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雪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季羡林一向被人们称为“国学大师”,其主要是研究东方文化和印度学的。不管怎样,这样一位著述颇丰、经历坎坷的文化学者在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弘扬中华民族精神方面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季羡林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指出,从人类全部历史上来看,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21世纪,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将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人类的发展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季羡林先生何以如此自信呢?笔者试图从三个角度分析及证明这一预见的正确性。
第一,从东西方的思维方式上看。东方重综合,西方重分析,这是二者最本质的不同。所谓综合思维,其特点可以归纳为两点:注重整体概念与普遍联系。中国“天人合一”的思想就是综合思维模式的典型意义的代表。《周易·乾卦·文言》言:“‘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指出:“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到了汉代,董仲舒明确提出了“天人之际,合而为一”的思想。宋代是中国“理学”产生的时代,张载明确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命题。程颐也说:“天、地、人,只一道也。”无独有偶,印度哲学中的“梵我一如”,也表达了同样的思想。所以,季羡林认为“天人合一”是东方思想普遍而又基本的表露,是值得研究的。而西方分析思维指导下的做法是截然不同的:在资本主义发展早期对自然“穷追猛打、暴力索取”,这种行为的确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但不可否认,其也伴随着巨大的危机,如出现了淡水资源缺乏、气候变暖、臭氧层空洞、大气污染等问题。
第二,从文明进化的规律看。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的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里提出了“文化形态史观”。他认为文化是一种有生、长、盛、衰发展阶段的有机体,犹如春夏秋冬四季的变迁一样,每种文化都不能逃脱这一自然运动周期。虽然此种说法被认为是文化宿命论,但值得肯定的是,他否定了长期一直占主导地位的“欧洲中心论”。英国汤因比的《历史研究》继承并发展了文化形态史观,但在某些方面比斯宾格勒有进步性,他坚持文化多元论,也否定了以西欧为中心的传统历史观念,注重研究历史的整体性。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汤因比在晚年时,对西方文明越来越感到失望和忧虑,而把希望寄托在东方文明上,尤其对中国文明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说:“将来一统世界的大概不是西欧国家,也不是西欧化的国家,而是中国,并且正因为中国有担任这样的未来政治任务的征兆,所以今天中国在世界上才有令人惊叹的威望。”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没有两样东西是绝对对立的,提升东方文化地位,“贬斥”西方文化并不是说要铲除、消灭西方文化,而是要使其更上一层楼,把人类文化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三,从文化交流与融合来看。不论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论,还是“东西文化互补论”,其立论基础是“文化交流论”。文化的突出特点就是文化一旦产生,立即向外扩散,即文化交流。
季羡林在书中以“东学西渐”和“西学东渐”为例,认为东学西渐主要有中国的经籍和美术西传。受中国经籍影响的以法德两国的哲学家为主,如伏尔泰和笛卡尔。中国经籍西传不但影响了欧洲哲学,而且影响了欧洲政治。随着中国哲学思想之西传,中国美术也传入欧洲,“洛可可”时代在欧洲美术史的开始就是最鲜明的例证。一般认为“西学东渐”分为三个阶段。梁启超在《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中指出,中国跟西方交流分三个时期,也是三个层次,即从器物到制度再到文化。陈独秀在《吾人最后之觉悟》里也把“西学东渐”分了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学术(西教、西器、历法、制械),第二个层次是政治(政府制度),第三个层次是伦理(自由、平等、独立)。以上的分法基本上都是从物质到精神,由低级到高级。其中,第三个层次是最难反思的,也是最值得人们反思的。近代中国从五四运动开始了对文化根本的反思。
如果说近代中国对中西交流的态度过于保守,或过于偏激,那么到了当代,一个崭新的中国应该有什么样的态度呢?中华民族百年屈辱的历史告诉我们,学习和模仿要有正确的态度和对象,方能借他之长补己之短。日益深化的经济全球化趋势并没有导致民族国家时代的消失,而是在努力地保存、发展本民族的特色文化。从这个角度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一种正常的、必然的现象,与全球化趋势并不违背,同时东西方之间复杂关系的揭示,将对中国文化价值重建的方向定位提供一个清晰的坐标。我们当代人的使命就是既要以“全球化”的眼光去审视当代文化问题,又要具有“本土化”的意识,并对全盘西化问题加以警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三十年河东都不是简单的位置变换,而是顺应历史发展的螺旋式的上升,一次比一次高级,一次比一次进步。“让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的完成取决于诸多复杂因素,任何人都不能陷入绝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