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 全 王芳妮
自夏朝建立,“宗法制”的国家体制即已形成。[1]传统中国是一个以宗法制度为基础的国家,显赫的世家、庞大的宗族左右着社会的各个领域。世家望族的根基来自天然的血缘关系,以血缘联结起来的家族常常拥有比较强的地缘势力。“血缘是稳定的力量。在稳定的社会中,地缘不过是血缘的投影,不分离的。”[2](P66)因此,在中国,宗教依托于世家望族而获得更大发展空间的传统由来已久,其中道教的发展与传播亦不例外。葛洪家族与“葛氏道”的关系,许穆家族与上清派的关系,孙恩家族与“南天师道”的关系,都说明了世家望族在道教发展过程中的力量投影。在一定程度上,清代龙门派与江南世家望族联系紧密,可谓延续了这种传统。龙门派在江南地区的传播过程中得到了吕氏、陶氏、闵氏等世家望族的大力支持。并且,这些世家望族地缘力量的消长也在龙门道团中有浓重投影:家族地缘力量强盛时,其家族成员在道团中的地位更高,发挥的影响力也更强;家族地缘力量衰落时,其家族成员在道团中的影响力则相对减弱。本文着力于阐释世家望族这一乡土力量在道教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目的在于说明明清以来道教民间化、世俗化转型的部分原因。
世家望族或有文豪鸿儒,或有巨商富贾,或有达官显宦,在当地拥有较强的社会影响力。龙门道团在遍布世家望族的江南扎根,不可避免地要与世家望族产生联系。因此,江南世家望族的地缘力量在龙门道团中有着浓重的投影。这种投影有时表现为支持的力量,有时表现为排斥的力量。
一个家族在其能施加影响的区域内必然排斥其他可能与其争夺权益的团体,这在庙产争夺方面体现得尤为明显。道光年间,道人任永真与陕西紫柏山“土恶”之间关于张良庙长达六七年的争讼是比较典型的一次冲突事件。在这场冲突中,任永真长期处于相对弱势的境地。
任永真到张良庙以后,见庙宇荒圮,香火被俗人侵占,便想方设法与“土恶”交涉。……但由于地方土恶的势力很大,对新来的任永真恨之入骨,不但不听劝阻,竟然企图打死任永真,达到他们长期霸占的目的。……任永真奋力从毒打中逃跑出来,躲进了庙外凤凰山腰的凤凰洞中,多日不敢出面。[3]
江南地区也存在与此类似的情况。全真龙门派在江南发展宫观,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土地的使用,难免会与当地宗族产生关于土地所有权的争端。龙门道士范清云的遭遇最能说明道团与家族之间产生冲突的实质原因。
当师之居桐柏宫也,山地四十里,久为邑豪占据,师以事达九重,恭奉世宗宪皇帝特旨下颁,敕建崇道观,赐田六百亩。
闻雷在《道教南宗祖庭天台桐柏宫兴衰记》一文中对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有更为详细的叙述:
清雍正时,桐柏观被乡宦张文郁侍郎四公子占作坟茔,道徒被驱散。道士范清云起与争讼,奈官宦勾结,气焰嚣张,范被迫害几死,死复苏,苏复讼,百折不挠,坚持数十年,苦不得申,遂离乡辗转京都,寄居北京白云观,冀可冒死上诉。……(帝)于是亲赴白云观进香,范乃得机上诉,清帝十分重视,敕两浙御史朱瀚,拨台州六县田粮,敕建崇道观(即桐柏宫)及紫阳旧居。[4]
家族地缘力量对龙门派在江南地区的传播与发展确实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阻碍,范清云事件并非只是孤证。陈樵云曾经也因为涉及与费氏家族的纠纷而被迫离开金盖山。[5](P262)在与当地的世家望族发生冲突时,龙门道团常处于弱势的境地。如果无法从皇家和官府获得支持,龙门道团在这种冲突中的处境将十分艰难。
但是,并非所有的世家望族都排斥龙门派在江南地区的传播与发展。龙门派在江南的传播与发展所遇到的困难,很大程度上源自部分世家望族的排斥与挤压;同时,龙门派能够在江南得到较快发展,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世家望族的包容与支持。龙门派在江南地区的迅速发展壮大离不开吕氏、陶氏、闵氏等家族的鼎力支持。
龙门派在江南的传播过程中,于苏州地区形成了一个重要的道团组织——冠山道团。而冠山道团在形成的过程中,吕云隐家族则居于核心领导地位。首先,我们来考察一下吕云隐的家族背景。吕云隐之父吕贞九“补博士弟子员第一,馆于太仓痒,名倾吴会”[5](P198),以“科举之家、功名门第”称之可谓不虚。
吕云隐家族是一个信道笃诚的名门望族。依据《金盖心灯》所载,吕贞九为徐文质后身,身兼清微派二十三代法师,道誉盛隆;庄严居士严合怡在《道统源流》中又把其纳入龙门派谱系,派名常静。可见,吕贞九在江南道门中深具影响力。吕云隐承继其父的道门威望,又投拜于王常月门下,进而正式创立冠山道团。该道团名下的宫观殿阁皆为吕云隐舍家宅而创立。吕云隐妻子江云城亦不让其夫,“实为近时女贞班首”[5](P291),开创了江南龙门派女贞一系。闵一得在《金盖心灯》卷六下篇中,以“女贞”为题名对江云城及其所领导的“女贞宗”进行了相关叙述。
(江云城)出居女贞观于木渎,规矩森密,五尺童子不得独入。数载道成,得王霞栖而授以道。[5](P291)
又有年,远近闺贞节孝,咸皈附之,女贞宗益振。[5](P292)
由于吕云隐和江云城的不懈努力,龙门派在苏州地区规模楚楚,大显中兴之气象。吕云隐家族中以道名显于世者还有吕云隐的侄子吕太晋。闵一得在《金盖心灯》中盛赞吕太晋,发出如下感叹:
当时南北律师有千计,得如师者,其惟我明阳周祖。周克以无为为用,师则以坐忘为功,不显法力,不尚神通。舍周与师,其谁与归!……仙佛有种,信然![5](P217)
由上可知吕太晋在江南龙门派中具有比较高的地位与名望。一家之内,一门之中,吕贞九道誉盛隆,吕云隐创立道团,江云城开启女宗,吕太晋享誉后世。吕云隐家族出现这么多高道,源于其举家奉道的传统。吕云隐、江云城共同受教于吕贞九,吕太晋则直承吕云隐秘传。
吕云隐传吕太晋龙门衣钵时不辞琐碎,谆谆训诲:
予父即尔祖,一脉相承。……诸子皆贤,可以承宗祧。复生汝身,继此脉,甚慰祖望。余今年迈,恐先师秘旨日后无传,特以大戒兼附一偈首授与汝。[5](P217)
从“一脉相承”、“甚慰祖望”、“首授与汝”等词汇字眼可看见道脉传承的过程中闪现着家族的影子。吕云隐家族“一门三代,夫妻两人”共同为道教的发展壮大作出了重要贡献。
与冠山道团一样,金盖山道团也是龙门派在江南的核心道团之一。同时,与冠山道团的创立得益于吕云隐家族一样,金盖山道团的创立也得益于一个大家族——陶石庵家族。陶石庵家族中与早期金盖山道团关系密切的主要有三人:陶靖庵、陶石庵、陶起哉。陶石庵家族溯源晋代陶渊明,本为高门逸绪。陶石庵祖父陶祥为“湖郡诸生”,身负功名;其父亲陶淳、母亲董兑皆有诗名;家族“世业贾,称巨富”;陶石庵自己亦为归安县增广生,非布衣白丁。而陶靖庵的父亲陶绅为武举人,曾经担任吴兴千户之职务。陶绅与陶祥为“无服昆弟,生常往来”[5](P211)。可见,陶石庵家族允文允武,在湖州根深叶茂,称之为世家望族可谓名副其实。陶靖庵、陶石庵对金盖山道教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闵一得在《金盖心灯》中明确指出金盖山道团为“陶靖庵与黄隐真手创”[5](P191)。陶靖庵之后,陶石庵接手道团事务,编刊了大量的道教文献,使全真龙门教义得到更进一步的传播。
除了陶靖庵、陶石庵,以陶起哉为例也能说明陶氏家族与金盖山道教之间的互动关系。陶起哉在《金盖心灯》一书中没有单篇列传,唯有片言碎语散处各篇之中,但是其对于金盖山道教的发展也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先嗣师石庵先生族侄起哉,来山居二十余年卒。先生(徐紫垣)为葬于下泉埠。[5](P232)
师(徐紫垣)殁,陶氏起哉在。斯时,居已属诸人。[5](P366)
稽其时,山主起哉,以山授僧。紫垣殁,僧……出不之守。隆岩知而惜之,……乃止守。起哉与焉。……徐逊出,隐下昂三元宫,避暴僧也。……蒋君,洞庭人,性柔而逊,不为暴僧忌。……陶殁,蒋以陶为靖庵先生从孙,为葬于山麓,地曰下泉埠。[5](P367)
从这些碎言片语之中,我们可知:金盖山徐隆岩和白云僧之间的冲突,陶起哉与之关联甚深。关于陶起哉,已知的信息主要由以下几条:第一,陶起哉与陶靖庵、陶石庵同族;第二,“明时,山属归安陶氏”,陶起哉继承家族产业,成为金盖山山主;第三,陶起哉与金盖山的僧人关系良好,把山中产业赠与了僧人;第四,陶起哉与金盖山的道士关系良好,与之共处二十多年。徐隆岩之所以会与白云僧产生激烈的冲突,就在于陶起哉改变了陶石庵家族对金盖山道教的支持倾向,转而把家族产业赠与僧人,造成“陶黄殁后,未几春秋,山非陶(有),存惟虚名”的境况。[5](P366)正是因为陶起哉把山中产业转赠僧人,使金盖山道团失去了陶氏家族的大力支持,以至于龙门道士“斯时山居,颇不易”。虽经蒋雨苍、朱春阳勉力维持,金盖山道教仍然几经波折,沉浮有年。
约略而言,陶石庵家族开启了金盖山龙门派,而闵一得家族则复兴了金盖山龙门派。闵一得挟闵氏家族之力量,援引各方信道之士绅,多方奔走,辛劳多年,奠定了金盖山延续一百多年的宗坛地位。
依据《吴兴闵氏宗谱》及《晟舍镇志》所载,闵一得出自晟舍闵氏,而晟舍闵氏自明代以来便是当地望族[6](P986),与金盖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晟舍闵氏源自南宋时期闵将仁由北方南迁湖州,至元末明初由隐士闵牧斋而崭露头角,累经宦海沉浮,传衍成“尚书五个半”的名门望族。《晟舍镇志》集中记载了相关信息:
闵珪,字朝英,号孺山。景泰癸酉举人,官至刑部尚书,赠太保,谥庄懿。[6](P1008)
闵如霖,字师望,号午塘。戊子举人,翰林院编修,官至礼部尚书,赠太子少保。[6](P1008)
闵梦得,字翁次,一字禹锡,号昭余。甲午举人,官至兵部戎政尚书,赠太傅。[6](P1009)
闵洪学,字周先,号曾泉。丁酉顺天举人,官至吏部尚书。[6](P1009)
闵宗德,字景宗,号纫铉。癸卯举人,官至湖广政使,推升安徽巡抚。[6](P1009)
闵如霖为闵孺山从孙,闵梦得之父闵一范则为闵孺山元孙,闵洪学之父闵世翔为闵如霖孙,闵宗德为闵如霖曾孙。除了这几人之外,晟舍闵氏另有诸多族人任职知府、道台、知县等,可谓满门显宦,功名世家,吴兴望族。
晟舍闵氏由闵牧斋而始显,其与金盖山之关系亦由闵牧斋所发轫,《金盖心灯》卷七《牧斋公传》详载了此一情由。
(闵牧斋)尝购静室于桐凤坞,额曰“云巢”。复斋假龛而葺之,仲穆为之篆额。居有年。[5](P304)
此后,晟舍闵氏常有名士居留金盖山,山以人扬名,人以山显世。明代刑部尚书闵孺山“致仕后,常往来其间(金盖山),为缉斋假龛、巢云香桥”[5](P299)。而明末遗民、清初隐士闵毅甫则直接对金盖山龙门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雪蓑翁闵毅甫“老休金盖”,“为靖庵友,为石庵师”,“赤阳黄子大重之”,“居山无他好,惟执笔录三教经文,间与靖庵石庵剖释经解”。[5](P307)于此可见,通晓三教的闵毅甫与龙门派在金盖山的发展壮大相始终,对陶靖庵、陶石庵的修道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并非只是一个见证者、旁观者。对于金盖山龙门派而言,闵毅甫的护持不是软弱无力的毫末之功。这一推断,可由以下事实得到印证:第一,闵毅甫曾帮陶石庵解除牢狱之灾;第二,闵毅甫与清初高僧交往甚密。
(陶石庵被)无赖子以集众鸣之官,官不之察,家因破。雪蓑翁力救之,罪始脱。[5](P212)
其(闵毅甫)与游者,前有藕益禅师,后有坚密禅师。[5](P307)
藕益禅师与坚密禅师皆为清初名僧,闵毅甫与其交往甚密。由此推断,闵毅甫在清初江南宗教界应当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能够为陶靖庵、陶石庵在金盖山发展全真龙门派带来一些积极作用,诸如协调佛道之间的关系、促进龙门教义的弘扬、引儒生亲近道教之类。久而久之,晟舍闵氏的家族影响力悄然之中覆盖了金盖山。闵一得自云南返回湖州之后,诸多道友力劝其入主金盖山,根由即在于此。于是,在闵一得复兴金盖山道教的过程中,来自其家族的支持成为不可或缺的助力之一。
于近亲而言,闵一得借重了闵铁山、闵端甫;于姻亲而言,闵一得借重了沈太虚、李清如。沈太虚与闵一得之父为“中表昆季”,为闵一得实际上的道门授业师,在江南道门之中深负盛名。李清如是闵一得嫡亲外甥,常年助闵一得掌理山务。除了沈太虚和李清如,闵铁山、闵端甫二人也为金盖山道教的发展提供了助力。
闵铁山与闵一得同族,又同为龙门派弟子,为维护金盖山龙门道团孜孜不倦二十多年。
(闵铁山为)汪少詹润之巳酉同榜,沈太虚弟子也。往来金盖二十有五年。古梅之安,其力居多。以能不为人侮,而休休若不胜任者。群魔见之,咸立退。[5](P332)
闵端甫虽然没有如闵铁山一样入道龙门派,却以儒生的身份居山多年,聚集诸多儒生亲近金盖山,无形中扩展了金盖山龙门道团的社会影响力。可由以下引文略证之。
(闵端甫)尝与裕仲讷言、捷三、萼洙、香岑诸同族先后读书金盖。既复携其侄芑丰,及门徐志坚辈来山,一秉何克正之遗风,卫正节之志趣。故如族侄大壮、吕君光佐、徐君玉章,若而人为硕士,为循吏,率由茂才(闵端甫)训迪焉。[5](P310)
并且,晟舍闵氏作为吴兴地区的名门望族,在地方上深有威望,闵端甫居山读书讲学,在一定程度上对金盖山道教起到了保护作用,缓解了地方宗族势力与龙门道团之间的冲突。
闵铁山之所以能够不为人侮,闵端甫之所以能够广引儒生山居读书,与其身份密不可分。闵铁山之父闵鹗元官居巡抚,身居高位,其自身亦曾选授知县,谓之权贵家门并非虚言。闵端甫之父闵砚渠入翰林院任检讨之职,而与其有同窗之谊的闵裕仲亦入选翰林院编修,可谓“往来无白丁”的科举门第。闵一得有如此强盛的同宗相助,重振金盖山道教便有了力量之源泉,势力之根基。
在所有家族中,以晟舍闵氏为例,可以略为说明一个历史现象:家族地缘力量的强盛兴衰在龙门道团中有相应的投影。纵观清代,闵氏家族在早期与金盖山之间的联系不若清中叶那么紧密;至乾嘉时期,两者间的联系则逐渐加强;太平天国之后,闵氏家族又从金盖山道团中逐渐淡出。这一变化轨迹正好应了晟舍闵氏在清代的功名之路。晟舍闵氏的科举功名情况,参看表1:
表1 清代晟舍闵氏科举及任官情况
从表1可知,晟舍闵氏考取贡生、举人和进士功名的人数以清代中叶为多。从任官情况来看,以总数而言,清初与清中叶相差不多;但是,如果加入官员的影响力作为参考因素,清初明显不如清中叶。晟舍闵氏在清初任官最高者也不过是州府一级,至清中叶则除去州府一级的官员外另有数位省部级大员。而且,与清初的任官情况相比,晟舍闵氏在清中叶的任官更为集中,以闵鹗元为核心,形成宗亲相护,延绵三代的官宦势力。闵鹗元巡抚江苏多年,其弟闵鵷元官至甘肃平凉府同知,其长子闵思敬升任邵武知府,次子闵思诚任陕西副主考,四子闵思毅任内阁中书,五子闵思坚任知县,六子闵思端任县训导,孙闵文甫官至鸿胪寺少卿,孙闵莲溪与闵青君被选为贡生。以上仅仅是闵鹗元单个家庭的任官情况,若再加以同时期其他的闵氏宗亲,任官集中的现象将更加明显。同时,从表1中亦可看出,太平天国之后,晟舍闵氏的族势急剧下落。
与晟舍闵氏任官情况相对应,在闵一得执掌金盖山道教前后,大量的闵氏族人进入金盖山,或读书讲学,或皈依龙门。据相关文献记载,闵一得在少年时便与其兄读书金盖山。围绕闵端甫则更可想见闵氏宗亲读书金盖山的盛况。闵端甫常于金盖山讲学,闵裕仲、闵捷三、闵萼洙、闵香岑、闵芑丰、闵大壮等人先后被其接引入金盖山读书,可谓半数闵氏英才学成于金盖山。闵氏英才在亲近金盖山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亲近着金盖山的龙门道团,有些更是直接皈依道门,诸如闵铁山、闵廷楷、闵一得等。在闵一得弟子团中,有几个闵氏宗亲的修道成就颇高,曾协助闵一得刊印道书,如闵一得子闵传臣、侄闵易三、闵阳林等。晟舍闵氏蔚为一大龙门世家。王宗昱也曾对闵氏家族与金盖山龙门派之间的关系做过一番论述:
四位闵氏列入祖堂这个事实说明吴兴龙门派道教的兴盛和闵氏家族有很大关系。在第十一代至第十三代闵氏道士有七人:闵一得、闵阳楷、闵阳文、闵阳述、闵来怡、闵来安、闵来镛。第十五代以后又有五名闵氏道士。以闵氏这样的大族,实在不为多。但是,他们集中在闵一得之后两代,反映了闵一得时代闵氏对于吴兴道教的兴盛是有作用的。上面这七位闵氏道士被列入祖堂。我推测闵一得对于抬高闵氏在吴兴全真教团中的影响发挥了决定性作用。[7]
于是,我们大略得出以下推论:清初,闵氏没有高官显宦,故而闵氏在金盖山龙门道团中的核心成员不多;以闵鹗元为代表,清中叶闵氏贵盛,于是闵一得复兴金盖山道教,而闵一得主要弟子中也有多位闵氏族人;太平天国期间,晟舍闵氏遭受重创,因此战乱之后金盖山道团中鲜少有闵氏人物担纲重任。
综上可知,影响道教发展的社会力量分别来自官方与民间。当官方对道教的支持逐渐减弱时,民间力量对道教的影响力便逐步凸显出来。影响道教发展的民间力量又分别来自两个层面:市井社会与乡土社会。本文主要探讨了乡土社会中家族对道教龙门派产生的深刻影响。对于全真龙门派而言,家族地缘力量有时体现为阻碍其发展的消极因素,有时则体现为推动其发展的积极因素。全真龙门派在江南的发展过程中,吕氏、陶氏、闵氏等家族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另外,从闵氏家族在龙门道团中影响力的变化轨迹可知:家族地缘力量的强弱变化在龙门道团中有着深刻的体现。当家族强盛时,其成员在道团中可以占据较高的地位;当家族衰败时,其成员在道团中的宗教影响力也会相应减弱。
[1]陈仲庚.舜教“五典”与“宗法制”国家体制的形成[J].求索,2011,(7).
[2]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陈明喆.任永真开创的张良庙道教丛林[J].中国道教,2003,(2).
[4]闻雷.道教南宗祖庭天台桐柏宫兴衰记[J].中国道教,1989,(4).
[5](清)闵一得.金盖心灯[A].藏外道书:31[M].成都:巴蜀书社,1994.
[6](清)闵宝梁.晟舍镇志[A].史念海,谭其骧,等.中国地方志集成(乡镇志专辑):第24册[M].上海:上海书店,1992.
[7]王宗昱.吴兴全真道史料[A].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criptures, Schools,and Forms of Practice in Taoism”,Wiesbaden:Harrassowitz Verlag,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