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形声字研究三十年*

2014-03-10 23:02陈正正
关键词:声符形声字社会科学

陈正正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710062)

一、引 言

六书问题是汉字学研究的核心问题,探讨汉字起源、性质、结构都离不开六书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六书学”就是“汉字学”的代称。六书理论更是中国传统文字学的核心与灵魂,是现代汉字构形学的源头。当代对汉字结构的探求都是在六书基础上,吸取六书的精华,借鉴六书的经验进行再创造与再研究。形声问题是六书造字法研究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研究形声字有助于我们了解整个汉字系统,进一步认识汉字发展史,以及汉字教学应用。因此梳理形声字发展史、学术研究史也有助于理解形声字是汉字构形的主体,形声阶段是汉字体系成熟这一语言文字事实。

近30年来,形声字问题备受学界关注,研究领域不断拓展,研究问题不断深入,研究队伍不断壮大,涉及形声问题的方方面面疑惑逐渐澄清。现结合有关形声字研究的各个专题,如形声字定义研究、形声字来源、形声字结构等方面,对其研究现状分别论述。

二、形声字定义研究

“形声”定义虽不像“转注”、“假借”那样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但也有不小的争议,主要聚焦在“名”的解释与理解上。

段玉裁用“以事为名,谓半义也;取譬相成,谓半声也”解释许慎的形声定义,他认为形声字的构成是一半用表音符号,另一半用表意符号。现代学者也有很多继承了这一观点,如杨五铭(1986)[1]、詹鄞慧(1991)[2]、刘志成(2001)[3]等。

但王凤阳(1989)[4]、富金璧(1995)[5]、黄金贵(1997)[6]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许慎是持“声符有意论”,断定“形声”一词的构成与其他“象形、指事、会意”一致都是动宾结构,属于一种动态创造类型。这些学者把“名”界定为事物的代号、读音,再加上“譬”表达与之相关的类属意义,认为形声是以声为主,以形表达,将形声解释为“将代表一定意义的语音用文字表达出来”。孙雍长(1991)[7]认为“名”是“名实”的“名”,是依其意义内容而为名号标识,汉字当中真正符合“以事为名”这一构字原则的字是很少的。周同科(1996)[8]认为“形声”是占用了“假借”的作用,是一种张冠李戴的、鸠占鹊巢的错乱,最终造成六书体系产生了不严密的矛盾和混乱。

以上对“形声”的重新定义大胆而新颖,但多是从训诂文义的角度,在理论的框架中“假想式”的推理,缺乏大量的第一手汉字材料断代考证与历史比较研究,未必符合文字本身事实,结论值得商榷。新的研究应该着眼于恢复许慎对“形声”的定义与理解,而不是用后人理解的观点来代替许慎原先的观点。

三、形声字来源研究

形声构字法是汉字当中最能产、最重要的构字法,形声字的来源也成为关注的热点,也产生了见仁见智的说法。王凤阳(1989)[4]认为形声字的产生是避免汉字混淆的必然结果,并从来源上将其分为“同形(或形近)分化形声字、音同(或音近)分化形声字、同源分化形声字”三类。裘锡圭(1988)[9]认为“大部分的形声字是从已有的表意字和形声字分化出来,或者由表意字改造的”,同时他总结有表意字加音符、表意字部分换为音符、明确本义加意符、改换形声字偏旁等几种方式。王宁(2013)[10]有强化形声字、分化形声字、引义分化等类似的分类。

其他相关研究有黄德宽(1986)[11]、党怀兴(1989)[12]、陈舒眉(1993)[13]、陈双新 (1995)[14]、吴 长 安 (1998)[15]、赵 平 安 (1988)[16]、孟 君(1994)[17]、江学旺(2000)[18]、李淑霞 (2001)[19]、应贤君(2003)[20],他们观点大都相仿,认为满足社会发展的需求,精确语言表达的需要,提升表达的区别率等内外因的共同作用促使汉字走向形声化,且认为许慎的定义已不能包括一切形声字,不能把形声字压缩到一个平面上研究。

李海霞(1999)[21]的观点更进了一步,总结了各类形声造字法在不同历史阶段的不同表现,并以图表形式展示了从殷商前、殷商、两周到秦汉的形声造字法演变。蔡永贵(2006)[22]特别突出“形声相益”这一形声字的判断标准,认为只有形旁与声旁的相辅相成才是真正的形声字,他把大量的后起加形字定义为“母文类属字”,并强调只有在造字者有了注音意识,并逐渐将这种意识落实到造形声字之时才产生了真正的形声字。

整体看来,绝大部分学者都能够指出许慎理解形声字的失误,认为形声字不是简单的由形、声两个部分组合而成,从动态的角度看待形声字的创造,普遍认为形声字的造字有加形、加声、形声结合、讹变造字,所不同的只不过是术语和表述的差异,基本观点一致。

四、形声字结构研究

(一)整体结构研究

形声字结构研究着眼于形符和声符组成的字符有什么独特特征,如何完成记录汉语的作用。最早的研究有万业馨(1990[23]、1992[24]、1996[25]),他认为形声字的产生是对假借的遏制和否定,形声字结构的定型是汉字表意化过程的重要标志,更是一种经济有效的构字方式,属于汉字系统的“自救”。形声结构是对图画表现方式的彻底抛弃,是对汉字结构方式的抽象和简化,能够弥补象形、会意等“形局义通”表达不清的不足,使汉字更好地完成记录汉语的任务。

关于古文字的形声结构分析,黄德宽(1987[26]、1995[27]、1997[28])以殷商到秦汉的古汉字形声字为研究材料,比较全面地考察分析了形声结构及其发展,揭示出形声结构发展的历史必然性,同时又结合形符和声符两要素的分析来展示形声字所具备的特点和性质,帮助我们进一步把握和认知汉字系统。

关于《说文》形声结构的研究,有针对许慎形声字判断失误进行纠正的张新艳(2009)[29],有针对《说文》重文形声字梳理归纳的刘备(2010)[30],但成就最高、影响力最大的是李国英(1996)[31][32],他认为“汉字系统实际上就是形声系统”,“形声造字大量产生的条件是要由一批构件稳定、音义具备的成字构件”,并强调“形声字的产生代表了表意汉字发展的最高阶段”,他的研究将定量描写与定性分析相结合,将断代研究和历史比较相结合,尤其突出系统观念,得出“汉字形声化的过程不是音化过程,而是为了满足语词分化需要和强化表义功能需要而产生的意化过程,是形义脱节到在新的基础实现形义关系再度统一的表意回归过程”的结论。其书后所附的《义符的意义关系总表》、《义符构字频度总表》和《声符构字频度总表》,清晰地描写了小篆形声字的义符系统和声符系统,提供了很多对基础研究有价值的参数,并对其内外因变化做了科学审慎的分析,不仅对形声字研究有帮助,对汉字史研究也有裨益。《论形声字》一文对形声字做了全面精要的分析,主要观点为:形声是在引申、假借现象的推动下,为了分化汉字产生的;形声字是为了满足记录汉语的需求,加标形旁分化产生的;并介绍了形声字本身的优点与汉字形声化的趋势。

但形声结构中形符与声符的辨证互补关系还缺乏深度考察,声符与形符组成的形声结构保证语言表达的区别度、清晰度、简洁度,这需要从接受学、符号学、心理学、社会文化背景综合探究,而类似的研究只有在陈五云(1992)[33]、李国英、吴长安(1998)[34]有梗概性的论述,还缺乏更加全面的研究。

另外,还有形声字几种特殊结构类型研究,具体如下:

其一,多形多声说研究。是否存在多形多声字,是值得进一步分析的问题。尹靖(1986)[35]考察了《说文》当中的二形一声字、三形一声字、四形一声字和二声字,认为是否存在多形多声字还属于值得商榷的问题。高明(1986)[36]认为许慎之所以提出“复形复声说”主要是因为他对某些字体的演变过程不了解,因而造成了许多误会,并论定形声字是复体字,都是一形一声的。汤可敬(1991)[37]提出“多形多声说”违背了形符表示单一义类、声符表示单一声类的构形原则,违背了形符、声符的矛盾运动的原则,违背了形声字在时空发展中可能出现的多层次积累的原则,并认为除了个别字结构难以分析以外,无一多形多声字。之后的研究以张素凤(2006)[38]为代表,她认为多形多声字的存在是合理的。张素凤全面考察了《说文》中的多形多声字,以历时发展的眼光审视,并从理论上交代了多形多声的原因是:“由于汉字演变过程中增繁加旁,以及会意字中某一构件与该字同源音近等原因,使小篆字形中有两个以上构件与字义有关,或有两个以上构件与字音有关,根据《说文》体例,许慎将之释为多形多声结构;此外字形讹变也致使许慎把某些字误释为多形多声结构。”

其二,省声说研究。省声字数并不多,主要储存在 《说文》当中。姚 孝遂 (1983)[39]的 《许 慎与〈说文解字〉》认为省声存在很大争议,有些是毫无根据的,并列举出了大量古文字资料证明。何九盈(1991)[40]认为《说文》当中的省声相当多不可靠,并总结归纳了不明秦汉古音而误改、因字形问题而误改、因版本传写讹误而误改等几种错误类型。之后有李润(1990)[41]李敏辞(1995)[42]、宋 易 麟 (1998)[43]、冯 玉 涛 (2006)[44]、游 超 峰(2007)[45]分析了省声字“省”的方式,指出了许慎“省声”当中释例的失误,分析了许慎误释的原因。

其三,亦声说研究。相关论文很多,如章木(1984)[46],吾泽顺(1986)[47],季素彩(1996)[48]、孟广通(1997)[49]、李蓬勃(1998)[50]等。学位论文如卢新良(2005)[51]、何家兴(2007)[52],他们大多认为:亦声字与会意字、形声字有密切关系,但应对亦声字的判断标准进行再次审定,并对亦声字进行查漏补缺,删除异类;“亦声说”是“六书”的若干补充说明,是传统汉字结构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亦声字与“右文说”有密切关系,且对文字滋乳研究、同源字(词)研究也有很大帮助。关于亦声字问题,在孙建伟(2012)[53]的综述文章已经论述清晰、分析充分。

其四,记号字研究。记号字是裘锡圭先生在《文字学概要》定义的术语,苏培成(2001)[54]也有类似的描述。他们认为,由于语言音义的演变、汉字形体的变化,相当一部分形声字的形符与声符理据丧失,而变成了既不表音也不表意的记号,由形声字演变来的记号字分为半意符半记号字、半音符半记号字、纯记号字几类,这种针对现代汉字结构研究的新提法应给予足够重视。

特殊类型的形声字也属于形声字,它也符合形声字所具有的一般共性,只是在历史传承的过程中因为书写的需要、美观的展示、结构的平衡进行了形态上的调整。特殊类型形声字数量不多,可以进行穷尽性的研究,但是务必做得更扎实、更细致,寻求更多材料上的论证与支持。

(二)形符(义符)研究

与声符系统相比,形符数量远远小于声符数量。其研究也就相对简单,有黄德宽(1986)[55][56],刘 志 基 (1995)[57]、古 敬 恒(1997)[58]、孙化龙(1998)[59]、盛爱平(1999)[60]、卜 师 霞 (2002)[61]、王 小 彬 (2003)[62]、陈 枫(2003)[63][64]、贾澎(2013)[65]等的著作或论文。

他们的主要观点是:形符在形声字当中的位置变动不拘,可有可无、可增可减、可以改换;形符的选择与人类关于客观事物的认识有着密切的关系;形符在形声字结构中有着多重作用,可以表义、区别和指示;高频形符的产生、形符的定形定位、形符表义的抽象化是形符系统形成的主要标志;不同形符的表义功能存在着大小、强弱的差异,因而其所确定的形声字的表义范畴也有大小之别;形符与事物的类别符号并不一致,有很大的随意性;形声字义符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从甲骨文时期到小篆再逐渐变化的,其象形性不断消减,概括性不断增强;形符表意不是精确的,不同形符表意具有交叉相通的特点,也有形符表意模糊,甚至难以理解;形符之间构字能力存在巨大差异,地位也并不一样。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李国英(1996)[66]突破了单纯形声字系统论述,而将其放在中外文字比较的视野下进行考察,更加强调汉字的系统性,认为从西周金文时代走向形声化的汉字系统并非像西方语言学家“文字发展三阶段”当中所论定为“散漫的、庞杂的、没有内在规律的”,而是“文字发展两趋向”当中选择表意作为自己的语言要素,证明了汉字并不落后于西方文字的精辟论点。

(三)声符(音符)研究

声符表音研究取得了相对一致的认识,有些学者认为形声字尤其是古文字中的形声字对上古音系研究有重大价值,运用古文字资料进行音韵学研究可以克服了传统音韵学研究中“没有精确的时代观念,没有地理观念”的弊病。如陈鸿(2005)[67]、张亚蓉(2008)[68][69]、刘钊(2008)[70]。

形声字在考订古音方面有着相当的局限和不足,如洪波(1999)[71]、张新艳(2010)[72]认为《说文》的谐声字绝不仅仅是以一个共域语言系统或通语系统为基础创制的,其中包括了方言乃至一些民族语言的问题。要借助谐声字的阶梯去探求语音必须正本清源,需要明晰《说文》谐声字的时代、《说文》谐声字的方言、《说文》谐声字的可靠性、主谐字与被谐字的语音关系这几个易出错的问题,加强辨析考订。

庞月光(1996)[73]、张新艳(2009)[74]都主张单纯利用韵部考察谐声是有局限和不可靠的,他们认为形声字字形有讹变、形声字构字存在争议、造字与用字的时间空间阻隔等多种因素都在影响材料的真实性,影响观点的合理性。以上学者建议对形声资料做处理,尽量寻找较早的古籍资料,再运用韵文、注音、异文、对音等材料,结合现代方言,并经过音理分析,对这些谐声群体进行细致的研究,这样对上古音构拟以及上古音系研究会有帮助。

关于声符表音问题,周秉钧(1981)[75]、欧阳伟(2003)[76]、黄昭艳(2005)[77]、刘靖文(2008)[78]结论多认为形声字造字之初倾向于选择音同或音近的声旁,但在用字过程中声旁的表音度有弱化的趋势。并认为有造字、用字、语音演变等原因影响声符表音的准确性。

声符表意与示源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它与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都有密切的关系,与历史上的“右文说”、“声训”、“音近义通”等也密不可分。各家观点各异,主要有以下看法:

1.声符是表音成分,与表意无关。黄德宽(1989)[79]认为与形符分歧混乱相比,声符位置上具有相对稳定性,性质具有单一性,其较强的表音功能决定它在形声结构中的主导和核心地位。他的观点是:声符的根本职能是记录语音,它仅仅作为记录语音的物质符号而存在,它的发展、变化都与语言的发展变化关系密切。应贤君也通过古文字例证认为形声字当中形符的表义作用与声符的表音作用都相对容易确定,而声符的表义作用有的难以确定(也许只是音同而已),对其表意作用的处理应当慎重。

2.声符绝大部分只有标音作用,少数声符偶然有兼表音义的情况。如高明、刘又辛(1993)[80]认为现行形声字是由古代同音假借字然后加形或者加声形成的,在有些情况下声符兼表音义。

3.声符的表意是区别表意。如陈五云认为声旁在汉字中的表意作用类似于指事字中指事符号,主要用作区别表义。如“饥”、“馑”在古汉语中分别甚严。

4.声符具有示源作用。且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声符的一种重要功能和作用,也是系联同源字的重要线索。持这样的观点主要是李国英(1996),他认为声符在本质上是示源的,示源功能是主要的,起决定性作用的。示音功能只是示源功能造成的一种客观结果,是示源功能派生出的附带功能。李圃(1995)[81]认为“验诸甲骨文字,绝大多数通常所说的‘形声字’的声素首先是表义的,而只表音不表义的单纯声素却是寥寥。”殷寄明(2007)[82][83]认为声符在参与形声字的构成中,有可能携带来各种类型的词义——本义、引申义、假借义、语源义等多种类型,并认为声符所承载的语义以语源义为最多,并举出了大量例证分析。侯占虎(1990)[84]也认为谐声偏旁在系联同源词方面有重要作用,但是也要尊重语言事实,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认为凡某声者必有某义是脱离语言实际的片面观点。

5.凡声符皆有意义。如黄金贵说形声字是“用客观事物作为称名,先后选取能反映称名的声符与形符相合而构成”,也就是说声符都有“反映称名”的作用,均可表示一定的意义;黄文龙(2003)[85]分析了声旁表意的9种方式,并指出“我们从加深理解汉字的形义关系和用法着眼,拓宽形声字声旁表意的范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6.将声符示意功能扩大化。曾世竹(1995)[86]认为形声字声符表意与否的取舍标准应该是声符是否示源,声符载源则兼义,不载源则不兼义。此外,高怀志(2003)[87]明确提出声旁表义可以突破形声字的形体,不同声旁的字只要读音相近或相通就可能表达同一意义,这就是所谓“声近义通”。关于声符示源表意方面,曾昭聪(2002)[88]曾经进行了系统总结,将声符示源的理据、类型与主要特点、词源学发展史一一梳理分析,认为声符示源与同源词研究、辞书编纂、古籍整理、词语训释都有密切关系。

7.蔡永贵(1988)[89]认为“右文”不是简单的声符,而是一个形音义皆备的、具有分化孳乳新字能力的母文。所谓母文,只是相对其孳乳、分化出的新字而言的,不一定就是初文。

单纯的形符研究与声符研究都有很大的突破与进展,但是就形符系统与声符系统的对比研究还尚且不足,比如形符兼声符研究,即“义符的音符化”。形符与声符的相互区别、相互补充、相互联系、相辅共生的规律还有进一步探究的空间。

五、其他相关研究

除了形声理论研究以外,还出现了大量关于某一出土文献的形声字研究,如曹君(2010)[90]、吴 婷 (2009)[91]、陈 丽 (2011)[92]等。 张 新 艳(2009)[93]对《说文》的形声字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从动态的角度结合古文字材料对《说文》谐声系统做了全面的考察。

现代汉字的形声字研究也有很大突破与进展,如李燕(1992)[94]、施正宇(1994)[95]、张海媚(2007)[96]、史玥(2010)[97]、张翔(2010)[98],这些研究多以倪海曙《现代汉字形声字字汇》及《现代汉语通用字表》为材料,为现代汉字规范和汉字教学服务而进行的研究。

关于形声字发展史的研究有栾维权(2010)[99],从殷商、西周、春秋、战国等,多从历时角度研究发展史,梳理了古汉语形声字的发展脉络,探讨了形声字的发展机制和规律以及其影响因素。

不同形声字比较研究、少数民族形声字研究也有 崛 起 的 势 头,王 元 鹿 (1987)[100]、喻 遂 生(1990)[101]、刘 又 辛 (1993)[102]是 这 一 领 域 的代表。

六、研究不足

纵观近30年来的形声字问题研究,在相当广度和深度上对形声和形声字问题进行了挖掘提炼,成果显著。学者不仅仅就形声字研究形声字,而是将语言与文字结合探讨,深入挖掘形声字如何完成记录汉语这一职能;在材料上,既有古文字形声字研究,也有现代汉字形声字研究,甚至拓宽到与少数民族文字形声字比较;既重视形声字的理论分析和来源构成,又有专书研究来穷形尽相式的分析形声字的系统特征,并引入了计算机技术对形声字进行定量分析和定性考察。但是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

第一,材料尚需考证,结论有待检验。准确无误的材料是进行研究整理的前提,形声字已经不简单是一个文字问题,由于涉及语音,与训诂学、音韵学、词汇学等都有密切关系。无论《说文》的形声字还是其他传世文献的形声字都无法保证其是同一时期同一地域的读音,因此需要对形声字进行一个细致综合的考察,结合出土文献资料,从历时和共时角度梳理形声字材料,考察其中包含的时间因素和地区因素,以保证结论的合理性。这样需要穷尽式的研究,落实到每个单字进行的考察,将同一时期的进行归纳整合,或者用某一特定时期的形声字研究某一特定时期的语音系统。

第二,应用研究不足,理论操作较少。如形声字这一成熟稳定的汉字结构系统对我们认字识字有何帮助?如何在对外汉语以及中小学语文教学当中更多更准的识读?在汉字规范化政策制定中对数量最多的形声字如何对待?把传统语言文字学与现代教学相结合是一个值得长期探究的问题,相 关 的 研 究 只 有 许 嘉 璐 (1992)[103]、陈 枫(2001)[104]、季 益 静 (2003)[105]及 张 熙 昌(2007)[106]等为数不多的几篇论文,且很多都在理论层面上分析,但是还没有实证性质调查性研究。

形声字对外汉语教学方面也存在争议,对外汉语中的形声字教学应以声符教学为主,还是以意符为主?现在存在两种不同的意见,万业馨(2000)[107]认为对外汉语教学应该走出重形不重音的偏向,走先教整字再进行分析归纳的路子;黄伟嘉(2008)[108]认为,通过一些有词汇意义的、能够独立讲解的、具有一定量系联字的部首来统摄常用汉字进行教学。

针对汉字改革和汉字规范化,形声字的性质、来源和结构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汉字的规范化应该着眼于整个汉字发展规律,顺应整个汉字发展趋势,保持汉字的系统性。而形声系统正是汉字系统的主体,如何在形声字分化和替代的语言文字事实中归纳分析一些可供汉字规范借鉴的一些启示,为国家语言文字政策提供借鉴,这也是下一步研究形声字应该侧重的任务。

形声问题从理论建构到实际应用,类似的工作还需要将汉字与其他文字进行对比分析,将汉字特点与汉语特点结合观照。

第三,研究重复过多,创新突破不够。相当多的问题前人已经论述清楚,却还是出现了大量研究撞车,这需要我们及时搜集相关研究成果,发现薄弱点和创新点。

七、未来研究方向

汉字学研究包括汉字学理论、汉字发展史、汉字学学术史,这几个板块互相独立,又密不可分。六书学史研究是汉字学学术史下面的子课题,形声字研究史是六书史研究的重要一环。近30年来,学术史的研究也蔚为大观,小学史有胡奇光《中国小学史》,语言学史有王力《中国语言学史》、何九盈《中国古代语言学史》和《中国现代语言学史》,文字学有黄德宽的《汉语文字学史》,说文学的有张标的《20世纪〈说文〉学流别考论》与张其昀《说文学源流考略》。但就六书问题的专题梳理与研究并不多见,只有黎千驹《说文学专题研究》和党怀兴《宋元明六书学研究》等不多的专著才有一些涉及。文字学的学术家底尚需挖掘、整理、总结,将近30年来形声问题乃至六书问题放置在20世纪学术复兴的宏观背景下研究,才能得出更为科学严谨的结论。令人遗憾的是还没有梳理出完整的形声写学术研究历程,从许慎《说文》到宋代语言文字学家王圣美的“右文说”、王观国的“字母说”、戴侗的“推类而用之”、郑樵的形与声分子母说,明代吴元满《谐声指南》、清代大儒黄承吉的“义起于声”、陈立《说文谐声孳生述》,近代学者沈兼士的“同声母字,取最大公约数性之意义”、孙常叙的“写词说”等等对于形声问题研究的各家学说有何创见、有何缺陷、有何影响,对我们研究又有什么启示?《说文解字文献研究集成》、《说文解字诂林》当中还有大量关于各家关于形声的说法尚未挖掘,这些都值得从第一手材料、实事求是的分析,以客观公允的原则,进行全面的总体的学史研究。[109]梳理学术发展史,在前后左右的学术关照中进行历史考察与理论总结,才能为21世纪六书乃至汉字学研究贡献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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