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义成因及其消解:语音层面与认知逻辑

2014-03-25 11:27林殷
关键词:听话者歧义逻辑推理

林殷

(闽江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000)

歧义是指一种语言表达可以同时蕴涵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深层含义。当听话人对某个表达产生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理解而又难以取舍时,就会产生歧义。由此可见,歧义产生于实际的语言交际过程中。而造成听话人对同一语言表达不能与说话人产生共鸣的原因颇多,如何有效地消除歧义,以使交际顺利进行,是本文研究的重点。笔者将从分析造成歧义的成因入手,从听话人的理解角度,对说话人的语言表达进行认知逻辑推理,以探求消除歧义的新方法。

一、语音层面的歧义成因

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1](P102)和语言的线性特征[1](P106)来看,语言是由一系列有限符号线性结合而生成的无限个语言表达形式。由于语言内容与语言形式的矛盾客观存在,人们在使用有限的语言符号“由世界进从语言出”[2]时,客观上必然会导致承载某些所指意义的能指符号,在语音或语法形式上接近;与此同时,由于交际双方所拥有的认知世界和经验世界都不尽相同,听话人在对说话人的语言内容进行解码后所得到的理解,并非与说话人所表达的语义等值,也即听话人对话语的理解与说话人的意义表达不能产生共鸣,于是歧义现象便油然而生。据此,传统语言学普遍认为,无论英语还是汉语,歧义现象都是语言发展中语言意义和语言形式固有矛盾的产物。金亚萍等将英汉语中歧义现象的成因归纳为“语音、词汇、句法、语用、语境”[3]等五个层面的因素。下面以语音层面造成的歧义为例,来分析歧义成因。

语音层面是指同音词、轻重读及停顿等。同音词即发音相同所指意义不同的词。轻重读及停顿指因话语受众不同,对同一语句的朗读也不同。这类词被认为如果没有具体的语境,或不注意它们之间的区别时,是很容易产生歧义的。如:

(1)鞋匠:先生,您这鞋很贵吧?

作家:不贵,2000 多元。

鞋匠:先生,您做什么的?

作家:我是作协的。

鞋匠:哎呀!您看就是不一样,您做鞋的,穿2000多元一双的鞋还不嫌贵,我们修鞋的200 多元一双的鞋都穿不起。(金正昆《公关礼仪》)

(2)冬天能穿多少穿多少,夏天能穿多少穿多少。

(3)无鱼肉亦可无鸡鸭亦可豆腐不可少半文不得。

上述第一例通常被分析为因“作协”与“做鞋”同音而导致的语义歧义现象。根据鞋匠的认知逻辑世界和经验世界,结合心理学上的词优效应,我们很显然可推断,当鞋匠听到“zuo xie”这个语音时,他首先联想到的是与“鞋”有关的图式世界,于是根据同音,他将其解码为“做鞋”便不足为怪了。倘若此处的听话人不是鞋匠,而是记者或懂文学的人,那么即便是“作协”与“做鞋”同音,也未必能引起歧义。故此我们可以理解为,此处的歧义不完全是由于语言材料本身造成的,而与听话人及其本身的认知逻辑背景有很大的关联。例(2)中对冬天和夏天穿衣多少问题的描述,无论从字面意义还是句法结构上来看,都没有任何区别,但冬天需要取暖,夏天需要纳凉,因而人们便会自然而然得出冬天要多穿衣,夏天要少穿衣的初步结论。这其中的关键,便在“多少”一词上。汉语极具灵活性,“多少”可以用作代名词,若重音在“多”上,便是强调“多”的意思;如果“多”作副词用,以修饰形容词“少”,重音在“少”上,便是强调“少”的意思。但若此信息的解码者是不懂汉语的外国人,便无法正确地解读句义。由此可见,能否消解语言材料表面所蕴涵的某种歧义,与语言使用者本身有关。例(3)可以有两种不同趋向的断句法。其一为:“无鱼,肉亦可。无鸡,鸭亦可。豆腐不可。少半文不得。”其二为:“无鱼肉,亦可。无鸡鸭,亦可。豆腐不可少,半文不得。”不同趋向指导下的不同的断句,致使其含义截然相反。

这三个例子背后隐含的歧义现象,乍一看,似乎是由语音层面而导致的,但仔细分析后便不难发现,其实引发上述三个例子歧义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语音因素,而在于听话人层面,即在于听话人即信息解码者对语句意义的预设或期望,因为听话人总是会将其所听到的或看到的语音信息或语言表达,朝着与自己的认知世界或经验世界相关的,或其所期望所预设的方向去理解。

二、认知逻辑及其推导过程

由上述以语音层面为例对歧义成因的剖析可见,引起歧义的并非都是语言材料本身,而更大程度地在于交际双方的语言表达和理解,因此,根据听话人的认知逻辑背景,对说话人的话语信息进行分析、推理、补足和完型的推导过程,是一种新的消解歧义的研究视角。

逻辑是一种建立在某种特殊语言基础上的,关于认知模式和推理系统的理论体系,其基础是语言。认知逻辑首先是一种以语言为基础的思维模式和推理规则。它以认知语言学为基础,其研究对象是认知过程及其规律。它是经由形式语言而入,再经由自然语言而出的自然语言。如:The present King of France is bald(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头)。此句若用现代逻辑表达则可为:∃x(xis a king∧xis bald)。经由逻辑推理后,再回归到自然语言,上句则可以读作:存在着一个x,x是当今法国国王,并且x是秃头。

歧义源自实际的语言交际过程,涉及到言语交际过程中的语言编码者和语言解码者,以及表达和理解两个方面的问题,因此,歧义的产生与否,不仅由话语本身决定,还与交际双方尤其是语言解码者的认知背景和逻辑推理能力有着密切的关系。为此,笔者试图转换一下研究视角,将传统的歧义研究对象从语言转化到交际中的信息解码者身上,站在解码者的立场,对歧义现象进行认知逻辑推理分析。从例(1)的分析可见,歧义存在与否,并不是确定无疑的,而是随交际双方尤其是信息解码者心理认知背景和经验背景的改变而改变,这一过程以认知为中介。周明强以大学生为对象进行歧义句辨认的调查发现,对歧义句认知程度的迥异是一普遍现象:“事实说明:同样年龄段,受同等程度教育,思维水平相当的人,对语言认知水平并不完全一样,这种差异在对有歧义的语言形式的认知上表现得尤为突出。”[4]这说明认知的差异可直接导致理解的差异。

有关歧义的早期研究认为,歧义现象是由语言材料本身带来的。随着歧义研究的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如叶文婷等,倾向于认同歧义的产生源于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的认知不匹配。[5]歧义的出现,是由语言表达和理解层面的语言意义匹配失误而导致的。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使得语言表达中存在大量的空白信息留待听话人自己去补充,这就使得听话人对语言的理解具有了多重可能性。于是,歧义的“义”便具有了动态性。理解者在理解的过程中,需要调动自己已有的认知背景或经验背景的一切信息,对话语的不完整性予以完型,但这种语义完型实际上很有可能与说话人省略的原始信息不相匹配。这种在一定程度上的信息不匹配,势必会影响听话者对话语意义的整体理解,从而造成歧义。这种认知逻辑推理过程,大致可分为三个步骤:(听话者收到的)话语信息,认知逻辑推理,信息量的扩大补充(完型意义)。第一步,听话者确认话语信息中与其认知背景最匹配的焦点信息。根据听话者的认知背景,最先为听话者所接收的信息即为焦点信息,就如同图形与背景理论中的图形,其他信息则为背景。但焦点的选择是受听话者认知影响的,一般来讲,听话者总是倾向于选择所提供信息中自己最期望,最关注或是最熟悉的那部分,并以之作为话语的焦点,进而在此基础上,再进行逻辑推理。如下例一段师生之间的对话:

(4)Student:I don’t think I deserve quite a zero on this paper.

Teacher:Neither do I,but it’s the lowest mark I can give.

学生最期望最关注的是其成绩的高低,因而此处学生的本意很明显是在抱怨老师给的成绩太差,但老师的注意力则停留在学生确实差到极点上,将“更差”视为话语的焦点,现有的“成绩”则成了背景,于是回答道:我也这么认为你的成绩不值零分,但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的成绩,没有比这更低的了。这真让学生哭笑不得。第二步,确定焦点信息后,听话者再根据认知背景进行认知逻辑推理,扩充信息量。如下例:

(5)父亲训斥没做作业的儿子:“老实交代,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儿子看着暴怒的父亲,颤抖着说:“我昨晚只偷了一百块钱,以后再不敢了。”

父亲原本只是批评孩子没做作业,不承想儿子却因偷了家里的钱而心虚,结果不打自招,说出了偷钱的事。儿子抓住焦点信息“昨天晚上”做过的事情,于是脑海里马上对昨天晚上做过的事情进行信息填充并扩大,由于做贼心虚,其昨天晚上偷钱的信息便马上被激活了。最后,意义的完型阶段乃是完成第一、二步之后,综合各信息及逻辑推理产生自己的理解。如下例:

(6)(John is a doctor,but he has been ill for a few days. John’s wife,Ruth,and her friend,Mary,are talking.)

Ruth:I found him an experienced doctor.

Mary:You’re so kind to him.

Ruth:He got out of it by himself.

Mary:Oh,he’s great!

上例中,“I found him an experienced doctor”既可以理解为“我为他找到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又可以理解为“我发现他是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很明显,Mary将其理解为Ruth为她的丈夫找到了一位有经验的医生,但Ruth接着又说出“他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病”,于是,“有经验的医生”成了焦点信息,结合“他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病”,Mary从最初的误解中走出来,完型出Ruth的本意是她发现她的丈夫是个有经验的医生。

综上所述,歧义的产生过程可以简化为:听话人接收到说话人的字面或语音信息后,根据自身的认知背景和逻辑经验开始寻找话语焦点信息,同时对字面因遵守语言经济性原则而留下的空白信息进行补充,最后进行意义完型。

传统语言学将歧义的成因简单归结为语言材料本身的不足,但实际上,歧义的产生与否,不仅由话语本身决定,还与交际双方尤其是语言解码者的认知背景和逻辑推理能力有着密切的联系。它随着交际双方尤其是信息解码者的心理认知背景和经验背景的改变而改变。这一过程以认知作为中介。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使得语言表达中存在着大量的空白信息,留待听话人自己去补充。这就使得听话人对语言的理解具有了多重可能性。说话人基于经济原则,以最简洁的形式输出信息之后,由听话人通过自身的认知逻辑背景对焦点信息进行补充推理,以完型出最终的意义。当最终完型的意义与最初说话人输出的信息不匹配时,歧义便产生了。产生歧义后,可以采取认知逻辑推理的三个步骤,以完成对话语信息的解读,即话语的焦点信息,通过认知逻辑推理进行信息补充,意义的完型。

参考文献:

[1](瑞士)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刘利民.由世界进从语言出——布龙菲尔德、蒯因、乔姆斯基的语言哲学之争及其对中国语言学学派建设的启示[J].外语学刊 2013(1).

[3]金亚萍.英汉语言中的歧义现象研究[J].现代语文,2013(6).

[4]周明强.歧义、歧解和用歧的认知问题[J].语言文字应用,2004(3).

[5]叶文婷.汉语歧义认知推理过程探讨——功能研究对形式研究的补充[J].社会科学家,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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