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的幽默艺术

贾 琛

（南京幼儿高等师范学校 学前教育系，江苏 南京 210000）

蒲松龄的幽默艺术在《聊斋志异》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及审美价值。

一、轻松解颐

幽默艺术的第一层魅力是幽默中所透出的轻松解颐。《聊斋志异》中的幽默手法娴熟而巧妙，轻松愉悦而又充满揶揄。作者主要以一种温和的姿态，对一些矛盾可笑的事物或人物进行轻松的展示与揶揄，以发掘生活中存在的富有喜剧性的元素，并把它表现出来，从而带给读者愉悦的阅读感受。［1］

《狐谐》展现了其幽默艺术轻松解颐的功能与魅力。书生万福的妻子狐娘子语言精妙，神采顾盼间，宾客为之颠倒与叹服。万福有一位叫孙得言的朋友，也同样善于戏谑他总是试图讲出更妙的笑话胜过狐妻，无奈技不如人。孙得言不但没有在口舌方面压倒狐妻，还常常受到狐娘子的揶揄。有一天，朋友在万福家聚会，酒酣耳热之际，孙得言撰写一副上联，意图刁难万福及其狐妻。上联是：“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一众朋友苦苦思索，都没有对上来。万福的狐妻浅浅一笑说：“龙王下诏求直谏，鳖也‘得言’，龟也‘得言’。”大家都觉得这对子对得精妙，拍手称好。孙得言想尽招数也没能赢过狐妻，反而被她调侃骂做龟鳖。这篇小说以轻松戏谑的文字，对生活中那些自以为是，争强好胜，不惜以损人之举而逞强的角色，进行了幽默的调侃，充满了轻松的氛围与愉悦的情趣。

《骂鸭》讲述白家庄的一位小民偷盗邻居家的鸭子煮着吃，到了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感到皮肤奇痒，天亮了一看，身上竟然长满了鸭毛，用手触碰便会很痛，问诊后却没人能医治。他很害怕，晚上做一梦，梦见有一个人告诉他：“你的病是老天在惩罚你，必须要鸭子的主人骂你，你身上的鸭毛才会掉落。”邻居家的老人很有雅量，从来没有骂过人。这偷吃鸭子的人跑去告诉他，你家的鸭子是我偷盗的，我很后悔，来跟您道歉，我这个人生来怕被人骂，所以请你骂我以警示将来。邻居老人笑眯眯地原谅了他，却不愿开口责骂。偷吃鸭子的人越发窘迫，只能以实相告。老人听后果真骂了他，他的病也得以痊愈。这篇小文充满谐趣和奇思妙想。蒲松龄把握住了幽默中的反常机制，对常规事物及其逻辑进行发掘与解构，运用矛盾组合方法，将幽默艺术推向极致，达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幽默讽刺效果。这种幽默艺术，往往会打破事情的常规与定势，打破平衡，造成心理预期的失落，同时暗暗在另一条线索上推行，再经由两条线索汇合后，以填补心理预期的失落与空白，从而达到幽默的效果。蒲松龄在这篇小品文中，把握住了两个主角富有特色的行为特征及故事线索，并在最后将两者都推向反面，打破了我们的心理预期及常规思路，让事情在反常的发展中突然贯通，达到了良好的喜剧效果。

二、亦谐亦雅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将其机智与善谐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将日常事物之间的矛盾与荒唐之处全部聚合起来，使其尖锐化，并以轻巧的方式处理，表现出一种机智的幽默风趣。《聊斋志异》中充满了风趣的语言，幽默诙谐的文风中具有文雅的气息，既有诙谐之处，亦有清新的雅趣，是文人情趣颇浓的文学作品典范。［2］这部小说中的幽默艺术并非简单的逗笑打诨，而是具有亦谐亦雅的特征，在机智幽默的语言中，透出雅俗共赏的文人情趣。

《仙人岛》是《聊斋志异》中一篇雅俗共赏，亦谐亦雅的作品。这个故事叙写了一位名叫王勉的书生，自命不凡，心比天高，自称为中原才子，对其才名极为夸耀。王勉在仙人岛遇到两位少女。在这两个女孩子面前，自诩才高的王勉却受尽挫败，自觉惭愧。起初，王勉自得地吟起自己的诗，结果每一句都被少女用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其用语通俗且精妙，简单而犀利。两位少女才思敏捷，语言俏皮，对诗人王勉的自得及其引以为傲的诗篇，进行了富有文人戏谑雅趣的嘲讽与解构，达到了很好的幽默效果。小说中人物的对话之间充满了诗词及其对诗词的调侃、戏谑与解构。一边是王勉一本正经，自得自大地吟诵诗词，一边是少女天真无邪，才思敏捷地以通俗语言机智应对，文人的戏谑意味浓郁。小说中蒲松龄的幽默嘲讽并非尖酸刻薄，而是明朗而宽厚的，其幽默戏谑中带有一种轻松而愉悦的情趣。［3］在小说的另外一些篇章中，蒲松龄对某些身上有着暴戾之气的人物，进行了辛辣的嘲讽，而这种嘲讽，同样也是借助于诙谐的语言描述流露出来的。

机智风趣，亦谐亦雅，是蒲松龄《聊斋志异》对幽默艺术的探索与表现，体现了作家本人的生活智慧与艺术水平。文人作品的幽默，在轻松解颐之外，自带有文人本身的性格特质，同时也富有一番特别的情趣，得益于此，《聊斋志异》将幽默艺术的雅与俗，推向了一个更高的艺术境界。

三、含蓄蕴藉

幽默不仅在于轻松机智有趣的表象，还在于引人发笑之外，富有更为深刻的思想内涵与精神特征。幽默是机智风趣、文人情趣与理性思考相结合的产物。蕴含了深刻理性思考的幽默，在带给人愉悦的同时，其效果又绝不仅仅只是轻松愉悦，而是给人以意味深长之感，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引人深思。［4］高层次的幽默，以轻松风趣的外在表现形式，承载着深刻严肃的理性思考。蒲松龄一直关注社会现实，始终没有停止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与探索。他以一个严肃作家的眼光审视身处的社会现实，以独特的笔触反映社会现实中的种种矛盾与可笑之处，以幽默的艺术透射现实种种，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启人深思。蒲松龄幽默艺术的最高价值，不仅在于其诙谐之趣，更在于其文人语言形式下含蓄蕴藉的细致观察与深刻思考。

蒲松龄将封建文人的生活境遇及内心描画得极为生动精准，入木三分，其笔下的东昌名士王子安，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王子安参加科举考试后，在放榜之前，心情特别忐忑，对即将到来的结果既非常渴盼，又难以面对。在此矛盾纠结中，他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一日，他酒后大醉，做了一梦，梦见自己高中，醒来时，口中大叫赏钱十千。他的家人听到之后，都在背后偷偷笑他。后来，他自忖这次一定能够高中，光耀门庭，荣耀乡里，便大呼长班，却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其情状着实滑稽，引来家人大笑。蒲松龄有意以他人的笑声，来侧面映衬王子安醉酒后的荒唐之举。王子安反常夸张的举止，恰是无数寒窗苦读，渴望高中的封建底层知识分子生活情态的如实表现。蒲松龄对秀才入闱之情状的描写，可谓穷形尽相，入木三分。他写入闱士子如同乞丐，如同囚犯，像刚刚出笼的病鸟，似饵毒之蝇，似破卵之鸠。蒲松龄的比喻中，带着几分幽默，但细细品之，皆是深入骨髓的悲凉。

《聊斋志异》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经典之作，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与审美价值。幽默是这部作品中最为闪亮的美学特征与艺术风格之一。幽默艺术来源于蒲松龄的智慧，是蒲松龄观察社会的独特视角，以及其对社会现实的深入思考与独到的艺术表达的综合体现。蒲松龄以其独特的思考与精湛的艺术表达，成就了《聊斋志异》轻松解颐、亦谐亦雅、含蓄蕴藉的幽默艺术。

［1］孙绍振.论幽默逻辑［J］.文艺理论研究，1998（5）.

［2］张守荣.粗服乱头，斑驳陆离——简述《聊斋志异》语言的通俗性与典雅性［J］.时代文学（下半月），2008（12）.

［3］孙甜甜，贡晓静.《聊斋志异》“戏言”叙事的向度及其谐趣［J］.南都学坛，2009（2）.

［4］王子宜.论《聊斋志异》的“幽默”［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