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北伐兴师的时候,陈州一带连年闹饥荒。可谓是路断人稀,饿殍遍野。
颍河镇的马老三在漯河跑买卖发了财。兵荒马乱,他怕银元不好带,便化装成讨饭的,从漯河往家走。
走到周口西,是一坡大洼。若走斜路越过大坡,距家只有几里路了。他下了官道,匆匆下斜路而去。一顿饭的工夫,已走了半坡。这时候,碰上了一位剃头佬儿。剃头佬儿肩担剃头挑儿,慢腾腾地走着。马老三心想:自己蓬头垢面地回故里老不体面,不如剃头净面,然后换上长衫化装一番。于是,他便问道:“喂!有水没?”
剃头佬儿止步,扭脸翻他一眼,干巴巴地说:“我是吃闲饭哩?剃头还会没水?长眼干吗?没看见烧火?”说完便不理马老三,径直走了。
“喷!说着你怎只管走呀?”
“干哈?”
“剃剃头!”
“剃头?”剃头佬儿又翻他一眼,“有钱没?”
马老三像是被剃头佬儿的看人下菜激怒了,气冲冲打开破铺盖,“嗖”地拉出一袋银元,拍得“哗哗”作响:“咋?怕不给钱?”
剃头佬儿出了一口气,便把挑子放在路当中,看一眼马老三,说道:“来吧。”
“小看了神仙!”马老三怒气未消地边嘟囔着边把银元放到铺盖内,抬头一看剃头佬兒的架势,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往路边儿挪一挪嘛。”
剃头佬儿也像是不耐烦了,眼一瞪说:“你剃不剃吧?”
“剃!我怕碍人走道儿,剃半截儿又得麻烦。”
“我不比你晓得?”剃头佬儿耸了耸肩,道,“这条路我一天走几趟,从早到黑不会见一个瞎鬼!你剃不剃?”
马老三嘟嘟囔囔地坐在凳子上。剃头佬儿给他围了围布,然后在铜锅子边竖起的那根竹竿上挂了磨刀布,又从凳子下边的小抽屉里取出刀子,慢悠悠地磨着。
剃光了头,开始刮脸。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四周静得出奇,只听到“沙──沙──”的刮胡子声。第一次净面过后,是掏耳朵,打泪眼儿。马老三舒服极了,似睡非睡地躺在剃头佬儿那弓起的腿上。
第二次净面,那刀子从马老三的下巴朝喉头处移动着,移动着……
突然,“啪”的一声响,马老三从梦中惊醒,才知是“剃头的拍巴掌──完工了”。他抹拉了一下光头,又细细地摸了摸下巴,认定没挑剔之处后,方问道:“多少钱?”
“五块大洋。”剃头佬儿不费力地说。
“啥?”马老三瞪大了眼睛。
“五块大洋!”
“剃个头五块大洋,你还不如把我杀了哩。”
“想杀你等不到现在。”剃头佬儿闭目养神。
马老三愣了愣,一会儿额头上就布满了汗珠,这才急忙忙拉出那袋儿银元,伸手抓出一把,递了过去。
选自《佛山文艺》