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同语格翻译策略

刘德周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汉语中符合 “X(adv.)是X”的结构叫做“同语”、“同语式”或“同语格”。[1]英语中相似的结构“X be X”的名称叫做tautology[2](P110)，patent tautology[3](P391)，或 nominal tautological sentence[3](P403)，本文中我们将其都称为同语。

由于英语中的“be”一般可以译为“是”字，人们常误认为，英语同语“X be X”与汉语同语“X(adv.)是X”是一对完全对应的结构，二者之间可以完全互译。其实，英汉同语在句法和语用功能等方面还是存在一些差异的，如果不考虑英汉同语的各自特点而硬译，是行不通的。在英汉同语互译时，我们首先必须弄懂源语中各类同语的含义是什么，语用功能如何，句法特征是什么。如果目的语中有含义和语用功能相同的同语结构，我们可以用同语结构将其表达出来；否则，只能采用意译的方式，将源语中同语的意思翻译出来。

一、英汉同语互译策略

(一)表示差别

表达“X1和 X2即使相似但也不相同”这样的含义时，英语使用“X1is X1and X2is X2”的同语结构，而汉语则使用“X1是X1，X2是X2”的结构。例如：

(1)White is white and black is black.

(2)东方是东方，西方是西方。

由于这类英汉同语在含义和语用功能上形成对应的特点，我们可以将上面两个例子分别译为(3)～(4)，并将这类同语的互译策略归纳入下表1：

(3)白是白，黑是黑。(或：白人是白人，黑人是黑人。)

(4)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

表1 表示差别的英汉同语互译策略

(二)表示现实态度

英语中有一些同语是用来表达人们对某些复杂行为的现实主义态度的(realism in human affairs)，其句法结构为“X is X”。例如：

(5)Politics is politics.

(6)Business is business,and fine words,you know,butter no parsnips.

在上面的英语同语中，(6)中的Business is business已经固化并进入许多英语成语词典中，而汉语中用来表达相同意思的同语结构是“X就是X”。上面两个同语可以译为(7)～(8)，而这一类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可以总结如下表2：

(7)政治就是政治。

(8)生意就是生意，你知道，光有好话不起作用。[4](P 58)

表2 表示现实态度的英汉同语互译策略

(三)对人性表示宽容态度

在影视作品、小说和日常生活中见得最多的英语同语，是用来表达对人性的宽容态度的(tolerance for human nature)。这时所采用的是符合“Nhum.pl.will be Nhum.pl.”)或“Nhum.pl.are Nhum.pl.”句法结构的同语。例如：

(9)Boys will be boys.

(10)Women are women.

而在汉语中，表达相似含义的同语结构是“N(人)总(归)是/到底是/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N(人)”,其使用和认知基础也是对某一类人的本性(或刻板印象)的认识。例如：

(11)美国人到底是美国人。

(12)运动员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运动员。

由于含义和语用功能的相似性，我们可以将(9)～(12)的英汉同语分别翻译如下，同时这种类型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可以概括如下表3：

(13)男孩总归是/到底是/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男孩。

(14)女人总归是/到底是/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女人。

(15)Americans are Americans/Americans will be Americans.

(16)Sportsmen are sportsmen/Sportsmen will be sportsmen.

表3 对人性表示宽容态度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

(四)表达看透外表差异

我们将上面与(11)～(12)类似的汉语同语翻译为英语同语时，除了可以将它们翻译为上述的(15)～(16)之外，在一定的上下文中，我们也可以将它们翻译为 “A Nhum.is a Nhum.”这样的英语同语。这一类英语同语，是用来表达透过外表的差异看到本质上的相同(Seeing through superficial differences)。它们所表达的意思是“尽管某个人外表上与同类的其他人有差异，但是在本质上他/她与其他人是一样的”，而汉语同语也可以表达类似的意思。例如：

(17)A man is man,tho' he have but a hose upon his head[3](P411).

(18)小孩子总是小孩子，哪能像大人有力气。(《汉英双语现代汉语词典》，第2555页)

由于英汉同语在这一类型的同语中也形成了对应关系，我们可以将上面两个同语分别翻译如下，并将这类同语的互译策略列入下表4：

(19)男人总归是/到底是/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男人，即使他的头上套着袜子。

(20)After all,a child is a child.How can he possibly be as strong as a grown-up?

表4 表达看透外表差异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

联系到上面第3部分，我们可以看到，汉语中符合“N(人)总(归)是/到底是/毕竟是/终究是/始终是 N(人)”这个结构的同语，与英语中的三种同语结构相对应，因此，在翻译中，我们必须根据上下文做出适当的选择。

(五)对特殊时期表示宽容态度

汉语和英语中都有用来表达对特定场合、特殊时期的宽容态度的(tolerance at special time)同语。这时候，构成同语的名词是表示特殊时期的名词(如过年、过节、放假、比赛等)。例如：

(21)过年就是过年，今天你不用做作业了。

(22)A honeymoon is a honeymoon.

由于英汉同语形成的对应关系，我们可以将上述英汉同语翻译为(23)～(24)，并将它们的互译策略总结为下表5：

(23)A new year is a new year.You don't need to do homework today.

(24)蜜月就是蜜月。

表5 对特殊时期表示宽容态度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

(六)表示价值

英语和汉语中都有几种表示价值的同语，常见的有以下两种。

第一，贬低某种东西的价值的同语，如：

(25)A kiss is just a kiss.A smile is just a smile.(电影 “Casablanca”)

(26)小说不过是小说。

由于结构和语用功能的相似性，我们可以将两个同语分别译为(27)～(28)；同时，我们可以将这类同语的互译策略归纳入下表6：

(27)吻不过是吻。微笑不过是微笑。

(28)A novel is only/just a novel.

表6 贬低某种东西的价值的同语的互译策略

第二，强调每一微小东西的价值，如：

(29)“Must find it”Fatty was saying.“A shilling is a shilling”.

(译文：“必须找到它”，胖胖说，“一先令就是一先令”。)

(30)这时候，一分就是一分。

(译文：At this time,a point is a point.)

这类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如下表7。

表7 强调每一微小东西的价值的同语的互译策略

(七)表示义务

英语和汉语中都有表示义务的同语，它们所隐含的意思是“某种义务必须履行”。部分英汉同语及互译的例子如下：

(31)A promise is a promise.

(译文：承诺就是承诺。)

(32)合同就是合同。

(译文：A contract is a contract.)

(33)打赌就是打赌。

(译文：A bet is a bet.)

这一类型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可以总结如下表8。

表8 表示义务的英汉同语的互译策略

根据语用翻译理论，在从事翻译活动时，首先要进行原文和译文之间的语用对比。当发觉两者因文化差异而出现不能通达的情况时，为了使读者有一正确的认知，译文才考虑更换形象，甚至放弃形象，只求译意。[5](P195)当英汉同语的含义和语用功能没有形成对应关系时，我们只能采用非同语的方式将其意思译出。

二、汉语同语翻译

(一)同语成语

汉语中“X1是X1，X2是X2”这个结构中，有一些已经固化为成语，并且英语中没有表达相似意思的同语。例如：

(34)凤姐笑道：“我看你厉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曹雪芹《红楼梦》第43回)

(35)你们夜来那番话，我都一是一，二是二的廪了相公，不曾捏诬你们半句，从实顺了供吧。(俞万春《荡寇志》93回)

由于英语中没有表达类似意思的同语结构，我们在翻译中，只能将(34)～(35)中的同语结构进行意译：

(36)Sister Feng laughed:“Let you be rough.In the future when you have trouble,I won't make an exception for you either.And you should not complain.

(37)I have truthfully reported what you said last night to the Highness.And I did not fabricate anything.So you'd better confess.

(二)表示转折意思

汉语中“X是X，就是/可是……”这样的同语结构，可以用来表达让步或转折的意思。如：

(38)郊区是郊区，可厂房是一流的。(电视剧《浦江叙事》)

(39)张桂花漂亮是漂亮，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鼻子太尖了点。(周立波《山乡巨变》)

由于英语中没有表达让步的同语结构，因此采用意译的方式将它们译为：

(40)Though they are in the suburb,the factory buildings are of first class.

(41)Zhang Guihua is beautiful yet incomplete.Her nose is a little too pointed...

(三)表示赞扬

多重并举式汉语同语(X1是X1，X2是X2，X3是X3，X4是X4……)除了表示区别之外，也可以用来表示羡慕或赞赏，而这种用法在英语同语中也是没有的，因此，只能采用意译的方法：

(42)这个小丫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译文：The little girl is very beautiful-especially her nose and eyes.)

(43)他演得真好，眼神儿是眼神儿，身段是身段，做派是做派。(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第438页)

(译文：He performed really well-his expressions,postures and acting are all perfect.)

(四)否定式

汉语中还有一种形式是英语中所没有的，其句法公式是“X1不是X1，X2不是X2……”。有的学者将这种结构叫做“同语的否定式”，但应注意的是，这种结构并不是用来表示否定的，它们表达的不是其字面意思，而是表达情况糟糕或者情绪不好。因此，我们不妨把它也当成同语来看待，而其翻译也只能采用意译的方式。例如：

(44)你看，凌云，我到街道上去工作，你大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不是嫌菜凉了，就是说饭开晚了！(老舍《女店员》)

(译文：Look! Lingyun,after I went to work at the subdistrict office,your elder brother began to feel very unsatisfied.He either complained that the dishes were not warm enough or complained that the dinner was late.)

三、讨论和总结

从英汉同语的对比和互译中可以看到，英语同语与汉语同语是一对不完全对应的语言现象。由于语用功能的差异，部分汉语同语不宜翻译成英语同语，只能将这样的同语译成非同语的形式。

英语同语和汉语同语都具有生成性特征。例如，英语中“A N is only/just a N”这个句法结构可以生成 A kiss is just a kiss;a novel is only a novel等许多句法结构和语用功能都相似的同语。与此类似，汉语中“N 不过是/仅仅是 N”也可以生成许多句法结构和语用功能都相似的汉语同语。而这两类英汉同语在句法和语用功能上又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所以在找到其互译策略之后，我们就可以将这两类英汉同语完全进行互译。

从对比中也可以看到，汉语同语中的名词没有单复数变化，而英语同语中的名词有单复数和时态的少数变化，但是这样的变化要受到诸多的制约。例如：A girl is a girl，girls are girls，girls will be girls，War is war这几个同语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A girl has been a girl,A war is a war或者Wars are wars这样的同语反而就说不通了。这种句法方面的限制，是英汉同语互译中必须注意的。

根据语用翻译理论，翻译就是译意。这个意是指意图，原文作者的意图，但这并不是说原文隐含的东西翻译时都得“说穿它”[5](P195)。正是由于这样的考虑，我们在进行英汉同语的互译时，应尽可能使用同语结构翻译同语结构，因为同语结构中隐含着说话人或作者不愿或不便明言的意思。Wierzbicka和刘德周的研究表明，英语同语和汉语同语主要是通过刻板印象来间接实现作者意图的[3，6]；同时，读者和听众也是通过刻板印象来理解英汉同语的意思和语用功能的。

不同的文化对同一种东西的刻板印象的认识会存在差异，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是如何处理文化的差异。[7]当一个同语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时，其隐含的意思可能会发生变化。例如，将下列英汉同语翻译为目的语时，其含义可能发生很大的变化：

(45)A dog is a dog(and can be faithful).

(46)狗就是狗(很下贱？)。

(47)A priest is a priest(and can be trustworthy).

(48)牧师毕竟是牧师(？)。

总之，文化差异会导致英汉同语在理解和应用方面的差异，因此，在英汉同语的互译中，除了要考虑形式和语用功能的因素之外，文化差异给英汉同语所带来的影响，也是必须考虑的因素之一。

参考文献：

[1]刘德周.关于同语的三个问题[J].修辞学习，1997(6).

[2]Levinson,S.C.Pragma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

[3]Wierzbicka,A.Cross-cultural Pragmatics.The Semantics of Human Interaction[M].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1.

[4]陈文伯，戴晨.简明英语谚语词典[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5]何自然.语用学与英语学习[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

[6]刘德周.英汉同语认知及对比研究[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2).

[7]袁秀凤.译者的文化态度与翻译策略[J].外语教学，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