功立业的时代风气,即建安风骨的身体力行者,也是建安风骨的典型代表,他去时虽然阮籍年幼,但他的文学成就以及其中蕴含的思想,必将对少年阮籍构成潜在而直接的影响。时代与家世的双重原因使得阮籍“本有济世志”,在他的身上,有了以澄清天下为己任的气概与豪情,有了对英雄豪杰的向往与推崇赞叹,如“王业统良辅,建功俊英雄,元凯康哉美、多士顺声隆,”(咏怀诗第七十一首)他曾登上广武山观看楚汉战场,而叹息着说“时无英雄,使赤子成名”,这便是一个他有“济世志”的有力说明。

时代并没有给阮籍去实现自己济世志的有利条件,以建功立业为主导思潮的建安时代,很快就随着“建安七子”的先后离世告以结束,三国鼎立,整体而言,政局相对稳定,但阮籍看到的是自己生活的魏國统治阶级内部司马氏集团与曹氏集团的权力斗争,斗争的激烈与残酷,让人触目惊心,尤其是司马氏集团掌权以后,同时代的著名士人,因为被卷入政治斗争而惨遭杀害,更让阮籍时刻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已进入而立之年的阮籍,早已成为名士群体的重要代表人物,自然成为掌权后的司马氏集团关注的核心人物,虽然阮籍早已无心仕

途,他可以抱病先后两次辞去曹氏集团统治时该集团对他的吸

收,但他不得不在司马氏集团统治下做官,先后出任了大司马从事中郎、散骑常待、东平相等官,还一度被封为官内候,最后在四十七岁时做步兵校尉,因为他已没有退路,司马氏集团需要他的表态,他没有中间道路选择以回避政治,回避即意味着对司马氏集团的对抗,意味着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危险。阮籍在司马氏统治下为官,也不是对司马氏的靠近,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做官的不过是虚应事故而已,是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用以保全自己的方法。

东汉末年,士人开始走出经学的束缚,以建功立业为主流思潮的建安时代过去以后,谈玄之风在正始年间开始盛行,士人中出现了巨大的理论热潮,为数百年所未有,成为战国百家争鸣之后又一思想理论极为活跃的高潮。玄学为士人普遍接受,成为主要的思想潮流,这是更为广泛而深刻复杂的现实生活的要求,也是士人寻找来的一种思想归宿,任性而为成为一时风尚,出现了“玄风鼓荡,竞相放诞”的现象。阮籍在黑暗现实中无路可走所带来的痛苦处境与感受引起他对和自己“济世志”有关联的儒家思想的怀疑以致抗议,把他推向了道家的思想,以寻找精神上的解脱,这就是阮籍“博览群籍,尤好老庄”的原因。从时代思想上说,人的觉醒是追求个体的独立与意义,反映在士人中是对自然的追求,具体表现为追求心灵的超越与精神自由的人生取向,并刺激着道家思想,尤其是老庄思想的回归。这样阮籍思想的转变与时代思潮合流。

阮籍作为正始玄风的创造者之一,作为玄学的创立者之一,主要是在人生理想、生活情趣、行为方式方面的规范意义,他身上体现着玄学人生观所标榜的主要特征,如任情而动无所节制,行为上的颓堕方式。这正是正始以后的士人中以“玄妙”“雅远”“旷达”为标榜的所谓的“风流”与“放诞”。这种行为方式是阮籍有意识的选择,以此作为逃避政治的途径。尽管他自己行为上那样放荡,当他的儿子阮浑也要仿效他时,他说:“仲容(阮籍的侄儿阮咸字仲容)已豫吾风流,汝不得复尔”,这反映出他放纵自己的真实意图,阮籍大醉六十日,拒亲司马氏,更是对他放纵自己意图的一个直接注解。“他既有一个幻想精神翱翔于无何有之年的庄子式的人生境界,又面对那样险恶的一个政治环境,加之他的惧祸心理,这就决定了他走怪诞玩世之途”。

阮籍“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晋书·阮籍传》),以谨慎出名,连嵇康都很佩服,曾说“阮籍宗口不论人过君每师之而未能及也”(《与山巨源绝交书》),尽管阮籍口不臧否人物,并不说明他对司马氏集团的认同,如同陶渊明有平和冲淡的一面,也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一样,阮籍也将自己的反抗表达出来,最著名的便是他的青白眼。据载阮籍能使眼珠翻转自如,每碰到他认为是“礼俗之士”,以白眼相向,示以无言的轻蔑,而对如嵇康之类,则以青眼相待。他的《达庄论》更是对“礼法之士”的直接攻击,极尽其讽刺、挖苦、批判之能事,认为他们是天下至劣至恶之人。“玄学追求自然,而现实生活中,调节人际关系,并构建社会秩序的,却是一套在历史与社会中形成的法律、制度、习俗,以及在传统与现实中形成的赖以维护秩序运作的自觉或不自觉的正义、合理、公平观念。”即人为的名教“礼法之士”正是名教的提倡者与维护者,而司马氏集团更是标榜名教,阮籍对“礼法之士”的轻蔑与攻击便是对政治的对抗。但阮籍并没有如嵇康一样将这种对抗走到和名教完全对立的地位,固然也得以保全性命。阮籍在时代环境中思想的转变,思想与行为方式的分离构成了他的矛盾与苦闷,他的一生始终徘徊于高洁与世俗之间,依违于政局内外,在矛盾中度日,在苦闷中寻求解脱。

阮籍从庄子那里寻找到的解脱人生苦恼的方式,如后来士人所普遍运用。阮籍在斗争激烈的政治环境中得以保全,又不失其精神的独立与自由,这自然也就成为后世在政治上失意文人的范式,发挥着醒人的启示作用,这正是阮籍的人生选择在文化史上的独特地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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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谢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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