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刘

梁瑜

孝义镇水陆交通便利，商埠云集，是晋中一个繁荣的所在。

自从日本人打下太原，在这里设下了他们的据点，镇子也变得冷清了许多。

但小刀刘的剃头铺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小刀刘是个聋哑人，他凭一手好功夫，从一副剃头挑子起家，不几年就赁了自己的店面。

某天，驻守孝义镇的日军头目龟田大佐光临了小刀刘的剃头店。

翻译比划着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小刀刘，原来龟田也听说了小刀刘的名声，要小刀刘给自己理一次发，但必须是小刀刘到驻地去工作。

小刀刘默默地收拾好了工具，随龟田一同去了日军驻地。

到了那里，小刀刘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早已在此。他明白了，鬼子这是防着自己呢！龟田脱了军帽，在竹椅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小刀刘不慌不忙，一招一式，按部就班地操作起来。完了活，龟田很满意，工钱照付外，还额外给了小刀刘一个银元作小费。

这以后，不仅龟田，日军哨所里的大小头目也都让小刀刘为他们剃头。每个月，小刀刘都会被请到鬼子的驻地，当然每次都要带着妻女。大头目龟田，越来越满意小刀刘的手上功夫，在与下属商议军情、发布军令时，也全然不顾忌小刀刘在场。别忘了，小刀刘只是个聋哑人。

这年端午，赶上镇子里庙会，冷清多日的小镇恢复了些许热闹，百姓们享受着这好久未遇的红火气氛，突然间，一队日军在街头出现了，龟田大佐骑在一匹马上，威风凛凛。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簇拥着街头百姓向镇子外走去。镇外二里，就是烟波浩淼的汾河湾。离河老远，人们就看到水面上立起了三根高高的桅杆，桅杆的顶端还悬挂了几个人。

人群站定，士兵列队整齐。龟田骑在马上，大吼了一通，翻译官向老百姓训话：“太君说了，你们这些中国人中，有皇军的敌人。敌人，就会受到惩罚。”他指了指挂在桅杆上的人，“他们不知好歹，竟然掩护八路军的伤病员，还给八路提供情报，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他们的下场。”面无表情的龟田扬起了手中的战刀，列队的日本兵立刻举枪，齐刷刷地瞄准了桅杆上挂着的人。石井的刀向下一挥，枪声大作。血淋淋的场面让围观的人群看得触目惊心。当时，小刀刘也在人群中。

由于汾河湾中潜伏的八路军和游击队经常出其不意地打击日本人的据点，袭扰日军驻地，破坏日军的交通线，日本人决定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清剿。本来这次行动是严格保密的，谁知却被泄露了，日军遭到了八路军和游击队的拦截和伏击，伤亡惨重。龟田的一只臂膀也被流弹击中，用绷带吊起来，看上去好不狼狈。

过了几天，龟田的伤情有所恢复，又把小刀刘叫了去。这次，小刀刘的老婆孩子都没来，说是回了娘家。小刀刘不声不响，同往常一样有板有眼地操作。一切工序结束后，他从龟田的脖子下解下了罩布，龟田只感到颈下微微一麻。原来是小刀刘解罩布时不小心，用指甲划了他一下。完了活，龟田呼哨一声，几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一拥而上，把小刀刘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龟田又挥挥手，日本兵就推搡着小刀刘向门外走去。

早有鬼子把镇上的人吆喝到了汾河湾边。大家嘀咕着，鬼子又要杀人了，这次杀的是小刀刘呢！听说他给八路军传递了情报。

小刀刘被捆得像个粽子，像上次那几个人一样被吊了起来。一队日本兵早已在那里持枪待命。龟田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然后用力向下挥。在他挥刀的瞬间，小刀刘身上的绳索突然齐刷刷断成了无数截，小刀刘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龟田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八格！”如梦方醒的日本兵赶紧对着小刀刘落水的地方放起了枪。枪声还没停，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他们回头看去，骑在马上的龟田正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喉头，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喉间的血如喷泉一样地涌出。龟田大叫一声，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看着龟田汩汩冒血的喉头，想到小刀刘身上断成数截的绳子，众人终于领教到了小刀刘真正的小刀功夫。

从此以后，小刀刘再没有在孝义镇上露过面。有人说他凭借着娴熟的水性脱逃出来，投奔了汾河湾里的八路军游击队。至于他给八路军传递情报的说法，似乎有些于理不通，不过经后来被俘的翻译证实，原来，一个既懂哑语又通日语的八路军曾秘密与小刀刘接触，做通了他的工作，又教会了他通过口型辨别语言，从而成功地获取了日军的情报。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