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盼
张 盼:绵阳师范学院音乐学院
文昌洞经古乐是起源于古蜀人的祭祀音乐,它因在四川梓潼七曲山用于谈演《文昌大洞仙经》而得名,是谈演《文昌大洞仙经》时的伴奏音乐。文昌洞经古乐音韵高雅、风格朴素、品种繁多,具有一种高雅、淳厚的格调,它将宗教音乐、古典音乐、民间音乐熔于一炉,在乐曲、乐器、演奏技艺、演出场景等方面都有独特之处,是一笔珍贵的音乐遗产。
文昌洞经古乐是音乐学、器乐学、曲谱学、民族学、民俗学、宗教学、文化学、艺术学和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艺术资源,是浓缩众多历史文化信息的活化石。因而它具有多重性、共生性、综合性与全体性的研究价值和利用价值。考察文昌洞经古乐的历史和现状,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文昌洞经古乐是由对文昌信仰而产生的重要历史产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走出庙堂,步入世俗,不断吸收各地、各民族的音乐营养,成为宝贵的文化遗产,是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是研究善行文化、民族音乐、宗教信仰的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
文昌洞经古乐蕴含着丰富的音乐文化,它将宗教音乐、古典音乐、民间音乐、民族音乐熔于一炉,从乐曲、乐器、演奏技艺到调音方式、演出场景,乃至乐队修养,都有独特之处,是一笔颇可珍贵的音乐遗产。文昌洞经古乐是一种广泛吸收营养而自成体系的乐种,这一乐种近千年的长期流传和广泛传播,表明它深受群众喜闻乐见。不仅如此,其音乐的魅力,也一直吸引着一些热爱优秀传统文化的艺术家。目前的川剧、滇剧、梓潼阳戏等都吸收了古乐的不少曲牌和演奏技艺。
文化价值是一种社会产物,人不仅仅是文化价值的需求者,而且是文化价值的承担者。文化价值任何时候都是为人服务的,当然,文化价值又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不管是人的文化需求,还是满足这种需求的文化产品,都只能在人的社会实践中形成。人们创造文化需求和文化产品的能力,本身也是文化价值,而且是最本质的文化价值。
文昌洞经古乐属于文昌文化。文昌文化是巴蜀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它为中国所独有,是一笔巨大而珍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文昌文化是在多民族文化的交融,佛、道等制度性宗教之外的其它民间宗教文化的渗入,以及源远流长的地方民俗、宗教环境和各种不同形式的民间文学、艺术的滋养大环境下形成的。文昌文化起源于道教文化,但它又汲取了儒家文化的思想,同时还受到佛家文化的影响。
文昌文化包括了文昌洞经古乐、文昌戏、文昌年画,雕塑等。文昌洞经古乐是文昌文化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是文昌信仰的音乐化形式。梓潼神最早是以伦理道德之神受到人们的广泛信仰和崇祀,文昌洞经古乐的形成表明文昌(梓潼神)信仰体系的日趋成熟,同时也丰富了文昌文化的内涵。
文昌洞经古乐属于洞经音乐文化。古乐中的“洞经”在其文化母体中的地位较之道教已明显淡化,特别是随着整个洞经音乐文化的发展和变化,其原有的地位和作用早已日渐削弱,取而代之的就是音乐部分。通俗地讲“洞经”就是相当于在洞经音乐中的一首歌的歌词。
文昌洞经音乐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高雅文化之一。它作为一种“音乐”文化,其主要表现手段是音乐,而音乐作为高雅艺术,一般的老百姓阶层,不论从他们的学识修养,还是从他们的理想追求来讲都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有人把洞经音乐称为“礼乐”、“文明之乐”。文昌洞经古乐文化所蕴涵的士大夫性、命兼修的人生哲理和生活情趣的文化内旨,在其许多内容上表现得十分充分。
文昌洞经古乐选择的主经是《文昌大洞仙经》,此经崇奉的是掌管人间禄籍的文昌帝君,尽管他也被纳入道教神系,但更他却又是古代儒生、士大夫阶层功名利禄、人生追求的理想神祗和精神依托。古乐充分运用了适合文人士大夫阶层生活情趣的音乐这一高雅手段,并使“洞经”和“古乐”二者融为一体,相互作用,最终形成了既有别于宗教虔诚的文化性能,又有别于一般音乐虚幻的主题意识的独立文化品质,这种文化品质的核心就是以音乐为手段表现出士大夫性命兼修的人生哲理和生活情趣。
虽然各个民族,各个地区的历史及文化渊源有很大差异,价值尺度也会有所区别,但体现在审美观念中对美的追求,仍然能使人们取得价值的认同。
《乐记· 乐本》篇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 ,谓之乐。音乐是心灵的艺术,是心灵与外界事物交流的表现。演奏者必须具备丰富的生命体验和宽博的人格力量,才能使灵魂与外境碰撞出崇高的生命之壮美。
文昌洞经古乐包含了宗教、艺术、文学等很多领域。它就像其它所有中国古乐一样是生命的艺术、生命的音乐。文昌洞经古乐的起源与文昌崇拜息息相关,表达了古代社会对生命的长期崇拜,同时也促进了人们对生命的认识。文昌洞经音乐最初就是一种祭祀音乐,这是与其时的社会信仰、风俗分不开的,是与人的生活、情感密切相连的。
文昌洞经音乐具有和谐、安祥、典雅、舒坦的音乐品格,它既适合民间千百年来的传统审美情趣,能给人以感化、熏陶和潜移默化的审美享受,同时还是一个唱、奏、礼、仪相配合的综合艺术。在吟诵与唱奏连贯进行以及与听众的默契配合中,文昌洞经古乐形成了一种相互之间的交错感应,既是谈演者对音乐的感应,也是唱、奏者之间的感应。人们无论是在熟悉的曲调唱奏中,还是在进行行为规范的礼仪程序中,都能得到美的享受、心灵的净化与精神的升华。
荀子在《乐论》中说:“君子以钟鼓道志。以琴瑟乐心……故乐者,所以道乐也;金、石、丝、竹,所以道德也。乐行而民乡方矣。故乐者,治人之盛者也。”荀子从音乐的表现手段和表现特征出发,对音乐的治心功能展开最充分的论述,并将其提高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文昌洞经古乐源于文昌祭祀、谈经,其意蕴主要是祈祷、劝善惩恶、净化心灵、保健延年,启人“性命双修”,以期祥和康乐。因此,文昌洞经古乐可谓“养性”、“养生”之乐。一位音乐家曾经对洞经音乐写下这样的赞语: 洞经音乐具有两个奇特的精神功能:一是敦睦人伦,二是颐养身心,因此能优化社会风气,促进安定团结。文昌洞经古乐和其它中国传统音乐一样,它比较注意分寸感,讲究恰到好处,强调“含蓄”。聆听这种音乐,既能提高修养,促进忍怒升华,又能解除精神病疚,具有音乐治疗的实效。它好比一剂长效的温性补药,能教人于身心两个方面的危难之中,确保生理健康与心理健康,这是亲身体验者的实感。以文昌洞经会为例,在德行方面,行善则是洞经会员的神圣义务。
中国古代音乐都推崇“自然”之音,《闲情偶寄》曰:“声音之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为其渐近自然也”。古乐都追求圆和、清寒、古雅等音乐审美境界。“天籁”就是音乐家追求返朴归真的艺术境界。音乐推崇自然之音,即强调生命蓬勃的情调和生机盎然的化境。古代音乐家寻求心中的苍古之境,表现出他们对生命根源的探索及思考,同时也展现了古乐回归自然的情怀。
文昌洞经古乐同样追求音与意合,物我浑化,由乐返天,进入超然和谐的审美境界。古雅之境是一种简淡高古的颠峰状态,所谓“深山邃谷,老木寒泉”,展现了中国古典音乐艺术回归自然、攫取天真的情怀。文昌洞经古乐的基本内涵是匡正德行、纯洁世风,宣扬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情调高雅而不庸俗,淳厚而不轻浮,在聆听之中,可以净化人的心灵,调动人的善良情感。
现在每逢节假日,很多游客都会到梓潼县七曲山大庙去欣赏独具韵味的文昌洞经古乐的演奏。乐团由二三十名爱好音乐的离退休老人组成,他们身着唐代宫廷乐服,用古筝、扬琴、二胡、唢呐、竹笛、大鼓等数十种中国传统乐器进行演奏,时而轻敲侧击,时而急奏合鸣,用情地演奏再伴以说唱,为观众描绘出一幅绝妙的美景。古乐曼妙而神奇地缭绕在翠柏环绕的古庙,让观众时而感觉飘逸,时而感觉庄严、浑厚,时而还听到宫廷音乐的古朴、典雅。富有柔美、抒情及穿透力的音乐语言营造出一种恬淡闲适、玄虚幽远的艺术氛围,给人以妙不可言的艺术享受。
时至今日,文昌洞经古乐早已不是单纯的祭祀和娱乐,它神圣美妙的音乐营造了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高雅气氛。人们在聆听中仔细品味其内涵,享受其艺术魅力,心灵会得到陶冶,从而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
孔子很早就表达过“诗可以观”的论点。“观”者,就是通过音乐见证一种风俗的盛衰,看明道德的善恶,以及审视政教的得失。“观” 有两层含义,一是仰观俯察、远近往返的外在视线;二是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逐步深入。通过对文昌洞经古乐的聆听及其祭祀活动的参与,我们就可以了解当时社会的主要风俗民情、情感趋向,甚至可以感受到当时朝廷的盛衰。
文昌洞经古乐是源于宗教活动的一种民俗音乐。起源于谈演《文昌大洞仙经》的洞经古乐,所用的“经仪”一开始就是道、释、儒“混融”,而不是某一宗教所特有的音乐,文昌洞经古乐的乐曲来源是广泛吸取道教音乐、佛教音乐、“儒家乐”以及各种古典音乐、世俗音乐、民间音乐及民族音乐的。明清以来,洞经古乐突破庙堂的范围,扩散到民间,延展到少数民族地区,与各地区各民族传统文化、风俗习惯相结合,广泛用于婚、丧、喜、庆各种活动,成了民俗文化的组成部分。在梓潼,人们举行庆典时总是演奏兴高采烈的《将军令》、《闹元霄》(均为大乐),而婚娶中的迎亲、入洞房时,则分别奏起缠绵温馨的《到春来分、代扮妆台》(均为细乐)。这一切说明,古乐在用于这些民俗活动时,已经脱离或淡化了很多宗教仪式和宗教内涵。
演奏文昌洞经古乐使用的乐器是古乐器,演奏方式和演奏气氛也保留着古代遗风。演奏洞经古乐的乐器调音很古雅独特,它不像一般乐队那样,各种乐器一起调音,而是在起奏之前或需要调音之处特设一种简短的“调音曲”。一般由竹笛独奏,其它乐器即随之暗暗调谐,这点与现在云南洞经音乐的调音非常相似。此种调音方式避免了调音嘈杂之声,同时也掩去了演奏中不必要的间隙。如今,很多古乐曲的“调音曲”大多失传,而文昌洞经古乐却完整地保留着这一唐代音乐遗风,颇为珍贵。
文昌洞经古乐流传到各地区、各兄弟民族之后,要在兄弟民族中生根,必将与该民族传统文化相结合,吸取该地区、该民族思想、文化养料而出现某些变异,由此就产生了具有不同特色的洞经音乐,构成不同流派,而且派别林立,枝繁叶茂。这是洞经音乐多姿多彩的表现,也是洞经音乐适应性、聚合力较强的象征。同样,在汉族地区,各地风俗传统也有不少差异,洞经音乐在传向民间之后,也染上了不同的地方色彩。这样也就更符合特定环境、特定人群的艺术趣昧和审美方式。
注释:
[1] [2] 雷宏安 :《略论纳西古乐的文化内涵及其价值评判 》,载《音乐探索》,1992第2期。
[3] [4] 张泽鸿:《中国古典音乐的生命意蕴》,载《合肥学院学报》,2008年12期。
[5] 王耀华 : 《中国传统艺术论》2008年版,第 1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