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二大前夕国共关系发展变化的历史考察

2013-08-15 00:52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戴季陶右派共产国际

黄 黎

(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 100006)

大革命时期,国共关系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其中,1926 年1 月召开的中国国民党二大,是国共两党关系的一个重要的转折,它不仅是国民党党内斗争的焦点,也对国共两党的合作前景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本文拟以国民党二大召开前为背景,对这段时期的国共关系以及共产国际的影响进行较为清晰的梳理与阐述。

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中国共产党对国民革命的认识不断深化,最终与国民党进行合作,建立了革命统一战线。

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并没有准备与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反而认为“对现有各政党,应采取独立的攻击政策”。[1](P8)从1922 年初开始,中国共产党人被共产国际及其代表们一步步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他们必须作出选择:要么与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合作,共同进行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要么在黑暗势力的重压之下孤军奋战。中共二大认识到无产阶级必须联合资产阶级民主派,但中共所设想的党外合作方式没有被孙中山所接受。1923 年1 月,《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发表后,在共产国际及其代表马林的帮助下,孙中山确立了“容共”政策,决定改组国民党。随后召开的中共三大也确立了以国共合作为基础建立革命统一战线的基本方针,两党合作的步伐开始加快。

在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在孙中山的主持下,大会通过了《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标志着国共合作的正式建立。值得注意的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并未在宣言中明确出现,这其实是后来中国共产党人综合国民党一大宣言及国民党一大前后孙中山的多次讲话而提炼出来的。

虽然孙中山决定改组国民党,然而党员成分复杂,立场不一,使得他的“容共”政策从一开始就在国民党内部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围绕国共合作所产生的矛盾和分歧,共产国际与中国共产党给予了密切的关注。

对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来说,“要明白中国共产党的责任,不仅明白其政治的环境还须知道各阶级的力量如何、关系如何,如此才能得到明确的观念。”[2](P10)早在1923 年4 月,陈独秀就在《向导》上发表《资产阶级的革命与革命的资产阶级》一文,把中国的资产阶级分成三部分:一是“革命的资产阶级”,如“海外侨商及长江新兴的工商业家之一部分”;二是“反革命的资产阶级”,或者称为“官僚的资产阶级”,他们“依附军阀官僚及帝国主义”;三是“非革命的资产阶级”,即“小工商业家”,他们“对于民主革命恒取消极的中立态度”。[3]

与陈独秀相比,共产国际驻华代表鲍罗廷对国民党的认识更前进了一步,出于对无产阶级领导权的解释需要,他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根据不同的经济地位,把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代表“分为右派、左派以及一些小的中间派别”。“右派首先是一些来自侨民组织的代表”;中派“主要是由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组成”,“除了少数人外都可以列入右派”;左派主要是指那些支持“中国国民运动”的人,虽然他们“在思想上也是十分混乱的”。此外,“由某些保守人物和一些年事已高的老人”,被鲍罗廷单独列为一个派别,他强调,“这个成分是纯粹的中国现象,它由中国意义上的学究组成,这些学究承认年长者有威信。简言之,他们的整个思想体系就是:老的好,新的不好。”[4](P436-438)

在划分和阐释国民党左、中、右三派的同时,鲍罗廷也对孙中山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一方面积极利用孙中山的左倾,“利用他的威信,利用他建党的愿望,以便号召国内现有的真正革命分子投入实际生活,把他们无条件地团结在国民党左派的周围”,另一方面又认识到孙中山身上“充满的那些矛盾”,对“在多大程度上把民族主义革命者孙从小资产阶级的空谈家中拯救出来”,持怀疑态度,甚至觉得“无论给这头老狼(孙中山)喂多少东西,他还是盯着‘自由民族’,他始终期待着以此来拯救中国。”[4](P433-434)

鲍罗廷对国民党左、中、右三派的划分和对孙中山的认识,基本得到苏联驻华全权代表加拉罕的赞同。1924 年2 月,加拉罕在给苏联外交人民委员契切林的报告中指出,在国民党一大的160 位代表中,按其思想倾向可分为三个派别:右派大约由30-40 人组成;左派也有30-40 人,以及中派80-100 人。其中,“右派主要是由殖民地的代表组成”;“左派主要是共产党员和工人;”“居中间的是孙逸仙本人和他那些最亲密的朋友以及来自各省的大多数代表团”。[4](P411)

鲍罗廷、加拉罕等人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共产国际驻华代表的观点,对正在关注中国革命的联共(布)、共产国际领导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不仅为现实政治斗争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也为后来中国共产党人在国民党中开展加强左派,团结中派,反对右派的斗争提供了重要的依据。

国民革命统一战线建立后,中国共产党各级组织积极动员共产党员和青年团员加入国民党,一度出现了重视国民党组织发展而忽视自身组织发展的状况。蔡和森回忆说:“我们党中就发生了不好的趋向,因为努力于国民党的工作,故对于我们党的工作和组织就忽略了,同时把共产党与国民党弄不清楚,这是由于党尚幼稚的结果。”[2](P46)

1924 年2 月,中共三届二次执委会会议通过的《同志们在国民党工作及态度决议案》 强调:“本党以后一切宣传,出版,人民组织,及其他实际活动,凡关于国民革命的,均应用国民党名义,归为国民党的工作”。[1](P225)由于共产党人的积极工作,在国民党一大召开后的三个月时间里,国民党党员猛增1399 人,在组织上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因致力于国民党的工作,中共在某种程度上同工人群众失去了“直接的联系”。

为此,1924 年2 月25 日举行的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东方委员会建议中共在5 月份召开一次中央委员会扩大会议,制定“把该党普通党员群众争取到左翼一边的措施”。[4](P490)

为了贯彻执行共产国际的“二月指示”,在维经斯基的建议下,1924 年5 月召开的中共中央扩大执委会批评了过去“集全力于国民党的工作,不必同时进行我们党的工作”的做法,[1](P336)强调要坚持国民党一大宣言中的革命政纲,并以此为标准来正确对待国民党左右派之间的斗争。会议通过的《共产党在国民党内的工作问题议决案》 指出:“国民党的左派是孙中山及其一派和我们的同志——我们同志其实是这派的基本队;因此所谓国民党左右派之争,其实是我们和国民党右派之争。所以假使现在我们因为巩固扩大国民党起见而取调和左右派的政策,那就是一种错误。”[1](P186)

这次会议对于纠正党在实际工作中的偏差,巩固和发展国共合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是,对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来说,处理好独立开展工作和同国民党工作的关系问题,不是一个决议就能解决的。参加会议的张国焘回忆说:“当我到达上海会晤陈独秀先生时,我发觉他对国共合作的前途似已不乐观。在谈到中共内部情况时,他特别提出一个‘共产党员不要包办国民党工作’的口号。这口号的用意,不仅在减少国民党员的疑虑,并带有修正中共第三次代表大会‘在国民党中积极工作’这决定的意味。”[5](P301-302)

面对国民党右派挑起的争端,孙中山的态度并不十分坚决。对于党内的排共情绪,他一般采取斥责制止的态度,很少会像共产党人希望的那样与之进行坚决斗争或者清除出党。更何况,党内的排共情绪或多或少也会在他心底引起共鸣。在这种情况下,国民党右派对共产党人或明或暗的攻击和排挤日甚一日,为国共两党的关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这也使陈独秀等人意识到:“我们不应该没有任何条件和限制地支持国民党,而只支持左派所掌握的某些活动方式,否则,我们就是在帮助我们的敌人,为自己收买反对派。”[4](P507)

8 月15 日至9 月1 日,国民党一届二中全会开幕。在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的坚决反击下,国民党右派利用“党团”等问题破坏两党合作的企图未能得逞。,经与鲍罗廷商议后,孙中山决定成立隶属于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的国际联络委员会,“其任务之一,是尽力弄清共产党对国民党之态度,以达到相互了解,消除误会之目的”。[4](P523)中共中央认为中国共产党是独立的组织,国民党不能决定同共产党有关的问题。在陈独秀等人的坚决抵制之下,国际联络委员会最终未能成立。

在合作的道路上,国共两党究竟能走多远? 无论是陈独秀还是孙中山,都无法作出明确的回答。

在国共合作初期,国民党内部的分歧并不是一个单纯“容共”与否的问题。很多国民党老党员如张继等人,虽然排斥共产党,但也坚决反对分裂国民党。加上孙中山个人威望的存在,冯自由等人虽然试图在党内组成“容共”政策的反对派,却也难以取得大多数党员的一致同情。即便如此,国民党内分裂的危机仍然在隐蔽地聚积着。对此,共产国际代表鲍罗廷一针见血地指出,国民党内的左派与右派不可能长期共事,“分裂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4](P447)

1925 年3 月12 日,孙中山在北京病逝。尽管中国共产党人对于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可能发生的变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和应对之策,但这些并不足以保证国民党能够沿着孙中山确定的轨迹继续前进。显然,孙中山的去世,使国共两党间原有的矛盾与对立得到了释放和发展。在汪精卫、廖仲恺等人的主持下,国民党中央继续坚持“容共”,压制反对意见。廖仲恺甚至公开批评那些反对“容共”的老党员名为老革命,实为反革命。除原有的老右派外,国民党内部又出现了新右派。戴季陶主义的应运而生,使得国共关系再次面临严峻的考验。鲍罗廷在给莫斯科的书面报告中说:“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把孙逸仙送进坟墓,实际上在我们同国民党直接接触的整个时期已经不可避免的分裂就开始了,而且是国民党右派率先挑起的。”[4](P597)

戴季陶以“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自居,先后发表了《民生哲学系统表》、《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等文章,以“权威”的身份解释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抨击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五卅运动以后,他又抛出《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一书。在指责国民党右派的腐败、左派分子空谈的同时,他还罗列了共产党人的种种“罪状”,认为中共是以国共合作之名,行扩张自己势力之实。怀疑和反对“容共”政策的国民党员早就认为共产党“刻意欲减少党员及群众间对孙公之信仰,故对于文字中崇敬孙公之处皆欲削除以为快”,[7](P155)因此,戴季陶的文章很快被印成各种小册子,在国民党人当中广为流传。

鉴于戴季陶主义的恶劣影响,陈独秀、李大钊、瞿秋白等中国共产党人撰写了大量文章对其进行了猛烈抨击。1925 年8 月,瞿秋白发表《中国革命与戴季陶主义》长文,对戴季陶发表的《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一书进行驳斥,称其为“一种唯心论的道统说”,同时陈独秀也发表《给戴季陶的一封信》,对其观点予以逐条驳斥。

在批判戴季陶主义的同时,为了继续维持国共合作的局面,共产国际要求中共向国民党右派进行一定程度的让步,但这并没能阻遏国民党右派不满情绪的继续升温。8 月20 日,廖仲恺在国民党中央党部的大门口遇刺身亡。这是国民党右派打击左派、破坏国共合作的又一次重大行动,加深了国共之间的裂痕。

方法1:由于NO只参加②的反应,NO2参加①②的反应。假设硝酸工业尾气中n(NO)=amol,n(NO2)=bmol,则②中消耗的NO2的物质的量为n(NO2)=amol,剩余的NO2的物质的量为n(NO2)=(b-a)mol,剩余的NO2全部参加反应①。根据过量计算的方法,解法如下:

在国民党新右派势力逐渐抬头、国共关系日趋复杂的情况下,在如何处理同国民党的关系问题上,中国共产党内部存在着意见分歧。中共广东区委认为共产党人应该成为国民党左派的核心力量,同国民党新老右派展开积极斗争。陈独秀、张国焘等人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主张“在国民党群众中做广泛解释工作,说明国共结成联盟和统一战线的必要性”。[4](P692-693)而维经斯基则主张国共应“从联盟转向联合”,即从党内合作转向党外合作。在维经斯基的影响下,陈独秀等人一度还产生了退出国民党的想法。

很快,莫斯科方面注意到了中共领导层在国共合作上的分歧。9 月21 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政治书记瓦西里耶夫向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季诺维也夫建议:“中共中央应赶紧重新审查同国民党的相互关系的性质。对国民党工作的领导应非常谨慎地进行。党团无论如何不应发号施令。共产党不应当要求一定由自己的党员担任国家和军队的一切领导职位,相反,它应当竭力广泛吸引不是共产党员的国民党员参加负责工作。”[4](P678)这一建议的实质就是要求中共收缩自己在国民党内的势力,减少国共合作中的矛盾。共产国际执行会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于9 月28 日向中共中央发出指示信,要求以此原则处理与国民党的关系。

为了贯彻共产党的指示,统一党内认识,确定以后的斗争方针,1925 年9 月至10 月间,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了执行委员会扩大会议。提出了对国民党的新政策,“非必要时,我们的新同志不再加入国民党,不担任国民党的工作”。[1](P489)大会还指出,“我们应当找一个与国民党联盟的好的方式,最好要不但不束缚无产阶级与城市小资产阶级及智识阶级的联盟,而且能扩大这一联盟。”[1](P470)

这次会议形成的实际上是一条模糊的、退却的工作路线。瞿秋白事后回忆说:“看见民族资产阶级的戴季陶主义的兴起,不指明积极反对他的职任,而消极地要‘找一个与国民党联盟之好的方式’;这好的方式是什么?是不束缚无产阶级的。并且只规定‘力求我们的党公开’,使与国民党并行。而没有讲明白:我们应当怎样在国民党束缚资产阶级。”[8](P532-533)

在国民党新右派势力逐渐抬头、国共关系日趋复杂的情况下,共产国际、中国共产党全力支持国民党左派与之进行斗争。

1925 年7 月1 日,广州国民政府成立。在苏联顾问团的支持下,汪精卫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国民党左派与中共党员也纷纷出任要职。汪精卫之所以能够成为国民党的领袖,是与他和苏联顾问及中共之间越来越密切的合作关系分不开的。鲍罗廷需要一个国民党左派领导人来继续孙中山的“联俄容共”政策,而汪精卫的目的是获取孙中山继承人的合法地位。

与此同时,蒋介石的地位也在迅速上升。表面上看,汪精卫处在国民党的领袖地位,实际占了上风的却是蒋介石。这是因为他不仅握有军权,有着汪精卫所不具备的军事实力,而且在政治态度上,也不像汪精卫那样表现得过于“左”倾,而给人以一种“不偏不倚”的感觉。因此,蒋介石不仅得到了国民党左派的支持、中间派的同情,连右派也对他寄予了某种希望。

廖仲恺案发生以后,鲍罗廷有意扩大汪精卫、蒋介石的实权。很快,在他的指导下,汪精卫、蒋介石以与“廖案”有涉为由,将国民党内握有重权的胡汉民和许崇智赶出了广州,其他有反对“容共”政策嫌疑的党内高级干部也无法在广州立足。这一举措使得当时在广州的一些老国民党人,如邹鲁、林森等,大有“兔死狐悲”之感,所有受到排挤或深恐国民党中央落入鲍罗廷和共产党人之手的国民党人,不免会因此而极度不安与恐慌。

11 月16 日,聚集在北京的林森、覃振、石瑛、居正、石青阳、邹鲁、戴季陶、邵元冲、叶楚伧、沈定一、张继、谢持、茅祖权、吴稚晖、傅汝霖等人,向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发出“铣”电:“现委员等已于本月铣日在总理灵前集会,决定于本月梗日(二十三)在北京香山碧云寺总理灵前开正式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除分电外,特此电知,务希到会”。西山会议为期一个多月,到1926 年1 月4 日才收场。他们自称“中央全会”,但实际参加会议的人数不到国民党第一届中央执行委员和监察委员总数的四分之一。会议通过《取消共产派在本党之党籍案》等七个议案,形成“西山会议派”。会议宣布停止广州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职权,还决定迁“国民党中央党部”于上海,与广州国民党中央相对抗。

由于参加西山会议都是些元老级的中执监委员,因此,西山会议刚一宣布召开,各地就陆续有党报公开登报声明附和。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和《民国日报》也转而成了西山会议派的宣传阵地。12 月13 日,西山会议派在上海执行部原址成立中央机关,号令全党,并且宣布要在上海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公开与广州国民党中央分庭抗礼。

西山会议派的出现不是偶然的,而是国民党右派长期活动的结果。先是冯自由等人在北京独树一帜,擅组“中国国民党同志俱乐部”,否认中央权威;接着是国民党左派廖仲恺遭党内不满“容共”政策的分子刺杀,国民党主要领导人胡汉民、许崇智被迫出走;最后是相当一批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监察委员在北京西山集会,公开另立中央,与广州分庭抗礼。从3 月的“中国国民党同志俱乐部”成立,到11 月北京西山会议的召开,在不足10 个月时间里,国民党自身组织竟然发生了三次的严重分化。

国民党内的这种分裂与冲突,不仅在国民党人中产生了混乱,而且对国共合作的前景产生了严重的影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出现了两个国民党中央党部共存的局面,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上海。以“孙文主义学会”为首的右派分子加紧了对中共的进攻,一时间,“反共”浪潮在各地涌动。

如果说,此前,国民党内部的冲突主要是党内弹劾、会议争执、文章交锋的话,那么西山会议派的形成则表明国民党右派分裂统一战线的活动已经形成一股潮流,势成组织分裂之险。对此,毛泽东看得十分清楚,他指出:“有些人说:国民党现在又分离出去一个右派,这是党里左派分子的操切,这是中国国民党与中国国民革命的不幸。这个意见是不对的。半殖民地中国的国民革命政党,在今日应有这个分裂。这是一种必然的现象。”[9](P24)

为了反对当时党内存在着的两种倾向,这年12月,毛泽东写下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他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 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10](P3)在这篇文章中,毛泽东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对中国社会各阶级经济地位和政治态度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不仅初步阐明了革命中最主要的同盟军问题,也是在当时中国社会历史环境下阶级分析论的典范。自国共合作以来,两党关系所呈现出的一系列复杂的变化,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事变,都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在国民党右派势力逐渐抬头、国共关系日趋复杂的情况下,如何处理好同国民党的关系,无疑是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的一大难题。而即将召开的国民党二大不仅是国民党党内斗争的焦点,也关系到国共合作的前途。

国民党一大曾设想每年召开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然而,孙中山的北上及逝世,使筹备中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无法如期举行。西山会议派在上海另立中央以后,国民党二大的召开便受到国内外各种政治力量的严重关注。

作为对西山会议派另立中央的反击,1925 年12月,国民党在广州召开中央执行委员和中央监察委员联席会议,斥责西山会议派的分裂活动,并决定于1926 年1 月召开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

在各地陆续选出来的国民党二大代表中,中共党员和国民党左派占了很大优势。陈延年、周恩来等人主张通过国民党二大严惩西山会议派,但维经斯基把戴季陶、孙科、叶楚伧等人视为“中派”,指示中共中央拉住他们。张国焘回忆说:“西山会议派中也有一些中派人物,他们不愿广州革命局面的摧毁。因而我们决定采取具体步骤,争取他们,来分化西山会议派。”[5](P419)

张国焘所说的“具体步骤”,是指1925 年12 月,在维经斯基的安排下,陈独秀、蔡和森、张国焘代表中共中央与当时正动摇于广州国民政府和北京西山会议派之间的孙科、叶楚伧、邵元冲三人在上海外白渡桥苏联领事馆内,“商谈国共关系问题”。在这次会谈中,陈独秀等人一方面拒绝了对方提出的共产党人退出国民党和鲍罗廷离开广州回国等要求,建议他们在谴责右派行为、开除少数右派和公开斥责其他右派的基础上同国民党中央言归于好;另一方面又根据对方的提议,同意停止对西山会议派的攻击,同意在新的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中共产党员人数不超过三分之一。会谈结束以后,张国焘被派到广州指导中共党团在国民党二大上的活动,纠正以往的偏差。

对于这次会谈,维经斯基解释说:“在国民党二大前夕,为了瓦解从上海‘国民党中央’那里对广州和共产党人发动进攻的国民党右派,中共中央同部分右派的代表孙科(孙逸仙的儿子)等人举行一次会议,建议他们在谴责右派行为、开除少数右派和公开斥责其他右派的基础上同国民党中央言归于好。孙科接受了这个建议,在报纸上向国民党中央发表声明,表示他们愿意参加代表大会。这一行动当时在右派人士当中产生了强烈影响,对右派队伍起了一定的瓦解作用。”[11](P451-452)

但是,维经斯基和中共中央的这一策略遭到了来自鲍罗廷及其影响下的中共广东区委的反对。12 月下旬,鲍罗廷召集到达广州的张国焘与广东区委负责人陈延年等举行会议,斥责以陈独秀为首的中央“团结左派,联络中派,打击右派”的政策,是“死板的公式”。鲍罗廷、周恩来、陈延年都反对以向右派让步的方式去联络中派。周恩来回忆说:“更可惜的是中央居然在上海与戴季陶大开谈判,请戴季陶等回粤;为了争取右派回粤,还特地拍电报到广州把大会延期一个月,等候他们,对右派采取完全让步的政策。”[12](P119)

现在看来,这次上海会谈的目的是为了使国民党二大能够顺利召开,分化和瓦解西山会议派,这当然是无可指责的。然而,“对右派实行的这种策略确实应该事先同左派进行商量。”否则的话,会让汪精卫等国民党左派人士产生这样的怀疑,“共产党人同右派在搞阴谋……反对他们”。[11](P452)

对于上海会谈的不同看法表明,此时的共产国际代表与中共领导层对于在即将召开的国民党二大上采取的策略产生了分歧:鲍罗廷、周恩来和毛泽东等人认为,革命形势已经在向左转,应打击右派、孤立中派,扩大左派。他们要求在大会上公开开除戴季陶、孙科等人的党籍,在中央执委中选举时,少选中派,多选左派,从而把国民党中央平分给共产党人和左派。而以维经斯基、陈独秀和张国焘等人为代表的另一派则认为,如果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完全占据国民党中央的话,会加速国民党的分裂。中共和国民党左派应该采取措施,使西山会议派中的中派人物“脱离右派和保护整个广州不受反动派的侵犯”。[11](P499)因此,要在国民党二大上团结左派,联络中派,打击右派。同时,中共还要在会上做出一定的让步,不去争夺国民党中央委员的名额,以消除国民党内多数党员对中共的怀疑与恐惧,使国共合作继续下去。

尽管遭到了鲍罗廷和中共广东区委反对,但维经斯基和陈独秀等人的主张得到了共产国际的支持,中共中央最终决定在国民党二大上采取这一策略。

从表面上看,国民党二大召开前的国共关系呈现出亲密合作、团结奋斗的局面,但事实证明,国共关系的发展远远不是两条线的关系那么简单。国共两党之间的政见分歧,不仅使双方的裂痕日益加深,而且还与国民党内的政治斗争以及共产国际的外因纠缠在一起,引出无穷的纷扰。而即将到来的1926 年,更是一个多事之秋。国民革命在这一年中轰轰烈烈地发展,随即进入了即将失败的前夜。

不可否认,国共关系是民主革命时期影响中国政局的决定性因素。正如毛泽东所说的,“中国的革命,自从1924 年开始,就由国共两党的情况起着决定的作用。”[13](P364)然而,对国共关系的发展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却是共产国际。回顾历史,或许今天的我们还无法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但越接近事实就越能对历史进行较为准确的评价,并得到客观有益的启示。“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历史不能重演,但历史留下的教训可以为后人所借鉴,虽然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建设历程说明,避免错误重演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1]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 册[Z].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2]蔡和森.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3]陈独秀.资产阶级的革命与革命的资产阶级[J].向导,1923,(22).

[4]黄修荣.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 册[Z].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

[5]张国焘.我的回忆:上[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

[6]孙武霞.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资料选辑(1919-1924)[Z].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7]王仰清,许映湖.邵元冲日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8]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4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9]毛泽东文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0]毛泽东选集:第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1]黄修荣.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3 册[Z].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12]周恩来选集: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3]毛泽东选集:第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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