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七五年的借书条

2013-11-15 13:44谢枚琼
青年文学 2013年4期
关键词:狗子借条三国演义

文/谢枚琼

谢枚琼: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歌报月刊》《青年文学》《散文百家》《文学界》《散文选刊》等刊,作品入选《中国散文家大辞典》《散文百家十年精选》《2010年我最喜爱的散文》等多种选本。出版作品集《走近秋水》《忧郁的猫》《向阳的山坡》《一路霜晨》等。

狗子叔是我乡下老家的邻居。早几天回去,母亲和我闲聊时说,你狗子叔死了。每次回老家时,都是这样,母亲总是和我有事没事地扯到乡下的话题上去,我则是在一旁不咸不淡的,也不搭腔。毕竟阔别老家快三十年了,乡下曾经的记忆已被时间之水漂洗得如一块褪色的旧麻布。我之于母亲的念叨抱唯唯诺诺的态度,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乡下那些暌离已久的人与事确实生疏了,但我也不讨嫌母亲的絮絮叨叨。人老了,回忆与唠叨像是老人家生活中最乐意翻阅的两页书。再说的话,对乡下的话题虽则日渐陌生,我却在心底里依然埋藏了一份淡淡的温暖。

母亲突然想起来说,你狗子叔给你留下个东西,说是还给你的,看看这记性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倒忘了这事。我有些诧异,给我留什么?母亲去里间拿出来个牛皮纸信封,朝我一抖,说,喏,就是这东西,也不知道装的啥,你自己看去。

我接过来一打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瘪瘪的,感觉不到里面装了什么有分量的东西,肯定有些年代了,黄色的信封皱巴巴的,泛出陈旧的痕迹,嗅了嗅,有发霉的气味了。信封还是粘了口的,我轻轻地撕开,从里面摸索着掏出来一张纸条,一看,是一张借条,陌生的字迹,歪歪扭扭,上面只有一行字,写着“我借到陆狗叔《三国演义》上册一本”,落款赫然是我的名字,时间是“公元1975年5月11日”。拿着这张一九七五年的借书条,我现在有些蒙了,脑子里急速地搜寻有关的记忆。

公元一九七五年的借书条,唤醒了我对于狗子叔鲜活的记忆。

狗子叔如果健在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他姓陆,学名叫啥,或者是不是有个大名,我不清楚,只晓得大家都喊他陆狗子。我们小一辈的就喊狗子叔。他也不在意,只管应答着。

记得狗子叔瘦高瘦高的个子,高鼻梁,挺挺的,这是我对于他的形象最深的印象。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他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光棍,不独没有堂客,就是爷娘、兄弟、姐妹也没有。出身不好。父母死于那不堪回首的浩劫岁月。自然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并敢于嫁给这个除了一间破茅屋,所有家当不够挑一担子的穷小子。

但狗子叔却很聪明,至少打小时起我就这样看。他有一双巧手,一把二胡拉得活灵活现,有时候听起来让你觉得想哭,有时候听起来又让你发笑,他还会画画儿,画出来的人物,和花啊鸟啊什么的也都是活灵活现的样子。我记得我外公的遗像就是出自他之手,母亲讲画得跟真的一般。这样一个心灵手巧又勤快的人居然找不到对象?事实偏偏就在那铁板钉钉地摆着。

我眼里面的狗子叔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夜深人静之时,他那泥坯子垒成的破落房里常常飘散出幽幽怨怨的二胡的诉说。他不喜欢与乡邻们来往,出工后就窝在家里,涂涂写写。我一次好奇地去攀他家的窗户,偷看他究竟在干些什么,狗子叔发现了便微笑着让我进屋子,屋子很小,但拾掇得干净,一张木桌子上的油漆磨损得斑斑驳驳,上面却整齐地码放着一摞书,或厚或薄的旧书,纸张泛出暗黄色。见我盯着书,狗子叔便从中抽出两本来,说:喜欢吗?《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听说过吧?我当时读小学五年级了,三国没有看过,却听了不少,因为祖父是唱木偶戏的,祖父经常讲三国里面的故事,兴之所至,他还会扯起嗓子唱上一段戏文。

狗子叔的这两本书是上下册。我一时高兴得不得了,马上翻看了起来,罗贯中著,尽管是半文半白的文字,我觉得自己勉强读得下去。当然,还必得借助字典。狗子叔见我一副欢喜的样子,略作迟疑,还是很大方地朝我说,想看就先借你一本吧,他扬了扬书。先看上册,不过讲清楚了,不能弄丢了,也不能搞坏了,不要带到学校里去,特别是不要动不动就借给别人。我赶紧将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一样。我胆子也大了,甚至于提出了新的要求,说,我看完这本就来换那一本。狗子叔却不做回答。那天是五月十一日,礼拜天。我清楚地记得。

我在之前的确除了看看小人书,还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厚的书。每天放学后,就抓紧时间忙完母亲布置的“家庭作业”,如砍柴、打猪草、放牛之类,我便把自己那一颗小小的心灵完完全全安安静静地安放到《三国演义》里面了。其时学校老师倒是很少布置作业,哪儿像现在的孩子从早到晚的写不完的功课。倒是母亲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伢子好像一夜间懂事了,以往总要她高声大叫地催促,我才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地出去做她吩咐的事。在那生活贫乏的时代,母亲更多的当然是关心灶屋里是否有柴烧、猪栏的猪是否喂得饱。她肯定会注意我是不是扯回来了一篮子猪草,砍回来了一大捆茅柴,却不会在乎我在看什么样的书。

因为许多生字不认识,所以我看得很慢,一边要查字典,一边要反复琢磨那些文绉绉的语言,到底是啥意思。好在那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懂拼音,教会了我们怎么识生字。而我们同时代的很多的乡下学生连拼音都没见过,现在想来,我真的对那个老师充满了感激,也觉得自己真是幸运,碰上了一个会教拼音的老师。晚上点了煤油灯读,不能太晚了,怕挨母亲的骂,有时候就在母亲的催促声里吹熄了灯装着睡了,估摸着隔壁的母亲睡了,忙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点上灯,偷偷看书,而要将灯芯捻到最细,一则省油,二则怕灯光从墙隙里透过去,让母亲发现了。书里的人物和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到了神不守舍的境地,直觉自己简直和那些三国时候的古人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里、同一片天地间了。

到了学校,我有了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了。课余时间,总有一大堆“小跟屁虫”围着我要听我讲三国。三顾茅庐、草船借箭、单刀赴会、水淹七军等,听得“小跟屁虫”们一脸困惑。一次,我们喊童六呆子的一个同学不服气地说,你是乱编的吧。

我有些生气了,你才乱编呢。

他一脸不屑,不是乱编的那你是哪里听来的。

这时旁边的跟着嚷嚷,是啊是啊,你怎么听来的?

书上看来的,我自己有书。

这时,像麻雀子嫁女,全都嚷嚷开了。

吹牛皮不打草稿啊,你有书吗?你的书是哪里来的?只怕书上的字认得你,你却不认得它们。你要是真有书就带来让我们看看,要是不带书来就是瞎扯,就是乱编的。就是,就是的,有本事将书带来嘛。带就带,以为我怕带啊,哼。我脱口而出。

第二天上学时,我真的就带来了那本狗子叔的《三国演义》。大家一看,没话讲了,一双双小脏手却朝我伸出来,嚷着都要来翻翻,来摸摸。我赶快将书往衣服里一塞,藏在肚皮上,两手紧紧捂着。于是嚷嚷声又起来了。稀什么奇啊,一本破书。好在老师出现了,一声暴喝,吵什么吵,都坐好,上课了。这才替我解围了。

接下来我却伤脑筋了,不知道把书放什么地方好,一张破课桌连锁都没有,又不能时时刻刻捂在肚子上。我想来想去,只好将书夹在课本中间放在书包里。下课不敢走远了,上厕所都是来回打着飞脚。上课时,时不时总是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课桌抽屉里的书包中摸索一会儿,摸到那本厚厚的书,就放心了。一上午就这样挨过去了。那时一天最多也就六节课,上午四节,下午两节,吃过从家里带来的午饭,我不敢和往常一样和同学们去操场上打打闹闹。我得守着书,书一直都在,下午也就只有两节课了。很快就放学了,我心里想着,没有哪个将书偷走了。一节课上完了,我摸了摸,书在呢。第二节课上完了,按常理这时候班主任就会来到教室布置作业,然后就放学了。但那天班主任迟迟不来,同学们开始打闹开了,乡下的孩子野,一逮住老师不在的机会就会疯闹。看到教室里炸开了锅,我没办法了,只好去喊老师。因为我是班长。班长经常做些跑腿的事情。班主任那天替隔壁班上的班主任代劳去了,那个班主任有事不在,就托他去放学。

好不容易总算放学了。我背起书包就往家一路小跑。一回家,将书包一丢,我就去做另外的“功课”了。等到晚饭后我打开书包一看,惊呆了,傻眼了。《三国演义》不见了!我将书包里外翻了三遍,书影子都没了。百思不得其解啊,我在脑子里将那些可疑的家伙一遍遍地过滤、搜寻。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不听狗子叔的话,他早就讲了要我不带到学校去。现在呢?我拿什么还给他去呢?何况,书我都还没读完,而且还想去换下册看的。看来都泡汤了。一夜在翻来覆去中迷迷瞪瞪入睡。

我最终将偷书的目标锁住了童六呆子。可他死活不认账,两人还打了一架,我的衣服被他扯掉了两颗纽扣,他的脸上被我抓出了三道血痕,都是哭哭哭啼啼被老师喊到了他的房子里接受批评。当我哽咽着说明了原委后,老师让我先走了,独留下了童六呆子。我再无心思听课,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天。第二天上午,老师将我叫到教室外,告诉我,书是被童六拿了,他是趁我那天去喊老师来放学,而班上同学们在大闹天宫时拿走的。我松了口气,马上就要去找童六呆子要书,老师拦住了我,说,他很想看那本书,你就让他看完再还你吧。我犹豫着不作声,老师就说,你是班长,借本书给同学看看有什么不行的呢?他答应了看了就还给你。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期期艾艾地说,那他要快点看。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

狗子叔倒好,书借给我个把月,也不催我还,偶尔碰上面,他只是随意地问一句好看吧,我则心虚地答一声好看好看,就赶紧走得远远的。

两个星期过去了,童六呆子还没有还书的意思,其间我催问过他,他还挺不耐烦的样子,说催死啊,还没看完。呛得我直翻白眼,却又无计可施。心里想不能得罪他,若他到时又翻脸不认账就麻烦大了。

转眼间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童六呆子一家都要搬迁到上海去。他爸爸是上海下放来的,现在落实政策,要迁回去了。我一听,来不及为他高兴,只关心我的那本《三国演义》。但这时已看不到他的影子了,他不再来上课,听老师说他们全家马上就走。我急得直跳脚。我们学校是公社中心小学,他来自另外的村里,我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童六呆子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就去上海了,他给我留下了一张借条,托同学带给了我,上面是他歪歪斜斜的字迹:借到《三国演义》一本,我保证会归还的。童六。1975年6月7日。我气得跺脚。这哪儿是借,明明就是偷去的,亏他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一张破纸条就将一本好端端的书给骗去了。这时候,胖墩墩的童六呆子在我心中简直就是电影里那些特务、汉奸、坏蛋之类最阴险狡猾的人,我恨恨得要将纸条撕了,老师制止了我,说,撕了他就可以不还书给你了。那不撕他又什么时候能还我书呢?鬼才知道。我终究还是没有撕,将纸条塞进了书包。我这时心里突然拨起个小九九来。

几天都在煎熬中过去了,我心底对于《三国演义》中故事的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像蚂蚁一样在心尖上爬行,痒痒的说不出的滋味。上册没有了,还有下册呢,我知道自己又惦念上了狗子叔的那本《三国演义》下册了。可怎么向人家开口啊?我头皮都搔烂了,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记得是暑假里的一个正午。蝉躲在房前屋后的树荫间不歇气地鸣叫,闹得人心烦。大人们出了半天工,抓住时间打个盹,下午还得去毒太阳底下劳作。我们这些小屁孩们是不午睡的,乡下孩子野,依旧是满村子里疯玩,其实除了到水塘里泡一阵,到对门山里摘毛栗子,到杉树林里捅捅鸟窝之类外,再无什么新鲜的玩法。但野惯了的孩子们似乎都乐此不疲。我因为惦念上了狗子叔的《三国演义》,不知不觉竟然就溜达到了他的屋子外。

门是虚掩着的。我探头往里瞅了一眼,看见狗子叔正和衣躺在床上睡午觉,扬起轻微的鼾声。我把眼睛拉长到书桌上,那一摞书仍然齐整整摆在那里。我踌躇着,心里像长出了猫爪子。我惦记了好久的《三国演义》就在那里。它仿佛就在向我招呼着,来呀,把我拿去看吧。蓦地,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我蹑手蹑脚,像家里那只小花猫一样,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潜行着。我成功地进入到屋里,书桌上的书现在伸手可及。我心里既像揣了个小鼓,又禁不住暗暗高兴,自己的“阴谋”即将得逞,我的脸上因为血液上蹿而有些发热。我的手飞快地就伸向了那本《三国演义》。它被压在那摞书的下面,确切地说,从下往上数是第二本。此时,我根本就忽视了眼皮底下还有书的主人,这个家的主人就在床上躺着。我的心思全都凝聚在书上。我自信自己的动作是非常轻微的,像在捕捉老鼠之前的小花猫的那种动作。

可真是乐极生悲了。就在我将书从它倒数第二的位置上一点点地挪动着,并且眼看就要胜利地抽出来的时候,脑后传过来一声,你来看书啊!声音不高,甚至于有些低沉,却不亚于猛张飞长坂桥上一声暴喝,让曹军丧魂落魄。我顿时感到后脑勺子一阵发麻。脑子里刹那间现出一片空白。手上的动作变形了,哗啦啦,那一摞码放整齐的书像一堵墙轰然倒塌。

狗子叔倚在床头,看不出他有多愤怒,还是一如平常的那副平静而带些抑郁的神情。

想看什么书就看吧,别把书搞乱了就要得。他朝我轻声地说。

我恨不得自己此时就是只小老鼠,找个地洞赶快钻进去。也许他没发现我偷书的企图吧。也可能他是故意不说破我吧。我心里打下了一连串的问号。只好一脸羞愧地转过身来,脸上像泼了猪血一样通红。现在回想起来,那次的经历确乎就是我人生中遭遇到的最尴尬的事情。

我只能勾着头,哪里敢正面看他一眼呢,蚊子叫一样声如细丝地回答,我想看《三国演义》。这样啊,那上册看完了吧?我一下无语了。迟疑着不敢回答。狗子叔似乎已经察觉,他追问了一句,看完了吗?看完了就拿来换这本。

最不愿意直面的问题终究回避不了。我横下心豁出去了,那本被一个同学偷走了,不,不是,是借走了,他会还的,真的,他还打了借条。我抬起头来望着狗子叔。

我看到他的眉头锁了起来,赶紧又说,他真打借条给我,我收在屋里头的柜子里,不信,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看。不待他作声,我立马转身,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到家不过几十步远的路,眨眼工夫就能来回。我将童六呆子写的借条递给狗子叔。他正在桌前整理书本,接过字条扫了一眼,我觉得自己简直捏了两手心的汗,湿浸浸的,沉吟了一会儿,狗子叔终于开口了,那好吧,你要记得将书讨回来,硬丢不得的。他接着将《三国演义》下册递给我,拿去看吧。我真是喜出望外。真的啊?你个蠢崽,不是蒸(真)的,还是煮的啊。狗子叔拿书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瓜子。

那我也给你打个借条,要得不?我讨好地说。心里还在担心他反悔。

狗子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微笑,好啊,不过,上次那本你也要补写一张,打两张。他将笔和纸往我面前一推。于是,我坐下来,第一次打下了我平生中的借条。两张。而且是一次写的。

狗子叔将我的借条看了遍,然后放到桌子抽屉里了,说,那我好好收着了。

这就是我打借条的来龙去脉。

之后我去了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求学,直至在外地参加工作。记得《三国演义》下册在我上初中后不久就还给狗子叔了,所以他将那一张借条当着我的面撕碎了,而另一张借条则因为我的那位童六同学从此杳无音信了,更无从还书,所以一直欠着狗子叔的书债。起初我还记着这事,也曾想着书找不回来了,就只好等自己能赚到钱了再买书还给他吧。但我没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他,我怕他反过来会笑话我。

时间好像一块橡皮擦,能将许多记忆一点点地擦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的……仿佛悄无声息地就流逝了,我终于彻底地遗忘了我那张公元一九七五年的借书条,直到现在母亲将狗子叔依然保存的那一张小纸条交还到我的手上,我才从时间擦掉的痕迹里陡然还原出记忆的轮廓。我觉得已不能再去责怪当年的小学同学童六了,我相信他的记忆如我一般同样地被时间的流水漂得苍白了。

只是我不愿去想象狗子叔将一个孩子的借条保存这么多年,直至他生命的终点,他又是怀揣了怎样的一份情结呢?回想起来,其间,我其实也有过几次回老家时与狗子叔见面的机会,但他竟然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现在我也许能找出诸多为自己辩白的理由,而且我坚定地相信着,狗子叔也一定会接受我任何一个哪怕是经不起推敲的借口,但我却已经没有了那么一个机会。在时光的独轮车无情地远去的足音里,狗子叔没再给予我那样的机会。这让我心中充满了懊恼与无奈,遥想着狗子叔此时也许就在天上看着我,不禁无限惆怅。

我想,我得拿上那张泛黄的纸条,公元一九七五年的借书条,到村东狗子叔的坟头磕上三个响头,向他细细述说一番,祈求他在天之灵的宽恕吧。只是自己心灵上的债,能否就还得清了呢?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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