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想
(长沙理工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0)
文学作品是否译得到好,会从很多角度去判断,比如严复的“信”,傅雷的“神似”,钱钟书的“化境”,林语堂的“忠实、通顺、美的标准”,奈达“功能对等” 等(刘小燕,2005:69)。 这些说法尽管不一,但是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即文学作品的翻译要能够使目标语的读者和原语的读者有相同的美的感受,这样才能感受到原作所要传递的思想和内容。译者的译作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那翻译就不仅仅是指单纯的语言之间的转换,而是在深刻理解原文的基础上,把原文中语言的美用目标语来表达,从而使目标语读者感受到原语中的语言美。
《湘西散记》是杨宪益、戴乃迭选译的十一篇作品,是从沈从文的《从文自传》、《湘行散记》、《湘西》及题附在香港重印的《散文选》中的《劫后残稿》四个不同性质的集子中选出的(杨宪益、戴乃迭,2009:封面)。沈从文是湖南湘西人,他的作品大多数是以湘西为背景。他在作品中描述着湘西的风土人情、俚语俗语,这也使得他作品充满了浓郁的地方色彩,而有其独特的语言美。《湘西散记》富含鲜明而又个性的语言美,文中语言格调古朴,句式简峭、主干凸出,单纯而又厚实,朴纳而又传神,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凸现出乡村人性特有的风韵与神彩。沈从文说:“同样是作品,有的给人看过后,完事;有的却给人看过后留下一个印象。正如很有的音乐,有一种流动而不凝固的美。(凌宇,1985:17)”他的作品朴实、自然、贴切,从《湘西散记》中可见一斑。而译者杨宪益和戴乃迭的结合是中西合璧,既有中文语言功底,又有英语的文化背景,译出原文中的语言美,让中外读者在英语语言的环境下,既能了解原文的信息、功能,又能感受原文的风格和味道。刘士聪教授在《汉英·英汉美文翻译与鉴赏》一书的前言中指出“文学作品的翻译,是语言艺术,甚至高境界是再现原文的韵味”(刘士聪,2007:1)。而原文的韵味主要是再现原作中的语言美。
笔者将从刘宓庆教授的翻译美学角度探讨杨宪益夫妇在英译本中对《湘西散记》中对原作语言美的再现。而语言美主要体现在视听感性、结构形态、意义蕴涵、审美意象以及文化着色这五个方面。
“视听感性”指语言美都首先要诉诸人的视觉和听觉感性:看起来悦目,听起来悦耳(刘宓庆、章艳,2011:18)。因此,高度和悦的视听感性也就体现在音韵美和结构美。《湘西散记》原文中,沈从文的文字细腻、真实贴切,给人以朴实的乡村美的感受,而且文中句式简单利落,使得文章加强了音韵美和结构美。英译本中很好体现了视听感性,如:
筏上有斧斤声与大摇槌嘭嘭的敲打木桩的声音。(P.91)
The chopping sound made by their axes blended with the pounding of hammers on wooden stakes.(P.90)
“嘭嘭”属于双唇爆破音,读起来有力而又干脆。沈从文在用“嘭嘭”来是描述斧斤和大摇槌撞击木头的声音,既传声又达意。而杨氏夫妇的译文“chopping”更是妙极了,意思既忠于原文,又是双唇爆破音,读起来也与“嘭嘭”音相似。既让译入语读者明白原文中“嘭嘭”所要表达的意思,也非常形象的让读者听到那种有力而又干脆的声音。高度和悦的视听感,也有利于被读者所接受。
精致独到的结构形态是将“结构”美化加工的结果,高于一般的结构,显示出平衡、对称、对仗、排比、跳脱、省略、复叠、循环、节奏、韵律、空间对等,等等加工过的结构特征(刘宓庆、章艳,2011:19),使之在视听感觉上比一般词语更富于感应力度。结构形式的“精致化”始于选词择字,即词语的优化搭配。优化的搭配使词语符合语法规范和逻辑,这也就是语言美的“基质”。 如:
“杨家的香火,十五岁。你们以为孵一窝鸡,好容易事!他爹去时留下一把镰刀,一副连枷……你不明白我好苦命!”(P.257)
“The Yang family’s heir is fifteen.You think it’s easy to hatch a brood of chicks!His dad left us a sickle,a flail...You don’t know how hard my life’s been! ”(P.256)
这句话是杨大娘在诉说自己命苦,心情沉重,悲伤,沈从文用跳脱的手法,使得杨大妈讲到“一副连枷”,突然折断语路,感受到杨大妈讲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悲伤得突然间有些无法言语,思路跟不上,只得迅速的说了 “你不明白我好苦命”。此方法只是借用了省略号,就让杨大妈当时的心情跃然于纸上。而杨氏夫妇在翻译的时,更是选择忠于原文,不破坏原文结构,直接用英文中的省略号代替。“省略号也能用来表停顿,表示说话人思路的突然改变、转折,或表示话语中犹豫、语言又止或瞠目结舌等各种情势(程勇、黄频频,2009:3)”,可以看出英语中的省略号和汉语中的作用相似。译文中省略号的作用可谓是简约而不简单。
为什么我们能从古人的诗句中了解他们当时的情感和诗句中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就是借助了意义蕴涵。语言美通过深刻巧妙的意义蕴涵来表达,能跨越语言之间的障碍,能跨越时间的隔阂,深刻巧妙的意义蕴涵使得语言美有超时空的魅力。只有注入了意义蕴涵的语言,才有生命力,才能一直流传下去。例如:
生命的发展与突变,影响于黄毛丫头时代的较少,大多数却和成年前后的性青春有关。或为传统压住,挣扎无从,终于发疯自杀。或突过一切有形无形限制,独行其是,即必然是随人逃走,唯结果总不免依然在一悲剧方式中收场.(P.245)
New developments and changes had less effect on young girls than on those reaching womanhood.These,if they could not shake off the traditions which weighed them down,might go out of their minds or commit suicide.If they broke through all tangible and intangible restrictions to act independently,they were bound to elope with someone.The inevitable outcome was still a tragic end.(P.244)
沈从文虽然是在描写一个村子里的事,但是却把这个村子作为一个缩影,来分析当时中国现实社会中的问题,在封建割据军阀统治下,依旧是愚昧和迷信。在当时社会环境下的人们,生活是无奈而又凄惨的,跟命运作斗争的下场只是提早结束生命罢了。戴乃迭在翻译时用了 “weigh down”、“commit suicide”这些很压迫的词组,来体现为了爱而私奔的女性,在当时的社会下只会是以悲剧而收场。文字中所蕴含的悲凉感,让人忍不住的颤抖。让译文读者能感受到原文中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奈感。
“意”是指艺术构思时的意旨、情志、意趣、感受乃至联想、情思、思绪等等;“象”指出现在主题思想中的外物形象(刘宓庆、章艳,2011:21)。严格地说,意象性是语言美,不依托于语言美,凌空虚无的艺术意象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意象性是高层级的语言美的基本特征,语言中“意”与“象”的审美结合的品位,实际上成了语言艺术性高低之分的关键,也是翻译表现成功与否的关键。例如:
巧秀逃走已经半个月,还不曾有回头的消息。试用想象追寻一下这个发辫黑、眼睛光、胸脯饱满乡下姑娘的去处,两人过日子的种种,以及明日必然的结局,自不免更加使人茫然若失。(P.225,227)
Half a month had passed since Qiaoxiu’s flight,and there was still no word of her return.In fancy I followed this village girl with the black plait,bright eyes and high breasts,trying to imagine how the two of them lived and what the outcome must be.(P.224,226)
巧秀这个人物是沈从文笔下的一个典型叛逆的女性的形象,为了自己的爱情毅然决然的私奔,但是在当时的社会下,这种行为的开始就意味着这个女人后半生悲惨命运的开始,纵使没之言其结局是怎样,但已在不言之中。译文也仅仅是翻译了中文中的表面意思,“what the outcome must be”中“must”也透露出巧秀结局的必然和无奈。
语言美没有不带文化色彩的。这是是因为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的产物:它是一种特定的文化符号,原生于该文化、服务于该文化、隶属于该文化(刘宓庆、章艳,2011:86)。语言美的文化表象离不开特定文化的词语、特定文化的人文风物、特定文化的气象氛围、特定文化的行为举止,等等。对于翻译美学而言,为精于再现,必须把握的是语言的整体的那种气质美,那种表达美。
善蛊的通称为“草蛊婆”,蛊人称“放蛊”。放蛊的方法是用虫类放果物中,毒虫不外蚂蚁、蜈蚣、长蛇,就本地所有且常见的。中蛊的多小孩子,现象和通常害疳疾腹中生蛔虫差不多,腹胀人瘦,或梦见虫蛇,终于死去。(P.179)
Skilled jinxes are called “gu women”.They put a jinx on someone by poisoning fruit with the ants,centipedes or smakes commen in those parts.They usually put their jinxes on little children,whose bellies swell up as if they had wrms whie they waste away;or they may have nightmares about snakes,and finally die.(P.178)
“放蛊”是湘西一种古老的神秘巫术,神秘而又迷信。蛊,传说中的一种人工培养的毒虫(个别为植物蛊),作为蛊咒的一种载体或危害施蛊对象的手段和工具。戴在这里译“蛊”是用“jinx”,在英语中没有“蛊”与之相对应的词,戴在翻译时,倾向于意译。“jinx”指“厄运;不祥的人或事物”,与“蛊”的含义相似,对原文的意思予以保留,言辞简单,语义明了。
综上所述,杨宪益和戴乃迭译文中的文字有着高度和悦的视听感,精致独到的结构形态,深刻巧妙的意义蕴涵,精心铸造的审美意象,鲜明的文化着色。杨氏夫妻在翻译的过程中,始终忠实原文,仔细揣摩,精心推敲,力求再现原文中语言的美,让译入语读者也感受到沈从文先生文字中的湘西美,也了解文字中湘西的文化特色和民俗风情。
[1]刘小燕.从翻译美学观看戴乃迭对《边城》中美学意蕴的艺术再现[J].北京交通大学学报,2005.
[2]沈从文著;杨宪益、戴乃迭译.湘西散记[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3]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
[4]刘士聪.汉英·英汉美文翻译与鉴赏(新编版)[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5]刘宓庆,章艳.翻译美学理论[M].上海: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6]程勇,黄频频.谈谈英语省略号的主要用法[J].漫谈英语,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