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儿理论探析

2014-03-25 08:38曹池慧
关键词:酷儿异性恋巴特勒

曹池慧

(上海大学 影视艺术与技术学院,上海 200444)

酷儿理论是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一种新的性理论,“它不是指某种特定的理论,而是多种跨学科理论的综合,它来自史学、社会学、文学等多种学科。”[1](P5)本文通过简单梳理该理论的产生过程、代表人物、理论观点等,以期对当下中国酷儿理论研究以及在影视作品中的分析运用有所帮助。

一、酷儿理论的兴起

19世纪晚期,“同性恋的”和“异性恋的”这两个词才被创造出来,直到20世纪中期,才进入西方社会公众话题的领域,虽然同性恋的欲望和行为在此之前早已存在。同性恋或者其他的怪异人士开始只是秘密地生活着,他们隐瞒真相,潜伏在一种所谓密柜的生活状态中。二战后,他们中终于有人走出密柜,并努力争取自身权力和身份认同。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同性恋以及其他怪异人士一直进行不懈地抗争。20世纪80年代,艾滋病危机和基督教正统派思想,将这些性异常者联系在一起。基督教正统派思想把艾滋病的降临,看作对同性恋者的天谴。面对这种情况,男同性恋者、女同性恋者、双性恋者、性转换者便联合起来,共同抵抗这场危机。此时,许多积极分子便开始用“Queer”这个词来整合各种性别身份和性行为的人。Queer不仅意味着人们开始认同在男女同性恋者当中也有很多的方式和状态,而且还把过去依照异性恋/同性恋的二元划分无法涉及,也无从界定的其他性取向的人纳入其中,包括双性恋、易装人、性转换者、不同种族的配对者,还有残障人的性欲、施虐/受虐者的性欲,不管他们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这些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身份、欲望的状态和取向得到了人道的认可。由此,这一主流异性恋中心论者对同性恋者的贬义称呼,被许多新一代性越轨者反讽式地自我命名与指涉。以此看来,酷儿试图以污名化的方式去污名化。“台湾学者刘亮雅做了较全面的归纳,他认为酷儿运动是收回主流社会对非正统异性恋者的污名‘怪异’(或怪胎、变态)再丢回去,在运动策略及姿态上,它是挑衅搞怪又挑逗的。酷儿也不限定于女男同性恋,还包含了女男双性恋、变装欲、阴阳人等等。它强调情欲的流动,性别的穿梭,而非身份认同。”[2]酷儿运动全然跃出了女性主义运动范畴,更突出性取向的怪异形态,挑战主流的性别意识与社会成规;而且,它把社会价值叠加在简单的欲望放纵上,以游戏、享乐的狂欢,把性别取向、形态和生活方式、态度联系起来,以具体的生活细节,掩盖回避多元化的性别意识带来的社会冲突。

作为一种理论,酷儿理论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在西方兴起,并且成为性政治中的活跃分子。“它不是指某种特定的理论,而是多种跨学科理论的综合,它来自史学、社会学、文学等多种学科。”[3]酷儿理论在中国的翻译和介绍,最早大约出现于1999年王逢振主编的《先锋译丛》中。他在该丛书的前言中,将其翻译为怪异理论。但是影响更大的则是早先始于港台的酷儿英译,在大陆首先由李银河翻译介绍。酷儿理论始终保持的是一种反抗直至摆脱主流文化,尤其是异性恋霸权的姿态。这些自称为酷儿的人,在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欲方面,无法归类或不想被归类。

二、酷儿理论的代表人物、主要观点及其意义

朱迪斯·巴特勒是具有奠基意义的重要酷儿理论家之一。在1990年和1993年,巴特勒相继发表了《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及其续篇《要紧的身体:论“性”的话语限制》两本著作。这堪称酷儿理论草创期的开山之作。在这两本著作中,巴特勒提出了著名的操演理论,以此解构异性恋霸权。

巴特勒首先质疑异性恋话语的基础,即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欲之间的关系。在传统的性和性别观念中,“异性恋机制的最强有力的基础在于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欲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一个人的生理性别就决定了他/她的社会性别和异性恋的欲望”[3]。三者是一个次序性的排列。“女人是女性就要体现女性气质或有女人味,而男人作为男性就要有男人味,根据这个异性恋的表达模式,那些具有其中一种解剖构造的身体必然欲求那些具有‘相反’解剖构造的身体。”[4]“像这样规训性的社会性别生产,为了在生殖领域内对性欲实施异性恋的建构和管控,而使社会性别获得某种虚假的稳固性。”[5](P178)

在对男女两性性别提出质疑时,巴特勒指出,男女两性的界限是不清楚的,生理学统计表明,世界上有6%至10%的人天生就处在两性之间。她试图以此证明,人的生理性别是不确定的,进而解构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性欲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但是,这里存在几个问题,倘若上述统计数据接近事实,那么仍然还有90%的男女两性界限清楚,这些人又该做何解释呢?生理性别界限清楚或不清楚的人是否又都属于纯粹的“历史力量的产物呢”?如果是,为什么会出现二者长期共存的局面?如果不是,自然因素是否有被持该理论者们故意忽视,或社会因家作用被他们片面夸大之嫌呢?对于这几个问题,巴特勒并没有回答,所以这需要酷儿理论更加严密成熟。

巴特勒所提出的操演,并不等同于表演或者戏剧表演。“‘表演’假定了一个主体,也就是说主体经过对某种性别的扮演或模仿将自我建构成具有该性别的主体,而‘操演’则是反对主体概念的。”[6]主体是通过反复重复的操演行为建构起来的“过程的主体”。性身份是操演的,可变的,不连续的和过程性的,是由不断地重复和不断为它赋予新形式的行为建构而成的。

被称为“酷儿理论教母”的塞芝维克对酷儿理论的贡献更大。她的主要著作有《暗柜认识论》、《男人之间:英语文学和男同性恋欲望》、《倾向》、《反常凝视:小说“酷”读》和《与爱对话》。这些著作奠定了酷儿理论作为一个知识学科的学术地位。塞芝维克继承并发展了巴特勒的诸多理论观点,尤其是操演理论,但同时她又指出,尽管操演性并不等同于表演,但是操演性中却蕴含着戏剧性。在《暗柜认识论》的开篇,她指出,“如果在批评分析中剔除了同性恋/异性恋界定,对当代西方文化任何层面的实际理解,就其切中肯綮的程度而言,就算不是残缺不全,也必将是有所损伤的。”[7]。

塞芝维克十分注重通过对文学的研究来获取经验,提出观点。例如,在《暗柜认识论》中,“她考察了包括马塞尔·普鲁斯特、奥斯卡·王尔德在内的一系列欧美作家的经典文本,并借此描绘了一个历史时段——在这个时段里,性身份在人格区分上所起到的作用变得像几个世纪以来性别所起到的作用一样重要。她指出,文学史上的‘知识’和‘性’经常是难以割离的——所谓知识,在很多情况下是指‘性知识’;无知,是指‘不晓性事’;《圣经》中的性禁果,乃来自‘知识之树’”[3],而与不可说出口相关联的,则是普遍存在的同性恋恐惧。即使在现在这个性开放程度已然令人惊讶的时代,大众对同性恋仍然会带有道德上的判断,要么恶语相向,要么视而不见,而无论怎样,都是对他们的故意/强制的边缘化。异性恋霸权在这种漠视和沉默中得到强化。

酷儿理论的提出,首先是向异性恋和同性恋的两分结构提出了挑战。异性恋霸权建构在对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性欲的严格规约的基础之上,而巴特勒的操演理论则将性建立在一个不断改变的操演之上,使性的流动无序的特征得以显现。其次,酷儿理论向男性和女性的两分结构提出了挑战。我们从酷儿的容纳性中可以看出,酷儿包含了所有在性、性别上的非常态的群体和个人,其中包含易装、变性等超性别者;而且,现在我们确实感受到了两性界限不清并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比如现在出现的“春哥”、“曾哥”以及“伪娘”等等概念。这对于性、性别以及大众审美的改变的研究,极具启发性。

三、酷儿理论在中国

在港台,很多大学或者学院都开设有酷儿理论相关课程或专题讲座,另外还有不少学者在译介传播和推进运用酷儿理论方面,做出了相当的贡献,但是由于受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影响,性总是受到道德的约束,何况酷儿理论是在阐释种种非常态的性。这也就能够解释,在中国,绝大多数同性恋以及其他怪异人士,为何一方面首先要遵循传统的异性恋婚姻,另一方面,又暗地进行实现自我真正需要的性身份活动。

比较而言,酷儿理论在中国大陆显然存在许多不足,比如将巴特勒的操演理论简单地与戏剧表演相类比以及出版物比较少等。这些状况的出现,除了传统文化的影响之外,还与大众对酷儿群体的无知有相当的因果联系。从近年来的影视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异性恋霸权对同性恋认知的扭曲和遮掩。导演冯小刚评价《断背山》说:无论怎样,我看两个男人接吻有点受不了。有意思的是,在他导演的《非诚勿扰》中,冯远征扮演的艾茉莉的角色是同性恋,导演将其塑造成了一个十足的娘娘腔,戏谑之意表露无疑。除了将同性恋等丑化之外,一些导演如关锦鹏的《蓝宇》,以异性恋的爱情模式包装同性恋题材,从而遮蔽了同性恋自身话语的真实表达。另外,不少人认为,现在人们的性观念已经相当开放了,而且大众传媒也总会拿性做文章,比如《金婚》、《蜗居》、《媳妇的美好时代》等一批电视剧中的性开放程度令人吃惊,由此他们断定:在如此的性开放程度之下,酷儿理论是具备相当乐观的发展空间的,而实际状况的不理想,只能归因于理论本身存在问题。诚然,作为一种西方舶来品,我们在利用此理论时,必须要考虑中国社会的实际状况,但问题是,性开放的实质是针对异性恋而言的,从这一角度来看,性开放的程度越大,异性恋霸权就可能越巩固,因而酷儿及其理论就更有可能被边缘化,其生存空间也就将面临更大的挑战。

总之,任何理论都要有一个本土化的选择和适应过程,酷儿理论当然也不例外。随着理论的发展成熟以及中国社会的真正开放,相信中国学者能够找到一种中国现实与酷儿理论相互交流对话的方式,从而使其在学术领域中占据应有的位置。

参考文献:

[1](美)葛尔·罗宾.酷儿理论[M].李银河,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

[2]陈林侠.非“酷儿”亦非“同志”:台湾电影中的同性恋现象[J].台湾研究集刊,2010(1).

[3]李银河.酷儿理论面面观[J].国外社会科学,2002(2).

[4]李二仕.酷儿理论与电影[J].当代电影,2009(6).

[5](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别麻烦——女性主义和身份的颠覆[M].宋素凤,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

[6]张姝芳.浅谈大陆酷儿理论研究状况[J].华章,2008(9).

[7]刘晓曼.华语“同志电影”的命运及启示[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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