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品
在水乡福镇一带,没一个不晓得马剃头大名的。他剃头的手艺极高,附近周遭,谁家小孩要剃满月头,必叫马剃头伺弄。那些已在马师傅那儿剃过头理过发的,都说那叫一个舒服!尤其是给你修脸、掏耳屎、修眼睑毛、掏鼻孔,这一整套做下来,做回神仙也莫过于此啊!
有天,剃头店里来了个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自称是燕子浜的,说他们渔场上好多人要剃头。因大家仰慕马师傅手艺,所以特地请他上燕子浜。马剃头心道,燕子浜其实没浜,也没燕子,湖匪倒是经常出没。就说店内活儿多,脱不开身,再说他腿脚也走不利索。络腮胡子知道马剃头一旦开口回绝,再无应允之机,便不高兴地打着“哈哈”转身便走,但走不上几步,又回转身来,阴阴地说了句,你别后悔!
马剃头有个姐姐叫马春香,因为路途远,所以不常来弟弟这里。但每隔半年必来,来了就在弟弟的店住几天。每逢姐姐要来的前几天,马剃头就将剃头工具摆在街边。这样,他给剃头时就可以时不时地向迎恩桥头望上几眼,只要姐姐在迎恩桥头一出现,马剃头一眼能见。
马剃头晓得姐姐要来了,可他等待了许多日,仍未见姐姐在迎恩桥头现身。莫非姐姐病了?不会啊,姐姐的身子骨一向蛮好,这几天说要来探亲还是她自己托人稍来口信的,难道说……
马剃头还真不敢“难道”下去,他早听说近来燕子浜湖匪特别猖獗,劫货杀人,绑票敲诈,无恶不作。
可马剃头的担心还是变成了现实。沒几天,就传来凶信,他姐姐给湖匪杀害了。他痛哭了一场后,即刻启程前往姐夫家,参加姐姐的丧礼。
去姐姐家必乘航船过燕子浜。而燕子浜水系复杂,位置险要,湖匪活动最多,他姐姐就是在那里让湖匪给害的。可马剃头全顾不得这些了,一定要去见上姐姐一面。
马剃头过燕子浜乘航船时,已近傍晚。摇船的航船大伯,他大都认识。可此刻,他一看航船大伯,竟是个陌生人,刚想问是咋回事,舱内已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来,只一下就将他拉下舱内。就在马剃头惊魂未定,站起身来还不知道咋回事时,一把明晃晃的刀己架在了他脖子上。马剃头想自己在附近多少有些名声,如一旦报出姓名,他们也许会放自己一条生路。没想到,当他说我是福镇剃头的马得宝时,内中有个湖匪竟“哈哈”笑起来,说我们找的就是你马得宝师傅啊!
马剃头一听那声音耳熟,仔细一瞧,这不是前些日子来过他店,说是要请他去燕子浜剃头的那个络腮胡子嘛!那天临走时,络腮胡子还说过“你别后悔”这一句话,心中叫苦不迭,姐姐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倔强”而被害的。
原来,湖匪头子张杏林近来听卧底在官府的说“风声太紧”,就让手下别外出。时间一久,手下的湖匪因久不理发,邋遢得像野人。听说马剃头手艺好,腿又有点残疾,这可是个为他们剃头的不二人选!没想到马剃头不答应。这可惹恼了张杏林,他带人杀害了马剃头的姐姐及其儿子。
马剃头此刻见状,就算不想答应,也得给他们剃头了。
他来到匪窝后,先是将刮胡刀在磨刀布上“唰唰”地磨起来,也不知上下来回磨了多少遍。当晚,湖匪们排队挨个让马剃头刮胡子理头发。马剃头的那把手夹推剪不急也不慢地在湖匪们的头上来回“推剪”了整整大半夜。
第二天天刚麻亮,匪窟一片“哗”然。原来,湖匪头子张杏林的脑袋不知让谁一刀割了去。与张杏林脑袋同时失踪的,还有马剃头。
半月后的一天早上,福镇的“一品香”茶馆老板问店里正在喝茶的客人,说咋长久没有看见马剃头了?茶客们听后,大都满脸疑惑,说就是,想剃头了,却找不着他了。茶馆老板说,他还欠我五碗茶钿呢!
想不到,第二天一早,“一品香”茶馆伙计取下店板门时,竟意外发现有几个铜钱。一数,不多不少,正是五碗茶钱。伙计忙进里屋告知茶馆老板。茶馆老板听后一惊,差点将手中拎着的那把开水壶掉地上。他呆了好一会儿,才从墙上取下粉板,将上面写有“马剃头欠五碗茶钿”的字样擦去了,说马剃头这人有种,看来那事还真是他给做下的。
选自《天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