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花
(安庆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安庆 246003)
乡风民俗是人们在长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几乎所有的民族、国家,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无不与特定的乡风民俗有着割不断的关系。乡风民俗是在中华民族特有的自然环境、经济方式、社会结构、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共同制约下孕育、发展并传承的。传统的民俗文化影响着人们的社会心理、价值观念、道德标准、审美追求,乡风民俗的和谐价值观正日益成为全球化时代人类的核心价值,在当代社会发挥着积极的不可替代作用。
人来源于自然又依附于自然,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及其所需的物质资料的生产与再生产,都来源于自然界。人们根据自身的需要充分利用自然、能动改造自然,并在长期的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依靠集体智慧和力量共同创造,并不断总结经验,形成了最底层、最基础的文化——乡风民俗。中国自古崇尚“天人合一”的思想,强调顺应天时,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临山而居,近水而栖,吸纳山水之灵性、豁达之胸怀,显示超凡品性的人生之至高追求。[1]
根据各地不同的自然环境,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乡风民俗。如饮食上我国长江以南居民以稻米为主,黄河流域居民以面食为主,北方牧民主要以牛、羊肉和各种奶制品为主食的乡风民俗就是人们充分利用当时当地的土壤、水分、日照、气候等自然条件满足自身的需求。人们住房民俗也结合当时当地的气候特点,就地取材。东北传统民居多木板房;陕西、山西一带传统民居多建造房顶为一面坡的土房、砖房;蒙古族的蒙古包;北京传统的民居四合院;陕北、甘肃、河南的窑洞;傣族的竹楼、羌族的碉楼、藏族的石头房子、汀南水乡的楼房、福建的土围楼等等。人们在长期安排农业生产、生活实践中顺应自然,摸索出规律,形成二十四节气和农历六月六晒霉的习俗,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将家里的棉衣棉被棉鞋等所有棉制品拿到太阳下暴晒,还将家里的木桶、木盆、木门等木制品再刷一次桐油,保证一年到头不裂不漏,经久耐用。老年人还用桑树叶或芝麻叶揉成汁水洗头,保证头发乌黑油亮,不遭蚊虫虱咬。因为这一天日照最强,消毒效果最好,既卫生又环保。
人们在利用自然的过程中也发现大自然不是永续无尽的,必须善待自然界的一切,必须适度开发并加以保护,于是形成某种禁忌和对大自然的崇拜。因此北方游牧民族周期性迁徙,让草原得以恢复,南方渔民捕鱼错开鱼的产卵期,使鱼类延绵不绝,过年习俗通过燃放鞭炮驱赶“年”这个怪兽而不是将其赶尽杀绝。乡风民俗历经无数隐性或显性的变化最终一直被传承下来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好见证。
人是社会的主体,人类自身的和谐是社会和谐的前提和基础。近些年,伴随经济高速发展,人们物质生活条件不断提高,但是人们幸福指数普遍不高,幸福感不明显。人们在生命旅程中难免遭遇这样那样的挫折,产生焦虑不安,乡风民俗能够满足人们的心理诉求。人们往往通过信仰和仪式活动,找寻心灵的寄托和内心的平静。传统的庙会表面上看是人们求神祈福的场所,实际上更是人们自娱自乐的舞台,人们唱歌跳舞、说书唱戏、耍杂技,相亲交友,好不热闹。
每月初一和十五,佛教徒们吃斋,不沾荤油、不吃鱼腥,以素食为主,消耗体内多日积累的脂肪,平衡体内酸碱度,有益于身体健康。这一天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不管住的多远,他们都要赶到教堂围绕佛像诵经念佛,无形中消耗了体力,锻炼了身体。赶庙会更重要的意义是他们放下烦心事,找个倾诉的对象,唠唠家常、谈谈心,心中的烦恼很快烟消云散,再加上他们认为找到了精神支柱——无所不能的神灵,保佑他们逢凶化吉、消灾解难、全家平安,心灵得到慰藉;对现实社会中的不公平、不合理现象因为相信佛教 “因果轮回”教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缓解了愤懑、焦虑情绪,有利于他们心理健康。
人们在生产生活中自编自创的民间歌谣,将起居饮食的民俗,节日的民俗,信仰的民俗,以语言、文学、音乐、舞蹈、游戏、神话、礼仪、习惯、手工艺、建筑艺术等形式传承下来,经过提炼和编订,成了经久不衰的文学作品。这些民歌民谣、神话传说来反映现实,抒发情感,宣泄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对理想家园的向往。形形色色的节日乡风民俗如春节的舞龙、舞狮、扭秧歌,阳春三月放风筝、郊游,清明节祭祖踏青、荡秋千、踢毽子,端午节赛龙舟,中秋节赏月、吃月饼,重阳节的登高望远等活动,使人们锻炼了身体,愉悦了心情,促进自我身心和谐。
乡风民俗规范人们言行礼仪,使人们自觉地遵循传统道德风尚,自发地调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调适群体生活,提高整体道德水准,促进社会和谐稳定。
规范包括规约和示范两个方面,指乡风民俗能够约束和控制社会成员的行为和意识,规定人们必须做什么,不得做什么,并使之成为一定群体的行为模式和思想道德准则。
乡风民俗是一种起源最早、约束面最广的深层行为规范,[2]它没有国家强制力的保障,不具备强制性,不是命令式,它对人们行为和意识的约束主要通过潜移默化地心意传承来影响。人们在生产生活中通过亲身的参与乡风民俗活动,感知周围人的赞许和肯定或者鄙弃和否定,就知道了什么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了该如何做才能得到公众的认可。“民俗社会中经常使用的不成文法或习惯法,它对民众的思想和生活产生强大的约束力量,迫使人们在一定的道德和习惯规范中行事,以得到心理和环境的协调和平衡”[3](P23)于是族有族规,家有家法,婚丧嫁娶有其一整套程序和规范;饮食结构和进餐方式有其规则和意义。人们生活在乡风民俗里,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乡风民俗的规定,一旦越轨,就会招来异样的眼光。赵某因为琐事与父亲发生争执,怒而用力一掌推向父亲,致使其父头部撞到一尺多高的街沿,血流不止,最后不治身亡。全村人都骂他是“不孝之子”,就连小孩子都问他的儿子“你长大了,是不是也要打死你爸爸?”这些舆论谴责充分体现了人们时时受制于乡风民俗的规约,自觉调整自己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闲话、批评、害怕超自然的力量等等,就起着制止反社会行为的有效作用。”[4]人们通过千百年的不断地积累,不断传承,在乡风民俗实践中形成了许多传统美德,有立身处世上的谦虚礼让、知恩图报仁爱孝悌、诚实守信的道德品质、修已慎独、克已奉公的道德修养等。
乡风民俗像一把尺子,衡量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在内容十分丰富的春节民俗文化活动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表达了人们渴望团聚,渴望亲情,拜年活动中体现中国尊老爱幼传统美德;有钱没钱干净过年,表示人们生活讲究卫生的良好习惯;通过祭祖表达对逝去的祖先的怀念。
乡风民俗依靠传统的力量、人们的内心信念和家族长者的威信来规范社会秩序、约束人们行为,它像一只无形的手,让人难以意识到它的存在,因而人们在毫不知情更不知抵制和反抗的情况下自觉遵从它的指令。乡风民俗在一定意义上发挥着近似于“民间法律”的作用,自发地维护整个社会秩序。它无须以国家强制力为后盾来分配权利、义务,调整和解决社会纠纷。即使在法律很健全的今天,法律、政策的贯彻执行离不开当地的乡风民俗的影响和渗透。
乡风民俗是影响当今中国社会和谐的传统文化,是社会得以长久和谐的重要保证。乡风民俗的“和谐”就是社会的“和谐”。和谐社会是社会的多元主体通过对某种行为文化的认同和行为选择的协调而形成的一种有利于满足人的需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良好的社会关系和精神氛围。[4]我国民俗中的许多活动都是围绕和谐美满团圆的主题展开的。在除夕守岁时长辈给晚辈压岁钱,一般给新媳妇的比其他人相对多些,表示婆婆对她的喜爱器重,因为婆媳关系向来是中国家庭的主要矛盾,这也是化解矛盾笼络人心的手段。婚俗中的新娘扫地习俗,新娘扫三下以后,由小姑子接过扫帚来扫,表明小姑子对嫂子的悦纳,促进姑嫂团结、和气生财。每逢闰月女儿给母亲买鞋子,延伸到儿媳也给婆婆买鞋,体现了新时代婆媳关系的进一步改善。生育习俗中的“催生饭”、“三朝面”、“满月酒”、“抓周”等活动寄托着对孩子的美好祝福,充满着人际关系,在你来我往中,亲朋邻里之间加强了交流,在喜庆友好的气氛中化解分歧,增进友谊,加深亲情。
乡风民俗的认同感,包括国家认同感、族群认同感和地域认同感,是指一个相对稳定的群体内所有成员因为共同的乡风民俗而在思想言行、宗教信仰、心理特征以及社会关系、社会秩序方面表现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的情感。乡风民俗越是悠久,越是丰富,其认同感就越强。
相同的乡风民俗无形中把一定地域的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强化了人们之间的亲近感和凝聚力。我们每个人一生下来就生活在家乡的山山水水和世代相习的风土人情之中,对自己家乡的乡风民俗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形成的浓浓“家乡情结”几千年来已深深融注在中华民族每个人的血脉之中。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浓厚情谊连绵不绝,是凝聚中华民族情感的基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中华民族“认祖归宗,叶落归根”独特的文化心理。漂泊在外的人们对于祖国的怀念、对于家乡的情感浓缩在乡风民俗的点点滴滴之中,荣华富贵固然“衣锦还乡”、即使穷困潦倒也要“解甲归田”、无论如何都要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乡风民俗“可以帮助我们加深对祖国历史文化的认识,提高国民文化素质,激励广大人民爱祖国、爱民族、爱乡土的情感”。[3](P10)乡风民俗自古强化家国意识,教育了子孙后代要爱家爱国,只有国家昌盛、社会和谐,家庭才会美满和谐。顾明远指出:“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待人处事无不反映着民族精神”。[5]因此乡风民俗孕育了民族精神,民族精神不仅体现在风俗习惯、风情风物和故事歌谣之中,体现在行为举止,心理表达和特殊爱好之中,而且还深深地扎根于民俗文化的心理之中,历经无数代的选择性传承,已内化为人们性格、情感和心理的有机组成部分。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传统节日习俗渗透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品质,春节期间的舞龙活动、端午节的龙舟竞渡活动体现了中华民族特有的龙的精神,构筑了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园。
中国沿海渔民和码头工人、装卸工人、海员等有敬奉“妈祖”的习俗。每逢妈祖出生和升天纪念日,福建、台湾、香港、澳门等地都隆重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弘扬妈祖信俗蕴含的传统美德,因为“妈祖”是中国东部沿海渔民祟拜的航海女神,是大陆和台湾海峡两岸沿海渔船和海员的保护神。近年来,到湄洲来祭祀妈祖的台湾、港澳同胞和海外华裔、华侨越来越多,妈祖文化日益成为凝聚华人、华侨的精神纽带。以“湄洲妈祖”为题材的特种邮票,展现了闽台关系“地缘近”、“血缘亲”、“文缘深”、“商缘广”、“法缘久”的特点。“五缘”显示了闽台文化之间同根同源、一脉相承、相互交融,相互借鉴。妈祖信俗表达了台湾同胞对大陆故乡的无限思念之情,成为台湾同胞族群认同的符号,随着岁月的流逝,妈祖信俗便汇聚成一种文化情结,积淀为一种文化根脉,成为国家认同、族群认同、地域认同的标志,牢牢维系着个人与国家、个人与民族、个人与地域的联系。
乡风民俗悄然无声地、集体无意识地维系着社会的和谐。我们今天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实践中,必须充分挖掘乡风民俗的和谐价值,充分发挥乡风民俗的积极健康作用,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真正实现社会安定有序,人们诚信友爱、充满活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1]夏周青.民俗文化多元性和兼容性及其在和谐社会建设中的作用[J].贵州省委党校学报,2009,(3):61-63.
[2]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29.
[3]钟敬文.民俗学原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23.
[4]王铭铭.想象的异邦——社会与文化人类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54.
[5]顾明远.中国教育的文化基础[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