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爱娟
1
酷儿在这里不是一种饮料,酷儿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酷儿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的酷儿已不再年轻,她已经是人们所说的徐娘半老了,可是透过她那张写满沧桑的脸,你还是能够想象得到酷儿年轻时的漂亮模样。
酷儿小时候的生活是幸福的,酷儿的父亲是他们那个叫五星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酷儿的母亲读过几年书,在生产队里做会计,酷儿的二哥三哥在同一年考上了大学,一个家庭一年内出两个大学生,让酷儿父母的脸上光彩无比。
这一年酷儿十七岁,十七岁的酷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酷儿在上高一的时候就有几个男生对她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可酷儿并不理会他们,酷儿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位白马王子,那是一个叫梁的小伙子,梁与酷儿是同班同学,梁长得并不是很帅,但梁是个很好学的青年,梁平时不那么爱说话,在路上碰到酷儿也最多是点点头微微一笑。
梁与酷儿开始交往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班外活动。酷儿发现梁总是闷闷不乐,但她不好意思问。有一天吃中饭的时候,细心的酷儿发现梁躲在食堂一角偷偷地流眼泪。
梁,你怎么了?酷儿不忍心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梁答非所问地说,你晚上能陪我聊聊天吗?饭后我去水库存大坝等你。
酷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个晚上,梁向酷儿讲述了那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曾经是一个很活泼很开朗的人,可是就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的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人把我的家用纸条给封了,那一天我妈没有回来,我爸下班就到学校里去接我,可爸爸没有把我接回家,他把我送到了我现在的家,我现在的奶奶是我爸爸的乳娘。爸爸把我交给奶奶后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对我说,儿子,你以后要少说话,无论别人问起你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要听奶奶的话,爸爸妈妈有时间会来看你的。那一年我才七岁,我根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我似懂非懂地朝爸爸点点头,算是对父亲的承诺吧。
你妈妈是不是出事了?酷儿小心地问。
当时我不知道我妈妈是出事了,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妈妈都没有来看我,我很想念妈妈,我哭着闹着要去见妈妈,可奶奶就是不让我回原来的那个家,奶奶说,我妈妈到另外一个地方上班去了,我问是哪个地方,奶奶也说不清楚,她说大概是去了新疆吧,反正是很远的地方,要几年才能回家一趟。爸爸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次,把一些吃的用的东西送过来。我对爸爸说,我想回去,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爸爸就说,慢慢你就会认识了,他还说这里的人都是好人,你会喜欢他们的。
直到我小学毕业,我妈妈还是没来看过一次,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我的妈妈呀!我要上初中了,我以为爸爸会让我回到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去,可是爸爸说,你还是在这边继续读书吧,这里有奶奶会照顾你。我哭着对爸爸说,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不管我呢?这一回,爸爸好像很生气,我看到他已经伸出了他的右手准备朝我打过来,但他的巴掌最终没有落到我的脸上,爸爸伸开双臂把我拥在怀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儿子,妈妈怎么会不管你呢?妈妈只是没办法管你呀,因为妈妈去了另一个国度。我急急地问,妈妈是去了美国吗?因为我的外公在美国。爸爸说,是的,妈妈去了美国。
听说妈妈去了美国我很高兴,因为我也可以见到我从未见过面的外公了,我想妈妈一定会把外公带回家的。
我是在上初一那年才知道我妈妈其实早已离开人世了,如果不是那年暑假我偷偷地跑回去,或许我还要晚几年才能知道这个事实。还记得当年爸爸在说那些的时候满脸是泪。我被爸爸的话搞晕了。
从此之后我就变得沉默寡言。这就是我一直不愿与人交往的原因。
梁一口气说完他的故事,然后问酷儿,你知道了我的身世后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酷儿说我愿意,酷儿说愿意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酷儿心里早就喜欢上了他。
就在酷儿沉浸在爱的甜蜜中时,梁的生活却发生了喜剧性的变化。那一年春节,梁第一次来到酷儿的家中,来向酷儿告别。梁对酷儿说,他要去美国了,因为他爸爸刚接到从美国发来的电报,梁的外公病危,要梁立即动身去美国,外公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
酷儿没有听完梁的话,就哭着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原以为只要她爱他,她一定可以给他幸福,可是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梁跟着进了屋,他一个劲地安慰酷儿,他说,等他到美国办完事情就回来。
不可能的,你走了就不会回来的。酷儿哭着说。
梁说,我一定会回来,酷儿,我爱你,我要回来娶你。这是梁第一次对酷儿说爱,酷儿知道,梁是真心的。
酷儿哭得更厉害了,梁把酷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说着,酷儿,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回来娶你,你听见了吗?
这一天,酷儿由一个女孩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看着床单上殷红的鲜血在蔓延,酷儿没有丝毫的痛苦,她心里有的只是幸福,一种被自己所爱的男人征服的幸福。梁心疼地抱着酷儿,说,酷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在我的心里,谁也不能把你掳走。
2
梁走后很长一段的日子,酷儿都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她的学习成绩跌到了高中以来的最低谷。老师批评过她,也找她谈过话,她愣是什么也没说,老师问她还想不想考大学了,酷儿脑子也不转一下就回答道,我不想考大学了,我家里的大学生太多了。酷儿说得没错,她四个哥哥中已经有三个是大学生了,她考不考大学根本不重要,农村里的女孩子能读到高中毕业就相当不错了。
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别的同学都在作最后的冲刺,酷儿看上去很轻松,但这种轻松只是表面上的,她的心情比谁都沉重,五个多月过去了,酷儿没有收到过梁的只言片语,梁不往学校寄信她可以理解,但梁可以把信寄到她的家里呀,在梁走出她家门口的那一刻,她把一张写有她家地址的字条放在了他的手心。
有我的信吗?酷儿每一次回家都要问妈妈这句话。但从妈妈嘴里出来的永远是令酷儿失望的两个字:没有。
半年过去了,酷儿不再等待,因为酷儿明白,等待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失望。
酷儿没有参加高考,没上过几年学已经结了婚的大哥说,你会后悔的。酷儿说,大哥,我不会,我们家已经有两个大学生了,我们爸妈脸上的光够亮了,就让我陪你守着这片土地吧。
大哥没有听懂酷儿的话,大哥说,傻妹子,家里的事有大哥大嫂就行了,我看你还是再去复习一年考大学吧。
酷儿说,我对上大学没有太多的兴趣,我只想守着这个家,守着你,守着爸妈。
你总有一天要嫁出去的,酷儿,别说是大哥,就是爸妈想留你也不成啊!
大哥,要是没人要我呢?你们会不会让我留在这个家呀?酷儿问。
我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会没人要呢?你高中还没毕业上我们家来说媒的人就多着呢!大哥
笑着说。
那要我看我愿不愿意,哥,你不要急着把妹妹赶走嘛!
不会,你是我们家的宝贝,我们疼你还来不及呢!
酷儿搂住大哥的脖子说,哥,你真好。
这一年秋天,酷儿的父亲不再担任村里的支书,他把接力棒交给了村里的年轻人。
来酷儿家提亲的人不少,但酷儿始终不动心,她心里只有梁,她已经是梁的人了。
酷儿住的村子是一个小镇,每逢二五八是这个小镇的市日,酷儿的家门口就是集市,天刚蒙蒙亮,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总是一大早地就把酷儿吵醒,酷儿心里很烦。酷儿想,要是梁不走,现在的她说不定已经坐在某所大学的教室里了,那她就不用在这里听这种嘈杂的声音了。
酷儿二十二岁那年,她们家斜对面空了许多年的房子里住进了一男一女,这男的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女的年纪稍大了一些,这两个人穿着都很时髦,酷儿听她爸说,他们是从城里来的。过了几天,酷儿就看见那家的房门上挂起了一块“五星照相馆”的牌子,门外的墙壁上还用玻璃做了一个宣传窗,窗里贴着许多好看的照片。
照相馆一边是池塘,门口是宽阔的水泥地,平时用来当晒谷场,只有在集市那天用来做临时的交易场所。照相馆刚开张那几天,生意着实红火了一阵,但毕竟只是一个小乡镇,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到农村,大多数村民的日子还停留在只求一日三餐能吃饱一年四季保平安的水平,赶集结束大家还得回黄土地上劳作,所以平日里照相馆也没多少生意。
那女的闲着没事也偶尔会来酷儿家坐坐,跟酷儿母亲聊聊天,一来二去,酷儿一家都和她熟悉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照相馆的老板娘,酷儿从老板娘嘴里得知她比丈夫大了六岁。照相馆老板姓何,叫何思成,在没来五星村之前,何思成也是长年在外面跑,他在村里算是个典型的投机倒把分子,可他是个批不怕斗不怕的人,想拴他在土地上流血流汗没那么容易,照他的话说,他的骨子里就有一股商人的犟劲,现在改革开放的风吹到了农村,他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做了。
酷儿很少出门,她的生活就是白天在自己家的小厂里做服装,晚上看书睡觉。
何思成来她家串门那天,只有酷儿一个人在家,酷儿父母到地里去了,酷儿的嫂子正好去了娘家,出于礼貌,酷儿起身招待何思成并为他倒了茶。何思成看着酷儿,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酷儿倒完茶,又去做她的衣服了。
何思成没话找话地与酷儿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谈着。酷儿问,要不要我去喊我爸妈回来。
何思成说不用,他坐一会就走。何思成嘴里说要走,身子却像是被钉在了凳子上,走不了了。看着酷儿,这位已过不惑的男人有一种触电的感觉,酷儿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浑身上下都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酷。这个字是他前不久到广州的路上从一个帅小子嘴里听来的。何思成偷偷地望着酷儿,一种久违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这一夜,何思成久久不能成寐,即使是闭上眼睛,他的脑子里都是酷儿的身影。躺在身边的妻子发现了丈夫的不安,她轻轻地问,思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何思成竭力回避着妻子的目光,没什么,你睡吧,明天都要早起。
好吧,思成,我跟你说件事,等明天集市散了,我想回娘家住几天,听我弟弟说,我妈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我妈吗?
你去吧,我恐怕走不开,我们两个人都走了,店不是要关门了。何思成说。
把我们的儿子何俊接来吧,他不上学了呆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何思成其实也不放心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原本并不打算让妻子跟他来,可是妻子却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他们的婚姻是何思成父亲定的,糊涂的父亲在一次与朋友喝酒时定下了他的终身,他十八岁就结了婚,原因是女方已经二十四了,再不结婚就进入老姑娘的行列了,十八岁的何思成并不懂得什么,他只是看到妻子长得还算漂亮。结婚后,妻子待他还算可以,她就像一个大姐姐照顾小弟弟一样照顾着歉让着他,后来他们又有了大儿子何俊和小儿子何小杭。何思成倒是没有过嫌弃妻子的想法。可是最近五六年,也就是妻子四十岁以后变得爱唠叨了,她对何思成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他到哪里她都要跟着,这使何思成产生了反感心理,再加上村里的年轻人一些议沦,说他何思成娶了一个老娘做妻子,他心里的厌恶情绪越来越强烈。这些年,妻子里里外外一个人,早把自己累成了一个黄脸婆,而四十刚过的何思成在事业如日中天的同时,人看上去也越来越年轻。
何思成对酷儿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强烈。他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酷儿。
而此时的酷儿完全不知道有一个男人为了她正在筹划一项更大的事业,酷儿只是发觉这个被她称为何叔叔的男人隔三岔五都会来她们家坐坐,有时还会从自家拎来好酒,和她的父亲对饮几杯,她对他倒是不反感,他来了,她也不会特意跟他打招呼,只是与他目光相遇之时才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照相馆的生意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半年后,何思成决定把生意交给儿子何俊打理,经过几个月的筹备,思陈皮件厂开工了。取这样的厂名在旁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陈和成谐音,只有何思成自己心里明白,他对陈酷儿的那一份思念,他在筹建这个厂的时候就有打算,他希望这个厂将来是属于酷儿的。
说起办皮件厂,其实最初的主意还是酷儿父亲给出的,那天两个人喝酒喝得正起兴,酷儿父亲说,前几天我去一个亲戚家,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皮制的衣服,暖和得很啊,听说穿一个冬天都不用洗,何老板,你那么有能耐,不如去做这种衣服卖。
何思成说,好啊,大哥,你这个主意出得好。
他们两个正说着,酷儿满脸笑容地端一盘热腾腾的菜上来了,酷儿只是在他的面前一闪,何思成的心却已经随着酷儿飞了,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酷儿,直到酷儿的父亲喊他。
何老板,来,我们喝酒。
何思成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向陈父道,对不起,大哥,来,我敬你一杯。
酷儿父亲在说起他这个唯一的女儿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何思成立即抓住机遇问,大哥,你有长如此漂亮又如此勤快的女儿还叹什么气啊?
太勤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家门也不肯出,你说我要不要担心呢?这丫头,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二十好几了,谁都看不上,问她,她就说这辈子不嫁了,你看她既孝顺又肯干,我和她妈都不忍心说她。
不就二十来岁吗?别急,这么好的姑娘还愁嫁吗?何思成劝说道。
我担心这丫头心里有什么结解不开,平时没什么非说不可的事她很少开口,她也不跟我们聊天,你来我们家那么多次,你见她说过几句呀。
何思成说,女孩子不爱说话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可最近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头了,别人家的孩子在外面蹦蹦跳跳地多开心呀,她却把自己整天关在屋子里,我和她妈又不是没钱用,要她那么没命地挣钱干啥呢。
何思成听了,觉得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头,
他对酷儿的父亲说,你女儿可能是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要不,让她到我的照相馆来学照相怎么样?我那儿来来去去的年轻人多,或许可以让她开心起来。
3
酷儿对何思成也有一种好感,但这种好感完全出于对他的尊敬,在酷儿的心里,何思成是她的父辈,他和父亲是不同类型的男人,何思成热情大方,待人和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容易和他相处。
何思成来邀请酷儿那天,她手头正好没活,于是就答应了。
酷儿肯来,何思成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他立马叫来大儿子何俊,吩咐儿子为酷儿稍稍化点淡妆,他要为酷儿拍几张艺术照,自己则忙着为酷儿倒茶倒水。酷儿一听说要为她拍艺术照,脸涮地红了起来。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何叔叔,说,我不要化妆,我也不要拍照片,我只是看看,看看你们拍照。
何叔叔?听到酷儿这么叫他,何思成心里有点难受,但何思成毕竟是何思成,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对酷儿说,酷儿,那就不化妆了,我给你拍几张生活照。
酷儿不好再拒绝。
何思成连着为她拍了三张,正当酷儿准备起身的时候,何俊用一只手按住了酷的肩膀,并用征询的语气问,小姐,请允许我也为你拍两张,不多,就两张。何俊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柔情。
酷儿同样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样的拒绝是没礼貌的。
走的时候,酷儿把该付的钱都付了,尽管何思成一再推却。
三天后,酷儿两张被放大了的生活照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口的橱窗内,照片上酷儿含而不露的笑容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何俊洗了很多张酷儿的照片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他甚至撤下了橱窗内所有的明星照,里面全换上了尺寸不等的酷儿的生活照。等做完这一切,何俊才提上大包小包来到酷儿家里。
酷儿母亲问,小何,你这是干啥呢?
伯母,我是照相馆的何俊,我要找酷儿。
酷儿在里面,我把她叫出来。酷儿母亲客气地道。
还是我进去吧,不耽误她干活。何俊笑着说。
放下手里的东西,何俊就开门见山地对酷儿说,陈小姐,我今天是负荆请罪来的。
请罪?你何罪之有?酷儿一脸的困惑。
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权。
你是说……
我没征得你的同意把你的照片放在了我们照相馆的橱窗内,陈小姐,你要怎么样惩罚我就怎么样惩罚我吧。
酷儿没有发火也没生气,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想去看看。
你应该去看看。何俊说着从随身所带的包里取出照片,递给酷儿,这是给你的,有一寸的,有两寸的,橱窗内的从一寸到十八寸都有。
十八寸?酷儿张大嘴巴问。
陈小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顺便在我那儿吃午饭。
酷儿看见了那些被放大了的照片,她没有让何俊撤下来,也没有让何俊向她道歉,离开照相馆的时候,她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照片上的酷儿太美了,美得有些不像酷儿本人,连酷儿本人也不敢相信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日子一晃进入了秋季,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酷儿对梁的思念也日益加深。她白天拼命地干活,晚上把对梁的思念写进日记。
自从为酷儿拍下那两张照片后,何俊对酷儿的牵挂也与日俱增,他也和父亲何思成一样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酷儿。终于有一天,何俊直言不讳地对自己的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爸,我要娶陈酷儿。
何思成一听气坏了,他大喊道,你小子脑袋瓜有问题呀?你才几岁?居然跟我说结婚的事。
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不是也十八岁娶我妈的吗?何俊毫不留情地说。
小子,你不要给我胡来,我告诉你,以后不准跟陈酷儿有任何来往。何思成恼羞成怒地说。
为什么?你不准,我偏要跟她来往。何俊也倔犟地说。
何思成万万没有想到,才十八岁的儿子居然和自己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儿子。
父亲的反对不仅没能阻止何俊的行动,反而加快了何俊对酷儿的进攻。何俊只要一有空闲就来酷儿家里,他大胆地对酷儿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慕。酷儿当然是不会答应的,她的心里只有梁,何况何俊还比她小六岁呢,所以酷儿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一开始何俊并不知道酷儿的真实年龄,可是在他疯狂地爱上她之后,他已经不在乎她的年龄了,何俊就知道自己爱她,其它一切都不再重要。
酷儿不接受何俊,也不接受其它任何男人,这令她的父母很伤心。酷儿看着母亲为自己的事整天唉声叹气,心里也不是滋味。父母一天一天老了,他们两个最大的心事就是她这个不肯出嫁的女儿,三个哥哥在前些年都已先后成了家并相继有了孩子。
酷儿想,我是不应该再让年老的父母为我操心了,但她又不甘心把自己轻易地嫁出去,她要等待梁的归来。
这一天,何俊和往日一样坐在酷儿的前面陪伴她,她忽然心里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何不答应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求婚呢?和他确定恋爱关系既可以了却父母的心愿,又不用急着结婚,何俊才十八岁,离谈论婚嫁的年龄还远着呢,再说,何俊还那么年轻,过几年等他遇见了比自己年轻而且漂亮的女孩子,他就会主动离开的。有了这样的想法,酷儿像是有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待何俊要走的时候,酷儿叫住了他。她用庄严的表情看着男人,问了一句,何俊,你是真心爱我的吗?
酷儿,你为什么这样问。
你回答我。
我爱你,酷儿,很爱很爱。
那好,我答应跟你在一起。酷儿说着流下了眼泪。
何俊上前紧紧地拥住酷儿说,酷儿,我要娶你为妻。
只要你不嫌我老。
不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年轻漂亮的。
酷儿的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和何俊恋爱,这样的事传出去成何体统?他这个村支书教育得好全村的党员,为何偏偏教育不好自己的女儿呢?不行,我要阻止他们。
酷儿的父亲先是找女儿谈。可是酷儿说,其它的事都可以听父亲的,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听,婚姻自由,做父母的不能干涉。父亲说,那你也不能如此没有分寸呀?酷儿说,婚姻法哪条有规定只许男的比女的大而不许女的比男的大了?酷儿的父亲见说不动女儿,只好去求助何俊的父亲,让他劝劝何俊。
其实何思成比酷儿的父亲更着急。他着急的原因有二,一是酷儿的年龄,她比儿子大了六岁,今后的生活会有许多的不便,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不能让儿子重蹈他的覆迹了;原因之二是最重要的,也是对他最致命的打击,他心里爱着酷儿,从他第一眼看见她,他就爱上了这个女人。
在酷儿父亲找上门之前,何思成已经决定让儿子离开照相馆,他以为只要儿子离开,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酷儿的父亲没开口,何思成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了,他主动地对酷儿父亲说,对不起,大哥,我一定会管教好我的儿子,我已经让他去城里经营皮件厂了,他明天就会走的。
那好,我不希望他再出现在我的家里。酷
儿父亲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何俊走那天偷偷地来到酷儿家里,可是刚走到酷儿家门口,就被酷儿父亲发现了,酷儿父亲大声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见酷儿。何俊毫不示弱。
酷儿不在家,即使她在家里也不会见你。
这时候,酷儿从屋里出来了,爸爸,你不能这样对何俊。
你给我回房去。父亲大叫道。
这是我的人生自由,你不能剥夺。酷儿说着,上前挽住何俊的手臂,看了父亲一眼,走出了家门。
陈酷儿,你干什么去?酷儿父亲大声地说。
不干什么,我想送送何俊。
酷儿父亲气得捶胸蹬足,这个没出息的女儿,真把我气死了,造孽啊!
4
何思成把儿子何俊赶回城里让他全权负责皮件厂的生意,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和酷儿的交往。两年后,何俊把思成皮件厂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告诉父亲,要把酷儿接到厂里负责产品质量这一块。何思成说,不行,你可以高薪在外面聘人,但我绝不允许你接她到厂里来。何俊说,不行也得行,酷儿是我的女朋友,她迟早是我们家里的人,我不用自己的人,难道还用别人吗?何况酷儿对服装又很熟悉,我认为她来负责产品质量是最合适的人选。
何思成问,你怎么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我说过要娶她为妻的,怎么可能把她忘掉呢?
你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吗?
知道,二十六。
那你呢?
爸,有你为榜样,儿子不比你差劲也没有比你更超前。
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人是你,我绝不后悔。何俊一语双关地说。
这话你说得太早了,何俊,我还是想再劝你一句,千万别步爸爸的后尘了。
爸,不要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
不管双方的父母如何反对,何俊还是把酷儿接到了城里。何俊主外,酷儿主内,思陈皮件厂规模日益扩大,名声也越来越响。酷儿成了何俊生意上的好帮手,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厂子里,虽然有时候也会偶尔想起梁,但这种思念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冲淡了。
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酷儿发现何俊其实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他事业心强,而且富有爱心,他干起工作来有一股韧劲冲劲,对厂里的员工则是像对待家人一样亲切。她对他的看法有了改变。
这年冬天,二十虚岁的何俊按照农村的风俗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轰轰烈烈地娶进了家门。
婚后第二年,他们的爱情结晶小凡出生了,儿子的降临,为这个家带来了无限的欢乐。陈酷儿的心更多的是用在了儿子的身上。何俊担心妻子累着,就让妻子离开皮件厂全心全意的照料儿子。
酷儿是个好妻子,每天何俊从厂子里回来的时候,酷儿都是早早地准备好饭菜,她对丈夫除了爱,还有一份深深地感激,她不会忘记,在她最无奈最寂寞的时候,是何俊给了她一份炽热的爱,是何俊让她从失去梁的痛苦中走出来,她不能保证丈夫会爱她一辈子,但她会珍惜跟丈夫在一起的每分每妙,这就是酷儿,一个对爱情专心忠诚的女人。
何俊同样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除了出差在外的日子,无论多忙,也无论多晚,他都要回到家里陪伴酷儿。
那天晚上,何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酷儿在一边织着毛衣,其间何俊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酷儿就去房间里为丈夫拿来一件外衣给他披上,并叮嘱他要注意身体。
何俊注视着妻子,看见妻子也用深情的目光看着他,他忍不住一把将酷儿搂进自己的怀里。酷儿,我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言语来表达我对你的爱,但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爱。
酷儿深深地感动了,但她却给丈夫泼了一盆冷水。
酷儿说,一个人的爱是会改变的,何俊,你还年轻,也许有一天你会在外面遇上一个让你一见倾心的女人。
不会的,酷儿,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对你的爱。
不是我不相信你,俊,我现在相信你,以后也会相信你,但感情的事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不过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也认命,毕竟我们之间有着太大的距离。
酷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何俊睁大眼睛惊奇地望着妻子。
我很清楚,我也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酷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忧伤的神情。
酷儿心里有那么一种预感,她和何俊的婚姻不会太久,何俊那么年轻,他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让何俊在她身边的日子感到孤独。在这个家里,她既充当着妻子的角色,也充当着母亲的角色,她把这两个角色都扮演地尽善尽美。她想,即使有一天她离开了,何俊应该还会想起她的好。
事情真的就如酷儿所想象的那样,何俊在一次出差的时候背叛了妻子。那天,何俊去上海进布料,刚出火车站,就遇上了初中时的同学姜梅,多年不见,姜梅已经从当年的丑小鸭出落成美丽的白天鹅了。在异乡相见,彼此的眼睛都忽地一亮,于是两个人就结伴同行。
二十五岁的姜梅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姜梅上初中时就暗恋何俊,但因为两家条件相差太大,再加上从乡下来的姜梅长得又黑又瘦,与帅气活泼的何俊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王子一个丑小鸭。姜梅一直没有恋爱,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何俊,在她上大二的时候,她就听到何俊结婚的消息,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何俊会娶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做妻子,她有点不甘心,不管自己长得多么难看,输给一个大自己六岁的女人心里总不是滋味。
姜梅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的,她要紧紧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她对自己说,何俊是我的,我要他回到我的身边来,即使何俊从来没有属于自己过,但她是爱何俊的,这种爱一直没有放弃过。
对于姜梅的这份感情,何俊一点也不知情,所以对于姜梅,他没有一点防备心理,他只是想和同学叙叙旧,如果姜梅还看得起他。站在身边的姜梅已是今非惜比,他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自己虽然是老板,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但自己无论多有钱也只是一个大老粗,和上过大学的姜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样想着,何俊在姜梅的面前说话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是姜梅就不同,她认为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了,何俊虽没上过大学,但他照样把企业办得红红火火,如果跟他在一起,这辈子不上班也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姜梅心里自有她的小九九,于是她开始对何俊发起了主动进攻。
面对美色,男人都是经不起诱惑的,何俊是男人,而且是一个年轻气壮的男人。
他有些后悔,妻子酷儿对他那么好,他是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的,但是他已经做了,他已经无法挽回,而且凭直觉他知道姜梅还会来找他。
回到家里,他开始感觉到了不安,他的心里还很矛盾。细心的酷儿看出了丈夫的不安,她小心地问丈夫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何俊说没有,他只是心里有些烦躁。
酷儿说,出门在外累了就先在家里休息两天,反正厂里有你堂弟照料着。
妻子的好让何俊更加不安,他想只有尽快
逃离这个家,逃离酷儿的视线,他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男人是偷不得腥的,偷过腥的男人野心会越来越大。在和姜梅有过一次关系后,何俊的心里也有些放不下她了,毕竟那是个爱恋自己多年的女人,跟姜梅在一起时的那种激情令何俊难忘。
果然,姜梅第二天就找到了思陈皮件厂,何俊的情感防线在姜梅的主动出击下彻底崩溃。
何俊无法每天面对酷儿,他对酷儿说,厂里最近有点忙,他要在厂里住一段时间。酷儿问他,要不要她帮忙。何俊说,不用了,厂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何俊在厂里一住就是三个月。冬天到了,酷儿怕丈夫带的衣服不够冻着了,就给丈夫送来了冬装。
走进办公室,门开着,丈夫不在,酷儿去隔壁问了何俊的堂弟。堂弟看到酷儿显得很惊讶,他问酷儿,嫂子,你怎么来了?酷儿说,我来看看,你哥呢?堂弟说,我去车间里看看,你在办公室等一会。
趁丈夫没回来的时候,酷儿收拾起桌子来,她擦了一遍桌椅,然后开始整理抽屉,在翻到最底下那层时,酷儿的目光触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她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但女人的敏感让她明白了丈夫几个月不回家的原因。她的心里忽然有像被刀子扎了似地疼痛:这一天来临了。
丈夫回办公室时,酷儿仍然是面对笑容迎了上去。
酷儿,你来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呀。何俊尽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说心里话,他仍然不想伤害酷儿。
天凉了,我给你送几件衣服过来。酷儿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件刚买的夹克衫送到丈夫的面前,你试试,合身不合身。
不用试了,酷儿,你买的一定合身。你先坐会儿,我去叫人打瓶开水。
别忙了,我待会就走。酷儿坐在丈夫的身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五年的男人,他还那么年轻,但她发现他最近瘦了,脸色也不太好,就关心地问了一句,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酷儿,只是最近厂里事情比较多,忙了一点,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要不要我回厂里帮忙?酷儿问。
没事的,你放心。
何俊说没事应该没事吧,再说,酷儿相信丈夫有能力处理好商场上的事。
坐了一会,酷儿说要先回去,何俊也没有挽留,他心里也不希望酷儿在这里呆太久,毕竟自己做了亏心事,也许聪明的酷儿已经觉察到了,她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5
自从和姜梅有了那一层关系后,何俊回到家里也不再碰酷儿的身子,他既害怕又内疚。后来,何俊干脆借口厂子里的事情太多不再回家。
酷儿知道了丈夫的出轨,却没有开口提离婚的事,他们彼此好像在各自的心里达成了一种默契,两个人谁也不愿意撕破这张脸。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在何俊看来,只要不提出离婚,对妻子的伤害相对就会少一些,何况姜梅也没有对他提出结婚的要求。酷儿想的是,这婚迟早是要离的,但不是由她提出来。
由于酷儿的沉默,何俊跟姜梅相处得也很平静。
何俊进入了第二次恋爱,他的生活过得很滋润,然而他的事业却在认识姜梅后一天一天走下坡路。
一九九五年冬天,何俊因为厂里的一笔巨额资金被他一位开当铺的朋友借走没能如期归还,生意陷入了困境,不久,这位朋友又从A城消失。
令何俊无法接受的是,商场上失意不久又遭遇了爱情的劫难,就在这一年春节,姜梅和她的一位大学同学结了婚,姜梅结婚的速度之快令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
何俊把思陈皮件厂这个烂摊子交给堂弟管理,他交待堂弟,万不得已时就将厂子卖掉。
何俊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何思成得知儿子离家出走后大发了一顿牢骚,但不管他发再大的火,何俊是听不见的。他和妻子商量,要把酷儿母子接到一起住,何俊母亲当然没有同意,虽然儿子何俊娶了酷儿,但她心里明白,丈夫对酷儿的那份心并没有死,如果把酷儿接到身边,岂不是引狼入室?她不会那么傻。她对丈夫说,要么把孙子接过来住,这样还可以给酷儿减少一些负担,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太好,让酷儿出去找一份工作比呆在家里带孩子更实际一点。
何思成不答应也得答应,何况妻子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酷儿没有同意,她说无论再苦再难,她都会把儿子带在身边,如今丈夫走了,她不能再让儿子走。
儿子是酷儿的,何俊母亲也没办法,酷儿不同意,她再这么疼孙子也无际于事。
思成皮件厂终因资不抵债被银行委托法院拍卖了,酷儿住的房子因为属于婚后财产也被一同拍卖。酷儿连栖身的窝也没了,何思成夫妻最终还是把儿媳孙子一起接回了家。
陈酷儿不想一天在家闲着,也不愿意和公公婆婆住在同一层楼里,因为何思成与自己那种特殊的关系,她和他们住一起其实是很尴尬的。于是她向何思成提出要租楼下的房子,她要在楼下开一家小吃店,她知道要开店靠自己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把小吃店开在自家楼下,婆婆多多少少能帮上一点忙,平日里婆婆也是一个勤快人,人也还年轻,她打算等以后赚了钱再请人。
酷儿把这个想法一说,立即得到了何俊父母的赞成。楼下的房子刚好到期,何思成叫来几个小工很快把房子装修一新,半个月后,酷儿小吃正式开张。
陈酷儿的生意运倒是挺不错的,小吃店的生意非常红火。何思成夫妇几乎整天都在店里帮儿媳。每天早起早落,再加上小吃店里都是一些累人的活儿,这对于从小未吃过什么苦没干过什么重活的酷儿来说,也够她受的,往往是一天下来,到了晚上,她连腰都挺不起来。
何思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要不是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酷儿也不用受今天这个罪。白天在店里,何思成尽可能地帮媳妇多做一点。对于公公的特别关心,酷儿心知肚明,她既感到惭愧又有一份安慰,毕竟是一家人,婆婆也没对她有什么过分的话,可是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那天在给客人收拾碗筷时,酷儿刚端起桌子上的碗,何思成走过来,一把抢过酷儿手里的抹布和碗筷,并且用一种爱护有加的语气说道,酷儿,趁现在不是很忙,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店里交给我好了。
酷儿的脸红了一下,这一红脸正好被住何思成家隔壁的王大嫂看到了,这位王大嫂对何思成和酷儿的事也略有所闻,以前,她只是听人家说说而已,今日亲眼所见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以后的事就不必多说了,一些客人到店里用餐时也会对陈酷儿指指点点,他们的话说得比何俊母亲更难听,说何思成父子共用一个老婆,酷儿没结婚前是先跟何思成好上的,两个人偷情不小心怀上了,就叫儿子当了替罪羊,你们看,酷儿那儿子跟何思成长得多相像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有人就干脆说,酷儿的儿子就是她公公生的,这不明摆着吗,不然丈夫怎么会不声不响地走掉了呢?
店里的活再累也累不倒酷儿,但突飞而来的流言却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想不明白,长舌
婆们哪来如此大的本事,根本没有的事在她们嘴里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天天跟酷儿呆在一起,婆婆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再听到一些顾客说酷儿和自己丈夫的桃色新闻,她就更加难受了。她对酷儿说,这店不开了,你也给我走人,走得越远越好。
何思成听到这话,心自然是向着酷儿的,他认为妻子是在无理取闹,他要妻子赶紧向儿媳道歉。
婆婆哪里肯向儿媳低头,这个时候,她是顾不得谁对谁错了,她只知道受委屈的人是自己,受伤害的人也是自己,可是丈夫居然还向着那个外人,在她看来,儿子都已经不要酷儿了,酷儿跟外人没什么两样了。
这天,因为何思成多跟酷儿说了几句话,妻子就坐在一旁生闷气。酷儿主动走过去叫婆婆吃饭,婆婆说,气都吃饱了,还吃什么饭。
酷儿无奈,她只得求公公先劝婆婆上楼去。
婆婆天天都在饭店里吵,不是跟丈夫吵,就是对着大街指桑骂槐,饭店是不能继续开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被婆婆咒死,也要被流言淹死。
6
关了小吃店,陈酷儿带着儿子租住在城郊,生活虽然艰苦了一点,但人生自由了,她不用天天听婆婆的唠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为了生计,她不得不重操旧业做缝纫活,对于丈夫何俊,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希望了,两年过去了,何俊一点消息也没给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她想想自己对何俊不薄,他居然还那样地绝情,如今这世道,男人怎么都如此不负责任呢?十多年前,梁也是说走就走,杳无音信。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酷儿不得不相信命。
然而酷儿又是坚强的,她从不把自己所受的苦向父母兄长诉说,她不想年老的父母为她担心,她更不想让她的兄嫂知道她今天的惨状,所以,酷儿的父母一直以为酷儿生活得很幸福。
时光进入了二○○一年的春天,儿子何小凡已经是一名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何俊离家快六年了,但家里没有他的任何消息,酷儿明白,丈夫是在逃避,他不想跟自己在一起,却又不愿违背当初的誓言。酷儿父母知道女儿的情况后,曾经几次劝酷儿回娘家住,但都被酷儿婉言拒绝了,她对父母说,没有何俊,她们母子也过得挺好的,她一定会把儿子抚养成人,让儿子受良好的教育。
尽管有人不停地为酷儿介绍对象,但酷儿已经心静于水,这辈子她不会再跟某一个男人结婚,对她来说,无论是爱情还是婚姻都是不可靠的,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硬的靠山。
就在酷儿不再为某一个男人伤心也不再对某一个男人有怨恨时,梁从异国他乡回到了自己的国土。梁怀着一颗爱国的心,带着一大笔资金到他和酷儿当年一起就学过的五星镇投资办厂来了,不过现在是五星开发区了,五星镇几年前就成了A市的工业开发区。梁选择来这里投资是他一位高中同学牵的线,他希望自己能为这个第二家乡作点贡献,梁还有另一个心愿,就是能够在这里见到他二十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初恋情人陈酷儿。
为梁投资牵线的同学很快找到了陈酷儿,梁让同学把酷儿接到他下榻的宾馆。
同学悄悄地走掉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望着昔日的恋人,梁感慨万千,眼前的酷儿面容憔悴,骨瘦如柴,两鬓已生出些许白发,还不到四十岁的人,酷儿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呢?这哪里是自己想象中的酷儿啊!
酷儿站着,她有些不敢相信,二十多年过去了,梁怎么会站在自己的面前,我这是在做梦吗?
梁走上前去,紧紧地把酷儿拥在怀里。酷儿流着眼泪把梁轻轻地推开。
梁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向酷儿道歉,他为酷儿倒了一杯茶,让酷儿坐在沙发上。
沉默,久久地沉默。
最后还是梁首先打破了沉默,毕竟他是男人。他没有问酷儿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只是问酷儿,当年他写了那么多的信为什么连一封回信也不给?
信?酷儿呆住了,但也明白了。是的,她从来都没收到什么信,此刻她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后一点也没有要责备他们的意思,她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命,命里梁只是那一道擦肩而过的风景。
一切都过去了。酷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梁说。
不会过去,酷儿。梁已经从酷儿的表情中明白了一切。
酷儿不敢在宾馆里呆得太久,她借口儿子没人照顾迅速地逃离了梁的视线。
梁对自己说,这一次,我不会让酷儿再失望。望着酷儿的背影,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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