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芳
(湖南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 公共课部,湖南 株洲 412000)
《魔戒》三部曲自发表以来,受到读者和专家、学者的广泛关注。约翰·罗纳德·鲁埃尔·托尔金(1892~1973)在《魔戒》三部曲中构建了一个由矮人、巫师、精灵、人类、魔怪组成的中州世界,讲述了魔戒远征队在摧毁魔戒时所经历的波澜壮阔的冒险征程。笔者试图从作品隐含的宗教隐喻入手,解读这部奇幻小说是如何承载终极关怀式的心灵慰藉和拯救功能的。
《魔戒》三部曲所隐含的宗教隐喻一直都是学者关注的焦点。要在托尔金的作品中一眼看出明显的基督教指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根本没有传道布教,没有为宗教信条辩护。尽管在他构建的中州世界里我们找不到特定的宗教影子,作品中也没有出现上帝或其他圣经人物,但是,从小说的整体框架和宗教隐喻,我们却可以深挖出圣经的故事框架和宗教观点。托尔金认为,《魔戒》“本质上是宗教的,或者确切地说是一个天主教故事”[1](P172)。斯毕德先生也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由于《圣经》文本的观照,阅读《魔戒》往往给读者有益的启示。总之,托尔金并非是简单模仿了《圣经》,而是描摹了更深层次的现实。”[2]
如果将《魔戒》三部曲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发现故事是依循神的造物远离神,最后又回归神的循环运动过程。依照弗莱的观点,这种反复出现并统领《旧约》的普遍叙事模式被称为“U型结构”。故事发展情节如同英文字母U,先下降,后上升。正是因为魔戒的再现,才有了由哈比人、精灵、矮人、人类组成的魔戒远征队历经千难万险,最后摧毁魔戒,拯救世界的故事。战争结束后,在积雪覆盖的山坡上出现的一颗白树幼苗,则显示了神对于人类的眷顾,是人神和谐关系的回归。在《魔戒》三部曲中,犯罪堕落——悔罪拯救,如同整部《圣经》从人类始祖最初堕落到最后获得拯救一样,都遵循着这种U型模式框架。
小说中重要事件发生的时间也耐人寻味。《附录》“编年史”部分记录了中州和西方世界主要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当佛罗多要将魔戒带走销毁时,众人并没有立即出发,哈比人在爱隆的住处居住了将近两个月,魔戒远征队才在一个寒冷的日子启程。在《附录》中,我们可以找到确切的时间:远征队于3018年12月25日傍晚从瑞文戴尔出发,3019年3月25日至尊魔戒被毁,索伦败亡。从时间上看,12月25日是公元纪年中的圣诞节,也就是耶稣诞生的日子;3月25日左右是复活节,也正是耶稣复活的时间。从耶稣诞生的日子出发,于耶稣复活的日子完成救赎,这不是一种巧合。托尔金在《魔戒中的名称指南》(Guide of the Names in the Lord of the Rings)中指出,这样的修改是有意而为之的,他精心设计了一个类似于《新约》的时间框架。
原罪。在《魔戒》三部曲中,作为主要线索贯穿三部曲始终的至尊魔戒,无疑是作品中最重要的意象。佛罗多护送的魔戒,如同耶稣背负的十字架,代表着人类的原罪。亚当和夏娃违背上帝的旨意,偷食禁果,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罪,这就是原罪。因为原罪,其他罪恶便接踵而至。此罪一直传至亚当所有的后代,成为人类一切罪恶和灾祸的缘由。在小说中,魔戒代表着人类的原罪,代表着人类无法抑制的欲望。它是黑暗邪恶的根源,是打破和平的罪魁祸首。对魔戒的最终处理方式,其实是作品将基督教教义体现得最深刻的地方。如何处置魔戒,转变成了如何对待自身无法抗拒的欲望,如何消除人类身上背负的原罪。托尔金为佛罗多选择了一条常人无法想象的路:用肉身的苦难和灵魂的折磨来实现摧毁魔戒的目的。这充分体现了基督教教义中生命因舍而得的道理,罪的毁灭源于对欲望本身的舍弃。整个中州世界因此才得以救赎,世界才能恢复以往的宁静、和平。
救赎。为什么最后完成历史使命的竟然会是咕鲁呢?其实,作者是在向众人传达宗教的仁慈和谅解。比尔博的怜悯之心确实左右了许多人的命运,正是当日在他剑下逃生的咕鲁最终摧毁了魔戒。从精神的深层领域来看,比尔博的谅解、甘道夫对怜悯的解释和耶稣基督的仁慈是如出一辙的。不妄定人的生死,而是对任何人都存怜悯之心,即便是《魔戒》中这个被罪折磨得失去人形的生物咕鲁,即便是《圣经》中杀死自己兄弟的该隐,都应该被怜悯,获得救赎的机会。在西方,由于受到基督教原罪观念的影响,救赎思想深入人心。救赎的观念起源于《旧约·以赛亚书》的“锡安必因公平得蒙救赎”。因为原罪,人类只能通过救赎洗刷罪恶,获得新生。从救赎的意义来看,佛罗多代表了耶稣殉道者的形象。耶稣背负着十字架,用自身的苦难为人类赎罪;佛罗多戴着魔戒,承受着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最终摧毁了魔戒。
复活。死而复生是人类长久以来的梦想,寄托着人类战胜和超越死亡的美好愿望。《新约》中最具神秘色彩的描述,莫过于耶稣的复活。弗雷泽等人类学家提出,远古中东地区流行的对死而复生植物神阿都尼斯的信仰,是基督复活的原型。传说中,植物神阿都尼斯每年都会进行死亡—再生的循环更替。该神话实际上出自于植物一年四季枯荣更替的原始农耕文化。这样,基督教从植物神的死亡和再生演化出耶稣的复活教义。托尔金在《魔戒》中也构建了类似的复活情景。在《古墓岗之雾》中,佛罗多身陷古墓中,经历了一场假想的死亡。在他陷入恐惧数小时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似乎有大量的土石崩落,光亮突然涌入,真正的光,寻常白昼的光”[3](P139)。这里对于死亡的隐晦描写让我们觉得似曾相识。读过《新约·玛窦福音》的人一定记得天使报告耶稣复活时的情景,“忽然发生了大地震,因为上主的天使从天而降,上前把石头滚开,坐在上面。他容貌好像闪电,他的衣服洁白如雪”[4](P89)。从开启坟墓这个富有象征意味的行为看来,作者对于佛罗多苏醒的描述和耶稣死而复生的描述颇为相似,从中可以看出作者挥之不去的天主教烙印。甘道夫的涅槃重生更是直接运用了复活这个原型母题。在《凯萨督姆之桥》中,甘道夫为保全其他队友,同炎魔一同坠入无底的深渊。当大家再次相遇时,甘道夫不但复活了,还从灰袍巫师升级为白袍巫师。在宗教领域,由于原罪,死亡进入了世界。但是,死并不是一种终结。神之爱普降在每个人身上,上帝以他的怜悯之心给每个人赎罪的机会,于是才有了死而复生。复活洗去了以往的罪孽,身体乃至精神都获得新生,自然、纯洁、雪白。
“从本质上说,《魔戒》是一部关于信仰和天主教的作品,一开始的创作可能是无意识的,在重新修改的过程中就变成有意识的了。因为宗教元素已经渗透到故事里,融入到象征意义中。”[5]尽管学术界对于《魔戒》的基督教性质一直争论不休,托尔金对于公开的宗教狂热行为也并不赞同,但他还是希望通过精心构造的中州世界和各具形态的人物向读者传递正能量,鼓舞人们回归天主教信仰。总之,从宗教角度解读托尔金的作品,我们更能体会到作品传递的朴素哲理和宗教关怀。
[1] Tolkien J.R.R.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M].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1954.
[2] Speed Diane.What Might Have Been:Creation and Eternity in Tolkien[J].Case 4Magazine,2005(15).
[3] (英)托尔金.魔戒第一部:魔戒现身[M].朱学恒,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4] Carpenter,Humphrey.The Letters of J.R.R.Tolkien[M].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Ltd,1981.
[5] 王国喜.英美学术界《魔戒》研究五十年[J].天中学刊,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