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戏剧《火焰驹》文化隐喻论析

2014-03-20 13:24:20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0期
关键词:王强火焰隐喻

李 娜

(渭南师范学院音乐舞蹈学院,陕西渭南714099)

一、李十三文化

李十三,原名李芳桂,原籍渭南市华县大张社村,后搬迁至今渭南蔺店,是清代陕西著名的剧作家。他的一生仕途坎坷,始终挣扎在社会的底层,之后一边种庄稼,一边在逢年过节和农闲时,在当地以秦腔、碗碗腔编演皮影戏。他编演的剧本极多,而且紧贴百姓生活,主人公以才子佳人为主,其剧情丰富,人物丰满,保留传统文化精髓,演绎方式多样,历经百年流传而不衰,是妇孺皆知的文化遗产。

黑格尔认为:“戏剧是艺术的最高层。”[1]240的确,作为生活舞台化的重要途径,它以动作和语言演绎生活,从而把复杂的生活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舞台上,这是别的艺术很难做到的。戏剧给人的震撼是触及灵魂深处的,而别的艺术对人灵魂的触动就要漫长得多。李十三在戏曲创作中给我们充分展示了他的“触动人灵魂”的才华,这是我们之所以关注李十三的一个重要理由。现代人们所知晓关于李十三的著作为“十大本”,分别为《香莲佩》《春秋配》《如意簪》(又名《十王庙换颡》)、《玉燕钗》《白玉钿》《紫霞宫》《万福莲》《蝴蝶媒》《火焰驹》《清素庵》(以王相民校注的《李芳桂剧作全集校注》为准),当地流传着将其剧目改编的谐音偶句:“佩配庙钗钿,宫莲媒驹庵”。这些戏剧剧本由于人性鲜明,结构严谨流畅,故事环环相扣,在描述“乾嘉盛期”的美好外表下,当时却也存在严重的土地兼并、贪污腐化、经济掠夺和民族高压政策所带来的声震全国的农民起义。在战乱不息、民不聊生的社会生活中,劳动人民和下层生活者,身陷于不太平的岁月,也许就是这些戏剧的文化隐喻所在。

自古以来,曲无定腔。碗碗腔在李十三的“十大本”之前是说书的演唱形式,为了适应其叙述社会风情的题材,表现生旦悲欢离合的传奇剧情,戏剧家们对碗碗腔的曲调声腔进行了革新与创造。[2]46可以说,李十三的剧本创作推动了碗碗腔皮影戏的发展与流传,碗碗腔皮影戏的流行与发展,又扩大了李十三剧作的广泛而深远的远播。

在李十三的戏剧创作中,剧中人物关系多线条发展,剧情发展张弛有致,在封建社会的大背景下,依稀透露出民主思想的曙光。在他的笔法之下,这些人物的精神世界所体现的美好情操,触动和感染了几代人的思想情绪。在当代,以《火焰驹》为代表的戏曲名剧已经被京剧、豫剧、晋剧广泛移植,并于1958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成了秦腔电影艺术片面向全国发行放映,拍摄期间摄制组得到了毛主席的亲切会见。1999年9月,西安青年秦腔艺术团再次携《火焰驹》登上北京工人俱乐部作为唯一一台传统剧目为国庆50周年献礼,获得轰动。[3]231本文就以《火焰驹》为代表,简略分析李十三戏剧的文化隐喻。

二、李十三之《火焰驹》

《火焰驹》也叫《卖水记》,是李十三根据明代传奇剧《卖水记》进行改编而成的,是至今仍被传唱的剧目之一,也是作者表现自己爱国主义情操、褒贬是非善恶的代表之作。这部剧描写:边关造反,兵部尚书李绶之子兵部侍郎李彦荣领命出征,由于与李绶不和的奸贼王强从中作梗,虽连胜但粮草供给不足而导致降番,致家被抄没,父入监牢,其弟李彦贵与母亲嫂嫂流落破庙,投奔岳父黄璋时,却被岳父悔婚退亲。黄璋之女黄桂英暗地里与丫鬟芸香约李彦贵花园赠金,却不料被家人王良发现,报告黄璋,黄璋让王良杀掉芸香嫁祸李彦贵,王良私杀家人刘得,嫁祸于李彦贵,李彦贵在黄璋的安排下被判死刑。芸香逃出到卖马人艾谦家,认艾谦妻子为母,后来顶替李彦贵考中状元。黄桂英在李彦贵行刑之日赶赴刑场祭奠,遇到李彦贵母亲与嫂嫂说明情况同去刑场。卖马人艾谦因之前受到李绶的周济之恩,骑行火焰驹入番报信与李彦荣,李彦荣领兵劫杀场,奏明原因,使得全家团圆。这种大团圆结局,实际上是中国戏剧的一贯的结局方式,是某种民族心理良好的愿望的隐喻。

剧本中,除去院子、小卒等,有名有姓有唱腔的人物就有17个之多。主人公有兵部尚书李绶及其夫人田氏,大儿子兵部侍郎李彦荣及其发妻周氏和月花公主,次子李彦贵及黄桂英、丫鬟芸香,还有黄璋、王强、艾谦等一干人,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剧情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不依托于旁人,在每回中都各有主次,虽有两生四旦,但是人物性格大不相同。

李彦荣由武力成名,是将帅之相,属于作者要宣扬的正面角色,所以即使是降番,也是逼不得已并带有条件,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其弟李彦贵相比之下就要文气很多,就算是初见黄桂英与芸香,觉得“她那里哑谜言暗露破绽,不觉得仗起我色胆如天”,但也不敢随意跨越失了礼节,而是随从丫鬟的指引与姑娘交谈,不失一个书生的情怀。而由于作者的刻意安排,分别为二位男主角安排了四位性格差异很大的伴侣:首先是李彦荣的发妻周氏,在剧本中笔墨并不重,但通过寥寥数句就可让观众得知这是位封建思想下的贤妻良母形象,她替夫担忧前方战争,“闻丈夫征北番双眼泪落,未知晓此一去胜败如何?”夫降被抄家又侍奉婆婆为其宽心,“想你儿难道情愿累及一家,或者是出于无奈了”。而月花公主则是另一形象,她进入中原就是想找一位可意男子,这本就是封建礼仪所不允许的,后得知由于李彦荣降番,而累及一家,他唱到:“听说罢珠泪儿粉妆解破,背地里哭了声受苦公婆,向苏州先搭救叔叔大祸,到汴京拿王强片片刀割。”而且对自己的命运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带我回去,前房姐姐能够容我。”至此,李彦荣的两位妻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黄桂英的角色就更加矛盾一些,她是深闺中的小姐,在封建社会,终身是完全由父母决定的,所以在一开场就有父亲黄璋替女婚配的事情,但是随着事情的变化,李彦贵家道败落了,还是皇家的钦犯,父亲要悔亲,黄桂英也与父亲进行了争吵,直至李彦贵被父亲送进监牢,还定了死罪,这时的黄桂英坚决逃出家门。第十二回中黄桂英已经逃出家门,唱到:“黄桂英黄桂英,你是一个未出闺的女子,今到市井之地,羞也羞耻死了!”但是自己弱女子又没有办法,所以决定与李彦贵做一个生离死别,“这时候我还顾什么羞耻,黄泉路上要幽魂相依,不枉与你名为夫妻”,但是真见到李彦贵时,却还是娇羞地不知如何开口……这些表述既遵循了封建传统思想的深闺小姐形象,又在其年轻的心里加入了些许民主叛逆的意识,使得人物丰满又不脱离生活。这就成为了社会变革时期人们心理的某种隐喻。最后说到黄桂英的丫鬟——芸香,与其主子不同,她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对于李彦贵她也是暗生情愫,对于老爷的态度变化也很不赞同,促动小姐暗里帮助,但她只是丫鬟,虽然陪小姐通读诗书,但身份还有差别,所以李十三在她的语言中就安排得没有那么文气绉绉,她对着小姐会说:“我不过沾你些残汤剩饭,也不能扰你的正经席面。”这又为李十三剧目以皆大欢喜为结局画下了圆满的一笔,后又做出了“卸钗环扮就书生摸样,我只得替他去战文场”的行动。可以说,用语言表现人物内心世界,是李十三戏剧文化隐喻的又一重要特色。

三、《火焰驹》之文化隐喻

“冲突来自于艺术时间性上的连续,来自于人与人或与实物之间的矛盾。”[4]182李十三的戏剧编排在戏剧冲突的制造上表现得最出神入化,以《火焰驹》为例:在第一、二回中将事情前情作以交代,李绶担心王强挟嫌报复,赠与马贩银两,和黄璋结亲等等,为后来剧情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其后的章节中,由于王强的陷害李家被抄,家庭败落招致黄璋的悔亲,直至陷害李彦贵入牢判斩刑……冲突到这时已经让观众情绪紧张,让观众认同的正面人物形象慢慢走入命悬一线的情况,一戏促成一戏,层层紧逼,在剧情的发展中渲染成惊天骇浪,凝聚成高潮,使之爆发。制造悬念,是李十三戏剧隐喻的惯用手法。

“戏剧实际上就是把世界缩影化了,缩影本身就是想象化的处理……而越是缩影的,越是狭小的,往往却能让我们舒展开来,这就是戏剧的隐喻魅力。”[4]185在李十三的《火焰驹》中,最大的想象莫过于那匹一日一夜,能行千里,金勒一放,只见满道尘沙飞扬的飞马——火焰驹,它的出现解决了之前的所有冲突与矛盾,将消息传送,李彦贵得以被救,二位男主人喜得佳偶,王强被斩,黄璋被罚,善恶终得有报,各种悲欢离合到此结束,达到了大团圆的结局。

作者从实写、虚写、暗隐几个方面一一刻画了符合他们身份、地位的形象。人物语言直白流畅,既个性化又富有秦东地方色彩,雅俗共赏,即使和经典的元明杂剧相比,也毫不逊色。例如兵部尚书李绶在第一回一上场就有:“天赋刚直正,才为股肱臣。忠君莫贵保黎民,尽职必须尽其心。建功立业人称羡,不虚天爵与君恩。”用简洁明了的话语描绘出一位忠贞不二、刚正不阿的大将形象;而枢密院的王强,在第三回上场前就被介绍了一次,李绶问李彦荣得知,推荐其北征和运粮的人就是王强,李绶道:“那厮奸诈小人,与父平日不和,我常辱他于文武之前……”表示出了对小人的担心,第三回上场王强自我表述:“自做官以来,最喜逢君之恶,深得圣上欢心……然后将要报复李绶的凶险计谋托盘而出……”这些都是作者运用实写的方式将其平铺刻画。第七回,李彦贵家遭变更时,以卖水为生,但当他无意走到黄璋的花园附近时,唱到:“原是黄吏部的花园,我若在此卖水,他必笑我无耻,不免将水担上走了。”隐喻一代忠良男儿的士可杀不可辱的高贵精神。

第二回中,吏部侍郎黄璋告知将自己的女儿黄桂英许配给了李绶的次子李彦贵,黄桂英道:“李兵部是个刚正方直之人,朝野歌功颂德,实是苏州第一名门。”这番话语也从侧面表现出了李绶、李彦荣、李彦贵等人的形象。在第七回卖水中,李彦贵由于身家破败,又遇到黄璋悔亲,断不肯卖水与黄家,但黄璋的女儿、被许配给李彦贵的黄桂英却和父亲不同,她抱定“忠君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认定李家是由奸谗弄出祸事,但由于是在封建社会的大背景下,一个深闺小姐不可能大胆地告诉情人此番话语,但是不说出来又表现不出黄桂英冲破封建思想的想法和行动,作者采用善、恶的强烈对比式隐喻,让小姐的丫鬟——芸香出面,暗示李彦贵:“我家那树花,专等你的水浇,非你的水,再浇不活了。”表明姑娘的一片忠心,也为之后更为曲折的故事情节埋下了伏笔。在这出戏中,有凶杀,有冤案,有折磨、痛苦,有忠奸斗争,有内忧外患,涉及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属于正剧。[2]145

李十三在他的以“十大本”为代表的剧本中所描述的这些男女青年的婚姻爱情,并非是单纯的男女婚姻爱情,而是牵扯到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乏军事的、政治的和经济的。李芳桂所写青年男女婚姻爱情,有共同特点,即这些青年男女的婚姻爱情,总是那样坎坷,那样不平顺,但纵面临死亡也痴心不改,纵吃尽冤狱之苦,也自信有出头之希望。这里既实在,也不乏浪漫;既浪漫,也不乏人物情感的升华[5],反映了正义与邪恶之争,而且终以正义取胜,给人信心和力量,隐喻着一种忠善、正义的精神。

但是,在200年后的今天,李十三的戏剧虽然有个别剧目还在秦东的小范围内上演,但由于以市场效益为衡量标准的时代,传统戏剧处于越来越艰难的生存环境,现在会唱会演的人越来越少,对于李十三及其碗碗腔皮影戏的研究更是少之有少。在今天,重新研读李十三及其剧作,将其保存并发扬光大,也是我们年青一代的迫切任务。

[1][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2]李十三史料研究组.李十三评传[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

[3]刘宽忍.秦腔百年[M].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11.

[4]王炳社.艺术隐喻学[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

[5]段国超.对清代剧作家李芳桂的发掘、整理、研究和传承[J].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12):56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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