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欣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北京100089)
中国古典文学在西方世界的翻译与接受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途径,西方汉学家则是承担这一工作的主力军。德国汉学家、翻译家弗朗茨·库恩(Franz Walter Kuhn,1884-1961)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员。他倾毕生之力,在40余年里共翻译了中国长篇小说13部,中短篇小说50余部,还有寓言故事、小说集若干[1][p.41-108]。翻译时,库恩创造性地发挥自己的文学天赋,将中国古典小说的精华之处重新加工,以受众乐于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作品一经出版,就在当时的德国普通读者群里掀起了一股“中国热”,直到今天仍能再版,并有一定的销量。根据库恩德译本转译的法语版《金瓶梅》甚至超过了由中文直接翻译成法语的其他版本,在法国极为畅销[2][p.150]。库恩凭借流畅的情节,优美的语言被誉为“译者中少有的语言大师”[3][S.136]。库恩的译作 为何有 这样的魅力,他的翻译活动对于中德文化交流有哪些贡献?通过对其代表作之一——《梁山泊的强盗》(DieRäubervomLiangSchanMoor),即《水浒传》德译本翻译策略和反响的分析,或许可以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库恩一直与德国最为著名的文学类出版社之一——岛屿出版社(Insel Verlag)合作,翻译出版了一系列中国古典小说,如《好逑传》、《二度梅》、《金瓶梅》、《红楼梦》、《水浒传》等。于1934年首次出版的《水浒传》译本——《梁山泊的强盗》是德语世界第一部以一百二十回《水浒传》为底本的译本,情节相对完整,也是对译介俗文化和绿林小说的大胆尝试。译者库恩总结了之前翻译《金瓶梅》和《红楼梦》这两部长篇章回体小说的经验,结合受众群的文化背景与期待视野,制定了相应的翻译原则,在稳中求变:延续一贯的整体翻译策略“编译”,对回目翻译和内容整合等细节灵活则采用不同于以往的翻译策略,更贴近译文读者的阅读习惯。
所谓编译,是指“译者为了理清原著的情节线索,以简洁明快的形式介绍原著,而对原著作了大幅度的改动,如删除与主要情节线索关系不大的语句、段落,乃至篇章,根据原文编写、改写句子,甚至有时还会出于某种需要添写、改动故事情节”[4][S.79-80]的翻译手法,可以说是节译加改写。
编译手法几乎贯穿了库恩的翻译生涯。据统计,除《隔帘花影》外,库恩翻译的其他中国小说均采用了编译的策略[5][p.xi]。以《水浒传》为例,库恩的译本虽名为一百二十回的节译本,实际上主要翻译的是从原文第二回史进入渭州起至第五十七回“众虎齐心归水泊”的主要情节,对第五十七回之后的内容仅用了不到一页的文字来概括大意;武松杀嫂的情节也因库恩之前已翻译过《金瓶梅》[6][S.862],且 阿 尔 伯 特 · 埃 伦 施 泰 因 (Albert Ehrenstein,1886-1950)在编译《水浒传》时再度提及而完全被删除[7]①库恩在《〈梁山泊的强盗〉译后记》谈及自己删除关于武松、潘金莲、西门庆的情节时,只提到避免与自己所译的《金瓶梅》重复这一个理由。笔者经查阅德国魏玛歌德与席勒档案馆档案,发现在库恩于1933年2月9日写给基彭贝格的信中还提到了第二个理由:为免与《正义的谋杀者》相关内容重复。1927年,德国另一位翻译家埃伦施泰因出版了根据金圣叹评七十回本《水浒传》编译的《强盗与士兵——取自中国小说》(RäuberundSoldaten.Romanfreinachdem Chinesischen)。1931年他又将这个译本改编为以武松事迹为主的广播剧《正义的谋杀者》(MörderausGerechtigkeit)。不懂汉语的埃伦施泰因在听了一名中国留学生的口述后,根据自己对故事精神的理解,将所有故事情节都集中在武松一个人身上。武松杀嫂的情节也作为重点情节被大肆渲染。。此外,在翻译主要情节时,也并非逐字逐句的全译,而是根据具体情况,对文字进行“逐字翻译、艺术转述和自由加工”[6][S.858]的综合处理。
库恩对于翻译策略的选择受到客观条件和主观能动性的双重影响。当时的岛屿出版社负责人安东·基鹏贝格(Anton Kippenberg,1874-1850)委托库恩翻译中国小说时,始终以德语国家读者不喜欢阅读篇幅过长的小说为由,本着节省成本的目的,要求译稿必须压缩在一定页数内,多余部分不计稿酬;页数也由《金瓶梅》的1200页,《红楼梦》的800页,降为《水浒传》的600页;对每月的交稿数量、交稿期限和完工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1][S.24]。在翻译《水浒传》第8卷时,为避免因潘巧云与和尚通奸的情节而遭到查禁,基鹏贝格还特意要求库恩完全删除色情描写,在短时间内重新翻译[8]。在时间及篇幅的双重压力下,库恩反而激发出了他的创作潜能,根据自己对作品主旨的理解,以及对意义重点的把握,化繁为简,突出主线,在一个新的话语体系里重新讲述情节,更便于译文的接受与传播。更为难得的是,虽然对原文作了大幅删节,但库恩仍结合上下文通盘考虑,设法让情节连贯,避免个别内容缺失带来的突兀感。
《水浒传》原文的形式——“章回体”与西方传统的长篇小说在形式上有较大差异。库恩为了照顾译文读者的接受习惯,对译文从形式上加以改造:首先,考虑到西方读者更易于接受单一人物,单条主线的小说情节,以人物为线索,将译文分为10卷(Band),在每一卷下设若干章(Kapitel)。每一卷的情节围绕一个人物展开,使原文隐含的线型结构更加明晰;其次,在对回目的翻译上,采取了与之前翻译《红楼梦》等作品时完全不同的处理手法,②库恩在翻译《水浒传》之前的作品时,为了向西方读者展示章回体这种小说的独特形式,均保留了回目的对偶文字,并结合编译手法,对原著回目的文字以及回目本身,作了全译、合并、删除、补充等处理。即采用贴近译入语文化的“归化”策略,以一个独立的名词或短语代替了原回目的对偶文字。但是这些新标题并不是随意而起的,而是与本章内容密切相关,或是在原文中能找到直接对应的词语,或是从原文内容概括而来。③《强盗与士兵》和《正义的谋杀者》也是以名词或短语作为标题。与库恩译本相比,二者的标题对本章的内容并未做具体的交代,用词还比较抽象,例如“Neujahr”(新年)、“Dämmerung”(黄昏)。库恩本人在译后记中提到这些标题时也指出“这个版本的卷和章的标题由我拟定并题写。这些题目是我从原著的精神中提炼出来的”[6][S.858]。
例如,译文第25章的标题“Das Notizbuch”[9][S.207],本意为“记事本”,结合原文语境,也可以译为“文簿”。“文簿”一词出自第十七回何清、何涛兄弟间的对话:“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簿,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宿,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10][p.326]。第25章翻译的是原文第十六回后半部分、第十七回(以本回为主)的内容——晁盖出场。“记事本”正是引出晁盖这个人物的关键线索,故以此为标题,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
以计时法为例,中国古代以“时辰”和“更”为单位,记录时间的方式非常具有民族特色。库恩在翻译《水浒传》中的时间时,结合不同语境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有选择地向德国读者介绍中国民俗。库恩翻译十二时刻计时法,特别是白天的时刻倾向于采取归化的手法,模糊钟点概念,只是翻译出大致的时间段,避免向读者介绍复杂的十二地 支,如 将 “辰 牌”翻 译 为 “in der frühen Morgendämmerung(清早)”;而在翻译夜间的时刻时,译者有时故意模糊钟点概念,有时特意保留“打更”这一中国元素,如将“三更”翻译为“um die dritte Nachtwache(第三次夜间巡逻的时刻)”,旨在向德国读者传递信息:在中国古代夜间,有人专门报时,同时起到夜间巡逻的作用。这样翻译,既贴合译文读者本民族的文化习惯,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语文化特征,引发译文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对异文化的探求热情。
《水浒传》中的绿林好汉属于中国社会中的特殊群体——“侠”。其对立阶层是绅士阶层。由于阶级属性和生活环境的不同,绅士以忠孝为道德,侠则以“义”为核心精神[11][p.11]。水浒好汉最 重视的是朋友义气,《水浒传》中也花费大量笔墨,突出宋江、鲁智深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义疏财的美德及重情重义、豪爽勇武的性格,同时也不讳言他们急躁粗俗,草菅人命的负面因素。
库恩根据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对侠义文化做了一定取舍,塑造人物的正面形象,而对不符合本民族文化审美观的内容进行了删节。例如为表现侠的义气和中国作为礼仪之邦的形象,保留了原文中频频出现的结拜场景;在称谓上,即便人物间相互称兄道弟并不符合西方习惯,作者还是尽数按原文直译;在翻译鲁智深的绰号“花和尚”时舍弃了不守佛家清规戒律的贬义,将其美化为“das eiserne Mönch”(铁面无私的和尚),从正面对其加以肯定;删除了“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中几乎所有对鲁智深急躁脾气的渲染,大大削弱了他暴脾气的表现力。
翻译是文化交流的桥梁,评价翻译译文及翻译活动也不能脱离跨文化的视角。1941年9月24日,胡适在芝加哥大学50周年庆典会上做《中西思想交流》(TheExchangeofIdeasbetweens theOccidentandtheOrient)的演讲,提出了文化交流的三大原则,其中大众的接受原则是文化交流得 以 完 成 的 核 心 因 素[12][p.291-320]。 由 此 可见,分析译文的影响时,大众的接受程度也是不容忽视的。库恩通过翻译中国古典小说,吸引广大读者阅读,从译文中了解中国文化。他的译本对德语国家读者产生的影响,可在一定程度反映其对中德文化交流所做的贡献。
在20世纪上半叶的德国,汉学研究的主流是对中国历史、哲学、宗教等领域的研究,文学翻译并不是热门话题。但汉学家们仍会关注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德语的情况。例如主要从事宗教、历史与民俗研究的德国汉学家叶乃度(Eduard Erkes,1891-1958),在阅读库恩的《水浒传》译文后发表评论,予以肯定。他首先结合库恩之前翻译的《金瓶梅》和《红楼梦》,指出库恩的翻译选材时间跨度广,涉及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并非单纯具有历史价值,同时描绘了一个很大程度上在今天仍是生机勃勃的中国”[13][S.92];然后从文学角度称赞《水浒传》的选材更贴近生活,读来如同身临其境。宋江也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西方强盗小说(Räuberroman)对主人公的常见设定——“高尚的强盗”(Edler Räuber);最后叶乃度还结合自己的研究专长,肯定了《水浒传》对于民俗学和文化学的文献价值,认为“凡是对东亚文化感兴趣的人,都不该错过这部小说”[13][S.92]。
库恩的译文还影响到了本身不懂汉语,但对中国感兴趣的作家。德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非常喜爱中国文化,并阅读了大量关于中国的书籍。黑塞是库恩的忠实读者,每次阅读过库恩的译文后还发表书评予以肯定。同时岛屿出版社也会定期给黑塞寄去新近出版的图书,邀请他撰写书评[14]。
1935年,黑塞在《新评论》(DieneueRundschau)期刊上发表《新书摘要》一文。这是一篇针对新出版的多部新书发表的系列书评,其中专门提到了库恩的《水浒传》译本。黑塞认为,这个译本是艺术与形式巧妙结合的例子,“阅读这个发生在13世纪,人物众多的冒险故事,就像在观赏一幅哥白林织锦或是古老的东方画作。对于我而言,历史内容尽管也很有趣,但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像漫步在一座充满冒险和发现,布局精巧的超现实花园中。与我们幼稚的自然主义相反,这部小说反映的是镜子影像中的现实。故事情节隐藏在一个神秘的屏幕后,一个魔镜后展开。一切围绕着古典的人生智慧和宗教礼仪交织进行。孔夫子和菩萨端坐在情节的云端上。”[15][S.331-332]黑塞并非历史爱好者,所以对《水浒传》中的历史背景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贯穿《水浒传》的主线是儒家思想为基础的封建伦理和宗教情怀。接着,黑塞从文学的角度出发,将《水浒传》与强调客观、机械地描摹现实的自然主义(Naturalismus)文学作对比,肯定了《水浒传》在史料上所做的艺术加工,这样的处理增强了文学性与神秘感,也满足了对中国传统哲学和宗教感兴趣的读者的阅读期待。
库恩的译作也对普通读者产生了影响。截至2013年,《水浒传》译文在岛屿出版社出版8次,在其他出版社经授权出版2次,还出现了专供青少年阅读的版本和由德国插图画家配图的英德对照插图本,每次至少发行几千册,可见其受欢迎程度之高[1][S.59-61]。此外,据统计,《水浒传》库恩译本问世至1965年,德国普通读者在各类报纸、期刊上共发表相关书评49篇[1][S.62-65]。在距首版已有近80年的今天,仍有热心读者在西方较有影响的亚马逊书店网页发表书评,多数为赞扬、肯定意见[16]。
以亚马逊网页的书评为例,在网上就《水浒传》译文发表书评的大多为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但缺乏深入了解的普通读者,也最符合库恩对读者群的设定,他们的意见最能直接体现库恩译文的影响。读者的评论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高度评价译文的可读性;肯定《水浒传》中体现的反抗精神的现实意义;认为译文有助于了解中国古代社会和文化等。一位署名为“Wushu”的奥地利读者的评论比较具有代表性,他因为喜欢中国功夫,而关注《水浒传》。在他看来,“尽管语言有时显得过时而古怪,但读起来非常流畅......读者有如身临其境,又能对中国文化,特别是荣誉与声望,有初步的了解。书中有些情节很残暴,直接,并非所有人物都像铁牛(李逵)一样正直,但对我而言很真实可信。这部小说对中国文化和历史感兴趣的人很值得一读。我肯定会再次阅读这本850多页的书”[17]。当然,也有个别读者用现代的审美观点来批评译文,认为书中情节过于血腥暴力,人物没有基本的法制观念;梁山好汉逼上梁山的过程雷同,略显重复等。
在库恩生活的时代,中国古典小说的德译工作正处于起步阶段,专业人才稀缺,受众群缺乏必要的文化背景了解,还有出版社的商业考虑,都在制约着库恩的翻译策略。限于篇幅,库恩无法将原文全部翻译为德语,当时的德语国家读者也无法一睹中国文学名著的全貌,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但是压缩篇幅并不代表降低翻译水准,库恩将自己对中国文化的认知,通过有创造性的翻译活动,传递给了不懂汉语,没有到过中国的德国读者,让他们得到对中国的初步印象,进而产生进一步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的意愿。在这一点上,库恩是功不可没的。
[1]Kuhn,Hatto.Dr.Franz Kuhn(1884-1961).Lebensbeschreibung und Bibliographie seiner Werke[M].Wiesbaden:Franz Steiner Verlag,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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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Kautz,Ulrich.Dert denn der das?“– Franz Kuhn,Bahnbrecher der chinesischen Literatur in Deutschland,im Widerstreit der Meinung[A].Kohlmayer,Rainer/ Pöckl,Wolfgang (Hrsg.):Literarischesundmedialesübersetzen.Aufsätzezu TheorieundPraxiseinergelehrtenKunst[C].Frankfurt a.M.:Peter Lang,2004,133-145.
[4]谢天振.译介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5]王金波.弗朗茨·库恩及其《红楼梦》德文译本——文学文本变译的个案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
[6]Kuhn,Franz.Nachwort.Die Räuber vom Liang Schan Moor [M].Leipzig:Insel Verlag,1975.
[7]Kuhn,Franz.Brief an Anton Kippenberg am 09.Februar 1933[Z].Insel Verlag-Schriftwechsel:Kuhn,Franz,1933(Signatur:50/150)[Z].Weimar:Goethe-und Schiller-Archiv.
[8]Kippenberg,Anton.Brief an Franz Kuhn am 08.August 1934 [Z].Insel Verlag-Schriftwechsel:Kuhn, Franz,1934 (Signatur:50/151)[Z].Weimar:Goethe-und Schiller-Archiv.
[9]Kuhn,Franz.Die Räuber vom Liang Schan Moor[M].Leipzig:Insel Verlag,1975.
[10]施耐庵著.陈曦钟,侯忠义,普玉川辑校.水浒传会评本(上)[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
[11]萨孟武.水浒传与中国社会[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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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Erkes,Eduard.Rezensionüber Die Räuber vom Liang Schan Moor[J].Artibus Asiae,1935,(5):91-92.
[14]Hesse,Hermann.Brief an Anton Kippenberg[Z].Insel Verlag-Schriftwechsel:Hesse,Hermann,1920-1932(Signatur:50/137-149)[Z]und 1933-1934(Signatur:GSA 50/150-151)[Z].Weimar:Goethe-und Schiller-Archiv.
[15]Hesse,Hermann.Notizen zu neuen Büchern [N].Die neue Rundschau.46(1935),1.325-336.
[16]Kundenrezensionen.[EB/OL]http://www.amazon.de/R%C3%A4uber-Liang-Schan-insel-taschenbuch/dp/3458318917/ref=sr_1_1?ie=UTF8&qid=1361080678&sr=8-1.2013-11-04.
[17]Wushu:Spannendes Buchüber die Geschichte im alten China [EB/OL].http://www.amazon.de/product-reviews/3458318917/ref=cm_cr_pr_top_link_1?ie=UTF8&showViewpoints=0&sortBy=bySubmissionDateDescending.2013-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