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泉,杨 帅
(湖北师范学院,黄石 435002)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以下简称《发凡》)共见18例图示,包括图表、示意图、实物图等,这些图示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发凡》的科学性和可读性,在《发凡》问世的时代 (1932年初版)确属难能可贵,对当今功能语言学和形式语言学诸学派的研究也有一定的方法论上的启示。《发凡》中的图示体现了理论与实践的某种统一。其图示不仅具有理论思想基础,而且《发凡》中的图示也具有一定的互文性。
这里所说的互文,包括文本之间的相互参照关联,尤指图文的相互作用、相互参证、照应,包括元符号和对象符号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图例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所谓“元符号”是指用以解释和说明其他符号的符号,“对象符号”是指被解释和被说明的符号。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使用一定量的图示不是偶然的。一方面,陈望道1926年写了《美学概论》,1930年写了《因明学概略》,二者都使用了大量的图示。此外,1977年写的《文法简论》也使用了大量的图示,显示了陈望道先生这一风格的一贯性。另一方面,在理论上《修辞学发凡》十分重视文字图示的作用,并明确提出,图画之于文字的关系,类似于态势语之于语言的关系。“还有说话,可以用态势帮助,使人明了或注意。文字也可以用图画帮助,使人明了或注意。”[1](P34)陈望道十分注重图示的语用功能,《发凡》指出,“最重要的还是各种图表,图表可以刺激人的眼目,使人一目了然,而语言却无法做到那样的简明。”[1](P35)
事实上,《修辞学发凡》使用了一定量的图例,全书共18例。其中静态结构图 (含框图4例、表格2例)6例,动态关系图8例,实物效果图4例。其构图要素主要有实线、虚线、曲线、箭头、大括号等。《发凡》的18例图示中有17例有直接的提示语,且在篇章中的分布有一定的规律。静态结构图主要分布于相应章节篇章节末,动态关系图和实物效果图主要分布于篇中。
同属于二十世纪的语言研究经典之作,在《发凡》前后出版的如下著作较少使用图示:189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马建忠的《马氏文通》未使用图示法,[2]1933年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杨树达的《中国修辞学》亦未使用图示法。[3]1963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张弓的《现代汉语修辞学》全书共4张表:《描绘类辞式分类简表》(附于《描绘类辞式小结》之后,无相关解说及提示语)、《布置类辞式分类简表》(附于《布置类辞式小结》之后,无相关解说及提示语)、《表达类辞式分类简表》(附于《表达类辞式小结》之后,无相关解说及提示语)、《现代汉语书面语体修辞表》(一)(二)(附于书后,《目录》中未标目)。[4]
《发凡》中作为元符号的图示,或者较为直观地表征了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或者较为直观地体现了若干范畴之间的关联,尤其是两两交互作用。作为元符号的图示主要包括静态结构图和动态关系图。
《发凡》中的静态结构图主要是整体与部分关系图,体现的是诸构成要素与整体的静态结构关联。例如:
图示1:
(《修辞学发凡》,第49页,取例于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但均参此前诸版本,尤其是初版,下同)
上例是作者在《两大分野的概观》这一小节的节末附上的图示。也是《发凡》中唯一一例没有直接提示语的图示。图示第一层的基本要素为二(“积极的”和“消极的”),这两大要素对立统一。
图示2:
(《修辞学发凡》,第54页)
上例是在《消极修辞概观》这一小节节末列出的。作者在图示前给出的提示语是:“所以本章细分起来,共有四端。这四端是消极修辞最低的限度,也是消极修辞所当遵守的最高的标准。所谓四端如下:”图示的基本层次是并列的二元对立,要素为“内容方面”和“形式方面”。
图示3:
(《修辞学发凡》,第243页)
上例是在《格局无定》这一小节的节末列出的。作者在图示前给出的直接提示语是:“修辞现象大体已经说完。现在列一简表于下:”第一层次亦为对立统一的二元要素(“积极的”“消极的”)。
图示4:
(《修辞学发凡》,第252页)
上例是《修辞现象也常有生灭》这一小节的节末列出的。图示前的提示语为:“现将本书所说的头两格,就是譬喻和借代,同《修辞格》所说的,列一对照表于下:”第二层次的要素分别为三和二,“明喻”“隐喻”和“借喻”形成逻辑上的反对关系。“旁借”和“对代”也是反对关系。
图示5:
(《修辞学发凡》,第73页)
上例是在《譬喻》这一小节的第一自然段的段末给出的。其直接提示语为:“凭着这三个成分的异同及隐现,譬喻辞格可以分为明喻、隐喻、借喻三类如第73页表。”
就篇章分布而言,以上图示主要分布于篇末。
动态关系图,是指《发凡》中使用图示表明某些修辞要素 (含语言事实)之间的相互作用、变化情况或发展趋势。其中的两两交互、虚实相辅相成是辩证法的某种直观体现。例如:
图示6:
(《修辞学发凡》,第30页)
上例是在《声音》这一小节的中间列出的。图示前给出的提示语为:“平常说话听话的过程是这样:”二元要素“说者”和“听者”互补关联。
图示7:
(《修辞学发凡》,第32页)
上例是在《意义》这一小节的篇首出现的。其提示语为“如图”。三元要素“意义”“声音”“形体”对立统一。
图示8:
(《修辞学发凡》,第116页)
上例是《移就》这一小节的篇首给出的。其提示语为:“移就格中各个成分的关系如下图:”三元要素“性状”“甲印象”“乙印象”三元对立统一。
以上两例均为两两关系图。
图示9:
(《修辞学发凡》,第1页)
上例是在《修辞两字习惯用法的探讨》这一小节的篇中列出的。其提示语为“两相交互,共得四种用法如下:”两个层次的两元要素“狭义”“广义”及“文辞”“语辞”交互作用。
图示10:
(《修辞学发凡》,第46页)
上例是在《语辞的三境界和修辞的两分野》这一小节的篇中出现的。其提示语为“这两类手法,和三种语辞境界的关系,大体如左图。”“积极”和“消极”对立统一,三种境界交叉渗透于其中。
图示11:
(《修辞学发凡》,第51页)
上例是在《两大分野的概观二》这一小节的篇中出现的。其提示语为“这两大分野的不同,我们可以把它画成一个粗略的想象图如上。”其中不同层次的二元或三元要素“形式”与“内容”、“积极”与“消极”、“形”“音”与“义”、“体验的”与“概念的”对立统一。
图示12:
(《修辞学发凡》,第276页)
上例出现于《语文体式的繁复情况》这一非常短的小节的篇中。如果考虑该节的最后一自然段的“余论”性质,则也可以说该图示是在篇末出现的。其提示语为:“今试用图显示它那繁复的情况在这里 (图中实线表示可以相兼,虚线表示难得相兼)。”图中“可以相兼”和“难得相兼”就像实虚对立对待。其他四个不同层面的二元要素亦对立互补存在。
图示13:
(《修辞学发凡》,第96页)
上例是在《双关》这一小节的篇中出现的。其提示语为:“照以前评注的通例画起表来,便是这样:”
以上动态关系图主要出现于篇章的篇中。其图示内部要素之间、图示与文本之间的互动关联性更强。在图示符号形式上多使用虚线和箭头等辅助标记。
无论是静态结构图,还是动态关系图,其提示语都相对比较简略。图示的基本要素在数量上主要是二项或三项,抑或是二项与三项的某种交叉契合。图示可以较为直接地表征这些不同层面和要素之间的对立统一、互补共生,尤其是辩证动态交互作用。
作为对象符号的图示一般为实物效果图,往往在文中起证明证实的作用。例如:
图示14:
(《修辞学发凡》,第27页)
上例出现于《文字语》这一小节的篇中。图示下面有“奥吉倍女子的情书”作为图注。对于图示的直接解说十分细致:“如图是奥吉倍族的女子写给一个男人的情书。左上一个……左下一条……旁边两条线……两个三角垛……三个十字架……还有三个圈……”
图示15:
(《修辞学发凡》,第36页)
上例出现于《语言和文字的关系》这一小节的节末。提示语为“例如下列一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便是一例。我们试改用语言朗述一遍,便知它是如何的简明。”
图示16:
(《修辞学发凡》,第196页)
上例出现于《回文》这一小节的篇中。图下有“(从宋桑世昌编《回文类聚》卷二)”图注。其提示语为“盘中诗‘从中央周四角’的排列如上页图……诗的写法,如图,屈曲成文,从中央以周四角,含婉转回环的意思。”
图示17:
(《修辞学发凡》,第198页)
上例也见于《回文》这一小节的篇中。图示下有图注“(据《东坡问答录》)”。直接提示语为“却写作”。
图示18:
(《修辞学发凡》,第240页)
上例出现于《辞的形貌》这一小节的篇中。提示语为“曾有人写了……墨阳的许多字,去描写正在疾驰的车上所见的街和街头上所见的人。”
以上实物效果图也主要分布于篇中。解说都较为细致,且多有直接的图注,或没有“如图”字样的提示语,而直接用“写作”或“写了”直接引出。无论是解说细致,还是直接给出图示,都显示了此类情形较强的语境依赖性。
以上表明,《修辞学发凡》的图示既有对静态结构的说明,又有对动态关系和实物效果的标记,这些图示本身即在总体上呈现出“静态结构-动态关系-效果”这样的体系性。每一个图示也与相关语言文字文本相伴相生、相辅相成,便于作者述说,又有助于读者理解接受,是一种成功的科学语体建构方法。其图示自身及图示与对应语言文字的互相说解参证又具有一定的互文性,这些都显示了《发凡》图示的方法论意义,是《发凡》不可忽略的重要价值之一,又是《发凡》重要价值得以更充分体现和传播的必要条件之一。
[1]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2]马建忠.马氏文通[M].北京:商务印书馆,1898.
[3]杨树达.中国修辞学[M].上海:上海世界书局,1933.
[4]张弓.现代汉语修辞学[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