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终南山喝茶

2013-11-15 13:44周语
青年文学 2013年4期
关键词:终南山山居隐士

文/周语

跟我来吧,喝茶去

在白云缭绕的终南山,茅棚是草木筑成的简陋茶室,它就像一千六百年前陶渊明的桃花源,山中隐士、过往云游者都可以在这里煮雪饮茶,坐看云卷云舒。

茅棚的布局,尽量与山谷本来既有的景观保持一致,不显得过于突兀。因此,在建造时,多加利用山中水源、树木、石头本有的形态与格局,使它能安然地与山谷融合在一起,不会让人觉得刺眼。

木石、流水、森林,它们属于自然界本身,如果在这里建造草庐,首要的原则就是要设法做到与这些事物保持一种和谐感。草庐的建造,大多遵循这种原生态的理念来进行,山、石、水、落花、竹子是建筑的主材,在建造中尽可能不用工业材料;在这样的世界里,素食、清茶一盏,足以慰藉不安的身心。在终南山茅棚里运水、搬柴、种地、煮茶,过着一种简单的隐士生活。

以自身的山居生活和淡泊文字,践行着一种与现代都市生活形态截然不同的生活原则,这是隐士的生活。

在终南山的山谷里,千百年来众多的茅棚、草庐具有同样的意义:为住山的人提供遮挡风雨的住所,用茶、水、琴、清淡的饮食来重建文明世界里几度失衡的心。

进了山,坐在茶案前,我们是红尘里的凡夫;坐禅、农耕、煮茶、抚琴、对弈,我们是居住在群山深处的云游者。

存在意义在于它和它的主人在践行的生活方式,是恢复和回归身心平衡的重要方式。我们在谈论农禅合一、茶与心的契合、道与言的玄机,如果没有这种实际存在的践行体系,活的生活经验,那么我们对山居、隐居的理解很可能是片面的。

终南山存在的众多茅棚,它体现的是一种生活方式鲜活的践行体系。

当我们回到这个系统内,天地、虔敬心、清净心就在我们耕种的菜田里生长,没有这个体系,我们就缺失了这份审美和心境的真实源头活水。这一泓泉水,可以是漫山冰雪,可以是清晨朝露,一壶之中有种种境界,一碗之中有万千日月,一盏之中有无量光明。我们以清净心来沏这一壶茶,才能体会到茶的真正境地、三昧真味。

在终南山,一壶茶可以是一壶风雪,也可以是三千须弥,帮助我们理解自己一直执着的生活,一个念头、一个话头。

茅棚、茶、白云

终南山有很多隐修者的茅棚,有很多简陋的茅草亭,远远的,它更像是一座云中草堂,它位于终南山的一处幽静的山谷,是喝茶的好去处。

对于终南山白云深处的隐士们来说,有座可以栖身的茅棚,有个可以饮茶的茅草亭,是他们清修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一个住山的人,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水壶、一顶斗笠、一片树叶、一些简单的食物。据说上古的隐士们只需要一把野菜、一张琴,过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有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一壶暖茶,唤醒那颗炎凉世态中颠簸太久的心,木头燃烧起来的时候,木质的香气会溢满你的衣袍,风吹过来你会觉得那是陈年的酒香、稻花的清香,可以入梦,可以洗涤内心的尘垢。

也许我们无法像上古的隐士那样,站在一棵树下,等待一年,为的只是那颗松子自己掉下来。但只要借来山中一壶茶的温暖,我们就可以读懂隐士们的那颗心。

当煮茶的木柴散发出迷人的泥土气息、积雪的清冽味道,茶碗里飘荡着的是桃花和春风,还有整座山的绿色和苍翠,一碗茶下肚,你的所有烦忧都会化作一缕炊烟消散。

箫声会在水声、火苗跳动的瞬间、清风拂来的星光下响起,你可以嗅到松子、森林的新鲜气息,在乐音中回到对上古时代隐士们的沉思中。

只属于你的桃花源

草庐这种建筑形式在古老的东方世界,由最出色的隐士、诗人、僧人乃至传说中的修仙者创造。

在草庐迎风展卷,墨香、茶香四溢的黄昏,人被青草和风的波浪包围,衣袍就像仙人们飞升之时那样摆动,这样的美就像水墨画的写意,轻松而自得。为自己建造一个草庐,在深山中,有山、有水,这就够了。青灯黄卷之下读书,不如在春天的山野睡上一觉,可以看到蓝天白云,自由自在,心无所住。

一座草庐就是一个桃花源,在这里许多人轻易地忘记了世间,每天听着鸟鸣和流水的声音过日子。

为了喝到一壶茶,我们需要有耐心等待洁净的水、茶器,以及散发木材芳香的火慢慢地生起,就像我们坐在山谷看月亮、白云,看莲花从水里悄悄地开出花来,明净的光和茶碗里的茶汤是那样的温暖。

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我们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壶茶、一座山,而看不到茶中的春花秋月、水中的潮起潮落,看不到人生的焦灼与落寞,无法了悟茶水中的百千味道。茶,是将古老世界的水源与现世的性情陶冶一炉,其中滋味皆有住山的品茶者自己拿捏。那些曾经敲冰烹雪、投壶煮茶、笑谈自若的神仙们似乎已经飞走了,我们要想喝到仙人的茶,念头就不能太粗,心不能太窄狭,人不能太聪明。

草庐是会呼吸的,有生命的,它们与我们在城市里常见的混凝土、合金、玻璃为主材的建筑完全不同。在这里你会感觉到时间原来是有味道的,时间和炊烟原来都是吹过草庐的一阵风,留下米粥的香味、野菜的清香。你攀爬到亭子上面修葺茅庐顶棚的时候,往往会被这种木头、雨水的气息陶醉,忘掉手中的农具。

在山中喝茶,坐在院子里,我们就是一朵云漂泊于千山万水,在山谷里找到了自己的家。身在云中,心在方外,而时光则是藏在刚刚洗净的茶壶中,日月的洁净光芒落在茶水里,草庐的春秋就是这样来临。

茶,轮回与呼吸

在终南山,晒茶、煮茶,做一个像庄子那样悠游自在的煎茶翁,戴着斗笠捡拾木柴,可以慢慢地进行,这样的生活是一大乐趣。

一壶茶、一座山、衣袖藏满清风以及去年桃花的味道,流水随着大风缓缓经过草庐,喝茶的人心里笃定,似乎可以随风而去。坐在树下,耳畔可以听到煮茶的木柴响声,一呼一吸之间,木柴燃烧时的香气也溢满山野。

茶所象征的清净生活背后,是中国人的生命哲学与宇宙观,在这种体悟中,我们才能把握中国文化中的那种静美与恬淡。

凭着一壶茶,可以独对明月与积雪,可以笑谈春华与秋实,这是中国隐士们在山中饮茶的时候用几千年的时间培养出来的恬淡、安宁的心态。这种安然、淡泊保存在历代高士的心怀中,只有活的水与火、清净的器、圆净的心,才能体悟它的存在与秘密。

焚香煮茶,山间的松风已经吹了千年,一壶茶摆在案前,你想喝多久就喝多久,不必担心时间不够。茶水冷热,四季轮回,你自己的心是苍茫风雪中笃定无二的。

钟磬响起,暮鼓晨星,何必要追问太多的陈年旧事呢?你只需要拿起一块茶砖,似乎就能嗅到整个山野的气息,泥土和雨水的滋味似乎仍在,让人感觉亲切。

对于有工夫的修行人来说,一壶茶就是一个轮回,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让烦恼烟消云散。一轮月就是清净道场。

喝茶就是净心,让古老的流水洗尽我们内心的贪、嗔、痴,才能从心底感受到世间万事如流水,昨日郁郁黄花、苍苍云霓,不过是一壶茶中的幻化与心事。

往事不必回首,流水依旧西风,茶是可以慢慢品的。

一壶茶你我就可以变成云中的痴人,醉心仙人们的琴音与歌声;一壶茶,你我也可以邀来万古的寂寞与苍山对饮;一壶茶,你我也可以皓首长歌,采薇山中,寻找上古时代那条通往大道的山野小路。

听琴修心

万物生,这也许是东方乐器创生所遵循的生命哲学,它与金属乐器所形成的气场和能量、审美有着明显的不同。琴的声音是可以养心的,五蕴、五音是我们与宇宙联系的一种方式。

东方世界的乐器的本质在于让内在的心发声,让万物发声。星辰、大地、沧海都可以发出无尽的妙音,一切音声将无量无边世界的光明本性唤醒,正因为如此琴音对我们的身心才有如此大的影响。调琴即是调心,五音即是空境。

身在山中或在云中,抚琴而坐,山风如梦,万物和大地似乎都是圆融无碍。一张琴演绎天地间的音声,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一炷香、一张琴、一朵云、一碗茶,不留一丝枯肠,不写一笔腐朽。

如果是在春天,桃花的香气会让你陶醉于这一切音声之海。这一琴曲宛如沧浪之海,漫天花雨,余味如春光的呢喃,琴声的清静之音,汇成无边无量的音声之海,谱尽无尽曼妙言辞。木质的琴体、金属性的琴弦,我们可以听到金、木、水、火、土的本来音声,这是尘世最美的音乐。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万般世间滋味都在这琴声中显现,如莲花不着水,如日月不住空,让人感叹生命如白驹过隙,畅快淋漓的一壶茶下肚,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家乡。

清静山居

在我们烦恼的时候,只需要一壶茶,天地乾坤就可以归位,烦恼忧愁就可以平息。一只茶碗里的沧海和时光,是不可说的秘密。

一座山就是天地间的天然道场,入得深山,采得幽兰,是中国隐士们内心深处美好的梦想。他们想象自己就是一朵云,在深山中云游,与柏树、药草、兰花论道;在浊世与清流之间,他们一身青衣,披雪戴翡翠,竹杖芒鞋,凿冰饮清泉,希望能够找到修行人口耳相传的那个道。

你可以焚香、净手、沏茶,等候传说中的仙人来与你对弈;也可以迎风站在屋檐下,展开一卷书,借以解忧。只是尘世之人往往心神容易散漫,如果神仙们来找你喝茶,你我忙碌于世事,未必能认得他们,更不知道佳客已至,应该赶紧从名利的梦中醒来,洒扫台阶,起身相迎。

我们也许已经多次错失了与神仙们喝茶的机会,听不到云中传来的脚步声,不知道佳客已至,只听得煮茶的木柴噼噼啪啪,你来我往熙熙攘攘。

山居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好自己的这颗心,而不是远离尘嚣、不问世事。山居可以让你的身心重新回到平衡的状态,调节好你的情绪与思虑,照顾好你的每一个念头。住在山中,就是以天地为道场,以日月为茶炉,以朝露霜花、春风秋雨为人生的无上茶饮。以芳草为嘉宾,以浮云和流水为琴心,这样的山居生活可以让身心安定下来。只要坐下来,满山的风都是你的衣袍,坐看流水淙淙,云朵从苍苔上慢慢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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